晉國六百三十年興亡史（五）霸業永定

少年英主：恩威並施，政治風氣大革新

前573年正月，洛邑的寒氣逼人，年僅十四歲的公子周接受荀罃和士魴的邀請，動身前往絳城。通過荀罃和士魴的講述，公子周似乎聞到了絳城中濃濃的血腥氣。

公子周抵達清原後，欒書帶領朝中大夫列隊迎接，公子周不等欒書發話，對眾人說道：「我的初心不是這樣，既然已經這樣，難道不是天意嗎？人們要求有國君，就是為了讓他發布命令，立了以後又不聽他的，哪裡還用得著國君？你們用得著我，在今天；用不著，也在今天；恭敬聽從國君，這是神靈所保佑的。」眾人一聽這個少年口吐不凡，先是一驚，然後齊聲應道：「聽從國君的命令，這正是下臣們的願望，豈敢不唯命是從？」

眾人言畢，公子周叫來旁邊的侍從，寫下剛才的對話，讓眾人一一簽名，自己最後簽下了名字，然後對天發誓說：「神人明鑒，有背盟者，人人誅之！」眾人聞言，屏氣凝神，沉默良久，欒書眉頭微皺，似有所思。

在欒書的帶領下，眾大夫陪伴公子周進入絳城，公子周沒有急著即位，他做的第一件事是驅逐了七個惑亂君心擾亂朝綱者。等到了第二個月，公子周方才舉行隆重的即位典禮，這便是晉悼公。

晉悼公即位前謹慎行事，步步為營，即位後卻變得雷厲風行，猶如成人。他首先廢黜專橫的欒書，而後破格提拔厚道的下軍將韓厥升任執政。以韓厥為代表，一批性格溫和、忠於國事的人成為公卿大夫，他們受命重修晉國先賢之高德善政，以改變晉國充滿戾氣的政治氛圍。

由於異姓公卿的勢力太多強大，七十八年前，里克在兩個月內連殺了一個少年君主奚齊和一個幼年君主卓子；三十四年前，趙盾、趙穿殺死了晉靈公，而今，晉厲公又死在了欒書、中行偃手裡。為了避免悲劇再次發生，晉悼公增設了軍尉之職，軍尉以下是軍佐、司馬、候奄，其中地位最高者是中軍尉，他們負責管理為將佐駕御車馬的吏卒、訓練聽從國君號令的軍隊，以達到制衡異姓公卿、提高君主威望的目的。第一任中軍尉是祁奚，中軍尉佐是羊舌職，祁氏和羊舌氏皆為晉國國君之後，晉國公室的力量由此也得到了提升。

晉悼公任命公卿大夫後，又下達了一系列新的政策：減免百姓賦債、救濟孤寡貧弱、提拔有用之才、禁止作姦犯科、提倡節儉風氣、按時徵用百姓等等。一時之間，晉國的百姓們紛紛感慨：「文公復生，晉國有望啦！」

晉悼公就像是一個經驗老到的高級工程師，他快刀斬亂麻地穩定了晉國混亂的局勢，採用各種措施提升了晉國國君的權威，真不愧是一個舉世罕見的少年英主！

其實，公子周不僅是這場動亂的受益者，也是這場動亂的參與者。在欒書陷害郤氏家族謀反、欲立公子周成為國君的過程中，公子周聽從欒書的命令，與出使洛邑的郤至見面談話，晉厲公由此產生疑心，並最終決定委派胥童除掉郤氏家族。或許，當公子周參與晉國內亂時，他就想好了自己的未來，還有晉國的未來，晉悼公即位後所做的一切，也許只是將自己心中埋藏已久的想法付諸了實踐而已。

爭霸天下：寸步不讓，天下諸侯無敵手

前573年6月，楚共王趁晉國內亂，出兵北方，復謀霸業。楚共王聯合鄭國進攻宋國，攻佔彭城，將叛宋降楚的五位大夫納入城中，並留下了三百名士兵駐防。宋國人發動反攻，包圍彭城，久攻不克，五個月後，楚共王派令尹子重再次出兵宋國救援彭城，宋國派人向晉國告急。

此時，晉悼公剛即位九個月，他雖然有心出兵，卻也心存疑慮。歷經三朝的韓厥為人忠厚、不好爭權，但在對外事務上秉承強者不讓的原則，他對晉悼公說道：「欲求得人，必先勤之，成霸安強，自宋始也。」晉悼公聞言，心意遂絕，他先讓宋國使者回去傳達消息，然後親自帶兵救援。晉悼公與子重在靡角之谷遭遇，鄢陵之敗的陰影尚未從子重心中散去，子重於是順勢退兵。

在晉國君臣們看來，退走楚軍算不得勝利，收復彭城才算勝利。晉悼公尚未離開宋國，便分派使者號令諸侯出兵宋國，討伐彭城。前572年正月，晉、宋、衛、魯、曹、莒、邾、滕、薛九國聯軍在彭城如約會師，一戰拿下城池，擒獲宋國叛臣，確立嗣君之威。

晉悼公旗開得勝，接著對不服從晉國的諸侯發動了一連串的討伐。首先是齊國，齊靈公自恃國大，輕視晉國新君，沒有遵從會師彭城的號令。諸侯聯軍攻佔彭城後，將兵鋒直接轉向齊國，齊靈公為避免戰爭，把太子送給晉國，作為人質，戰事遂解。

然後是鄭國，鄭國在晉楚爭霸的過程中，始終扮演著牆頭草的角色，邲之戰和鄢陵之戰的爆發皆因鄭國。同年五月，韓厥和中行偃討伐鄭國，進入鄭都外城，在洧水擊敗鄭軍。而後，諸侯聯軍前往鄫地等待晉軍，等待晉軍的到來，討伐楚國和陳國。

當諸侯聯軍南下討伐楚國和陳國時，晉悼公並沒有安坐絳城中，他親自帶兵到戚地，以支援諸侯聯軍的行動。第二年，晉悼公派智罃在戚地兩度會盟諸侯，並在虎牢建立城池，逼迫鄭國臣服晉國。

或許是天助晉悼公，前570年，楚國令尹子重因楚軍在衡山被吳軍擊敗，受國人譴責，氣憤而死，子辛接任令尹之位，子辛貪慾太重，對諸侯索求無度，導致陳國憤而倒向晉國。

對晉悼公來說，更有意義的事件是與吳國成功會盟。在晉景公時期，吳國與晉國通過巫臣建立了同盟關係，但兩國從未進行過正式的會晤。晉悼公為了實現與吳國的會盟，經過一番努力後，於前563年帶領中原諸侯在柤地與吳國正式結盟，確立了兩國間的盟友關係。

前562年，晉悼公在一年內兩次率領諸侯聯軍進攻反覆無常的鄭國，使鄭國臣服於晉國。而後，晉悼公在蕭魚舉行了隆重的會盟典禮。至此，衛、曹、魯、齊、莒、宋、鄭、陳、杞、吳等大大小小的諸侯都成了晉國的盟友。

為了扭轉楚國的劣勢，楚共王與秦國加緊了聯合，兩國進行了多次行動。蕭魚之盟後，秦景公出兵晉國救援鄭國，士魴受命防禦秦軍，因士魴輕視秦軍，秦軍在櫟地擊敗晉軍。第二年冬天，秦、楚聯軍討伐宋國，駐兵揚梁，示威於晉。但是，楚共王的努力無濟於事，他無法改變楚國失去霸主之位的現實，前560年，楚共王懷著無盡的慚愧離開了人世，其子楚康王即位。楚共王即位時繼承了楚莊王的霸業，去世時留下了楚國霸業的冰點時刻，楚康王不得不加倍努力以扭轉敗局。

前559年，晉悼公召集諸侯大舉討伐秦國，他坐鎮竟地，以中行偃為中軍將，率領諸侯聯軍深入秦境。諸侯聯軍再次渡過涇水，抵達域林，不見秦軍而還。秦軍不敢正面交鋒，便在涇水上游大肆放毒，以阻止諸侯聯軍前進，諸侯聯軍因此中毒死者甚眾。儘管諸侯聯軍一無所獲，還賠上了許多士兵的性命，但還是從氣勢上壓倒了秦國，使秦國不敢再侵擾晉國。

前558年冬天，邾國討伐魯國，魯國告知晉國。晉悼公為平息盟友間的矛盾，又一次召集公卿大夫商討出兵，正在這時，晉悼公一病不起，不久，年僅二十九歲的晉悼公溘然長逝，太子姬彪即位，是為晉平公。

雄主的離世是敵人進攻的最佳時機，晉平公、楚康王、齊靈公、秦景公作為四個大國的君主，即將展開新一輪的競爭。

晉楚彌兵：和平共處，戰爭的最後結局

晉平公即位後，全面繼承了父親的用人政策和對外政策。前557年，晉平公派中行偃討伐楚國，楚康王派公子格迎戰晉軍，雙方在湛阪大戰，楚軍落敗而歸。

前555年，齊靈公侵犯魯國，魯國向晉國告急。晉平公親自出征，以中行偃為中軍將，指揮諸侯聯軍討伐齊國。齊靈公在平陰戰敗後，諸侯聯軍緊追不捨，一路克捷，包圍臨淄，焚燒城門，東侵及濰，南侵及沂，大勝而歸。第二年，齊靈公的兒子齊莊公即位，與晉國在大隧結盟，結束了敵對狀態。

經過湛阪之戰和臨淄之戰後，晉平公確立了自己的權威，保持了晉悼公辛苦經營得來的霸業。此後，晉、楚兩國為了爭奪鄭國，又多次交鋒，楚康王依然難以扭轉劣勢。

前546年，在宋國人向戌的努力下，晉、楚兩個超級大國，以及蔡、衛、陳、鄭、許、曹、宋、魯等眾多小中原小國齊聚商丘，舉行了旨在結束爭霸戰爭的弭兵之會，談判的結果是：中原諸侯小國同時臣服於晉、楚兩個大國，並向晉、楚兩個大國行使相同的義務。簡而言之，持續近百年的晉楚爭霸戰爭結束了，中原諸侯從此可以享受一定程度的和平了，但代價是，中原諸侯以後必須承擔兩份對霸主的責任，晉、楚兩國分享著百年戰爭的完美成果。

和平從來都是戰爭雙方相互妥協的結果，渴求和平說明戰爭雙方確實疲憊了。楚國疲憊是因為朝中大臣紛爭不斷，外有吳國連年進犯；晉國疲憊也是因為朝中大臣紛爭不斷，過多了地消耗了國力。

前550年，絳城發生了一場叛亂，事件的起因是執政士匄驅逐了欒書的孫子欒盈，欒盈在齊莊公的資助下，潛入晉國，發動叛亂，企圖復仇。最終，欒盈寡不敵眾，身死族滅。這場動亂揭開了晉國一個新的時代，這個時代對晉國國君來說，充滿了無盡的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