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實:《白鹿原》是我墊棺作枕的書
2011年11月19日
小說《白鹿原》面世於1992年。在寫作之前陳忠實在自家門前栽了一棵法國梧桐樹。現在這棵樹苗已長成了參天大樹,很多人用這棵樹的繁茂來形容陳忠實在文學創作上的收穫。但是,正如一棵樹不是一夜長高,陳忠實為《白鹿原》的創作付出的艱辛也是巨大的。從1986年4月,他過冰冷的灞河坐上班車前往藍田縣搜集資料開始,到1988年4月開始動筆創作,陳忠實足足用了兩年時間醞釀、準備這本書。然後又用一年時間寫成草稿,再用兩年多時間定稿。 1994年,《白鹿原》獲得第四屆茅盾文學獎後,陳忠實又於1997年11月再次修訂成書。這部50萬字的小說,頭尾整整用去了11年半的時間!
「洛陽紙貴」只是民間傳說
記者:據說,《白鹿原》剛剛出版時,洛陽紙貴。當時西安街頭,如果有司機違章,駕駛員只要送上一本《白鹿原》,交警立馬放行?
陳忠實:你聽的那是民間傳聞,無法證實。但是《白鹿原》的暢銷是事實,《白》在西安上市首日,書店約我為讀者簽名,從早晨8點簽到下午5點。記不得簽了多少本書。
記者:您在小說的扉頁上寫道:「小說是一個民族的秘史」,現在這句話還在被很多人不斷提及。
陳忠實:巴爾扎克的這句話,是我在《白》的寫作過程中,在一篇文章中讀到的,十分投合我當時的心意,便一遍成記。等書稿完成時,就引在了扉頁上了。
記者:您落筆之前就想好了,要寫一部史詩一樣的作品?
陳忠實:《白》的構思和寫作過程中,懸在我心裡的一個願望,就是寫一部死時可以墊棺作枕的書。我從少年時期就喜歡寫作,如果到死時連一本自己滿意的書都沒有,真不敢想那有多悲哀。這是純粹出於對文學創作愛好的願望,只能由自己實現。至於「史詩」是連想也不敢想。我當時最大的想法是,把自己一直到1987年,這段時間裡,自己所體驗到的這個民族的命運展示出來,不能因匆促留下遺憾。
趙樹理是兒時啟蒙老師
記者:那您當初是怎麼對文學產生興趣的呢?
陳忠實:我在初中二年級的文學課本上學到了趙樹理的《田寡婦看瓜》,很驚訝,這樣的鄉村中司空見怪的人和事能寫小說,我也能寫,便在作文課上寫下我平生的第一篇小說《桃源風波》。
記者:還有哪些作家對你的創作產生了影響?
陳忠實:柳青、魯迅、茅盾和巴金等人對我都有影響。他們的主要作品我都讀過。俄羅斯和前蘇聯作家的書也讀的較多,尤其是肖洛霍夫、高爾基、柯切托夫等作家的作品。以馬爾克斯為代表的幾位拉美作家的代表作也讀了。還有捷克作家米蘭·昆德拉的作品,能買的都讀了。還有幾位美國作家的作品。他們對生活的開掘和獨有的藝術表達方式都啟發過我,也鼓勵了我去努力地尋找屬於自己的句子。
記者:您的創作過程一定很艱辛?
陳忠實:寫作過程是艱辛的,卻也很快樂。往往會快樂的到了忘我的境地,快樂到感覺不到辛苦。如果創作一直都是由艱難辛苦伴隨,我想是難以為繼的,尤其是寫這樣篇幅較大,很費時的作品。
我遭遇的困難首先是寫作本身,構思中的猶豫不決和不盡如人意,寫作過程中遇到的翻越不過的坎兒,多是構思時不符合人物個性的設計,一時又想不到更好的情節,如此等等,都只能冷靜的思考,甚至是等待靈光一現的新的途徑的出現。
生活上也會出現一些困難,記得最嚴重的一次是《白》的寫作最後一章,孩子學費起漲,物價也漲。我當時因為寫《白》已經持續了四年,這個時期都沒有寫過短稿,自然斷了稿酬收入,就憑著月工資應付日常開銷。遇到了難以應付的時候,我的辦法也不高明,首先是生活節儉,省錢。再就是得有人相助,借錢給我。到了《白》的稿酬到手後,我才還上了人家救助我的那些錢。
《白鹿原》的未來很難預料
記者:在《白鹿原》中您最偏愛哪個人物。
陳忠實:我在《白》書中寫到的人物,都是最喜歡、最在意的。即使出場僅一二次的人物,也不能隨意馬虎。道理很簡單,即需要他或她出場,就必須寫出他或她的不可或缺來。無論主要人物或次要人物,儘管花費的筆墨多少有差別,對待他們的態度卻一視同仁,就是要把這個人物的個性寫出來。
記者:有評論說,當代中國作家能留給後世傳承下去的作品屈指可數, 《白鹿原》毫無疑問是文壇上一座風光無限的高峰。
陳忠實:說「風光無限」顯然有誇張、溢美之嫌,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獨具風光的優長一面,卻都是有限的,何止一部小說。「高峰」的話我也在一些媒體的文章中看到過,直接的感覺是忐忑,但是基本還能保持一種自我審視的冷靜,不可當真。不是我佯裝謙虛,而是我經歷過太多殘酷的事實,都成為了我的參照。
記者:是什麼樣的經歷呢?
陳忠實:上世紀80年代以前,柳青的《創業史》讓我傾心折服。當時,文學界公認這部書是當代文學的一座豐碑,一部史詩。然而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化,文學觀念也迅速發生著剝離和更新。那時我幾乎不忍心看到對《創業史》的諸多質疑乃至批評文章。柳青在《創業史》里所謳歌的農業合作社,到上世紀80年代初就一哇聲地在中國鄉村解體了。這是柳青無論如何也始料不及的。我因此自然會類推到《白鹿原》,再過十年、二十年,隨著改革開放的一步又一步深化,讀者的審美興趣和評論家的審視視角的變化,如何看取《白鹿原》,我就很難預料了。
但是,我這本書出版18年來,能得到評論家的關注,還有持續著的銷量,我已深為感動和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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