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在挫敗而非成功里

民謠歌手、紐約冬天、食不果腹，上世紀六十年代的歌手Llewyn Davis要面臨自己焦頭爛額的生活，以及處處碰壁的事業。如果之前看到介紹便以為《醉鄉民謠》（導演：科恩兄弟）是要為什麼偉大的人物樹碑立傳，就實在是太不了解這對兄弟導演了，不管是什麼題材，一生致力於黑色幽默的他們，都可以將之拍成一部無處不在的戲謔狂歡式作品，而關注小人物聚焦屌絲，又是科恩兄弟一貫擅長的。

（資料圖：《醉鄉民謠》電影劇照，圖片源自網路）

Llewyn Davis經常借宿在朋友家，他為此既沒有心安理得，也沒有惴惴不安之類的，他就是活下去，對於每個人來說都如此，不管你的境遇如何，所選擇的和所做的無非僅僅是為了自己活下去。Llewyn Davis在一教授朋友家，他本來是去還貓，教授卻熱情地邀請他留下跟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一起吃晚飯，一張張凝固表情的面孔，一個個奇怪身份的人，你不知道科恩兄弟會給你什麼樣的意外，但一定知道這裡要發生點什麼了。

教授建議Llewyn Davis撫琴唱上一曲，為大家助興也順便展現一下自己的才華，可是教授老婆卻要在中間加上自己的和聲，這令Llewyn Davis煩不勝煩終於爆發，他覺得自己唱歌是工作、是用來賺錢的差事，不是什麼助興小調，他既有理由卻也難以符合周遭環境的憤怒，瞬間令空氣變得尷尬。教授老婆被Llewyn Davis的斥責搞得很崩潰，跑到房間里痛哭，當她在再次衝出來時，抱著Llewyn Davis還來的那隻貓瞪大眼睛質問，這不是自己的貓，因為自己的貓是公的，而眼前這隻貓是母的竟然連陰囊都沒有。「它的陰囊呢？」教授老婆就這樣帶著淚痕發出字正腔圓的質問。

這是典型的科恩兄弟製造的橋段，沒有人能夠逃出他們戲謔，甚至生活無論基於什麼境遇，都難以徹底絕緣被戲謔的可能性。換言之，在這種價值觀和審美的情況下，無論科恩兄弟拍攝什麼題材的作品，都會讓我包含期待。在庫布里克掛了之後，科恩兄弟就是我的世界中的第一導演，這不是基於什麼電影理論、技術，而僅僅是價值觀和審美。

影片最後，Llewyn Davis放棄了當個水手的念頭而重操舊業，在酒吧再次登台獻唱，一切回到原點，比輪迴還要準確。一個酷似鮑勃·迪倫的傢伙在Llewyn Davis下台後繼續演唱……似乎也可以這樣理解，上世紀美國六十年代，同樣擁有無比才華的兩個人，一個成為了呼風喚雨的領袖式人物鮑勃·迪倫，一個作為了大屌絲繼續在街頭巷尾苟活，他們都唱了很多歌，而真實的歷史顯然絕大部分不會僅僅存在於成功人士那裡，而是繁衍在充滿各種挫敗的猶如灰塵和螻蟻般微不足道的細節中。

《醉鄉民謠》在金球獎上顆粒無收，在奧斯卡上也只是獲得兩項不重要的獎項提名，這些再次證明當年《老無所依》只不過是匹黑馬，美國的主流獎項和好萊塢還是在把科恩兄弟當異類來看。

而獲得奧斯卡最佳影片提名的《她》（導演：斯派克·瓊斯），也是一部異類的怪片。將《她》這部科幻電影與那麼多商業片放在一起，它的優勢在於一個「念頭」的成功，並為此塑造了一個完整的邏輯，用簡單的形式就將與現代人息息相關的一種現象，乃至心理狀況表述了出來，它甚至都無需揭示什麼了，劇中人物的情感和糾結就是你我的情感和糾結。

如果奧斯卡有最佳聲優獎項的話，《她》中斯嘉麗·約翰遜毫無疑問應該獲得此獎。她在片中全程未現身但卻用沙啞性感的聲音變化出一種魔力，辨識度讓觀眾知道這是斯嘉麗·約翰遜，觀眾會幻想她的樣子，電話的那一邊，她百般嬌柔嫵媚，甚至會令人想起她在《唐璜》中靠門不入時與囧瑟夫上演的性感一幕。

當主人公愛上操作系統的斯嘉麗·約翰遜並不能自拔時，他體驗過快樂，甚至超過與之青梅竹馬的戀人之間的快樂，剔除缺點，只剩下各自眼中的長處，他感激生活，自己得到的太多了，他愛他的操作系統，那種親近感和不可取代感隨之被一個現實擊破——斯嘉麗·約翰遜這個操作系統同時服務了八千多名客戶，而她同時也在跟其中六百多人談戀愛……愛情的完美性受到它本身也應該具有的獨一性挑戰，現代人在擁有完美的物質生活時，也喪失了人與人之間最通俗最直接的肉與肉這樣的原始關係。

而我喜歡的《花容月貌》（導演: 弗朗索瓦·歐容）並非這個好萊塢頒獎季的作品，只是也是最近出了資源，作為國內影迷可以看到了。《花容月貌》有著布努埃爾在《白晝美人》中類似的大膽和策略，只能感嘆作為「六零後」一代的歐洲導演，歐容的狀態實在太好了，從《登堂入室》的驚艷到《花容月貌》的精巧，他從來沒讓人失望過。

（原標題：歷史在挫敗里，而不是在成功學那裡）

（責任編輯：代金鳳）

閱讀(4.6萬)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