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C位的人：中華排位學初探

來自專欄娛樂硬糖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沉浸在股價、出海、工業化中的上海電影節，終於有點新鮮熱辣的八卦了。

關於昨天（6月18日）的微博電影之夜，彭于晏團隊是否偷偷調換李冰冰的座位銘牌，把本應坐第一排的李冰冰搞到第二排，李冰冰索性沒入座一直在後台站著的說法，熱鬧傳了一整天，成為吃瓜群眾小長假開工的重點議題。

很好，這才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娛樂圈啊！撕得再響些！

搶C位，應該是如今最能讓明星們急赤白臉、粉絲們衝鋒陷陣的遊戲了。芭莎慈善晚宴佔了合影C位的張韶涵，偶像練習生、101女孩們的C位之爭，再到今天一度登上熱搜的李冰冰、彭于晏。

C位這個概念進入中國應該沒有太久，據硬糖君考證，紅火起來也就是2015年。但這一源出於日韓偶像團體文化的概念，卻在我國迅速發揚光大，並衍生出多種變體。

畢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們中華文化本就是最講排位的啊。一家人的飯桌都不容亂坐，更不用說跟領導出去你敢坐主位嗎？《射鵰英雄傳》的五絕里，東邪西毒南帝北丐，都要輸給「中神通」王重陽，武功略勝四絕的他，自然也在第一次華山論劍的合影里站到了C位。

倘若有哪位不懂事搶了位置，想必台下的江湖兒女就要公開喊話了：「你看那歐陽鋒多無恥，武功不如王重陽，還好意思硬卡在中間」。

而在第三次華山論劍時，謙虛謹慎的楊過又成了江湖媒體口中的好榜樣：「明明武功不輸另外四位前輩，又坐擁無數女粉，還主動把周伯通推到中間，貼著黃蓉站到最邊上，真圈粉啊！」

搶C位就是搶地位

其實，C位真沒什麼好搶的。就像蛋糕頂上的那一顆罐頭櫻桃：明明看著最光鮮亮麗，一咬全是香精甜膩，虛浮之下空餘尷尬。

C位即center，中間位置的意思。C位包括合影、海報、舞台表演等位置，只要幾個藝人往一塊湊，就會有C位。

該站C位的，沒站到，在觀眾心裡仍然是C位。不該站C位的，站到了，雖然有一時的曝光，口碑也難免有損傷。從沒聽說誰因為搶到C位而得到現實利好，反而絕大多數時候因為搶位露出的醜陋嘴臉，變成輿論的利空。

那這次網友率先爆料的彭于晏、李冰冰搶C位來說。現在群眾普遍相信的說法是：本來李冰冰坐第一排，彭于晏坐第二排。但是不知為何進場的時候李冰冰的座位銘牌被偷偷掉換到了第二排，被換座位後李冰冰沒入座一直在後台站著，李冰冰官方後援會直接下場開撕。有眼尖的網友指出，視頻中彭于晏座位銘牌和其他的銘牌不在同一水平線，存在臨時更換的可能。

按照傳統「中華排位學」的「地位決定座位」原理來看：第一排坐著的都是姜文、周韻、許晴、張藝謀這種地位和年齡都跟本身所坐位置相匹配的人，但彭于晏資歷相對較淺，坐到第一排的位置確有「僭越」嫌疑。

但需要注意的是第一排有很多都是《邪不壓正》的劇組人員，一個劇組坐一起很正常。不過廖凡也是《邪不壓正》劇組的，他的座位就在第二排。可廖凡實際上並未出席，而當晚彭于晏要領獎，被安排坐在方便領獎的前排，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過李冰冰被安排坐到第二排的馮紹峰和李易峰之間，也和其「四旦雙冰」的咖位頗不相符。總之和多數C位之爭一樣，這也成了一樁懸案。說真的，爭這種坐在台下只是被鏡頭一掃的C位，還是用偷偷調換的手段，硬糖君也不怎麼敢信，這也太古早偶像劇了吧。

皇帝不急太監急

如果說搶番位還算是爭奪影視資源，那麼搶C位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明星「心理戰」和粉絲的「口水戰」。在各種頒獎典禮和紅毯走秀中，最開始執著於C位的其實是粉絲，但粉絲很快就倒逼明星也在意了起來。

明星就算心裡膈應，也只有不表態顯得「明哲保身」，最嚴重也不過學李冰冰來一個「非暴力不合作」的「站著不做」以示抗議。但各家粉絲平時就暗流齟齬，趁著C位正好借題發揮，diss不爽的明星和粉頭，以泄平日之憤。C位所引出的矛盾，往往是長期積累醞釀的階段性爆發。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不爽久矣來個C位罵戰。

最典型的就是去年TFboys的C位戰。2017年8月，TFboys剛剛接下肯德基的代言。這本是好事，但TFboys的粉絲們卻互撕了起來。

外人看，肯德基的三款海報都是仨孩子捧著漢堡，凹了帥氣的造型。可在粉絲眼裡那可是天塌了的大事：海報當中，王俊凱、王源、易烊千璽三個人輪流佔據了一回C位。

長期以來，TFboys三人的排位都是「左千璽，中俊凱，右王源」，如此相安無事已五年。這下王俊凱的粉絲看到自家愛豆專屬寶座被人佔了，瞬間炸毛極度不滿，輪番轉發並@肯德基 ，拒吃肯德基以示抗議。

還有粉絲立馬聯繫三小隻的經紀公司，公司表態「海報將於今晚全部更換，大家注意查看」。對於這個結果，王俊凱的粉絲大概比較滿意了。但是這麼一換，王源和易烊千璽的粉絲們又不幹了。她們對王俊凱4年站固定C位的事，也早就不滿了！

「拒絕固C」，成為了另外兩家粉絲帶有民主解放意義的進步口號。憑啥C位要一直固定呢？輪流坐莊才合理。好比武俠小說里的武林盟主，也是要換屆選舉的。在大部分粉絲眼裡，沒有固定的C位，只有流量為王的權威。誰目前混得好，作品響，熱搜多，站C位才是當之無愧。

如今大型活動的官方，幾乎都是拿出了太監操辦皇帝大典的謹慎。一張海報有一大堆明星的時候，誰在前？誰在後？誰在左？誰在右？誰的名字大？誰的名字小？

幸虧有聰明人，發明了「排名不分先後」和「排名按姓氏筆畫」的轉移大法。但各家粉絲的玻璃心和情感G點仍然讓主辦方和經紀公司捉摸不透。去年金曲獎的海報製作，就堪稱避雷的表率：

這障眼大法神乎其技，一時半會兒你還真分不出誰是C位。是後排正中霸氣十足的阿妹？是下排中間近大遠小的阿信？還是獨自霸佔一角的周董？一千個粉絲心中有一千個C位。

其實，回想當年小虎隊和SHE的各種合影、宣傳照，並沒有什麼C位一說。就像SHE，有時selina站中間，有時hebe站中間，有時ella站中間，三人感情非常好，粉絲也相處融洽，很少見什麼「毒唯」。怎麼現今的粉絲對C位如此在意，簡直有一部中華倫理詞典裝在心裡。

論資排位的文化根源

中國傳統森嚴的等級制度，導致了人們對於「論資排座」的痴迷。別說粉絲玻璃心，其實我們生活的時時處處，對「排位」都相當在意。

早到從《史記》里鴻門宴項羽、劉邦的座次，晚到各種典禮、紅毯的合照風波；大到國家級會議的主要領導人排名，小到一場公司晚宴的名牌放置；文有魯郭茅巴老曹的名家榜單，武有梁山好漢綠林匪盜的大小當家。總而言之，排位學博大精深，排位風波無處不在。

和其他場合一樣，娛樂圈的C位，也是名位的彰顯。流量小的主動靠邊，資歷淺的別往前鑽，正當紅的要讓位裝賢。表面上一團和氣的合照背後，是暗流涌動的各懷鬼胎，拍照就成了娛樂圈江湖氣最重的那一刻。

正所謂：頭可斷，排位不能亂；血可流，封面位置要預留。不想當將軍的兵不是好兵，不想站C位的明星不是好明星。C位的概念自誕生之初，就密切與權威和地位掛鉤。

日韓女團由於人太多的現實問題，引發了C位的誕生，還有其變體「C位出道」衍生。今年憑藉《偶像練習生》C位出道的蔡徐坤一度上了微博熱搜，C位的重要性已經從典禮進階到了「出道」。如果說站C位是實力碾壓的證據，C位出道就好比含著金鑰匙出生的榮耀。

《史記》寫鴻門宴：「項王、項伯東向坐，亞父南向坐，……沛公北向坐，張良西向侍。」項王座次最尊為C位，張良座次最卑大概就是相框邊上。

楊樹達《秦漢座次尊卑考》稱:「秦漢座次，自天子南面不計外，東向（坐西朝東）最尊，南面（坐北朝南）次之，西面（坐東朝西）又次之，北面（坐南朝北）最卑，其俗蓋承自戰國。」大概豢養大批門客的戰國貴族，也時刻面臨著門客們爭風吃醋搶C位的苦惱。

而從《水滸》來看，最麻煩的還是要不斷調整和確立人際間上下尊卑的座次關係。江湖好漢們放蕩不羈的另一面，是對這種尊卑關係的嚴格信守。

按照地位和武藝來比，秦明在花榮之上。但由於花榮把自己妹妹嫁給了秦明，所以當他們一起上梁山時，「眾人推讓花榮在林沖肩下，坐了第五位，秦明坐第六位」。這種座次一旦排定就不好變更，比如秦明重新升到花榮之前，已是第71回之事。大概《水滸》就是宋代的《偶像練習生》吧。

這倒使人想起《圍城》里方鴻漸的一段話：「中國人品性方正所以說地是方的，洋人品性圓滑，所以主張地也是圓的」。由此推想「圓桌會議」是洋人發明的，因為它可以完美避免「方桌」的座次問題。但既然我們坐在了中式的方桌上，這C位還是要爭下去的。不在意是假的，太在意又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