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顏》電影版 紗和的情生與北野的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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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這部劇並非喜歡出軌、八卦、獵奇,
雖然一定有不少人是沖著「毀三觀」,
能把人人喊打的骯髒偷情拍成純潔初戀的噱頭來的。
已經不記得最初為什麼會看,
但仍清晰地記得電視劇版第一集,
寧靜的夜晚,警笛長鳴刺耳,紗和在自家陽台獨自扶欄遠眺、發獃,手裡的雪糕漸漸融化、滴落的畫面,
背景音娓娓道來、女主對婚姻對家庭的剖白一下吸引住了我。
該劇細膩的心理描寫,對婚姻中的日常生活的刻畫,引起了廣大已婚女性的強烈共鳴。
她,她,她,總能發現劇中的某一段話就是自己的心聲,某一幕那麼似曾相識,
完全抓住了婚姻可能會經歷的平淡、無味、將就、猜疑、貌合神離,
將近年來,愈演愈烈、三天一劈腿五天一出軌的社會倫理亂象推到風口浪尖的話題榜上。
但它的成功決不在於出軌題材,而在於走心的台詞、精良的製作,
尤其是百分百契合主題的配樂Never Again,
將淪陷在婚外情漩渦中的女人,為了那個不屬於她的他,不顧一切的心情淋漓盡致地表達出來。
所以,在電視劇(2014年)結束的三年後,又有了這電影版。
許多人不喜歡電影版的結局,
既有認為導演為了迎合主流價值觀——出軌沒好下場,而強行「寫死」老師的摧眉折腰,
也有習慣了「大團圓」的觀眾接受不能。
而我,相較於小說版結局——紗和帶著兒子一生去昆蟲博物館玩(和北野的孩子),鞋帶散了,她系鞋帶,起身時正好看到驚訝地看著紗和與一生的戴眼鏡的男子(已經離婚恢復單身的北野),
我更喜歡電影版。
因為,悲劇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是最能令人刻骨銘心的。
美好的將來,得,是他們的福,不得,就是他們的禍。
因為這是一個現實的複雜的世界,不是理想的簡單的「真愛至上」。
這一對完美的戀人,他們在錯誤的時間遇到了彼此,
他們得到了有生以來最濃烈最熱切的愛情,也付出了最慘烈最殘酷的代價,
這誰說不是現實世界、成人之間的遊戲規則之一呢?
『廊橋遺夢』式的愛情,感人卻不真實。
女人,要麼愛地遲早飛蛾撲火,要麼不愛了。
對於紗和與北野的遺憾,就如紗和最終都沒有找到的那枚戒指。
我有深深的同情,但沒有憤怒。
以上粗淺評述,以下不完全吻合電影情節,這些文字權且充作這一對清水版『失樂園』愛人的另一種墓志銘。
1
世界上有千百種家庭,有千萬種夫妻,因各式各樣的因緣結合在一起。
有幸福的不幸的,只要還在圍城,就是自家事,小事,私事。
一旦有人踏出,成婚外情,不管男還是女,必將成醜事,大事,天下事,人人可喊打,人人可誅之。
因為他違背了婚姻忠誠的誓言,失信;
因為他深深傷害了最親近的人,失德;
一個無德無信之人,又有什麼資格體面安然地立足於這個世界呢?
他們應該受到最大程度的懲罰。
這是現今普世的倫理綱常告訴我們的。
沒錯,這是正確的三觀。
我們都知道。
紗和,也知道。
所以,她簽了[永不相見]協議。
「離婚。失去了家人、工作、居所,連原本就少得可憐的朋友,也像退潮一樣都離開了我」。
她並未失去理智和應有的廉恥。
三年了。
紗和隻身一人,顛沛流離,她在一個海邊小鎮住下來。
面試的時候,餐廳老闆杉崎先生問:
「你不是在這兒出生的吧?」
「不是,我三個月前搬來這兒的。」
「是有認識的熟人?」
「不……」短暫的沉默,紗和隨即答道,「我喜歡大海,所以想在海邊住住看。」
其實,那不過是一個謊言。
只要是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哪裡都可以。
下班了,紗和還是選擇騎著自行車回家,她喜歡這個可以隨心所欲的時刻,慢或快全由自己掌控。
目不斜視,一臉認真,像趕著赴一場約。
海風將她散開的長髮肆意地逗弄著,凌烈粗魯。
她不是一眼美女,可看久了,就有一股魔力。
或許是她不施粉黛的臉不十分漂亮卻透著一股堅毅,還有,深深的疏離。
在海上衝浪的杉崎遠遠望著她若有所思。
「她們說,你工作很認真,卻難以接近。」
「哦,是嗎?」紗和淡淡地笑了笑。
回想自己的言行,似乎除了工作之外,她確實沒有跟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多說過一句話。
可是,以前的她並不是這樣的。
在放火燒家之前,在那個夏天之前。
上班的時候,忙地腳不沾地。端茶倒水,點餐上菜的服務生工作充實地讓她沒有時間思考。
而下班後呢?按部就班,買菜做飯,洗衣睡覺,一成不變的生活讓她不需要去思考。
她彷彿是一個沒有靈魂的人,死氣沉沉的軀殼如行屍走肉。
外界的喧囂繁華再與她無關。
三年了。
她已經忘了,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忘了:
為什麼她會來到這裡?
為什麼她會變成一個如此無趣的人?
他,遙遠的他,回到妻子身邊的他,連做夢都不曾再見。
可是,這一切,難道不是拜他所賜?
怎麼可能忘得掉?
不過是將濃濃的念想刻進骨髓化為血液流淌罷了。
所以,當夏日的飛蟲撲向明晃晃的日燈,跌落在桌面散亂的紙張上時,那一頁宣傳單,那幾個普通的蠅頭小字,便如會發光的金子般燦爛耀眼起來:
北野 裕一郎——講師——我們身邊那些不可思議的生物。
紗和只覺得被電擊了般,大腦瞬間空白,整個世界死一樣的寂靜。
慢慢地,熟悉的觸感纏繞上她的手臂,一寸一寸,直至手心。
她緩緩地閉上雙眼。
那是獨屬於他的溫柔。
十指相交、相握,從指尖游移著向上,向上,到修長的脖頸,到柔軟的雙唇,到冰涼的耳垂……
她的身體彷彿一朵久旱乾枯的花朵正接受著和風細雨的滋潤,開始慢慢復活,慢慢舒展,她的心久違地又劇烈地跳動起來。
他來了,他又再一次毫無徵兆地闖入她的生命中,不管她願不願意。
紗和從最初的震撼與悸動中清醒過來,她已經是一個離過婚的歐巴桑了,怎麼還像一個初戀少女小鹿亂撞自失陣腳?
矛盾、掙扎……
「要不要去看看?只要遠遠地望一眼就好,不會有任何人發現的,包括他。」
「不,明明已經約好永不相見了,電話簡訊郵件等任何形式,就算[偶遇]也不行。」
可是,有些人有些情註定了不可逃,是緣是劫,不到黃河心不死。
正如被她揉皺扔出窗外的紙團,片刻又已回到她的手中。
她無法當作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有發生。
因為他是北野,她是紗和。
兩個人的命運早已糾纏在一起。
只要,悄悄地,找一個角落坐下,聽聽他的聲音,看看他的樣子,就夠了。
不知道,他還是不是原來的模樣?
不知道,他過得幸不幸福?
不知道,他有沒有搬家?
不知道,……
不,我只是想知道,
他……還記不記得我?有沒有想念過我,擔心過我?
北野老師。
2
他低沉的嗓音還是那麼有磁性,字正腔圓一板一眼地發音,循循善誘,諄諄教導,讓人聽了莫名心安。
紗和第一次以「學生」的身份聽他講課,雖然以前他給她普及過不少生物知識,但都只是在私底下野外采生的時候。
乍看,他並不是一個英俊帥氣的男人,甚至還有點土氣和呆板,但講台上的他別有一種魅力:自信風度又不失幽默。
當然,拿著手電筒照向聽眾模仿螢火蟲發光交流的舉動也是一如繼往地笨拙幼稚。
紗和坐在人群的最後,特意縮起身子沉進座位,她面前黑壓壓擠了一群活潑的孩子。
整個場館只有台上幻燈片的微光,根本不可能看見她。
她靜靜地望著,祈禱時間可以流逝地慢點,慢點。
如果,他講完即走,
如果,不是一群嘰嘰喳喳舉手的孩子太引人注意,
如果,那個站起來提問的孩子沒有突然坐下,
那麼,一切還會回歸原點。
這一天將成為紗和的一場精神獨舞,一個虛無美夢。
可是,老天爺卻再一次跟她開了個玩笑。
失語的寂靜在紗和以帕遮臉、人群騷動和現場助手小聲地提醒呼喚中結束。
北野回過神,重拾思路回答了剛才小朋友的提問。
「抱歉……螢火蟲,只有深山裡有。它會棲息在水源乾淨並有食物的地方,這附近也有被指定為保護區的地方,是叫三浜自然之森?之後有時間的話,我想去那個森林看看。」
轉身,柔和的燈光下,細密的汗珠正不停地從他臉上冒出來。巨大的衝擊令他的身體迅速作出反應,他不得不用手擦去脖頸的汗珠。
紗和可以明白的吧?
他在告訴她相見的時間地點。
以過往的經歷,他們從不缺少默契。
彼此的心意相通讓他們相處起來如魚得水。或許,這也是為什麼兩人明知不可以,卻依然一步步失控邁向婚外情的深淵。
快樂會如毒品一點點地蠶食人的意志,直到泥足深陷,無法自拔。
身為一名教師,他比普通人擁有更強烈的責任感和道德制約。
原以為,在妻子乃里子強大的經濟和法律威脅下,各自回歸家庭,將愛意深埋心底,對彼此會是最好的結局。
然而,紗和就是他的罌粟花,他逃不開戒不掉。
三年的杳無音信,一朝眼前。他怎能不牢牢地抓住老天爺賜給他的一線生機?
「你還好嗎?我一直都很擔心你。」
只要向她問出這句在心裡問過無數次的話,只要讓她知道雖然看不見,但他一直都在,就夠了。
北野是這樣想的。
疾馳的公交不會為他們中途停下,一個車裡一個車外。
終究是相見了。
只是心急如焚的兩人再次完美錯過,一個回到自然之森,一個趕上到站公交。
他沒有看到她拖著拉傷的腿,
她也沒聽到他搭乘的順風車車主大叔說
「替我向你太太問好。」
正如夕陽下兩輛交錯而過的公交車。
未能相見的挫敗感讓紗和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來到打工的餐館,以客人的身份點上一杯果汁,試圖放飛自己凌亂的思緒。
老闆杉崎卻彷彿不識趣地在旁邊自顧自坐下來搭訕。
他說因為妻子病逝厭倦了一個勁地在大城市工作,才接手了朋友海邊開的這間餐館。
面對向她敞開心扉的杉崎,紗和也不自覺地放下了防備。
「木下小姐,紗和,我也可以追你哦?」
「你過世的太太會生氣的。」突如其來的表白,讓紗和哭笑不得。
「真希望她生我氣啊!」
索性他也死掉算了,這樣,我也就不會這麼想見他了。
自私的念頭,任性的責怪只有一剎那,明明說好只要遠遠地看一眼就好,可是見到他以後,卻又渴望更多。
3
百無聊賴的假日,紗和又回到了自然之森。
他曾經來過這裡嗎?
清澈的溪流,翠綠茂盛的植被,靜謐的午後只有蟲鳴鳥叫,陽光透過重重枝葉照射在久遠的木台上,暖暖的。
這裡真是一個舒服愜意的所在。
如果此刻他也在,該有多好?
或許,是老天爺又一次聽到了她的心聲。
一陣風拂過樹林,伴隨著涉水的腳步聲,他的身影從轉角出現。
也許正因為不擁抱,才會享受熱情的高漲。
沒有對話,沒有肢體接觸,不留聯繫方式。
只是每周一次一起看看螢火蟲,兩人卻樂此不疲。
他們的歡聲笑語不時回蕩在山谷,空氣中充滿了戀愛的味道。
轉彎的公交車讓紗和差點摔倒,然而他只能強忍著抱緊自己想要伸出去保護的雙臂。
她不怪他。
他在車窗上寫「周四」,她回「三點」,相視而笑,然後便剩下甜蜜的等待。
可是,美好的時光總是稍縱即逝的。
北野失約了。
直到天降大雨,他才姍姍來遲。
短暫的無言之後,
「我們還是不要繼續見面了。」北野低聲開口。
紗和知道,美夢結束了,雖然一直害怕,但總要面對。
「我知道,這也是我想說的。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我會奢望更多。我們就在這兒分手吧,再見。」
但北野追了上車,
「最後一次了,再多待一會兒。」
如果不是他的貪戀,就不會有後面的事發生了吧。
刺耳的喇叭聲將兩人從心事重重的彼此沉默中拉回現實。
乃里子在車裡恨恨地望著他們。
旅館的房間,等待著紗和的是一場暴風雨。
「只是看看?」
「僅此而已?」
「是想說兩個人深愛彼此到只是這樣也滿足了?」
「你們在玩純愛遊戲嗎?」
「裕一郎,既然你這麼喜歡她,我可以和你離婚。來,你們當著我的面做,也許我也就死心了。」
「你們並不是什麼高尚的戀愛,只是骯髒的婚外情!別裝了,生殖行為對你們來說不是很正常?!」
乃里子聲聲質問,奮力將兩人拉在一起。
爭執之下,北野一把將紗和推開,紗和重重地跌撞在牆角。
北野關切地看著紗和,兩人的眼神交流、心神領會讓一旁的乃里子徹底崩潰了。
他們有著她不能進入和阻止的世界。
「明明我沒有做錯任何事,到頭來,我卻成了壞人?」
乃里子的憤怒直指二人,紗和除了說「對不起」什麼也不能做。
「裕一郎,現在跟我回家,我可以當作什麼也沒發生。」
北野沉默著,他擔心紗和。
僵持的氣氛瀰漫在狹小的空間,令人窒息般地難受。
羞愧難當的紗和奪門而出。
如果,北野只會享受女人的溫柔,
如果,北野秉持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
如果,北野出事時只會讓女人擋在前面,
如果,北野是一昧優柔寡斷懦弱退讓,
那麼,他只是一個控制不了自己慾望卻又害怕承擔責任的渣男罷了。
但,他是紗和放棄所有也要追尋的愛人,他是身為副教授名利雙收的乃里子死死抓住不肯放手的丈夫。
他的好,她們都知道。
「這一次,我一定會離婚的,請相信我。」
北野的承諾讓紗和停下了腳步,她相信他。
正如三年前,她期待著離開木屋前去談判回來的北野。
4
一切進展順利,律師正在跟進北野和乃里子的離婚程序。
北野也搬到了紗和的住處。
兩個人終於暫時擺脫束縛,自由地在一起。
夜晚的森林格外安靜,北野研究起生物來完全忘記了時間。
這也是吸引紗和的一個點吧,都說男人專註工作的時候特別有魅力?(亂入,程序猿表示並沒有→▽→)
漫天繁星代替著未成年的螢火蟲見證著兩人艱難又幸福的愛情之路。
紗和依偎在北野身旁,甜蜜安靜又平和的幸福讓她覺得如夢幻般不真實。
如果時間就此打住又有多好?
「我會催律師儘快處理,辦完我們就結婚。」
「不,不用著急,總覺得來得越快越害怕,我們已經這樣很久了,不差幾天。」
「正因為我們是這種關係,我才想儘快給我們一個名正言順。」
「說你喜歡我。你還一次都沒說過喜歡我耶~」
她害怕失去。
而北野,沉默地凝視著眼前的愛人,輕輕撫過她額前的秀髮,緩緩親吻上她的眼睛……
紗和嘆息一聲,北野總是能輕易擊中她的軟肋。她閉上雙眼,環抱上他的身體,沉溺在他無限的柔情中。
杉崎約上紗和海邊垂釣。
「什麼時候結婚,我幫你們慶祝。」
「還遠著呢~」
「沒那麼快結婚的話我就把你搶過來。」杉崎玩笑的語氣中透露出一股認真。
紗和覺得不能再隱瞞下去,加上,她也信任他,
「其實,他有妻子,所以現在還在辦離婚中……」
杉崎愕然。
5
是否所有戀人都要經過一個充滿猜疑摩擦爭吵的階段?
尤其對於他們這樣背叛過感情的人?
明明兩個人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
小鎮上也開始了流言蜚語,認識的,不管餐館裡還是集市上,指指點點,不友善的目光和話語就像一把把尖刀,刺向紗和,而北野,也有了不能對她坦白的秘密——她忘不了從那個小區出來的車上,他與乃里子歡笑交談的臉龐。
淺海上,紗和對杉崎傾訴無盡的煩惱,卻換來更嚴厲的責難。
衝浪板在杉崎憤怒的力量下翻了,紗和跌落海中,海水瞬間灌進她的耳鼻喉,死亡的恐懼襲來,不會游泳的她拚命掙扎。
原以為杉崎會憐香惜玉地伸出援手,可是他只是冷冷地說,
「這裡很淺,你可以自己站起來。」
紗和艱難地摸索著站穩,她抹掉臉上的海水,難以置信杉崎的行為。
「流言是我傳出去。」
「為什麼??」
「你以為你傷害了別人還能自顧自的幸福?」
紗和怔住了,萬般滋味湧上心頭:
被杉崎出賣、被北野欺騙,被賣魚的大叔調戲,被餐館的江姐和亞由醬鄙視疏遠,被陌生人側目……
更重要的是,即便她覺得很委屈,卻無法理直氣壯地反擊,因為她確實背叛了自己的家庭,破壞了別人的家庭。
強忍著欲衝出眼眶的淚水,紗和奮力往岸上走去。
「哭吧,眼淚也救不了你。」杉崎在她背後大喊道。
夜晚降臨,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做好飯菜笑吟吟地迎接北野歸來。
她只是一動不動地蜷縮在沙發上,或許冰涼的海水已澆息了她的熱情,北野不解。
「可是你就是不離婚啊?!」
「並不是你想像地那麼簡單。」
「也許這次,我們還是沒戲!」
紗和與北野終於爆發了第一次激烈的爭吵。
他吃醋紗和與老闆杉崎走得太近,可是他不知道她因為「出軌」已婚男人在小鎮已再無朋友。
乃里子坐在輪椅上,神色淡然。
她說,不小心摔下樓傷了脊椎,裕一郎也是因此來照顧一下她。
得知真相,紗和一方面釋懷,另一方面也充滿了抱歉。
「這麼久以來你還是第一次跟我好好道歉呢~」笑容可掬的乃里子溫和的不像話。
「或許是受傷之後,想開了。」面對紗和疑惑的眼神,乃里子自嘲地笑著說。
「以後,我還可以叫他裕一郎吧?」乃里子希望夫妻一場的兩人即使分道揚鏢仍然可以保有親密關係。
紗和遲疑著,她不願意,「名」是只屬於愛人親人密友的專屬稱呼,她不想裕一郎再和「前妻」親近,她要北野老師的全部,她愛他即便是一個「名」也不想和別的女人分享。
「對不起,我不同意。」紗和低下頭,緩慢又堅定地答道。
乃里子的笑容頓時凝固了,臉上也陰雲漸布,一絲恨意湧上心頭。
而同一時間,北野大步走進了紗和打工的餐館,江姐和亞由醬驚訝地怔住了,他要找杉崎談談。
6
疑忌徹底解開,濃情蜜意隨著兩人周圍的空氣流淌、溢出。如果初次重逢的時光是熱烈又壓抑的狂風驟雨前夕,那麼這次則是柔風細雨潤物細無聲的春日午後。
再沒有任何隔閡、嫌細了吧?幸福已然降臨。
只等待他將她手上草編的婚戒換成晶瑩剔透的永恆的鑽石。
「乃里子說離婚協議書已經簽好,我下班後會去一趟。」
「嗯。」紗和乖巧地微笑著點點頭。
「錢包呢?」
「啊?又忘了。」北野伸手去摸口袋,使壞地撕了個小謊。轉身,他笑著拿錢包朝她揮揮手告別。
這是獨屬於兩人之間的小惡作劇,他們樂此不彼。
紗和看著北野老師的身影消失在路口,還有一天,不,不需要一天,是幾個小時後,他們就
可以光明正大,永遠地在一起了,她期待著,從未如此強烈地盼望著夜幕的降臨。
向他們告別吧,不管能不能得到他們的諒解和祝福。
海邊的風鈴聲一如往常悅耳動聽。
時間還早,店裡沒有客人。江姐在準備食材,亞由醬在拖地搞衛生。
看到突然推門進來的紗和,兩人都一臉冷漠。
「對不起,這麼久以來,我的事讓大家操心了。」紗和朝著她們深深地鞠了一躬。
江姐和亞由醬彷彿並沒有聽到似的,仍然無動於衷地忙著自己手裡的活兒。
紗和深吸一口氣,「我不奢望可以一直幸福下去。但我想儘可能長久地和他在一起。抱歉,這麼理直氣壯的。謝謝你們了。」紗和的語氣無比真誠。
她不乞求她們能夠原諒她,理解她,但她希望能夠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她們。
她與北野老師的愛情或許來的不夠光明,可是他們並不願意傷害任何人。
與其讓不幸福的婚姻將兩人強行地捆綁在一起,讓家仿如監獄,不如任性地放手離去。
那也是她三年前獨自在家選擇放火的原因。
沒有回頭路,也不想走回頭路,即便失去家人、工作、朋友、生活,只要有他,她的一切就值得付出和犧牲,紗和就是這樣愛著北野的。
是她義無反顧、飛蛾撲火的姿態打動了他們的側隱之心嗎?
還是她誠實坦然始終如一地追求所愛贏得了他們的尊重?
不管是什麼原因,那一天傍晚,他們似乎都原諒了她。
賣魚的老闆不再調戲羞辱她,集市周圍的人們都對她露出了和藹可親的笑臉。
「你,過來一下。」
「是在叫我嗎?」紗和十分不確定江姐的邀請。
「是啦,快去。」亞由醬出現在她身旁。
穿過熱鬧的人群,來到餐廳的後廚,江姐讓紗和先進去,隨後她卻將門掩上出去了。
是杉崎。
小小的後廚,杉崎在熟練地拍打著小鎮節日盛宴用的魚餅,紗和仍有一絲不自在。
「像這樣就好了。」杉崎教她,隨意地像個每天見面談笑聊天的老朋友,明明兩人的關係早已降到冰點。
「嗯。」紗和不知道杉崎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私下找她作什麼。
「其實,我妻子並不是因病去世的。她跟我的一個下屬私奔了。我覺得很失敗,才一個人躲到這個地方。」杉崎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般,平靜冷靜,可是他微顫的手卻將他出賣了。
越是裝作無所謂,越是傷得深。
紗和怔住了,她從未想過杉崎還有這樣一段難以啟齒的往事。他一直表現地那麼洒脫浪蕩而玩世不恭。
「一定很痛苦吧。我卻還在他面前大談特談婚外情,往他的傷口上撒鹽。」紗和心裡深感自責,瞬間明白了杉崎之前的出賣與反常。
「對不起。」紗和鄭重地道歉。
「不。錯的不是你。」
「雖然如此……」
冰釋前嫌的二人會心地相視而笑,紗和明白,她會得到杉崎的祝福。
「這是我年輕時候穿的和服,你穿上正合適。」江姐幫紗和將腰帶繫上。
從廚房出來就被熱情的亞由醬神神秘秘地帶到房間,江姐在那裡,她們要邀請她參加鎮上的節日盛會,必須穿和服。
「啊咧?」紗和真的感到受寵若驚。
「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年輕的時候也愛上過有婦之夫。」江姐在紗和耳邊輕輕地說道。
紗和愕然,扭頭看著她。
江姐健康的小麥色肌膚彷彿也掩不住一絲羞紅。
紗和瞭然一笑,明白了江姐的心意。
節日的歡樂氣氛感染著每一個人,人們載歌載舞。
穿著粉紅和服,束起髮髻的紗和顯得異常溫婉美麗,在人群中十分搶眼。
一開始還束手束腳放不開的她,逐漸被熱情的人們帶動起來。
笨拙地模仿著他們,輕踏舞步,玩心漸起,綻放如花笑顏。
節日怎能沒有煙火助興?五顏六色,形態各異的煙花在夜空中恣意地綻放。
「好美。」
人群中的讚歎聲此起彼伏。
紗和也仰起頭欣賞著,但她心中更期盼的是北野老師。
「他們都原諒了我們,他們都會祝福我們的。一切都變得那麼完美,北野老師,你快回來吧!」
煙火,美則美矣,曇花一現。
煙火,極致燃燒綻放後便只餘一縷青煙,隨風飄散,無影無蹤。
正如她的幸福泡影,膨脹再膨脹、然後,「砰」地一聲,消失。
7
他,死了。
她等來的,是他支離破碎的身體。
乃里子最終還是沒放過他,她。
被警員從窗戶旁拉回,紗和已然崩潰。那些血跡斑斑的遺物,在召告著那個深愛她的人曾遭受了多麼慘烈的死亡撞擊。
白色的襯衫一片深紅,眼鏡只剩下孤零零的鏡框,還有,一張婚戒收據。
一身黑衣縞素的紗和,如失去靈魂的行屍走肉,人來人往的街道,她靜靜地靠在站台一邊,等著準備出院的乃里子。
也許,一場戰爭免不了。
紗和跟著再次拄拐的乃里子上了公車,坐在她身旁,一言不發。
「你以為是我殺了他?是你!」乃里子恨恨地說道。
「那時,他身邊有一枚戒指吧?」
「你說什麼?」
「哼,他最後還是留在了我身邊。他充滿歉意地跟我說對不起。」乃里子得意的笑容已經扭曲。
她沒有告訴紗和,在她歇斯底里地加速駕駛著小車時,不停追問北野的話,
「我到底哪裡比不上她?」
「我不知道,你冷靜點!」
「這不是答案,裕一郎,告訴我!」
在小車撞向山道的前一瞬間,北野說出了他一直沒說,堅持要留待到和紗和可以名正言順在一起的時候說的話:
「我,只是,喜歡她……」
「啊呀~」乃里子想快點甩掉討厭的她,卻不想
因腿腳受傷而行動不便摔倒在地。
紗和連忙上前將她扶起。
「謝謝。」僵硬的語氣。
「不用。」紗和輕答。
乃里子無比氣憤:這個女人,我明明殺了她最愛的男人,她卻彷彿一點也不恨我。
她不知道,紗和的溫柔善良從來就不能被所謂的「狐狸精」掩蓋,這或許也是北野愛上她的一個原因:不同於爭強好勝、咄咄逼人的大學教授之妻。
「你恨我嗎?」
「不。」紗和搖搖頭,出人意料地。
「可是我會一輩子恨死你。你保重!」乃里子如惡靈附體,咬牙切齒地說。
紗和眼神悲憫。
她與他的相遇,最終,毀了三個人的生活。北野老師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乃里子終生活在仇恨之中,
而她,心也已死,
她後悔嗎?
在那個蟬鳴的夏天與他初遇。
8
拖著疲累地失去知覺的身軀,朝著家走,與北野老師曾經的一幕幕不斷地衝擊著紗和的心靈。
看著站台那端,閃爍著綠光的交通指示燈如螢火蟲在召喚,紗和不自覺地轉身朝著漆黑的鐵軌深處一步步走去。
瘦削的身軀在黑色連衣裙的包裹之下顯得愈加蒼白虛弱,赤足踩在的稜角分明的石頭上,鮮紅的血液漸漸滲出……
蝕骨的思念與哀傷讓紗和痛得癱倒在地。
就這樣吧,躺下來,再也不想一個人走下去了。
漫天的繁星異常地燦爛,一如那晚自然之森的夜空。
北野老師,你在那裡嗎?
紗和舉起手,緩緩地,試圖探觸那遠在光年之外的星,亦或他?
一閃一閃的星光灑落在她冰涼的手臂上,竟似乎有了一絲絲溫暖。
紗和望向溫暖的來源,是一隻屁股閃爍著綠光的小飛蟲。
螢火蟲?
難道北野老師化作螢火蟲來看她了?
雖然,明知不可能,但紗和依舊如此希翼著,北野老師回來了,她又可以任性地向他撒嬌了。
她又可以依賴著他強健的身軀,溫暖的胸膛,有力的臂彎了。
她可以不再一個人孤伶伶的蜷縮在黑暗的房間了。
淚水,像決堤的洪水傾泄而出。
從長長的等待到見到乃里子到永不再見,她一滴眼淚也沒流,她原以為她會控制不住向乃里子索要一個說法,可是,她竟然出奇地冷靜,
是北野老師在心裡叮嚀著她嗎:
「不要怪乃里子,是我們對不起她在先。接受吧,也許這是老天爺對一再任性的我們的懲罰。」
那是積蓄了三十多年的眼淚嗎?為什麼總也停不下來?為什麼越來越洶湧?還是,下半輩子的眼淚正不管不顧地,全部要在此時此刻,流盡……
好,我接受。可是,北野老師,我不能沒有你。
曾經,螢火蟲見證了我們再會以來的艱難愛情;
曾經你許諾待到螢火漫天時給我一個最浪漫的森林婚禮。
如今,它們應約而來,可你,卻失約了……
螢火蟲沒有了愛人,會怎樣死去呢?
紗和想知道。
小小的螢火蟲在她手臂上逗留了幾秒,便悠悠飛走,紗和想要伸手去抓,只是徒勞。
不管它是不是北野老師化身,讓它自由地去吧,她的人類之軀始終是不能進入他現在的世界的。
電車即將進站的警告鈴響起,信號燈也在急迫的閃爍,可是,紗和卻不打算再爬起來,她的生命力在一點點地流失、消逝。
隨著通行欄杆放下,綠燈變紅,警告鈴停止,一輛電車由遠及近地開來,在電車與鐵軌的碰撞聲中,紗和安然地閉上了眼睛……
為什麼沒有死去?不是有超人從天而降,也不是北野老師死而復生,更不是她臨死退縮。
而是腹中的小生命,喚醒了她。
那是她與北野老師的孩子。
夏天,響起了第一聲蟬鳴。
「老天爺,你又再次讓我變得更加堅強了。」
紗和決定生下孩子。
9
自然之森,一群小學生來采生。
嘰嘰喳喳的童聲脆語回蕩在山谷小溪之間。
一個小男孩來到木箱前,好奇地往裡瞧,突然發現了有奇怪的東西。
他費勁地搬開木門,將它取出來。
是一個小方盒,打開一看,一隻閃著螢光的寶石戒指。
小男孩一陣驚喜,他悄悄地伸手招呼不遠處的一個扎小辮子的小女生,示意她過來。
然後學著電視上看到的儀式,將戒指戴在小女孩的右手無名指上。
女孩開心地舉起手在眼前細細端詳。
陽光從大大的指圈中透過,寶石晶瑩剔透的綠光璀璨四射,光彩奪目。
那正是北野老師為紗和精心挑選的螢火蟲戒指。
他們愛的信物,相守一生的諾言。
將替他們守護著小學生的「愛情」:幼稚地認真,簡單地純粹。
那會是世上最原始最美好最純凈的一種感情。
兩個小朋友高興地手牽著手,轉身快步追上其他遠走的小夥伴。
山谷中只餘下聲聲響亮的蟬鳴,彼時,夏日正酣。
老天爺,謝謝你把他賜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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