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法學家江平 中國立法內幕
法學家江平,中國立法進程的重要見證者。 1990年卸任中國政法大學校長之後,江平主持和參與制定了多部法律:主持起草《信託法》,專家稿包括公權、私權兩部分,但最終確定公布的《信託法》,公權部分給刪掉了;主持起草《合同法》,小組組長的任命「就是領導一句話」;《物權法》,因為所有權爭議「一波三折」……他留意到,《行政訴訟法》出台時高層倒無障礙,只是多年後可以「民告官」的百姓依然不敢。 年過八旬了,這位參與制定過《民法通則》的老先生,「法治天下」何時夢圓?
江平
「《信託法》留下遺憾」搜狐文化:你參與過多項立法工作。1990年從中國政法大學校長的位置卸任後,你主持制定的第一部法律是哪部?
江平: 卸任以後,第一部法律應該說是《信託法》。我是七屆人大常委,八屆人大我就不是常委了,但是八屆人大是喬石是委員長,喬石主張專門委員會來立法,跟後來吳邦國不一樣,吳邦國主張專門委員會更多的是監督法律的執行。
當時,作為八屆人大委員長的喬石,領導的財經委員會要制定10部法律。這規模很大。當時董輔礽教授負責《破產法》,厲以寧教授負責《證券法》。《信託法》很多人不太了解,當時我們國家在信託制度上啟動的經驗也不多,更多是借鑒國外的,因為他知道我帶的博士生周曉明就是專門研究《信託法》的,就讓我來主持《信託法》起草。
《信託法》的起草怎麼樣進行呢?當時請的一個日本專家叫中野正俊,他是日本《信託法》的教授。財經委員會請他吃飯,交談了《信託法》的問題。因為日本是《信託法》起草比較早的國家,它1922年就搞了《信託法》。在英美法的國家裡面,《信託法》最早在英國、美國,但日本是屬於大陸法國家,大陸法國家幾乎沒有信託制度,而日本是大陸法國家引進信託制度最早的,所以請了中野先生。
中野先生那天正好從十三陵回來,他就興緻勃勃地說,這個十三陵為什麼不可以搞公益信託?如果搞,參觀的人肯定會比現在多,社會效益肯定也會比現在好。當時我也產生一個想法,我想如果徐悲鴻紀念館能信託給中央美術學院,那它的社會效益肯定會好多了。這也是一個很好的思想,就是有些事業可以由一些民間機構來搞信託。
事情就是這樣開始的。中野先生知道我們要搞《信託法》,專門安排了日本的一個信託銀行,邀請我和周曉明到那去考察,我們在日本考察了半個月。
這筆錢是由日本一家信託銀行出的,包干給我們用,但是呢,給安排住的賓館花費很高。那會兒,中國教授收入還很低,於是我們離開了對方安排的賓館,住到了朋友家裡。
搜狐文化:這是哪一年?
江平:1994年,差不多是在那個時候。
搜狐文化:當時《信託法》的必要性在哪裡?
江平:擔任《信託法》起草小組組長後,我參加過多次有關信託實務狀況的座談會,對中國的信託業狀況有了一些深入的了解。自從1979年第一家信託機構——中國國際信托投資公司成立以來,到1986年,通過各種渠道設立的信託機構就達數百家之多。到1993年後我們開始起草《信託法》的時候,國內各地信託投資公司紛紛成立,粗略統計也有四五百家之多。
而此前的信託法規不光調節範圍過於狹窄,只適用於營業信託,一般的民事信託,則未被納入其調整之中,而且其內容幾乎都集中於對信託業的縱向行政管理上。
搜狐文化:在日本,主要考察什麼?
江平:了解了日本的信託業情況,信託的幾個制度到底怎麼執行的。那時候台灣也正好搞《信託法》,台灣有個考察團,是台灣當時法制局的局長葉賽英,一個女的,她帶領了一個人在那考察,當時我們沒什麼接觸,但知道了大陸和台灣幾乎同時代有信託。
但是,後來《信託法》也留下了很多的遺憾。原來起草的《信託法》裡面既包括了信託的法律制度,也包含了信託業設立的情況,但是後來一分為二了,《信託法》和《信託業法》分開了。
搜狐文化:對個人信託沒有寫進《信託法》,你也很惋惜?
江平:是。我們現在的信託,實際上都是商業信託,所謂商業信託都是有信託公司在那搞的,個人信託實際上是民事信託了,民事信託我們沒有實際操作經驗。可以說,這是一個遺憾吧。
信託的稅收問題始終沒解決。台灣《信託法》通過了以後,非常重要的是馬上通過了七部有關信託的稅收法律,我們沒能這樣。所以,這個問題也是一個沒有解決的很大的空白。當然,裡面信託業的一個根本的問題,就是在英美國家,信託財產等於是受託人的,我交給了信託機構管理這財產是受託人的,我們現在寫得很含糊,從交付信託財產時,這個什麼是交付信託財產呢,是不是財產轉移了?留下了一個很模糊的空間。
搜狐文化:為什麼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江平: 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在中國的信託有許多是取決於監督管理機構它的意見,比如說監督管理機構現在是銀監會來管信託,它的態度就很重要。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法院。法院在執行這個問題時候,法院持什麼態度也是很關鍵。這兩個問題到現在來說還是有不同的理解。所以,這個模糊的空間到現在還存在一些問題。
搜狐文化:當時制定《信託法》時,領導的小組大概有多少人?
江平:制定《信託法》時,當時領導小組有些人,具體的工作小組那就人不多了。當時就是周曉明和我的一些博士生,跟王連洲,王連洲是當時財經委員會的辦公室主任,他們三四個人作為工作小組。
搜狐文化:工作小組,有專門的辦公地點么?
江平:有,就在財經委,因為我們的費用也是財經委員會,項目也是財經委員會組織的,具體人員也包括財經委員會的工作人員。所以,王連洲是跟我們關係最密切的,他是財經委員會的辦公室主任。
搜狐文化:從1994年日本考察到回來,再至拿《信託法》初稿到最後通過,歷時多久?
江平:也就是兩三年,兩年左右就完成了。完成了之後,就把專家的起草稿交給了財經委員會,我們就算任務完成了。交之前,我還請了謝懷栻和魏家駒兩位專家把關。
搜狐文化:後來通過的稿子,跟起草的專家稿有沒有差距?
江平:當然,差別還不少。專家稿包括了公權和私權兩部分。但是,最終確定公布的《信託法》,把公權部分都刪掉了。兩部分就剩下一部分了,就是本來我們這個《信託法》既包括了信託財產關係,也包括了它信託公司信託業怎麼成立,現在把那部分都刪掉了,只剩下一個財產法了,就是信託從法律關係來說這部分的法案。
那麼,從財產關係來說,應該說變化了不算太大,因為它是純法律的制度。但是,剛才講了到底信託財產從什麼時候算轉移,這個問題上是一個最大的分歧點。
搜狐文化:這種刪改,作為親歷者有何感受?
江平:立法工作向來都是這樣的,有遺憾,又不遺憾。所謂「不遺憾」,《信託法》從無到有,這就不簡單。現在對信託專門立法了,而且基本的法律關係規定得很清楚,一個信託關係裡面誰是委託人,誰是受託人,財產關係怎麼來定,這個基本法律有了。所謂「遺憾」,任何專家起草的文件跟最後通過的時候,都有很大的差別。這是因為對專家來說,起草的稿件是理想主義的。我是按照法理正統來解決法律上應該怎麼規定它的關係,但是中國的事情也不能夠完全都按照這個法理來推斷,所以有的事情一到時間就發生重大變化,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搜狐文化:當時做這樣的改動,他們給你的理由是什麼?
江平:中國的立法很大的一個問題就是沒有公開性,這是一個很大的缺陷。立法過程本來是一個很公開的事情,但是立法的過程常常沒有透明度。
這個沒有透明度不僅在當時沒有透明度,在法律通過了之後也沒有一個像西方國家那樣的法律報告書,比如我通過了《信託法》,我要寫《信託法》的一個報告書,這個報告書裡面有說明當初在幾次開會討論的時候,有哪些單位來參加,哪些單位誰來參加,他們的意見都是什麼,沒有。 法律委員會討論了《信託法》,法律委員會審查的時候有哪些意見,誰是什麼觀點,也沒有。所以,這是一個很大的缺陷,不知道在這個法律通過過程中,哪些單位對這個法有什麼建議的意見,修改的意見,沒有,這是個很大的缺陷,它的透明度不夠。
搜狐文化:就刪除的那部分,財經委最後有沒有給你說法?
江平:哪有。
江平
「領導一句話,成了起草小組組長」搜狐文化:除《信託法》之外,你當時還是《合同法》專家起草小組組長?
江平: 《合同法》專家起草小組組長」,怎麼說呢?這必須要提王漢斌。王漢斌原來一直在全國人大負責起草法律的,長期擔任法律委員會的主任,他退休前找了王家福,找了我……一共找了七八位專家,就談到這個問題。他說到1984年,大家正在進行民法典起草工作,彭真意見是不搞民法典,搞單行法,當時號稱由批發轉為零售。1986年就制定了《民法通則》。
到了1997年、1998年,王漢斌要退了,他心中最牽掛的就是民法典還要搞,還要成立一個小組來負責起草民法典。他當時是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又是負責這項工作的,他說的話當然是力道的,所以我們就成立了這麼一個組,名字也是由他起的,就叫民事立法研究小組,掛靠在人大法工委民法室。
可是,我這個小組算有正式任命沒有?沒有,領導的一句話。所以,中國的立法就這樣,領導人退下來一說也就成立了,可是這個組以後算什麼啊?像我,《合同法》、《物權法》制定都參加了,再後來就沒人找我了,我算不算這組長,我也不知道,人家找我我就算,找我我來主持會當然我算一個負責人了。這些問題,都是立法不完善的表現。
搜狐文化:《合同法》起草,具體是怎樣一個過程?
江平:《合同法》,當時我們決定分頭來搞,因為《合同法》比較好分開,合同擬定,合同履行……具體的合同,譬如買賣合同、租賃合同等等。我們當時召集了14家單位,全國著名的法律院校和最高法院,還有北京高級法院的代表在一起開了一個會,把合同法「分拆」成十幾部分,各領各的作業回家。分好工了,限期在半年之內拿出稿子來。
搜狐文化:時間是哪一年?
江平:在1998年左右開始。
搜狐文化:完成《信託法》起草以後?
江平:對,在那之後。這一起草階段的工作進行得很快,不到半年,各個院校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各院校起草的條文的匯總之後,我請了梁慧星和王利明來負責統稿。兩人對這些很熟悉。修改時候,大家討論了幾次,最後,把定稿就交給了法工委。
搜狐文化:起草小組內部有無爭論?
江平:起草小組爭論最多的是合同法總則,比如合同的訂立、履行,要約與承諾等等。在與行政部門研討時,來自科技部的意見最多。科技部的日常工作與技術合同的關係很密切。江平等人認為,技術合同三大內容,技術諮詢、服務、轉讓,是性質不同的三類合同,不應該放在同一名目的合同里,但科技部堅持,最後雙方都作了妥協。在現在的合同法里,技術合同佔據了大部分內容,這就是當時妥協的結果。
搜狐文化:專家稿和定稿相比,刪改大么?
江平:應該說刪改並不是很大。因為《合同法》也是比較成熟的。早在1981年、1985年和1987年,我國相繼頒布了經濟合同法、涉外經濟合同法和技術合同法。現在按照市場經濟把它變成了一個統一的《合同法》。
另外,我們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參考,就是國際上有一個《商事合同通則》,這是國際商法學會草擬的一個稿子。所以,應該說按照現代合同的法律模式來制定一部統一的《合同法》,基本原則上沒有太大爭議。
搜狐文化:但還是有爭議?如果有,主要集中在哪?
江平:當然。《合同法》提交了全國人大之後,李鵬同志召集會議,我也參加了。對於要不要規定情勢變更原則,產生了很大爭論,原來草案裡面有,訂立合同以後如果情況發生變化了,可以改變合同。
當時,在農村颳起了「紅眼風」,村委會把一些荒山荒地發包給村民,承包的農民經過幾年吭哧吭哧,花了很大力量把荒地變成了糧田,開墾種植,有了收益。有些村幹部開始眼紅,就打算把發包出去的土地再要回來。有人擔心,「情勢變更原則」一旦被納入合同法,就有可能成為村幹部撕毀承包合同的借口,不利於保護農民的利益。後來,我們提交的《合同法》草案中,「情勢變更原則」被刪除。
但是,《合同法》1999年通過了以後,最高法院覺得沒有情勢變更原則是不合適的,所以在司法解釋裡面又加了進去。
搜狐文化:《合同法》比較讓你滿意?
江平:總的來說,《合同法》的制定我比較滿意。
搜狐文化:比《信託法》滿意?
江平:這也難說,一個是《信託法》模糊也有模糊的好處,這個法律,這兩部法律大的問題並不存在,在細節方面是有一些問題。
江平
「《物權法》一波三折」搜狐文化:說說《物權法》的制定。
江平: 《物權法》,嚴格說來也是我們民事立法研究小組來主持的。那是2000-2001年左右。由於考慮到《物權法》的體系不太適於分散來制定,所以,我們負責的起草小組就用委託了社科院梁慧星教授來起草,他很快拿出來了一個《物權法》的草案。
梁慧星的草案拿出來之後討論,大家覺得太理想化。比如說,他不贊成把土地按國家所有,集體所有來劃分,可是憲法明確講了,土地是集體所有和國家所有。所以,起草小組又讓人民大學的王利民又起草了一部,他起草的就是土地分以國家所有和集體所有。
這樣來劃分,是兩個很大的不同點。最後通過的《物權法》接納了王利明的觀點,可是,按王利民這個觀點,又跟我們民法體系不相容,因為我們民法中的主體沒有集體概念,就是自然人,法人,國家還是作為特殊的主體,法律上都沒有講,《民法通則》也沒有講國家是主體。所以,這個問題就是中國現實最大的矛盾。就是《物權法》跟憲法相一致,這個主體是和《民法通則》主體相矛盾的。
搜狐文化:你當時持什麼意見?
江平:我當然贊成。你不按照憲法,根本通過不了,你到時候一討論,土地屬於誰的都不知道,這個問題也是個麻煩。
搜狐文化:2005年7月10日,《物權法》草案全文公布,向社會公開徵集意見。
江平:到2005年8月10日結束徵集意見時,《物權法》草案共徵集到11543條意見。最讓人感動的是,意見中有一封盲文信件,厚厚三頁紙都是一針一針扎出來的。
搜狐文化:《物權法》涉及到國有財產和私有財產的地位問題。8月12日,北大教授鞏獻田發布了公開信《一部背離憲法和社會主義基本原則的〈物權法〉草案》,認為《物權法》有四個背離,全國人大法制工作委員會主任胡康生還親自上門跟他探討這個問題。
江平:我從一開始就不贊成鞏獻田的觀點。因為我們講的是市場經濟,市場經濟下面任何主體都是平等的,你不能說你是國有企業,國家財產,所以我就要特別保護你。但是,最後實際上也把鞏獻田的意見採納了,就是在《物權法》裡面寫了從憲法角度來看公有制是基礎,但是從市場角度來看國家和私人財產是平等的,這就是一個矛盾了。
搜狐文化:如何看待《物權法》最終採納鞏獻田的部分意見?
江平:政治的概念和法律的概念是不一樣的,不能夠拿政治的概念來代替法律概念,憲法是政治概念,民法不是政治概念,是法律概念,這個問題從憲法當初就已經是這樣了,所以你很難辦了。
搜狐文化:《物權法》起草到通過前後歷時八年多。
江平: 經過了八次審議。最後,在2007年3月舉行的十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表決《物權法》, 大屏幕顯示的結果是:贊成2799票,反對52票,棄權37票。
早在2006年2月25日,我就在中國民法學會主辦的「物權法與中國和諧社會建設」研討會上公開宣稱,《物權法》草案完全符合憲法精神和改革開放精神,一味加入刑法和行政法中保護國有資產的條文,變成國有資產的保護法,是違背現代法制精神的。但是,很遺憾這一年,《物權法》未能進入議程。
搜狐文化:關於《物權法》,爭論關鍵就是所有權,私人財產和國有財產的地位問題。
江平:是。其他爭論也有,但不是太關鍵了。
江平
「行訴法出台,在高層沒有障礙」搜狐文化:此後,你還參與了《國家賠償法》、《公司法》、《證券法》、《票據法》、《合夥企業法》、《獨資企業法》等等的制定工作。並主持制定了《行政訴訟法》的起草。行訴法出來時比較轟動,都說民可以告官了,能否談談它的制定過程。
江平: 詳細的過程是這樣,當初首先考慮制定什麼法。因為行政立法研究小組要對行政立法總的框架來考慮,按照當時陶希晉陶老的意見,是要制定一部實體法,就像《民法通則》一樣,用行政法大大綱,把行政法的實體法規定起來。就讓我們起草行政法大綱,大家研究一下覺得世界各國有行政法大綱的比較少,所以很多人提出來用訴訟法來推動實體法這個思想。這個思想從哪來呢?就是從民法來的。因為民法是先有的《民事訴訟法》,用《民事訴訟法》打官司,實體法在哪呢,沒有實體法怎麼打官司?後來就推動了民事實體法的發展。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以訴訟法來推動實體法,成為我們在行政法方面的立法主導思想。
情況向陶希晉彙報後,他同意,說就用這個路子。我們又向王漢斌請示,王漢斌是管立法的,他也同意,他說那就先出訴訟法。我們又借鑒世界各國的經驗,到德國看到德國的《行政訴訟法》很發達。
搜狐文化:你專門去德國考察過?
江平:我在1984年去的,當時正好在訪問德國,這時候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當時也了解德國民告官的勝訴率大概30%左右,覺得還是很好的制度,推動保護老百姓的利益,還是比較受認可。
後來我就沒太多參加了,我們知道後來規定了行政訴訟一個很大特點:只能夠對具體行政行為提起訴訟,而不能對抽象的行政行為提起訴訟。這個問題一直有爭論,因為我們現在的法院應該說對於法律和行政法規都不能夠變動,甚至規章也是,規章嚴格說不是法院判決的依據,可以考慮、尊重。
但是對一個縣政府的決定,法院能不能撤銷?現在看是不行了。法院頂多可以認為縣政府的決議違反法律,但是它無權撤銷。但是話說回來了,將來法院對於縣政府做出了違反法律的那些規定,能否做出撤銷?應該是可以的,因為它終究是一個縣級政府,但是我們現在還沒有這個,這個問題最後很大的一個問題,取決於中國有沒有憲法法院,外國都有憲法法院,你不告,不行的話,你想撤銷縣政府的決議,你告到憲法法院,憲法法院完全有權力決定取消縣政府的決定,撤銷它的決定,宣布縣政府的決定是違法的,完全有權。所以我們現在法律體系很欠缺的一個是沒有憲法法院,當然這個問題在監督法裡面當初也討論了,考慮到中國好像條件還不夠成熟,考慮到中國其有一個黨政現代的體制,你搞憲法法院怎麼樣。
搜狐文化:刑訴法出台的時候在高層有沒有障礙?
江平:我覺得沒有太大障礙,因為我記得《行政訴訟法》是在1989年3月份通過的。當時全國人大通過的時候,全體會議上,很明顯地分成了兩派,一派是主張通過,一派是反對通過。反對通過的基本上都是政府官員,認為民告官太厲害了,但是從老百姓來看,無論學者,無論老百姓,民間的代表,都主張通過,大勢所趨。
搜狐文化:《行政訴訟法》前後大概花了多長時間,到1989年3月通過。
江平:非常快,它是一個障礙比較小的法律,我想想看,1984年、1985年差不多成立了行政立法研究組, 1989年就通過了。
搜狐文化:《行政訴訟法》當時通過到現在,有沒有相關統計說民告官的勝訴率是多少?
江平:這個當時有過一些考慮,所謂的勝訴率包括兩個,一個是民告官以後法院判決老百姓上訴。第二個可能性是老百姓向法院提起訴訟了之後,這個政府一看是理虧了自動撤銷了,這兩個都應該算老百姓勝訴率。當初決定,認為真正做到法院判決老百姓勝訴可能比例少一點,因為法院還有一些顧慮,判決政府來敗訴。但是這個可以推動後者,第二個,那就是告了之後政府感覺自己理虧了,自己自動撤銷了,所以看起來最後也就是這樣,這兩個加起來總的在中國也有將近30%,而比重更大的就是最後一個,就是老百姓告了之後政府主動撤訴,撤出,撤銷。
搜狐文化:《行政訴訟法》出台之後,聽到過關於法律的什麼反映沒有?
江平: 兩方面反映:一是認為《行政訴訟法》做得還太快了,過急了。這種反映還相對少一些,更多聽到的是說,實際上打行政訴訟官司的還是很少。很簡單,老百姓還是不敢告,不是不能告,他是不敢告,因為他告了以後即使勝訴了,他也有小鞋穿,尤其有些案件,比如說公安局判了我勞動教養的,我去告公安局,那你太膽大了,最後即使勝訴了你也夠嗆,除非你以後不在這個管區了,要不然你怎麼辦呢?你告了公安局勝訴了,所以現在行政訴訟的心理障礙還是很大,也就是它沒有真正做到民和官是平等的,它覺得民還是在官的管轄下,在這種情況下我告官風險太大。
搜狐文化:中國也習慣了人治。
江平:是啊。
搜狐文化:死刑存廢,民間討論頗多。有人認為死刑是窮人的刑罰,你怎麼看?
江平:我們的死刑率太高了。死刑,我們應該減少。
搜狐文化:還是應該存在,只不過應該減少?
江平:當然還是應該存在,中國現在一時廢除死刑是不可能的,因為長期以來中國就沒有廢除死刑的,應該逐步廢除。比如說我對經濟犯罪判死刑,就持懷疑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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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客廳簡介
搜狐文化客廳由搜狐文化、搜狐讀書頻道於2008年聯合創立,是一檔網路高端人物訪談節目。 七年來,幾百位來自中國各地的文化人、作家及藝術家來此做客,通過搜狐網的平台,與全球華人網友分享了他們對於文化與社會的認識、觀點和爭鳴。經過幾年努力,搜狐文化客廳已經成長為中文互聯網最具影響力的文化訪談節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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