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一個心不化妝的人

村上春樹是少數能夠持續吸引讀者期待新作的當代作家之一。他的小說飽受歐美文化浸染，文字輕盈、簡約、節制、流暢，透過抽象化、符號化、片段化、寓言化的筆法，道出了現代人的無奈與哀愁。近年來，村上春樹諾貝爾文學獎的熱門人選，連續多年入圍預測榜前列，但遺憾的是每一次都與諾獎擦肩而過，被媒體稱為「最悲壯的入圍者」。

「問題少年」的作家路

村上春樹1949年1月12日出生在日本京都市伏見區，為國語教師村上千秋、村上美幸夫婦的長子。受家庭熏陶，村上春樹非常喜歡讀書，他回憶說：「我家是非常普通的家庭，只是父親喜歡書，允許我在附近書店賒賬買自己中意的書。我也因此得以成為一個像那麼回事的讀書少年。」

然而這位讀書少年卻不是個愛學習的好學生，進入中學後，村上常因不用功而挨老師的打。後來他承認當時自己內心相當叛逆，「不想學的、沒興趣的東西，再怎麼樣都不學。」但村上的文學素養很高，他經常在校刊上發表文章，還翻譯自己喜歡的美國驚悚小說。

村上沒有按照父母的要求去選擇生活。在早稻田大學讀書期間，村上春樹遇見了後來成為他妻子的高橋陽子，經過一段時間的交往，他們決定廝守終生。他沒有完成學業，早早地結了婚，又借了錢開酒吧，每天沉迷於自己喜愛的音樂。這是村上春樹一生中最靜謐、幸福的時光，他一邊經營，一邊讀書，一邊觀察，生意也越來越順利。

直到1978年，村上突發奇想要寫作。後來他憶及此事時說：

「我在東京神宮體育場里看棒球比賽。當時陽光明媚，我正喝著啤酒。突然，養樂多燕子隊的戴維·希爾頓擊出了一記完美的好球。就是那時我起了這個念頭：我可以寫一本小說。那種心情和煦而溫暖，至今我心裡仍然保存著它的感覺。」

球賽一結束，村上就買來了鋼筆和紙開始創作。每天當爵士店打烊後，他就伏在書桌前揮筆不止。6月，《且聽風吟》獲第23屆「群像新人獎」。從此開始了他的創作生涯。同時，他的反叛期也就這樣結束了。

絕不恭候靈感

在許多人的眼中，作家是那些晝伏夜出、等待靈感的人。而因著《挪威的森林》，村上春樹在中國成為「小資」的代言人。及至知道他還每天堅持跑步，規律生活，眾多讀者一時吃驚不小。

曾有人問村上春樹：「對小說家來說，最為重要的資質是什麼？」

他回答：「無須贅言，首先當然是才華。才華之外，我將毫不猶豫地舉出集中力來。這是將自己擁有的有限的才能彙集，爾後傾注於最為需要之處的能力。繼集中力之後，必需的是耐力。每天集中精力寫作，堅持半載、一載乃至兩載，小說家——至少是有志於寫長篇小說的作家——必須具有這種耐力。」

從33歲開始，村上春樹開始跑步，同時開始了每天鋼鐵俠般雷打不動的日程安排。每天早晨四點鐘起床，然後一直寫作直到中午，下午長跑訓練，逛逛二手音像商店，最後在下午九點鐘時和妻子回家。

自1979年發表處女作《且聽風吟》以來，村上已差不多勤奮寫作了三十年。村上說：我的肌肉越強壯，我的思路就越清晰。我相信，那些過著不健康生活的藝術家的才華會更快地燃盡枯竭。從事藝術工作是不健康的，藝術家應該投入一種健康的生活來加以彌補。作家尋找他的故事是有危險的，跑步幫助我避開這種危險。

優秀的偵探小說家雷蒙特·錢德勒曾說過：「哪怕沒有什麼東西可寫，我每天也肯定在書桌前坐上好幾個小時，獨自一人集中精力。」村上春樹完全理解這句話，因為他也是這麼做的。通過規律的寫作和鍛煉，提高職業作家必需的膂力，靜靜地提高士氣。這樣一種日常訓練對他必不可缺。

站在雞蛋這一邊

「假如這裡有堅固的高牆和撞牆破碎的雞蛋，我總是站在雞蛋一邊。是的，無論高牆多麼正確和雞蛋多麼錯誤，我也還是站在雞蛋一邊。正確不正確是由別人決定的，或是由時間和歷史決定的。假如小說家站在高牆一邊寫作——不管出於何種理由——那個作家又有多大價值呢？」

這是村上春樹在獲耶路撒冷文學獎時發表演說中的一段。隨後耶路撒冷書展讚揚了村上的藝術成就和「對人民的愛」，並稱：「他的人道主義清晰地呈現於其作品中。」

村上春樹的創作路線是不斷變化的。寫作初期，村上春樹的作品較少參與社會現實討論，主要圍繞著個人展開，具有大眾文學性的小資情調。主要代表作《挪威的森林》表達了現代人內心的精神缺失，即是圍繞個人情緒的小說。但在1995年，突如其來的阪神大地震和奧姆真理教沙林毒氣事件令村上深受震撼，不善交際卻很熱心的村上春樹從表現個體的森林世界走向群體的地下世界。村上春樹親自採訪受害者，並客觀地記錄下來，表達自身的憤怒和悲痛，創作了《地下》等作品，此後，村上春樹的作品不再是只圍繞個人，而走向了群體，走向了弱者的受害群體的內心世界。

會寫作的普通人

沒有堂堂的儀錶，沒有挺拔的身材，沒有洒脫的舉止，沒有風趣的談吐，衣著也十分隨便，即使走在鄉間小鎮上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這是大多數人對村上春樹的描述。

村上春樹不僅一次在訪問中說「我不認為自己是個藝術家，我只是個會寫作的普通人而已。」

在某些日本讀者看來，村上春樹是一個怪人，躲避讀者、躲避媒體、躲避被談論，村上春樹回應說，他這麼做只是想做一個過普通日子的普通人，「只寫寫東西，不想介入別的事，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以寫作為業，所以不愛上電視，覺得那些都與我無關。」對自己從不接受記者採訪的原因，村上這樣解釋：「我的工作是寫書，不是在公眾面前說話。我外出的時候唯恐遇到記者。我的愛好是收集唱片，可我不希望在挑選唱片時有人問，你是村上嗎？」

由於村上本人極其低調，眾多朋友都被「村上是個怎樣的人」這樣的問題煩擾。老友高橋秀實曾專門寫了一篇長文吐槽：「村上是個怎樣的人？我已經被這樣問了幾百遍。就算曝些他在搭電車的時候笨手笨腳地丟了車票、在檢票口把渾身上下翻了個遍，喝啤酒的時候會自稱『俺』，一會兒又改稱『我』之類的趣事，也只會變成是我胡謅。但有時他的我行我素，都讓我忍不住想吐槽。比如他在頒獎儀式的發言中說『獲獎的是作品，並沒有我來說長道短的道理』，我都想忠告他，還是不要這樣好吧。但能在任何情況下都一如既往地走下去，就是村上的特質，也是他的才能。」

雖然早已成為是全球知名的作家，村上卻仍然對此存疑。他說：「我真的已經成為那樣的作家了？我只是很享受寫作這個過程，僅此而已。哪怕有人跟我說，『村上君，你真的不必再寫了。』我也還會繼續寫下去。有些人得空了，就和女朋友去電影院，另外一些也許去打棒球，而我就是寫東西。因為我想寫。」

2015年底，隨著白俄羅斯女記者兼散文作家斯韋特蘭娜·阿列克西耶維奇贏得全世界聚焦一刻，「離諾貝爾文學獎最近的人」、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樹，也再次無愧他諾獎「最悲壯入圍者」的稱號。這已經是他第8次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提名。

然而，熟悉村上的人知道，村上對諾獎的態度，很是淡然。他甚至認為，得獎反而會打亂他原來的生活節奏，破壞他生活本來的安寧。如此低調的態度，造成一個後果就是，想要在諾獎公布前後時期採訪到村上，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村上回答說：「說實話，我對任何頒獎都沒有興趣。讀者對我來說才是真正的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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