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哈維對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的解釋為什麼是錯的?
有競爭的思想,有底蘊的政治
文|米歇爾·羅伯斯
譯|嚴俊
[譯者導言]曾經有朋友戲言,馬克思的《資本論》最難的是第一卷,第一卷里最難的是前面三章。為什麼會這樣說呢?因為整個《資本論》的寫作遵循了一種「抽象範疇到具體範疇再繞回抽象」的寫作方式,它以黑格爾式的「圓圈」描繪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在這裡,商品和資本被看作歷史的有機整體加以總體的把握。如同米歇爾·羅伯斯所說的,把經濟學當作自然科學進行研究的西方學者,即使如瓊·羅濱遜那樣對馬克思的學說有好感,對他這種黑格爾式的「形而上學」多半也是繞道走的。
在《資本論》第一卷中,馬克思提到了:「一切勞動,從一方面看,是人類勞動力在生理學意義上的耗費;作為相同的或抽象的人類勞動,它形成商品價值。一切勞動,從另一方面看,是人類勞動力在特殊的有一定目的形式上的耗費;作為具體的有用的勞動,它生產使用價值。」勞動二重性與價值二重性密切相連,無差別的人類勞動(抽象勞動)的凝結生產價值,具體勞動生產使用價值。同時,馬克思還提到:「商品作為價值只是人類勞動的凝結,那麼,我們的分析就是把商品轉化為價值抽象,但是並沒有使它們具有與它們的自然形式不同的價值形式。」所以,「只有不同商品的等價表現才使形成價值的勞動的這種特殊性質顯示出來,因為這種等價表現實際上是把不同種商品所包含的不同種勞動化為它們的共同東西,化為一般人類勞動。」馬克思由此引出了「交換價值」的概念,它是對價值的度量,具有某種實證性,在市場上通過貨幣的等價交換,表現為價格。
馬克思在描述完價值二重性之後,開始分析歷史化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商品經濟運動的邏輯。勞動時間的抽象化,背後是資本家對工人生產的社會產品的無償佔有,而且這種佔有並不能從感官層面直接度量。工人向老闆看似公平地出賣勞動力,獲取到供自己和家人養活自身的再生產的收入(勞動力的價值),工人生產產品的價值與勞動力價值之間的差額構成了剩餘價值。資本主義經濟運行的本質是利潤最大化,資本需要儘可能多牟取剩餘價值。同時,資本主義經濟運行的結果是競爭,每一家公司都希望儘可能多獲取相對剩餘價值並佔有超過社會平均水準的利潤份額,這逼迫著資本家去更新機器,用自動化技術去提高勞動生產率。按照馬克思的理解,由於資本有機構成(不變資本對可變資本對比例)的提升速度快於剩餘價值率(剝削程度)的提升速度,資本主義經濟呈現出「長期利潤率下降」的規律,在實體經濟不景氣的情況下,資本家把更多熱錢投向虛擬經濟,並有可能因為社會再生產運作發生失靈或信用體系崩壞導致經濟危機。
中國讀者相對更熟悉這場論戰里被批判的大衛·哈維教授,他認為馬克思的經濟學關注的是「價值流動的整體過程」,分配環節里的「價值實現」至關重要。按照哈維教授在南京大學的演講,「商品被帶到市場上是為了出售。在一個成功的市場交易中,價值回到它的貨幣形式。為了使之能夠發生,必須存在依附於支付能力(有效需求)的對於商品使用價值的渴望、需求和慾望。這一狀況並不會自然而然地發生,資本主義存在一個漫長且複雜的創造渴望、需求和慾望的歷史。此外,有效需求並不會獨立於貨幣分配。馬克思稱這一價值形式的核心轉變為『價值的實現』,但價值從商品形式向貨幣形式的變形可能並不順利。例如,如果沒有人渴望、需要或慾望某個特定商品,那麼無論在它的生產中花費了多少勞動時間,它也沒有價值。馬克思從而提到,如果價值的流動想延續下去的話,在生產與實現間會呈現出『矛盾的統一體』。」。哈維非常強調一種歷史性的「使用價值」的構建,通過使用價值被承認,價值也被實現,商品生產的「貨幣循環」因而構成了一個整體。如果生產出來的產品無法「價值實現」,貨幣也就不能完成它的循環形態,無產階級購買力的下降帶來的「生產過剩」引發了經濟危機。為了避免「價值實現」的危機,現代資產階級通過消費主義意識形態宣傳、貨幣債務化、政府財政預算擴張等做法來提高內需,以達到供需平衡。
大衛·哈維新書《馬克思,資本與經濟瘋狂的原因》第一章中的資本可視化圖表,圖表描述了「價值流動的整體過程」。
米歇爾·羅伯斯反對大衛·哈維對馬克思的勞動價值理論和危機理論的解釋,這也就是本篇譯文爭論的背景。首先,米歇爾·羅伯斯認為大衛·哈維只看到了交換領域「價值實現」的過程,他沒有看到生產過程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決定了商品的價值,而在馬克思的分析圖景里生產過程與流通過程構成了一個整體(貨幣—商品(勞動力、機器、廠房、原材料構成)—增殖的貨幣),是缺一不可的,價值本身的固有屬性,並不由交換決定,「抽象勞動」決定的價值不是物,而是一種具有歷史形態的社會關係。其次,米歇爾·羅伯斯認為資本主義危機爆發的原因,不在於「消費不足」,而在於「長期利潤率下降」。馬克思主義經濟學把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分成三個部類(生產資料生產部門、消費資料生產部門、奢侈品和軍火生產部門),第一部類的投資不足是經濟危機里更常看到的現象,因此,米歇爾·羅伯斯反對哈維認為的「無產階級購買力不足」導致資本主義經濟危機的說法。在感性生活層面,今天全球都步入了「消費主義」時代,豐富的金融衍生產品為無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提供消費的保障,各國政府以國家計劃和訂單的形式為企業家的利潤保駕護航,但這並沒有消除經濟危機。更重要的是,經濟危機大多以「金融危機」形式表現出來,危機爆發前,雖然有投資疲軟或金融投機長生昌盛的現象,但大部分工薪階層的收入沒有直接下降。米歇爾·羅伯斯更傾向於認為,危機是由於資本積累愈加困難造成的。
大衛·哈維對羅伯斯的責難也做出了一些回應:比如他通過一種經驗論的闡述回應道,「這些問題的答案必須以物質生產過程為基礎,而不是通過意識形態實踐來構建。因此,如果不是商品中的「內在性」如果不在歷史過程里被構建,這樣的價值構造方式就不是歷史唯物主義的。」。哈維認為,羅伯斯誤讀了他的理論,他並沒有認為在交換領域會產生「價值」,而是說生產領域只是產生了「潛在的價值」,只有市場上實際的交換行為發生了,價值才得以實現,完成貨幣的增殖。大衛·哈維認為不應該排他性地討論生產,生產要和消費需求的實現聯繫起來進行討論,只有這樣才能討論資本積累。哈維更近一步論述說,價值產生不是思想的產物,而是歷史性物質生產過程的產物,馬克思對等價交換的研究始終圍繞著「市場機制」展開。由於資本主義是一種逐利的制度,資本再生產的動機在於貨幣的增殖,一旦增殖遇到阻礙,商品生產過剩就會帶來危機爆發,趨利的資本在碰到生產過剩的情況下,會轉向金融投機領域,哈維認為金融危機就是「價值流動」過程斷裂的結果。
本文主要介紹了米歇爾·羅伯斯對大衛·哈維教授的批判,因為中國讀者相對對前者的理論比較陌生些。希望通過譯介工作,讓大家對美國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界研究動態更了解。
馬克思主義學者大衛·哈維
馬克思主義學者大衛·哈維近期出版了新書《馬克思,資本與經濟瘋狂的原因》[1],哈維也向其他學者推薦了自己最新的論文。
在這篇名為《馬克思拒絕勞動價值理論》的論文中,大衛·哈維提出了一個觀點,他認為馬克思根本沒有提出「勞動價值論」。根據大衛·哈維的說法,馬克思的價值理論不同於古典經濟學家大衛·李嘉圖的理論,在馬克思看來,價值是一種商品所體現的勞動的反映,而這隻能在市場交換中被創造和揭示。在市場上,如同大衛·哈維所說:「沒有市場,就沒有價值」,如果這是正確的話,那就是說,價值只是體現在當它以貨幣形式實現的情況里,而不體現在生產過程中。
大衛·哈維認為,如果工資被壓縮到很低的程度甚至趨向於零,那麼就不會有市場上的商品交換,也就沒有了價值實現,這是「資本主義經濟危機的真正根源」。因此,從資本的角度出發考慮問題,避免危機的政策應該是「提高工資」,確保」合理消費「,並努力使得日常生活成為消費主義的一個起作用的領域。
大衛·哈維指出,這種對價值理論的解釋「超超越了李嘉圖,也與常識中對馬克思的價值理論的解讀相去甚遠。」這當然是正確的。但大衛·哈維對馬克思價值理論的解釋正確嗎?即使他是正確的,這種解釋是否具有經驗性?對此,借用馬克思最愛的說話方式,我想用三個「不」來表達對他觀點的否定立場。
大衛·哈維首先說,「普遍認為是馬克思把李嘉圖的勞動價值論改編為資本積累研究的奠基性概念的」,他接著說道,「由於勞動價值論被普遍抹殺,所以往往主流理論會說馬克思的理論毫無價值」,不清楚大衛·哈維在這裡指的是誰。確實,資產階級主流經濟學家認為馬克思的價值規律是不可信的。長期以來,新古典主義的「憤青」們一直將勞動-價值的概念貼上「形而上學」的標籤。新李嘉圖主義、後斯拉法主義和後凱恩斯主義經濟學家,他們也強烈傾向於否定任何「價值」概念,把它看作是一種意識形態上的神秘主義。
大部分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家是能劃分出馬克思和李嘉圖的區別的,這種區別絕非大衛·哈維所述,「李嘉圖有勞動價值理論,馬克思沒有。」這其中的區別在於,李嘉圖的價值理論是建構在「具體勞動」(一定勞動時間內所耗費的物質上的勞動的量)之基礎上的,而馬克思的勞動價值理論則是建立在「抽象勞動」基礎上(在市場上「被社會承認」的勞動時間)。
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勞動力本身是一種可以在市場上售賣的商品,事實上,這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一個主要特徵,即大多數人沒有生產資料,所以,必須把他們的勞動力賣給生產資料的所有者,因此,勞動與商品一樣,也具有二重性。一方面,它是有用的勞動,即人力勞動的支出,以一種具體的形式,為特定的目的,去創造某種使用價值。另一方面,是抽象勞動,即創造了商品所代表的價值,因此馬克思對勞動和勞動力進行了區分,這對於理解利潤的來源是絕對重要的。
這是馬克思價值規律的重大進步。工人通常在一天內為自己及其家庭的再生產而購買的商品所體現的勞動時間少於工人在同一時間內實際向資本所有者提供的勞動時間。結果是,在任何一段時間內,工人生產的價值超過了資本所有者購買勞動力所支付的工資,馬克思稱之為「無報酬勞動」和「剩餘價值」,馬克思的抽象勞動價值論揭示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剝削性質,而李嘉圖和亞當·斯密的勞動價值論都沒有揭示出這種剝削性質。
馬克思雕像 新華網 圖
馬克思的重大發現——「抽象勞動」,這區分了他的價值理論與之前的古典的勞動價值理論,大衛·哈維對此只提到了一次,而且是蜻蜓點水式地加以論述的。這是因為大衛·哈維把他對馬克思勞動價值理論的闡釋建立在交換過程之上,而非耗費了勞動力的生產過程。大衛·哈維表示,「價值最初的確是凝結在商品里的社會(抽象)勞動的反映」,但「在市場里的規範狀態下,按照馬克思的理解,只有當商品交換成為『正常的社會行為』被加以兌現時,價值才能存在」。所以,沒有貨幣,就沒有價值。
大衛·哈維說得沒錯,不過在商品進入市場交換之前,在生產過程中,勞動就已經被表徵在商品的價值里了。價值通過人的體力和腦力勞動的耗費實現,並在社會生產過程中被抽象化。不是貨幣創造了價值,而是相反。貨幣是勞動支出的代表價值或交換價值,而不是倒過來。我想,在這個重要的理論點上,馬克思表述得很清晰,在《資本論》第一卷里,他這樣寫道:「商品的價值在進入流通之前就體現在商品的價格里,也因此,它是流通的條件,而非結果。」[2]。
穆雷·史密斯在他的新書《看不見的利維坦》[3]中對馬克思的價值規律與大衛·哈維的解釋之間的區別作了簡明的解釋,馬克思說:「貨幣作為價值的尺度,是衡量商品內在價值的必要形式,即勞動時間。」史密斯點評說,「這顯然與所謂的價值是在交換過程中產生的觀點南轅北轍……這一描述是精確的,交換過程產生的作用,『勞動產品在市場上的均衡』就體現了一種真實的抽象,圍繞著交換的生產過程必須考慮『生理勞動』的消耗,它既創造使用價值,也創造價值,這裡既有具體勞動,也有抽象勞動。試圖論證價值不是在生產中創造的,而是在生產和流通的銜接過程中創造的,這是一個充滿循環論證的智力遊戲,可以讓人身心愉悅……這種方法的問題在於,如果人們接受這樣一種觀點,即除了價值形式和貨幣外,抽象勞動並沒有實質性的存在,那麼,商品價值似乎與其生產條件可以被如此理直氣壯地分割開來,然後就為論證價值和價格的同一性鋪平了道路。」
相反,馬克思的價值規律是建立在這一觀點上的,即商品生產的勞動產生價值,而交換則是通過貨幣形式來加以實現的。正因為如此,馬克思才能區分商品生產中創造的價值和剩餘價值,以及通過交換實現的那種不一樣的價值。
與主流經濟學家和新李嘉圖經濟學家的觀點相反,這裡不存在「神秘主義」。價值是客觀的、真實的,而不僅僅是用貨幣來表達的。馬克思的價值定律(用勞動時間來衡量)可以通過交換價值和價格從經驗上加以驗證[4]。
大衛·哈維的解釋是有道理的,如果只有在金錢交換和「貨幣在場」的時刻才能創造價值,那麼就會傾向於認為(有效)需求實現決定著資本是否能順利地積累起來而不是發生危機。為了證明這一點,大衛·哈維詳細描述了資本主義積累對生活水平的影響,資本家致力於提高相對剩餘價值,也因此會採用自動化的手段,他舉了馬克思《資本論》第一章的例子。大衛·哈維強調說,資本主義積累的目的是將勞動力價值壓倒最低限度——甚至到窮困的程度。
大衛·哈維總結道:「這是資本價值積累規律所走向的典型結果,在惡化勞動力再生產條件與資本永無止境地擴大市場的需求之間,存在著深刻的矛盾。就像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二卷里所指出的那樣,資本主義經濟危機的真實根源在於工資被壓低,人口大多數陷於貧窮的境地。」所以,「危機的真正根源」在於「工資被壓低」和「人口大多數陷於貧窮的境地」,這是一種「消費不足」論的觀點。
這裡有幾點要注意。首先,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一卷第二十五章(中文版為第二十三章)里論述資本主義積累的一般規律,不只是指工人階級的貧困化,大衛·哈維忽視了這一一般規律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方面:資本的有機構成上升的趨勢。這是相對剩餘價值上升的原因,也是利率趨勢變化的一個關鍵因素(《資本論》第三卷討論了利潤率下降趨勢),「政治經濟學最重要的規律」,「長期利潤率下降」為馬克思的經濟危機理論奠定了基礎,大衛·哈維恰恰忽視了這一點。
大衛·哈維繼續論證他對消費不足的解釋:「價值取決於需求和慾望的存在,它被消費者群體的購買力所規定……這也意味著,將工資削減到幾乎一無所有,對實現市場價值和剩餘價值將適得其反。從資本角度,提高工資以確保『合理消費』,把日常生活作為消費主義的一個場域,是價值實現的關鍵。」。因此,大衛·哈維認為,資本主義之所以陷入危機,是因為工資受到壓制;所以,提高工資,確保「合理消費」,就能提供「購買力」,從而結束危機。
其實這種對馬克思經濟危機理論的消費不足的解釋,已經被馬克思本人給有利反駁了,大衛·哈維引用了馬克思的《資本論》里第二卷的內容,在第二卷里,馬克思如此寫道:
「認為危機是由於缺少有支付能力的消費或缺少有支付能力的消費者引起的,這純粹是同義反覆。除了需要救濟的貧民的消費或「盜賊」的消費以外,資本主義制度只知道進行支付的消費。商品賣不出去,無非是找不到有支付能力的買者,也就是找不到消費者(因為購買商品歸根結底是為了生產消費或個人消費)。但是,如果有人想使這個同義反覆具有更深刻的論據的假象,說什麼工人階級從他們自己的產品中得到的那一部分太小了,只要他們從中得到較大的部分,即提高他們的工資,弊端就可以消除,那麼,我們只須指出,危機每一次都恰好有這樣一個時期做準備,在這個時期,工資會普遍提高,工人階級實際上也會從供消費用的那部分年產品中得到較大的一份。按照這些具有健全而「簡單」(!)的人類常識的騎士們的觀點,這個時期反而把危機消除了。」[6]。
在我看來,馬克思已經批判了哈維教授的論證和結論,即經濟危機是由於人們無法支付「所想、所需、慾望」而引起的。當然,是否有可能是馬克思錯了,大衛·哈維對了呢?然而,經驗數據也不站在大衛·哈維這邊。
讓我僅舉三個事實:第一,在資本主義經濟中,工人的消費不是「需求」中最大的那部分,最大的那部分是生產性資本的消費。國內生產總值或支出是衡量消費需求的指標。在美國,消費似乎佔GDP的70%。然而,以「毛產品」為例,如果撇開國內生產總值內的所有中間增值環節,消費只佔生產總值的36%,其餘部分則構成資本對零件、物料、中間產品和服務的需求,是資本家的投資,它們才是需求搖擺不定因素和驅動因素,而不是工人的消費。
第二個事實也可以論證這一點。如果我們分析戰後美國經濟每一次衰退或衰退前的投資和消費變化,我們會發現,消費需求在引發衰退方面幾乎沒有起到主導作用。在自1953以來的6次衰退中,個人消費變化每次都低於GDP或投資的變化,1980-2年間個人消費根本沒有下降。然而,每次投資都下降了8-30%。
第三個事實與大衛·哈維認為的「提高工資將有助於資本」的觀點有關。卡切迪發現,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12次危機中,有11次工資是上漲的,只有1次是工資下降(1991年危機),這證實了馬克思在《資本論》第2卷里說明的觀點。
大衛·哈維的小論文使我得出這樣的結論,階級鬥爭可以不再由生產剩餘價值的資本和勞動之間的關係決定。相反,大衛·哈維在新書和全球各地的演講里,不斷強調,在「現代」資本主義體系里,通過「資本循環」,資本能找到出路。對於大衛·哈維來說,階級鬥爭的「熱點」現在集中在變現(如租金、按揭、製藥公司的價格欺詐等)或分配(稅務、公共服務等)上,生產領域的階級鬥爭已經不那麼重要了(甚至可以說根本不存在了)。
在我看來,大衛·哈維為了在論文里支撐他的觀點,陷入了各種理論上的混亂。首先,他認為馬克思沒有勞動價值理論;其次,他認為價值在交換(變現)里加以實現;其三,他認為利潤率(甚至僅僅只是利潤)與經濟危機無關聯:危機關鍵的本質在於,勞動力的價值被壓到最低限度甚至趨近於零,工人不能滿足他們的「需求」了。這是比凱恩斯「消費不足」理論更粗糙的版本。
大衛·哈維故意忽略了具體勞動與抽象勞動及其對應的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之間的區別(勞動二重性與價值二重性),馬克思發現的商品中的價值二重性被哈維歸約為工人缺乏購買使用價值的能力。對於大衛·哈維來說,使用價值(想法和慾望)是關鍵,而不是交換價值。馬克思的理論認為,危機是由剩餘價值不足造成的;哈維的理論則把理由解釋為作為消費者的工人們的使用價值不足。過度積累被消費不足所取代。階級鬥爭不再是工人對資本家,而是消費者同資本家或納稅人同政府之間的鬥爭。
這不是馬克思的觀點,更重要的是,整個方法與工人鬥爭分析和戰略是相混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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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衛·哈維《馬克思,資本與經濟瘋狂的原因》,劍橋大學出版社2017年11月7日出版。[2] 馬克思,《資本論》英譯版第一卷,本·福克斯翻譯,第260頁,紐約Vintage出版社1977年發行。[3] 穆雷·史密斯,《看不見的利維坦》,《歷史唯物主義》系列,2018年發行。[4] 科克肖特和科特瑞爾將經濟分解成許多部門,以表明這些部門的貨幣價值與同時用於生產總產出的勞動力密切相關。安瓦爾·謝赫也做了類似的工作,他比較了市場價格、勞動力價值和根據美國投入產出表計算的標準生產價格,發現平均勞動力價值偏離了正常值:與市場價格的差距僅為9.2%,生產價格(按觀察到的利潤率計算)與市場價格的偏離僅為8.2%。萊夫特里斯·索夫里迪斯(Lefteris Tsoulfidis)和迪米特里斯·帕塔里迪斯(Dimitris Paitaridis)依據加拿大的投入產出表調查了價格-價值偏差問題,他們發現,對於加拿大經濟,其結果與馬克思的價值規律是一致的。在最近的一篇論文中,G·卡切迪(G Carchedi)指出,馬克思價值規律的有效性可以用美國官方數據來檢驗,這些數據是對具有使用價值的商品的貨幣價格進行歸約的。卡切迪發現,貨幣和價值利潤率向同一個方向移動(傾向向下),它們的變動趨勢聯繫密切。[5] 比如,馬克思提到資本有機構成上升趨勢,「資本的不變部分比可變部分日益相對增長的這一規律,在每一步上都由商品價格的比較分析所證實(象前面已經說明的),不管我們比較的是同一國家的不同經濟時代,還是同一時代的不同國家。只代表所耗費的生產資料價值或資本不變部分的那個價格要素的相對量,同積累的增進成正比;用來支付勞動或代表資本可變部分的另一價格要素的相對量,一般同積累的增進成反比。」(馬克思,《資本論》中譯本,第一卷,中央編譯局翻譯,人民出版社,2004年出版,第718-719頁);「一切在這個基礎上生長起來的提高社會勞動生產力的方法,同時也就是提高剩餘價值或剩餘產品的生產的方法,而剩餘價值或剩餘產品又是積累的形成要素。因此,這些方法同時也就是資本生產資本或加速資本積累的方法。剩餘價值不斷再轉化為資本,表現為進入生產過程的資本量的不斷增長。這種增長又成為不斷擴大生產規模的基礎,成為隨之出現的提高勞動生產力和加速剩餘價值生產的方法的基礎。可見,一定程度的資本積累表現為特殊的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的條件,而特殊的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又反過來引起資本的加速積累。因此,特殊的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隨著資本積累而發展,資本積累又隨著特殊的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而發展。這兩種經濟因素由於這種互相推動的複合關係,引起資本技術構成的變化,從而使資本的可變組成部分同不變組成部分相比越來越小。」(馬克思,《資本論》中譯本,第一卷,中央編譯局翻譯,人民出版社,2004年出版,第720頁)。[6] 馬克思,《資本論》中譯本,第二卷,中央編譯局翻譯,人民出版社,2004年出版,第42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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