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幾道：詞壇賈寶玉，一生著相思

文/簡書作者：雪花如糖

當前瀏覽器不支持播放音樂或語音，請在微信或其他瀏覽器中播放

西窗的雨 好妹妹樂隊-西窗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因這句"千古不二"的絕唱，北宋詞人晏幾道被後世所熟知。

但和父親晏殊相比，晏幾道的名聲似乎要弱些。因晏殊不僅為後世留下諸多名句，如"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路。"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等，而且他官至宰相，一生富貴顯赫，被王安石戲稱"宰相詞人"。

而晏幾道呢，作為晏殊的幼子，含著金湯勺出生，但榮華富貴如過眼煙雲，還未到弱冠之年便成了沒落的貴公子，一生中大多數的光陰都在潦倒落魄中度過。雖然和父親同為婉約派詞人，詞風卻迥異，少了其父的雍容典雅，多了些凄涼愁苦。後人將他們父子稱為"二晏"。

01.金鞭美少年，牽繫玉樓人

1038年，晏幾道出生。四年後，父親晏殊被宋仁宗授予宰相。因此，幼年的小晏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宰相府中一直高朋滿座，父親和各界要人杯觥交錯，話文學談政事。在這樣的氛圍中，晏幾道耳濡目染，對詩詞的熱愛自不必說。

有一次晏殊在府中與同僚聚會，想讓聰明的晏幾道背幾首詩，誰知他脫口而出："酒力漸濃春思盪，鴛鴦綉被翻紅浪。"

晏殊聽了當場臉色突變，大聲怒斥，讓他住口。為何？因兒子唱的是流行於大街小巷的柳七詞。了解晏殊的人都知道，他雖寫詞，但一向鄙視柳永的俚俗詞。在他眼中，自己的詞是陽春白雪，精緻典雅，而柳詞則是下里巴人，低俗膚淺。可寶貝兒子卻將柳永視為偶像，這讓他的面子往那擱？

其實，這怎能怨得了小晏？盛世浮華，歌台舞榭，上至達官貴人下到平民百姓，誰不娛樂？柳詞猶如一股歌壇流行風吹遍北宋千家萬戶。對時尚，年青人大都喜歡跟風，小晏也不例外。

成年後的晏幾道，和大多侯門貴公子一樣，遊走於花街柳巷之中，生活何等愜意瀟洒。一首《生查子》描述了他早年的生活：

金鞭美少年，去躍金驄馬。牽繫玉樓人，綉被春寒夜。

消息未歸來，寒食梨花謝。無處說相思，背面鞦韆下。

那個腰間佩帶美玉、手執金鞭、英姿勃發的翩翩美少年，躍馬而去，讓玉樓人在春夜裡孤獨難眠。歸來遙遙無期，花開花謝，相思向誰人訴說？只能在鞦韆下背著人默默地流淚。

圖片出自網路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這一切榮華富貴隨著父親的去世而煙消雲散。

02.春風自是人間客，主張繁華得幾時

失去了父親的庇蔭，晏幾道依靠兄嫂的照應，才得以生活。但十八歲的他也是堂堂七尺男兒，怎能一味地在家人的保護下生活，好獃得有個一官半職才能立足於社會。

不願參加科舉考試的晏幾道，受皇帝的恩慧，得了個太常寺常祝的官職。然而，不懂官場規則的他，仕途並不順利，受人陷害，也是在所難免。1073年，好友鄭俠由於反對新法被打入大牢，而小晏因一首《與鄭介夫》也被誣陷入獄：

小白長紅又滿枝，築球場外獨支頤。春風自是人間客，主張繁華得幾時？

春風不會久留，繁華似錦何時再來？不過是感嘆世態炎涼而已，何來諷刺新政之說？神宗皇帝對小晏的文采頗為欣賞，再加上兄長的多方疏通，才免了牢獄之災。

這次遭遇讓晏幾道初次體會到了官場的險惡。後來他也曾試圖施展才華和抱負，於是向父親的門生韓維遞上自己的詞作，對方卻絲毫不顧往昔的情面，說了句"蓋才有餘，而德不足者。"

這件事對小晏的打擊很大，在飽嘗了世間冷暖的同時，他索性看輕了功名利祿，將一生的熱情投入到了小令的創作中，從風花雪月里尋得心靈的慰藉和創作的靈感。一首《玉樓春》表達了對官場的訣別:

雕鞍好為鶯花住。佔取東城南陌路。盡教春思亂如雲，莫管世情輕似絮。

古來多被虛名誤。寧負虛名身莫負。勸君頻入醉鄉來，此是無愁無恨處。

自此以後，他既不願利用父親的人脈來為自己謀利，又不善阿諛奉承，攀附權貴。落魄卻清高孤傲，就連當時已是中書舍人、翰林學士的蘇軾托學生黃庭堅牽線，想結識小晏時，他卻出口狂語：如今朝堂中一半的高官都是我家的舊客，我都沒空理他們......如此疏狂，令人可敬可嘆。敬的是他的這份傲氣，嘆的是兩大才子終究無法惺惺相惜，史書中少了一段佳話。

03.痴情貴公子，一生著相思

蓮、鴻、蘋、雲這四位歌妓，是晏幾道的紅顏知己，她們是好友沈廉叔和陳君龍府中的家妓。晏幾道常常與好友飲酒賦詞，自然與她們相識。

《小山詞》有260首，多以回憶往昔歡愉、抒發今日幽思為主。小晏的筆下，亦多次提及與這四位紅顏纏綿真摯的情感，尤以蘋和蓮為多。

初遇小蘋的情形被小晏寫入《臨江仙》：

夢後樓台高鎖，酒醒簾暮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落花微雨，本是極清麗的美景，但有了"人獨立"與"燕雙飛"，又添了幾分孤獨與愁苦。此情此景，不由得讓人回憶起與小蘋初次相逢的場景：那個穿著兩重心羅衫、彈著琵琶的女子啊，與自己相會在皎潔的夜晚......如今卻已是樓台高鎖，佳人像彩雲一樣不知飄向何處。這首詞意境凄美絕倫，感情深摯婉約，不愧為小晏的代表作。

小蓮，是個活潑的女子，會彈古箏，一首《木蘭花》寫盡她的率真和嬌媚：

小蓮未解論心素。狂似鈿弦底柱。臉邊霞散酒初醒，眉上月殘人慾去。

舊時家近章台住。盡日東風吹柳絮。生憎繁杏綠陰時，正礙粉牆偷眼覷。

天真的小蓮不知如何向意中人表達情愫，只有熱烈而狂亂地拔弄著箏弦。兩情相悅，但小晏並未說二人如何歡度春宵，而寫酒後初醒，她的臉上紅暈消散，眉黛已殘，情人將要離去，她只能躲在粉牆後偷眼窺覷，一幅戀戀不捨之情。

然而，隨著好友的病逝，這四位女子如浮萍一樣漂泊，不知去向。痴情的小晏忍不住寫下《鷓鴣天》來憶小蓮：

手捻香箋憶小蓮。欲將遺恨倩誰傳。歸來獨卧逍遙夜，夢裡相逢酩酊天。

花易落，月難圓。只應花月似歡緣。秦箏算有心情在，試寫離聲入舊弦。

相思漫漫，不知何時才能花好月圓？不過命運總會捉弄人，多年後，倆人竟然意外相遇，小晏欣喜萬分，再賦一首《鷓鴣天》:

彩袖敫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影風。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紅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彩袖、玉鍾、醉顏紅、楊柳樓、桃花扇，回憶將詞人帶進美倫美奐的情境中：狂歌醉舞，盡情歡暢。多少回夢裡相見，而今宵重逢，卻還以為自己置身夢中。

和許多文人一樣，晏幾道對容貌出眾、技藝超群的歌妓往往一見傾心，過後便難以忘懷，不能自拔。表面上看似乎有點濫情，但與柳永、歐陽修等寫艷詞不同的是，小晏的詞極為清麗，即使描寫與女子的歡娛，用語也含蓄雅緻，毫無露骨猥褻之意。

只有真正地敬愛女性，而不是當尤物玩弄，才能用情至真、至純達到如痴的地步。

難怪有人將晏幾道比作宋朝的"賈寶玉"。倆人在生活環境和性格上有極大的相似之處:出身富貴之家，厭惡仕途，身邊珠翠環繞，對美麗的女子有一種超乎尋常的痴情和愛戀。

更難得的是他能在千年詞壇中為自己覓得一席之地，一部《小山詞》為他贏得了"宋詞小令第一人"的美譽。

雪花如糖：簡書原創作者。大學教師，文字愛好者。喜歡簡單的生活，隨心所欲的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