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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全文釋義(六)

《論語》全文釋義(六)

第十八篇:微子篇

【本篇引語】

本篇共計11章。其中著名的文句有:「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這一篇中有如下內容:孔子的政治思想主張,孔子弟子與老農談孔子、孔子關於塑造獨立人格的思想等。

【原文】

18·1 微子(1)去之,箕子(2)為之奴,比干(3)諫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注釋】

(1)微子:殷紂王的同母兄長,見紂王無道,勸他不聽,遂離開紂王。

(2)箕子:箕,音jī。殷紂王的叔父。他去勸紂王,見王不聽,便披髮裝瘋,被降為奴隸。

(3)比干:殷紂王的叔父,屢次強諫,激怒紂王而被殺。

【譯文】

微子離開了紂王,箕子做了他的奴隸,比干被殺死了。孔子說:「這是殷朝的三位仁人啊!」

【原文】

18·2 柳下惠為士師(1),三黜(2)。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

【注釋】

(1)士師:典獄官,掌管刑獄。

(2)黜:罷免不用。

【譯文】

柳下惠當典獄官,三次被罷免。有人說:「你不可以離開魯國嗎?」柳下惠說:「按正道事奉君主,到哪裡不會被多次罷官呢?如果不按正道事奉君主,為什麼一定要離開本國呢?」

【原文】

18·3 齊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則吾不能;以季、孟之間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譯文】

齊景公講到對待孔子的禮節時說:「像魯君對待季氏那樣,我做不到,我用介於季氏孟氏之間的待遇對待他。」又說:「我老了,不能用了。」孔子離開了齊國。

【原文】

18·4 齊人歸(1)女樂,季桓子(2)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

【注釋】

(1)歸:同饋,贈送。

(2)季桓子:魯國宰相季孫斯。

【譯文】

齊國人贈送了一些歌女給魯國,季桓子接受了,三天不上朝。孔子於是離開了。

【原文】

18·5 楚狂接輿(1)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辟之,不得與之言。

【注釋】

(1)楚狂接輿:一說楚國的狂人接孔子之車;一說楚國叫接輿的狂人;一說楚國狂人姓接名輿。本書採用第二種說法。

【譯文】

楚國的狂人接輿唱著歌從孔子的車旁走過,他唱道:「鳳凰啊,鳳凰啊,你的德運怎麼這麼衰弱呢?過去的已經無可挽回,未來的還來得及改正。算了吧,算了吧。今天的執政者危乎其危!」孔子下車,想同他談談,他卻趕快避開,孔子沒能和他交談。

【原文】

18·6 長沮、桀溺(1)耦而耕(2)。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3)焉。長沮曰:「夫執輿(4)者為誰?」子路曰:「為孔丘。」曰:「是魯孔丘與?」曰:「是也。」曰:「是知津矣。」問於桀溺。桀溺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是孔丘之徒與?」對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5)?且而與其從辟(6)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耰(7)而不輟。子路行以告。夫子憮然(8)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注釋】

(1)長沮、桀溺:兩位隱士,真實姓名和身世不詳。

(2)耦而耕:兩個人合力耕作。

(3)問津:津,渡口。尋問渡口。

(4)執輿:即執轡。

(5)之:與。

(6)辟:同「避」。

(7)耰:音yōu,用土覆蓋種子。

(8)憮然:悵然,失意。

【譯文】

長沮、桀溺在一起耕種,孔子路過,讓子路去尋問渡口在哪裡。長沮問子路:「那個拿著韁繩的是誰?」子路說:「是孔丘。」長沮說;「是魯國的孔丘嗎?」子路說:「是的。」長沮說:「那他是早已知道渡口的位置了。」子路再去問桀溺。桀溺說:「你是誰?」子路說:「我是仲由。」桀溺說:「你是魯國孔丘的門徒嗎?」子路說:「是的。」桀溺說:「像洪水一般的壞東西到處都是,你們同誰去改變它呢?而且你與其跟著躲避人的人,為什麼不跟著我們這些躲避社會的人呢?」說完,仍舊不停地做田裡的農活。子路回來後把情況報告給孔子。孔子很失望地說:「人是不能與飛禽走獸合群共處的,如果不同世上的人群打交道還與誰打交道呢?如果天下太平,我就不會與你們一道來從事改革了。」

【評析】

這一章反映了孔子關於社會改革的主觀願望和積極的入世思想。儒家不倡導消極避世的做法,這與道家不同。儒家認為,即使不能齊家治國平天下,也要獨善其身,做一個有道德修養的人。孔子就是這樣一位身體力行者。所以,他感到自己有一種社會責任心,正因為社會動亂、天下無道,他才與自己的弟子們不知辛苦地四處呼籲,為社會改革而努力,這是一種可貴的憂患意識和歷史責任感。

【原文】

18·7 子路從而後,遇丈人,以杖荷蓧(1)。子路問曰:「子見夫子乎?」丈人曰:「四體不勤,五穀不分(2),孰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殺雞為黍(3)而食(4)之。見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隱者也。」使子路反見之。至,則行矣。子路曰:「不仕無義。長幼之節,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欲潔其身,而亂大倫。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注釋】

(1)蓧:音diào,古代耘田所用的竹器。

(2)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一說這是丈人指自己。分是糞;不,是語氣詞,意為:我忙於播種五穀,沒有閑暇,怎知你夫子是誰?另一說是丈人責備子路。說子路手腳不勤,五穀不分。多數人持第二種說法。我們以為,子路與丈人剛說了一句話,丈人並不知道子路是否真的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沒有可能說出這樣的話。所以,我們同意第一種說法。

(3)黍:音shǔ,黏小米。

(4)食:音sì,拿東西給人吃。

【譯文】

子路跟隨孔子出行,落在了後面,遇到一個老丈,用拐杖挑著除草的工具。子路問道:「你看到我的老師嗎?」老丈說:「我手腳不停地勞作,五穀還來不及播種,哪裡顧得上你的老師是誰?」說完,便扶著拐杖去除草。子路拱著手恭敬地站在一旁。老丈留子路到他家住宿,殺了雞,做了小米飯給他吃,又叫兩個兒子出來與子路見面。第二天,子路趕上孔子,把這件事向他作了報告。孔子說:「這是個隱士啊。」叫子路回去再看看他。子路到了那裡,老丈已經走了。子路說:「不做官是不對的。長幼間的關係是不可能廢棄的;君臣間的關係怎麼能廢棄呢?想要自身清白,卻破壞了根本的君臣倫理關係。君子做官,只是為了實行君臣之義的。至於道的行不通,早就知道了。」

【評析】

過去有一個時期,人們認為這一章中老丈所說:「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是勞動人民對孔丘的批判等等。這恐怕是理解上和思想方法上的問題。對此,我們不想多作評論,因為當時不是科學研究,而是政治需要。其實,本章的要點不在於此,而在於後面子路所作的總結。即認為,隱居山林是不對的,老丈與他的兒子的關係仍然保持,卻拋棄了君臣之倫。這是儒家向來都不提倡的。

【原文】

18·8 逸(1)民:伯夷、叔齊、虞仲(2)、夷逸、朱張、柳下惠、少連。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與?」謂柳下惠、少連,「降志辱身矣,言中倫,行中慮,其斯而已矣。」謂虞仲、夷逸,「隱居放(3)言,身中清,廢中權。」「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

【注釋】

(1)逸:同「佚」,散失、遺棄。

(2)虞仲、夷逸、朱張、少連:此四人身世無從考,從文中意思看,當是沒落貴族。

(3)放:放置,不再談論世事。

【譯文】

被遺落的人有: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惠、少連。孔子說:「不降低自己的意志,不屈辱自己的身分,這是伯夷叔齊吧。」說柳下惠、少連是「被迫降低自己的意志,屈辱自己的身分,但說話合乎倫理,行為合乎人心。」說虞仲、夷逸「過著隱居的生活,說話很隨便,能潔身自愛,離開官位合乎權宜。」「我卻同這些人不同,可以這樣做,也可以那樣做。」

【原文】

18·9 大師摯(1)適齊,亞飯(2)干適楚,三飯繚適蔡,四飯缺適秦,鼓方叔(3)入於河,播鞀(4)武入於漢,少師(5)陽、擊磬襄(6)入于海。

【注釋】

(1)大師摯:大同「太」。太師是魯國樂官之長,摯是人名。

(2)亞飯、三飯、四飯:都是樂官名。干、繚、缺是人名。

(3)鼓方叔:擊鼓的樂師名方叔。

(4)鞀:音táo,小鼓。

(5)少師:樂官名,副樂師。

(6)擊磬襄:擊磬的樂師,名襄。

【譯文】

太師摯到齊國去了,亞飯干到楚國去了,三飯繚到蔡國去了,四飯缺到秦國去了,打鼓的方叔到了黃河邊,敲小鼓的武到了漢水邊,少師陽和擊磬的襄到了海濱。

【原文】

18·10 周公謂魯公(1)曰:「君子不施(2)其親,不使大臣怨乎不以(3)。故舊無大故,則不棄也。無求備於一人。」

【注釋】

(1)魯公:指周公的兒子伯禽,封於魯。

(2)施:同「弛」,怠慢、疏遠。

(3)以:用。

【譯文】

周公對魯公說:「君子不疏遠他的親屬,不使大臣們抱怨不用他們。舊友老臣沒有大的過失,就不要拋棄他們,不要對人求全責備。」

【原文】

18·11 周有八士(1):伯達、伯適、伯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隨、季</BZly_02/BZ>。

【注釋】

(1)八士:本章中所說八士已不可考。

【譯文】

周代有八個士:伯達、伯適、伯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隨、季。

第十九篇:子張篇

【本篇引語】

本篇共計25章。其中著名的文句有:「見危致命,見得思義」;「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君子之過,猶日月之食」;「其生也榮,其死也哀」。本篇中包括的主要內容有:孔子學而不厭、不恥下問的精神;孔子對殷紂王的批評,孔子關於學與仕的關係,君子與小人在有過失時的不同表現,以及孔子與其學生和他人之間的對話。

【原文】

19·1 子張曰:「士見危致命,見得思義,祭思敬,喪思哀,其可已矣。」

【譯文】

子張說:「士遇見危險時能獻出自己的生命,看見有利可得時能考慮是否符合義的要求,祭祀時能想到是否嚴肅恭敬,居喪的時候想到自己是否哀傷,這樣就可以了。」

【評析】

「見危致命,見得思義」,這是君子之所為,在需要自己獻出生命的時候,他可以毫不猶豫,勇於獻身。同樣,在有利可得的時候,他往往想到這樣做是否符合義的規定。這是孔子思想的精華點。

【原文】

19·2 子張曰:「執德不弘,信道不篤,焉能為有?焉能為亡?」

【譯文】

子張說:「實行德而不能發揚光大,信仰道而不忠實堅定,(這樣的人)怎麼能說有,又怎麼說他沒有?」

【原文】

19·3 子夏之門人問交於子張。子張曰:「子夏云何?」對曰:「子夏曰:『可者與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張曰:「異乎吾所聞:君子尊賢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賢與,於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賢與,人將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

【譯文】

子夏的學生向子張尋問怎樣結交朋友。子張說:「子夏是怎麼說的?」答道:「子夏說:『可以相交的就和他交朋友,不可以相交的就拒絕他。』」子張說:「我所聽到的和這些不一樣:君子既尊重賢人,又能容納眾人;能夠讚美善人,又能同情能力不夠的人。如果我是十分賢良的人,那我對別人有什麼不能容納的呢?我如果不賢良,那人家就會拒絕我,又怎麼談能拒絕人家呢?」

【原文】

19·4 子夏曰;「雖小道(1),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2),是以君子不為也。」

【注釋】

(1)小道:指各種農工商醫卜之類的技能。

(2)泥:阻滯,不通,妨礙。

【譯文】

子夏說:「雖然都是些小的技藝,也一定有可取的地方,但用它來達到遠 大目標就行不通了。」

【原文】

19·5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可謂好學也已矣。」

【譯文】

子夏說:「每天學到一些過去所不知道的東西,每月都不能忘記已經學會的東西,這就可以叫做好學了。」

【評析】

這是孔子教育思想的一個組成部分。孔子並不籠統反對博學強記,因為人類知識中的很多內容都需要認真記憶,不斷鞏固,並且在原有知識的基礎上再接受新的知識。這一點,對我們今天的教育也有某種借鑒作用。

【原文】

19·6 子夏曰;「博學而篤志(1),切問(2)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注釋】

(1)篤志:志,意為「識」,此為強記之義。

(2)切問:問與切身有關的問題。

【譯文】

子夏說:「博覽群書廣泛學習而已記得牢固,就與切身有關的問題提出疑問並且去思考,仁就在其中了。」

【評析】

這裡又提到孔子的教育方法問題。「博學而篤志」即「博學而強記」,再一次談到它的重要性的問題。

【原文】

19·7 子夏曰:「百工居肆(1)以成其事,君子學以致其道。」

【注釋】

(1)百工居肆:百工,各行各業的工匠。肆,古代社會製作物品的作坊。

【譯文】

子夏說:「各行各業的工匠住在作坊里來完成自己的工作,君子通過學習來撐握道。」

【原文】

19·8 子夏說:「小人之過也必文。」

【譯文】

子夏說:「小人犯了過錯一定要掩飾。」

【原文】

19·9 子夏曰:「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

【譯文】

子夏說:「君子有三變:遠看他的樣子莊嚴可怕,接近他又溫和可親,聽他說話語言嚴厲不苟。」

【原文】

19·10 子夏曰:「君子信而後勞其民;未信,則以為厲己也,信而後諫;未信,則以為謗己也。」

【譯文】

子夏說:「君子必須取得信任之後才去役使百姓,否則百姓就會以為是在虐待他們。要先取得信任,然後才去規勸;否則,(君主)就會以為你在誹謗他。」

【原文】

19·11 子夏曰:「大德(1)不逾閑(2),小德出入可也。」

【注釋】

(1)大德、小德:指大節小節。

(2)閑:木欄,這裡指界限。

【譯文】

子夏說:「大節上不能超越界限,小節上有些出入是可以的。」

【評析】

這一章提出了大節小節的問題。儒家向來認為,作為有君子人格的人,他應當顧全大局,而不在細微末節上斤斤計較。

【原文】

19·12 子游曰:「子夏之門人小子,當洒掃應對進退,則可矣,抑(1)末也。本之則無,如之何?」子夏聞之,曰:「噫,言游過矣!君子之道,孰先傳焉?孰後倦(2)焉?譬諸草木,區以別矣。君子之道,焉可誣(3)也?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乎?」

【注釋】

(1)抑:但是,不過。轉折的意思。

(2)倦:誨人不倦。

(3)誣:欺騙。

【譯文】

子遊說:「子夏的學生,做些打掃和迎送客人的事情是可以的,但這些不過是末節小事,根本的東西卻沒有學到,這怎麼行呢?」子夏聽了,說:「唉,子遊錯了。君子之道先傳授哪一條,後傳授哪一條,這就像草和木一樣,都是分類區別的。君子之道怎麼可以隨意歪曲,欺騙學生呢?能按次序有始有終地教授學生們,恐怕只有聖人吧!」

【評析】

孔子的兩個學生子游和子夏,在如何教授學生的問題上發生了爭執,而且爭得比較激烈,不過,這其中並沒有根本的不同,只是教育方法各有自己的路子。

【原文】

19·13 子夏曰:「仕而優(1)則學,學而優則仕。」

【注釋】

(1)優:有餘力。

【譯文】

子夏說:「做官還有餘力的人,就可以去學習,學習有餘力的人,就可以去做官。」

【評析】

子夏的這段話集中概括了孔子的教育方針和辦學目的。做官之餘,還有精力和時間,那他就可以去學習禮樂等治國安邦的知識;學習之餘,還有精力和時間,他就可以去做官從政。同時,本章又一次談到「學」與「仕」的關係問題。

【原文】

19·14 子游曰:「喪致(1)乎哀而止。」

【注釋】

(1)致:極致、竭盡。

【譯文】

子遊說:「喪事做到盡哀也就可以了。」

【原文】

19·15 子游曰:「吾友張也為難能也,然而未仁。」

【譯文】

子遊說:「我的朋友子張可以說是難得的了,然而還沒有做到仁。」

【原文】

19·16 曾子曰:「堂堂乎張也,難與並為仁矣。」

【譯文】

曾子說:「子張外表堂堂,難於和他一起做到仁的。」

【原文】

19·17 曾子曰:「吾聞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喪乎。」

【譯文】

曾子說:「我聽老師說過,人不可能自動地充分發揮感情,(如果有,)一定是在父母死亡的時候。」

【原文】

19·18 曾子曰:「吾聞諸夫子,孟莊子(1)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與父之政,是難能也。」

【注釋】

(1)孟莊子:魯國大夫孟孫速。

【譯文】

曾子說:「我聽老師說過,孟莊子的孝,其他人也可以做到,但他不更換父親的舊臣及其政治措施,這是別人難以做到的。」

【原文】

19·19 孟氏使陽膚(1)為士師,問於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2)而勿喜。」

【注釋】

(1)陽膚:曾子的學生。

(2)矜:憐憫。

【譯文】

孟氏任命陽膚做典獄官,陽膚向曾子請教。曾子說:「在上位的人離開了正道,百姓早就離心離德了。你如果能弄清他們的情況,就應當憐憫他們,而不要自鳴得意。」

【原文】

19·20 子貢曰:「紂(1)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2),天下之惡皆歸焉。」

【注釋】

(1)紂:商代最後一個君主,名辛,紂是他的謚號,歷來被認為是一個暴君。

(2)下流:即地形低洼各處來水彙集的地方。

【譯文】

子貢說:「紂王的不善,不像傳說的那樣厲害。所以君子憎恨處在下流的地方,使天下一切壞名聲都歸到他的身上。」

【原文】

19·21 子貢曰:「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

【譯文】

子貢說:「君子的過錯好比日月蝕。他犯過錯,人們都看得見;他改正過錯,人們都仰望著他。」

【原文】

19·22 衛公孫朝(1)問於子貢曰:「仲尼(2)焉學?」子貢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學?而亦何常師之有?」

【注釋】

(1)衛公孫朝:衛國的大夫公孫朝。

(2)仲尼:孔子的字。

【譯文】

衛國的公孫朝問子貢說:「仲尼的學問是從哪裡學來的?」子貢說:「周文王武王的道,並沒有失傳,還留在人們中間。賢能的人可以了解它的根本,不賢的人只了解它的末節,沒有什麼地方無文王武王之道。我們老師何處不學,又何必要有固定的老師傳播呢?」

【評析】

這一章又講到孔子之學何處而來的問題。子貢說,孔子承襲了周文王、周武王之道,並沒有固定的老師給他傳授。這實際是說,孔子肩負著上承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道,並把它發揚光大的責任,這不需要什麼人講授給孔子。表明了孔子「不恥下問」、「學無常師」的學習過程。

【原文】

19·23 叔孫武叔(1)語大夫於朝曰:「子貢賢於仲尼。」子服景伯(2)以告子貢。子貢曰;「譬之宮牆(3),賜之牆也及肩,窺見室家之好。夫子之牆數仞(4),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類,百官(5)之富。得其門者或寡矣。夫子之雲,不亦宜乎!」

【注釋】

(1)叔孫武叔:魯國大夫,名州仇,三桓之一。

(2)子服景伯:魯國大夫。

(3)宮牆:宮也是牆。圍牆,不是房屋的牆。

(4)仞:音rèn,古時七尺為仞,一說八尺為仞,一說五尺六寸為仞。

(5)官:這裡指房舍。

【譯文】

叔孫武叔在朝廷上對大夫們說:「子貢比仲尼更賢。」子服景伯把這一番話告訴了子貢。子貢說:「拿圍牆來作比喻,我家的圍牆只有齊肩高,老師家的圍牆卻有幾仞高,如果找不到門進去,你就看不見裡面宗廟的富麗堂皇,和房屋的絢麗多彩。能夠找到門進去的人並不多。叔孫武叔那麼講,不也是很自然嗎?」

【原文】

19·24 叔孫武叔毀仲尼。子貢曰;「無以為也!仲尼不可毀也。他人之賢者,丘陵也,猶可逾也;仲尼,日月也,無得而逾焉。人雖欲自絕,其何傷於日月乎?多(1)見其不知量也。」

【注釋】

(1)多:用作副詞,只是的意思。

【譯文】

叔孫武叔誹謗仲尼。子貢說:「(這樣做)是沒有用的!仲尼是毀謗不了的。別人的賢德好比丘陵,還可超越過去,仲尼的賢德好比太陽和月亮,是無法超越的。雖然有人要自絕於日月,對日月又有什麼損害呢?只是表明他不自量力而已。」

【原文】

19·25:陳子禽謂子貢曰:「子為恭也,仲尼豈賢於子乎?」子貢曰:「君子一言以為知,一言以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餒之斯來,動之斯和。其生也榮,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譯文】

陳子禽對子貢說:「你是謙恭了,仲尼怎麼能比你更賢良呢?」子貢說:「君子的一句話就可以表現他的智識,一句話也可以表現他的不智,所以說話不可以不慎重。夫子的高不可及,正像天是不能夠順著梯子爬上去一樣。夫子如果得國而為諸侯或得到采邑而為卿大夫,那就會像人們說的那樣,教百姓立於禮,百姓就會立於禮,要引導百姓,百姓就會跟著走;安撫百姓,百姓就會歸順;動員百姓,百姓就會齊心協力。(夫子)活著是十分榮耀的,(夫子)死了是極其可惜的。我怎麼能趕得上他呢?」

【評析】

以上這幾章,都是子貢回答別人貶低孔子而抬高子貢的問話。子貢對孔子十分敬重,認為他高不可及。所以他不能容忍別人對孔子的毀謗。

第二十篇:堯曰篇

【本篇引語】

本篇共3章,但段落都比較長。本篇中著名的文句有:「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寬則得眾,信則民任」;「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等。這一篇中,主要談到堯禪讓帝位給舜,舜禪讓帝位給禹,即所謂三代的善政和孔子關於治理國家事務的基本要求。

【原文】

20·1 堯曰(1):「咨(2)!爾舜!天之曆數在爾躬,允(3)執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舜亦以命禹。曰:「予小子履(4),敢用玄牡(5),敢昭告於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簡(6)在帝心。朕(7)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周有大賚(8),善人是富。「雖有周親(9),不如仁人。百姓有過,在予一人。」謹權量(10),審法度(11),修廢官,四方之政行焉。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所重:民、食、喪、祭。寬則得眾,信則民任焉。敏則有功,公則說。

【注釋】

(1)堯曰:下面引號內的話是堯在禪讓帝位時給舜說的話。

(2)咨:即「嘖」,感嘆詞,表示讚譽。

(3)允:真誠:誠信。

(4)履:這是商湯的名字。

(5)玄牡:玄,黑色謂玄。牡,公牛。

(6)簡:閱,這裡是知道的意思。

(7)朕:我。從秦始皇起,專用作帝王自稱。

(8)賚:音lài,賞賜。下面幾句是說周武王。

(9)周親:至親。

(10)權量:權,秤錘。指量輕重的標準。量,斗斛。指量容積的標準。

(11)法度:指量長度的標準。

【譯文】

堯說:「嘖嘖!你這位舜!上天的大命已經落在你的身上了。誠實地保持那中道吧!假如天下百姓都隱於困苦和貧窮,上天賜給你的祿位也就會永遠終止。」舜也這樣告誡過禹。(商湯)說:「我小子履謹用黑色的公牛來祭祀,向偉大的天帝禱告:有罪的人我不敢擅自赦免,天帝的臣僕我也不敢掩蔽,都由天帝的心來分辨、選擇。我本人若有罪,不要牽連天下萬方,天下萬方若有罪,都歸我一個人承擔。」周朝大封諸侯,使善人都富貴起來。(周武王)說:「我雖然有至親,不如有仁德之人。百姓有過錯,都在我一人身上。」認真檢查度量衡器,周密地制定法度,全國的政令就會通行了。恢復被滅亡了的國家,接續已經斷絕了家族,提拔被遺落的人才,天下百姓就會真心歸服了。所重視的四件事:人民、糧食、喪禮、祭祀。寬厚就能得到眾人的擁護,誠信就能得到別人的任用,勤敏就能取得成績,公平就會使百姓公平。

【評析】

這一大段文字,記述了從堯帝以來歷代先聖先王的遺訓,中間或許有脫落之處,銜接不起來。後來的部分里,孔子對三代以來的美德善政作了高度概括,可以說是對《論語》全書中有關治國安邦平天下的思想加以總結,對後代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力。

【原文】

20·2 子張問孔子曰:「何如斯可以從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惡,斯可以從政矣。」子張曰:「何謂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子張曰:「何謂惠而不費?」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費乎?擇可勞而勞之,又誰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貪?君子無眾寡,無大小,無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驕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張曰:「何謂四惡?」子曰:「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猶之與人也,出納之吝謂之有司。」

【譯文】

子張問孔子說:「怎樣才可以治理政事呢?」孔子說:「尊重五種美德,排除四種惡政,這樣就可以治理政事了。」子張問:「五種美德是什麼?」孔子說:「君子要給百姓以恩惠而自已卻無所耗費;使百姓勞作而不使他們怨恨;要追求仁德而不貪圖財利;莊重而不傲慢;威嚴而不兇猛。」子張說:「怎樣叫要給百姓以恩惠而自己卻無所耗費呢?」孔子說:「讓百姓們去做對他們有利的事,這不就是對百姓有利而不掏自己的腰包嘛!選擇可以讓百姓勞作的時間和事情讓百姓去做。這又有誰會怨恨呢?自己要追求仁德便得到了仁,又還有什麼可貪的呢?君子對人,無論多少,勢力大小,都不怠慢他們,這不就是莊重而不傲慢嗎?君子衣冠整齊,目不邪視,使人見了就讓人生敬畏之心,這不也是威嚴而不兇猛嗎?」子張問:「什麼叫四種惡政呢?」孔子說:「不經教化便加以殺戮叫做虐;不加告誡便要求成功叫做暴;不加監督而突然限期叫做賊,同樣是給人財物,卻出手吝嗇,叫做小氣。」

【評析】

這是子張向孔子請教為官從政的要領。這裡,孔子講了「五美四惡」,這是他政治主張的基本點,其中包含有豐富的「民本」思想,比如:「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擇可勞而勞之」,反對「不教而殺」、「不戒視成」的暴虐之政。從這裡可以看出,孔子對德治、禮治社會有自己獨到的主張,在今天仍不失其重要的借鑒價值。

【原文】

20·3 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信,無以知人也。」

【譯文】

孔子說:「不懂得天命,就不能做君子;不知道禮儀,就不能立身處世;不善於分辨別人的話語,就不能真正了解他。」

【評析】

這一章,孔子再次向君子提出三點要求,即「知命」、「知禮」、「知言」,這是君子立身處世需要特別注意的問題。《論語》一書最後一章談君子人格的內容,表明此書之側重點,就在於塑造具有理想人格的君子,培養治國安邦平天下的志士仁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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