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輕的詞,閃爍、鑲嵌在新古典浪漫主義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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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穗穗 於 2013-11-15 12:49 編輯 最輕的詞,閃爍、鑲嵌在新古典浪漫主義的額頭——淺談詩人李似弘詩作二十五首最輕的詞,永遠和棲居於肉體里渴望鯤鵬展翅、神遊宇內的靈魂發生關係。肉體一定是沉重的,才能負擔起天馬行空的靈魂自在親歷的一次次飛翔。在詩人李似弘自性澄明、自覺自悟的《表達》詩典里,那些最輕的詞,獲得了浴火重生的翅膀,獲得了與自然互文、與生命交融一次次的涅槃過程與神秘能指。於是,他的詩和一顆熱愛表達、酷愛發光的詩心,尤如浩渺璀璨的銀河系裡灼灼其華、燦燦其芒、蘊藏正見的恆星,永遠鑲嵌並閃爍在大地的穹廬、詩性的天宇,成為21世紀新古典浪漫主義額頭之上的美艷花黃。沒有閱讀,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寫作;沒有反覆、深入、細緻的閱讀,就沒有言傳、意會、整合之後的諸多妙悟,駐留、點墨、布局於評論的立體視野。我的心中始終有一種負疚之情,日復一日的積累,對於一些友人的詩,我仍是盲者和啞徒,安於摸象之後、聆聽之餘的靜音和聾啞狀態。因為,能力不夠、能量有限,我還閱讀、領悟的遠遠不夠,不可隨性和不負責任的指手畫腳。正所謂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所以,我不敢輕易的撰文寫字,我怕那些淺薄的領會與感喟,誤讀了它們,遮蔽了它們、糟踐了它們……所以,我一直在等待,等待著某個詞語的開悟或神使,可以讓我真正走進它們,走進一首首抽象的詩歌塑形、捏合、聚焦後完整、清晰的詩人面貌。一、靈感的閃電,雷擊的運命靈感若是閃電,被雷擊的運命就是詩人今生語言的擔當與沉潛。60後詩人李似弘無疑是一位有文字有底蘊、語言敢擔當的且低調、沉潛的優秀詩人,其繁簡語言、虛實意象均開合有度,是一種身心合一、張弛有度的寫作過程。所以閱讀他的詩歌,我必須努力地和他創作過程,保持同步的樂律,調動本原的肉體五覺與靈魂三悟,跟隨他,感受他——被雷擊的運命,那靈感誕生的瞬間與定格。詩人在創作中,不僅要敞開自我,自覺承擔使命。還要能呼應宇內和世界的神秘召喚,一個詞「完美」是寫作渴求的烏托邦。但卻必須是——永遠無法抵達、卻必須設立的、途中的座右銘。我在作者的詩篇《表達》里感受到這種完美的訴求與渴慕。所以,他在詩篇的結尾,用「閃電」的舌頭,總結半生的創作感受:「我要說卻又無法表達的話/因為擁有你才得到自己」。並呼應開頭「雷電」的起興:「在我的身體里我看見/你的身體深處藏著我」。一首《表達》的詩,題目是表達,內容也是表達,境界更是表達,層層疊疊的隱喻風景。一首表達的詩,囊括了作者生命寫作的全部歷險過程。他以「深入泥濘的草鞋」和「草鞋裡一樣吃力的腳」,完成靈感閃電落下後語言親歷的雷擊過程——「白紙黑字」的定稿,而後完美謝幕。這一首詩,可以作為作者所有詩歌創作的總綱與要領,也可以引導我真正走進似弘兄古典氣質、浪漫情懷交織的詩性原野。他是一個根植於傳統、正面抒情、維護語言純凈度與純粹性,但不迂腐、死板、教條的「書生」詩人,或者換而言之是知識分子寫作。其實這樣的稱呼都不嚴謹與恰當,我更願意稱呼他是遵循生命、自然詩學的守夜人。是和我一樣用生命做蠟燭,燭照萬物過程的寫作,並借自然之身,萬物之口,走向澄明自性之路的朝聖者與苦行僧。我們常常以詩言志,其實詩言志是一種理想,而非一定或必須實現的志向。「誰以白骨的名義穿越原野」,這一句詩,石破驚天,尤如劃破天宇的一道閃電,直接劈向一切腐朽事物,穿透事物靈魂的肩胛骨。這就是被靈感閃電,雷擊之後的語言擔當與宏大宣誓。這首《原野》之詩,讓我不由自主的想起艾略特的長詩《荒原》。《荒原》中,水的意象始終貫穿全詩。而它以晦澀著稱,原稿有800多行,經龐德刪減變成434行緊湊、明晰的好詩,對此艾略特竟毫無意見,他表示「甚至不在乎自己是否懂得自己在說些什麼」。似乎昭示著詩歌語言脫離作者思緒之後的自給自足的獨立性,隨編者刪改,隨讀者意願,隨後人結論的諸多可能性。而詩人李似弘的《原野》,並沒有像艾略特那般晦澀、難懂和漫長糾結,不到《荒原》的十分之一篇幅,總計44行。在這首中長篇幅的《原野》詩作里,我們目睹了作者才華的集中釋放與靈感閃電的能量爆發。我無須逐字逐句的解讀,其中的綿延氣勢與意象群組,一浪接一浪,滔滔不竭。就像我們的先人和祖輩,不斷遷徙與尋根的文明意識,通過時間的橫坐標,「原野」的縱坐標,帶我進行一次歷史馬匹、思想之鷹的「愛麗絲漫遊仙境」,或自然之梳、時間稜鏡的「哥德巴赫猜想」的歷險途徑。以一個謎頭,咬合另一個謎尾,完成一株株鮮活的語言和一根根彈性的意象,從而構成了似弘《詩典》雄渾大氣、開合有度,古典和現代雜糅的之經典表達。詩的結尾這般表述——原野不斷展開我需要一支更大的毛筆這首詩,蘊含的意義與所指,遠遠沒有結束,而是無限伸延,超過了「原野」一詞的時空束縛,也超出了詩人中國「毛筆」創造或創作的揮毫視野。這就是我們生命原野的無窮隱喻與轉述,可以不斷設問、不斷解惑、不斷更新、不斷重生的詩學境界的最好詮釋。那些詞語和意象,都是作者心靈的外相,我妄自揣測其中的層層能指,微笑而後忘言,妄言而後沉默……我也「需要一支更大的毛筆」啊!(在稿紙上奔跑,生出閃電翅膀,收復失地,遺忘死亡氣息,在那些詞語和意象腐爛之前,抵達生命原野或彼岸之光。)昨日黃花,今日村夫。李似弘的蝴蝶,不是莊子的蝴蝶,不是老子的青牛,不是孔子的馬車,而是童年的黃花,黃昏的村夫,它們穿越一本古書而不破壞原意。它們彼此夢見又互相陌生。這裡面,有時間元素,有空間圖層,還有一本古書,點石成金的多重寓意——夢!因為夢是人類永恆的精神家園和語言喻體構建的「幻中有幻」庇護所,尤如熟悉的陌生人!蝴蝶蝴蝶為什麼能夠穿越一本古書而不破壞原意 在童年是黃花在黃昏是村夫 既相互夢見又彼此陌生一首不過七行的小詩,其中的空間與彈性,依然讓我折服與慨嘆。石頭石頭被翻動山有沒有疼痛 誰能翻動一座山或者翻遍所有石頭 山河破碎只因藏著另一塊石頭一個設問開始,一首小詩翻動。讓「石頭」在思想的山巒里,不斷的被各種意義尋礦的手指翻檢著,於是「山河破碎,只因/藏著另一塊石頭。」這首《石頭》里,沒有昭示一個確定的主語——也就是主人身份。我們不知是誰在翻動石頭;也不知道是誰翻遍了所有的石頭,這樣的不確定性,拓展了「石頭」的寓意和翻動者的意義能指。也就是在「以小見大」的暗喻里,設置了種種可能性,你可以套用在各種生命感悟和生活事件里。結尾倒是給出了一個看似「羅馬」旅程的終點寓意,其實不然,這「山河破碎風飄絮」里藏著的另一塊石頭,到底指向哪個時代、哪些事件呢?昨天,今天,還是未來?中國、外國,還是宇內外太空?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如果靈感只能是閃電,那麼我甘願繼續承擔被它雷擊之後的運命啊!讓遭遇的好詩,都是反覆出現的雷雨,讓我的身體是拳擊沙袋,那些力量的辭彙拳頭,漂亮到位的一記記直拳、勾拳、沖拳、螳螂拳等等,都來打我吧……二、好詩,也是「反覆出現的雷雨」多麼奇妙的遭遇,多麼神奇的火車。我總是相信冥冥之中的神諭,相信語言天籟的召喚,相信思想汽笛的輪轉,會帶著我走進一個個陌生或熟悉的生活場景。那裡面有詩人的童年、青年、壯年和暮年,一節節的旅行,一站站的到達。好像電影開始放映,火車開始啟程。我作為觀眾,又作為演員,一同參與的奇妙歷險的閱讀遊記。詩人楊煉,在他一篇詩論《磨鏡》中,提及中國當代詩的三重對稱:傳統與現代,語言與現實,詩與詩人。以「對稱」的方式,而非「對立」,互為依存,彼此豐富、深刻的蘊藏覆蓋。這三重對稱,構成了當代詩的文化處境:1、語言的轉型,從傳統與現代之間關聯與揚棄,古典中國文化傳統的現代轉型。2、語言與現實,是語言自我拓展的內在精神與外在現實間的互動,3、詩與詩人,詩之品位、價值觀等決定了詩人的遭遇。我想說,在詩人李似弘的詩篇中,可以看到這樣完善的三重對稱。他的詩歌語言,不僅僅根植傳統,也採風、受孕於現代辭海。他向內拓展的自我語言與外在現實之間並不脫節,其內在高妙、空靈的詩性與本人從善如流的詩品一以貫之,決定了他詩歌品相的純粹與臻美。寫作之中,我們根本的困境,有時不僅來自語言內部,也來自自己內部。中文文字之美,將視聽美感發揮到了與音律合拍的唯美境地。古詩詞中,許多精美的意象,彷彿語言盡頭的玄想,給我們高山仰止的棒喝。就是在這樣的困境里,詩人必須創造,而不是盲從與不斷模寫。必須打破傳統的秩序,創新另一種新的語言秩序和新詩語法。每個優秀詩人都是其中的接力手!似弘兄,也是其中一個。他的詩作《火車》、《恭城》、《桃花》和《名字》等,都在傳統與現代兩條道路之上嫁接,努力創新與挖掘著,試圖打通「活的傳統」,擺脫兩者之間對立的情緒與困擾。引入語言的活水,在現實的池塘里,倒影「詩」之蓮花、仙鶴、山水和隨物賦形的詩人魂魄。火車,就是奔跑的時間。人生就是一場死亡的旅行,夢和詩,是我們今生的幸運之頭獎,可以用講故事的方式,講述我們途中的景物、感悟和疑惑。詩歌,忠實的記錄作者的思想痕迹,並且營造出更加美好的一座新世界。大地的窗欞一望無際的葦塘那個騎馬的人和他的白色馬匹一直向後飛馳的蘆花所以《火車》中作者,才會將夢境與現實嫁接,自我催眠而後又自我蘇醒——直至我的夢裡反覆出現的雷雨借著閃電我認出那些遠走的親人但這美妙的美夢,真的醒得過早。所以在詩篇《恭城》里,作者渴望繼續做夢,延續夢境的美好。卻又害怕在現實中,錯過真實的美景與好時光。這種矛盾的心情,如詩如畫——「停在恭城那個下午三點/一枝修竹像打上側光的美人你的呼喚」。我忍不住在閱讀的同時,捂嘴偷笑,這哪裡是一個成熟穩重的大男人,分明就是一個懷春的英俊少年,駐足、流連於時光深處臆想的美景里,把心中的「恭城」,當成意念中淺笑晏晏、清揚婉兮的古典美人,繪製成一幅中國的傳統水墨山水之長卷……美,有時也會讓人患得患失,青春飛揚。這朵《桃花》的美,在於那潔白的臉頰,飛過的那一抹動人心弦的桃紅之羞。羞答答,粉盈盈。羞澀之態,不管是男男女女,都是唯美指尖上,不忍輕觸的一縷舞蹈的炊煙,沒有人不愛它。在詩人李似弘的眼裡,那一群女孩,就是一朵朵桃花,壓低枝頭春意,正一簇簇的開放。想到那首任賢齊的通俗歌謠《對面的女孩看過來》,我就能感受到青春的朝氣與節拍,在愛情的桃花源地,總有人忍不住引吭高歌,大膽的表達內心的愛意和渴慕之情。只是詩中的似弘,人比桃花更羞澀,他沒有任賢齊所代言的這一代年輕人的大膽與直白,他依然選擇含蓄的表達,以另一棵桃樹的姿態,面對無限春色。於是人面桃花的確相映紅,於是春天的記憶仍是童年時的花露水味——「春天這樣的近朗朗笑聲/讓我想起童年時的花露水」。這裡帶著母性氣息的回味,直指「生命的繁華」——滿樹繁花只有一時,不會終生。桃花一群女孩一起對著你笑臉先紅的一定是我然後是另一顆桃樹甚至我能看清她們每個人潔白的牙齒春天這樣的近朗朗笑聲讓我想起童年時的花露水 我是走錯了路而撞進桃園 竟醉得不醒人事差點只帶回一身的露水和破碎的鏡子即使這樣的運氣也沒誰因此繁華一生 其實我不想告訴你春天一過葉子便遮住身下 那個懷孕的女孩像我反覆修改的一首詩你不曾見過我非常喜歡這首詩的敘述方式、語言氣息和傳統格調的「起承轉和」四段結構的妥帖安置。在結尾之處,賦予了「桃花」更多的生命蘊涵和詩學氣息。每個人生來都有名字,每個名字,都是別人的唇舌和腹腔,共鳴發聲後喚醒的生命符號。我真的不知道這首小詩的《名字》,不知道作者究竟在寫誰,要這般的小心翼翼在手心裡寫下名字,這般的謹慎不發出聲響、不動聲色的遠遊。於是,我不得不滿懷好奇的跟讀,躡手躡腳的繼續探究,想知道他的手心裡,究竟寫著誰的名字,果真是「好奇殺死貓」!真美。在我的記憶里,身穿旗袍的美人,一直都是我眉目清秀的外婆或母親,我願意是她膝下撒嬌的稚童,屁顛屁顛的跟隨,肥胖的小手小腳總是會打翻許多礙事的物什……你看我,跟著作者的語言鏡頭,居然神情恍惚,離題千里之外了。以為那「身穿旗袍的美人」正輕輕地低喚著我的乳名。這夢境般的語言魅惑,真的可以讓人不由自主地陶醉,忘了自己原本的跟讀意圖和解析方向。我還未曾讀到結尾,似乎就用身體的芳香、意念的小小骨朵,暗示、並揭曉了詩題《名字》的謎底與答案。我想起了一首中國的傳統民歌《茉莉花》……所以,你要相信語言的暗示、喻體的芳香,哪怕在迷醉中輕合雙眼,依然能夠動用「直覺」和第六感,體悟作者的匠心與伏筆。真美。其後的兩節,果真應驗了我的直覺和第六感。而這般詩意的周旋與尋找,都是那麼的恰如其分和水到渠成。儘管有千山萬水的自然阻隔,有作者心思縝密的布局與煙霧,我還是孩子心性,忍不住把他手心握緊的秘密,提前打開。用淘氣的聯想,把他捂緊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開來,聞香示眾人。在一杯茶中我認出你自由舞動的素潔的裙擺那一刻春天正好轉過身來這般唯美的情境,只有似弘之筆能夠傳神,也只有穗穗之鼻預先知曉。我們在這首《名字》的詩篇和詩評里粲然遭遇,是否也算是「伯牙彈琴寄語,子期駐足譯謎」的一段現代傳奇佳話呢?!要不,我就是那一朵茶中的芳魂,舞動著素潔的裙擺,醉和醒,都是一場芳香四溢——東方古典情懷的釋放與中國傳統心性的妙筆鏈接。三、南山菊香,性本愛丘山的隱士風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此刻的我,早已忘記了頭腦里蒙塵的圖書館與閱覽室,也忘記了所有奉為聖旨的那些詩學理念或解讀途徑。我以打開的方式,全身心的進入——作者語言營造的山山水水,不問歸途,不知饑渴,只想石中點燈、沙中淘金,照亮前行的美妙山水,或立地成佛,或歸隱南山。此刻,他設計什麼,我就成為什麼。我在閱讀中,完全犧牲了自我的理性,成為「渴望一滴雨水」滋潤的沙子。在一張同樣潔白的紙上,照葫蘆畫瓢,寫下南山和一地菊香……我曾說:「沒有隱喻構建的詩歌,是不存在的詩歌文本。若果真存在,它一定不是詩的語言。拒絕隱喻,一定是拒絕約定俗成的隱喻系統。語言和語言之間,會產生數字概念的無限的組合形式,優秀的詩人是語言天才,編排語言密碼,創造新語言的魔術師或魔法師。詩人和語言之間的關係,是彼此傾斜和妥協的,沒有最終的勝利者。」所以在資深媒體人、紀錄片導演和製片人等多重職稱與身份疊加的詩人臉譜——似弘兄的筆下,他不僅鍾情於感性色彩的「表達」與飛翔,更喜歡理性布局的「設計」與籌謀。於是,他設計詩意,設計語言,設計結構,甚至設計自己詩學理念茅屋——傳統與現代共同陶冶出的「性本愛丘山」的陶潛心境、隱士風貌。或許這首《設計》之詩,還有他自己未曾設計之到的有趣能指——誤讀圖示的愉悅!我早已先他之明,打開了閱讀的「頑石之門」。於是他山之玉,長夜秉燭。那些語言的玉和靈魂的雕刀一併到來。打開,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卻能聚集詩人或讀者一生的動能。其中的正反能量無所謂,其中的智識與遠見、才華與電波、喻體與時空等元素,才是頑石之門的鑰匙所在。打開打開頑石之門玉在長夜秉燭 鷹之睛閃爍崑崙之雪 打開崑崙之門銀河浩瀚星宿列彰瑤之森林碧之群獸時間凝滯於羊脂 打開時間之門春榮草枯冰積雪融社稷明滅天擇執玉之手人論失德世現竊玉之徒 石頭閉門無語懷抱亘古星空此刻,我願意「閉門無語」和作者李似弘一起,打磨文字,沉醉幻境,懷抱亘古星空……生活的意義,在創作和閱讀中同時展現,那些瞬間美好,如同結繩記事般留下的「詩」,就是我們生命存在的另一種意義的表現和回答。一個人家國,的確是渺小的穀粒。天下人的家國,才是完整的秋天,四季糧倉。不去追問這首小詩《家國》的表層含義,而是用欣賞和跟讀的目光,讚歎作者文人胸懷、古典情韻和自覺隱現的憂患意識。讀到這裡,我需要停下來重新識別道路,將自己的烏鴉嘴,變成「廟堂之上神的修女」,能夠在日常的事物中,發現其中未必發現的神性枝椏,銜入詩意巢穴。好的詩句,能夠不斷再生,天道循環,能夠將陳腐的喻體,煥發新生的翅膀。這首《烏鴉》的詩作,讓我看到作者身上蘊藏的千手觀音,該出手時,慈悲開放,絕不獨自成蛹、自閉成魔。我似乎用「詩」在讀詩,以此感應並回贈他才情的火焰與源源不絕的意象群落之光,「把凈水和祈禱灑向黃昏的廣場」……烏鴉使雪更潔白的鳥使鐘聲更加蒼老避世的女孩身披承忍的黑紗午夜的殘片把現世的白骨來世的禱詞收藏新月的眸子始終照看著我小小的睡眠苦難的黑陶啊泉水下面身懷火焰的煤廟堂之上神的修女把凈水和祈禱灑向黃昏的廣場 四、妙境,也是光的見證詩人的可愛在於他能遣詞造句,具化一己之悲喜,讓物說話,由事緣情,甚至以物觀物、自我消隱,處處有我又處處無我。寫作中的妙悟,是讓人喜悅的至高享受,如同詩人弗羅斯特所言:「一首詩始於喜悅,終於智慧」。這讓我想起敘利亞詩人阿多尼斯的兩首短詩《關於詩》,提及的詩的至高妙境——即是回聲又是召喚,即是泡沫也是造物主,因人而異。妙境也是光的見證……我們再看看詩人李似弘,給我們展現怎樣的妙境之光吧。語言能承載思想與詩境,同時也會制約內容與形式。所以不僅僅需要詩歌創作中的表達、設計,還需要時常「刪除」的小動作,停在言說的臨界處,以便「飛白」和呼吸。讓我驚奇的是——這首《刪除》並不是指向詩藝的手法,而是通過一個未曾敘述完整的事件,一個哀嚎的母親和一個咯咯笑的孩子……直接進入作者心疼的刪除程序,直指人心和泯滅的社會良知。這首詩歌的社會批評意義遠遠超過詩學批評意義,給我帶來閱讀之外的釋義驚喜。在詩人五覺敏銳的感官體會裡,連《耳鳴》也富有詩意和詩情。之所以耳鳴的緣故,是——「耳朵將我的睡眠喊醒。」開篇之句,就是珠璣,方能引人入勝。寫作中的妙悟,的確是讓人喜悅的至高享受,哪怕這是一片疼痛、磨人的風景地——深秋的午夜裡,落盡的最後一片聽風殘葉。也能給我們描繪一幅「耳谷深處虯枝縱橫」的可以觸摸的具化圖像,是淵中之魚,是一片「無可予奪冰冷而又神秘」的獨特生理感受與詩化表達。耳鳴 耳朵將我的睡眠喊醒 夜深無人的街道突然傳來遠古的廝殺疼痛像蛇釋放蜿蜒的閃電 這是深秋午夜許多樹木落盡最後一片聽風的殘葉 此時寒蟬於畫中嘭鼓直直呼喚兒時的乳名當我執著於外部的傾聽便無法聽懂那些來自身體內部的尖叫與濤聲耳谷深處虯枝縱橫疼痛卻像遙遠的口含以及淵中之魚無可予奪冰冷而又神秘 詩歌意義上的創作過程,永遠是探險之旅,總在建構和解構中互相提攜並排斥著。李似弘的許多詩作,都體現了這種創作過程建構和解構、「我在和我亡」的探險價值,他有良好的古典文學積澱,有深厚的語言功底基座,有浪漫主義的激情與超驗主義的敏銳,是真正有意識的走在創新語言與技法的探索之路途,是有所得「道」的日行千里的「土行孫」類的潛行者。海馬在海水沒有嘩變以前 海馬的生活不為人知 現在海馬身披鎧甲旌旗搖曳 像古羅馬的騎士巡行在異國之岸 但在古典的劇情裏海馬始終沒有念白和對話只有潛台詞即使曲折也不是傳說中的特洛伊 他們征戰中出生的孩子 像海柳的小小枝丫在藻類的叢林間即數不清也看不見 有人為了尋找一隻成年的海馬竟然翻動大海翻動珊瑚的後宮也翻動了沉睡已久的咒語《海馬》是一首好詩,應該說詩人李似弘的好詩,令我目不暇接,當我進入深度閱讀之時,就能體會作者的深度創作歷程。我曾經在《穗言穗語》詩話集(63)里,第九條提到:「詩人,在自己的創作過程中,要具有清醒意識和深度寫作,要能看得清自我所處的位置,而不是一味拔高或貶低自身,這兩條都是不自信的兩種寫作姿態。雖然寫作永遠是自己的事情,而評論是別人的事情,但很多時候,我們都是雙重身份,也就是一邊寫作,一邊閱讀,你不可能永遠逃離評論的視野。」「深度寫作,是一種迎難而上的求知與完善慾望。詩歌不是單向度的自我遣興,雖然表面常常會這樣顯像,但更多的時候是多向度的生存困擾與社會焦慮。在我的觀念里,沒有絕對的客觀寫作與主觀寫作,只有相對的准客觀寫作,而主客體,常常會互換,並且在詩人的諸多文本里,顯現多種的姿態,而不是一種的風貌。」認識似弘兄已經快三年的時間,我一直很感激他的認可與提攜,並且像一個真正的兄長愛護我、激勵我,讓我在詩歌領域、詩學天地,更加大膽的閱讀、思考與發言,剔除骨子裡猶疑與不自信的那一部分,同時督促自己更加的安靜,進入真正有意識的深度寫作領域。這首《海馬》就不是單向度的一種自我遣興,而是借用「海馬」的深度意象,展現一個不為人知的海底生活。秩序一旦被打破,悲劇就此誕生,這裡面鏈接了古代、戰爭、人性等種種複雜慾望交織的魔幻場景,這是一幕幕多向度影射的生存困擾與社會焦慮。其中的主觀視角是神憐憫、俯瞰的視角,客觀視角是海馬擬人化的戲劇場景設置,古典劇情的演繹、穿插。充滿了語言之光的諧趣和幽微,彰顯了敘利亞詩人阿多尼斯提及的詩的至高妙境——即是回聲又是召喚,即是泡沫也是造物主。那語言展現的宏大妙境,正是作者神性之光的又一次自我開悟和見證……似弘兄的《容器》,果真不是一般的容器,那是可以承載風暴和風暴的子孫,所以這也是神的容器。他站在了神的高度,儘管他在詩中一再以人的姿態,謙卑地表明最初的想像容器,不過是「一隻家傳的古舊陶壺」裝滿清水、熱茶或者苦藥,斟滿儉樸的杯子。再到其後的課本和屋宇,但他有更多的東西,比如「自由、愛情、以及不為人知的秘密」,需要一個難以想像的容器。容納星空、大雪、經書和一對蝴蝶……「風暴像她的孩子,投入懷抱便停止哭鬧。」這不是神的容器——宇內的懷抱,又能是什麼呢?!時間疊加時間,很多的時間合二為一。閱讀的喜悅,就是如影隨形、不分你我,彷彿同一條河裡的水,水中的水,流經同一處《我在》的兩岸與花香。那朵剛開的花上,有我們會心的微笑搖曳。月亮之湖,映照著被點燃的「火焰、渴與羞澀」。是的,我熱愛這般的閱讀與情不自禁的遙想,水乳交融。彷彿在「春天的漩渦」里駐足,在「木的小小年輪」里旋舞,看見了彼此的惦念。星光頭頂引路,道路雖然遙遠,內心卻天涯若比鄰、深邃如黑眸……這般的「我在」,就是親歷的他在,因為一份在意和想念,獲得具化和升凝,那種親切就是自身的體香,折斷後——骨子裡唯一的疼,無法混淆,也無從表達。只好「在喧囂之上加持靜謐」!這就是我閱讀李似弘詩作《我在》的全部身心體驗與美妙感觸。其後的《手足》一詩,彷彿是這首《我在》詩作,精彩閱讀體驗的另一次詩意的詮釋與呈現。一個人就是一些人,一些人就是一個人,當他們成為手足之後,所有的經歷都是大家共同的生命體溫和器官六覺的體悟……那承載靈魂遨遊的「最輕的詞」,又從四面八方趕來,再次匯聚成星子般的花黃,閃爍、鑲嵌在新古典浪漫主義唯美的額頭!五、人生況味,深度意象里的詩學離愁李似弘的詩歌語言,不僅體現著中國語言精緻的美、韻律與和諧之聲,彰顯古典色彩、浪漫主義元素,更搜羅現實場景搭建、自然隱喻空間深度營造,以及敘述風格的拼砌等等。他的許多意象是深度意象,是手套里的手套、網中之網、謎中之謎。你需要在閱讀之後,撤除詞語的迷障,多想幾層,方能恍然大悟,連聲叫好。人生的諸多況味,在《石椅》的詩篇里,以沉默道具的名義,目睹一幕幕生、老、病、死、情、愛等生命話劇的上演與深度意象構成的檢索空間,而後在結尾上升為詩學體會與哲學感慨,瀰漫著一種虛無主義色彩籠罩的詩學離愁,淡淡的不舍與開悟——石椅空洞的像一個詞已深陷於這首詩無力自拔又不能左右自己的語感就像那不經意的來終卻成了意味深長的離開作者掌控語言、詩意敘述的能力超強,所以詩中的每一個場景,就如流暢的PPT放映片,契合、剪輯的自如妥帖。讓我們走一路,歇一程;游於物之外,高於物之境。無私無畏,不為物慾所累,獲得超然物外的思想境界。在詩人李似弘的典雅語言里,其隱喻和明喻系統有時很奇特,你隨手一看,覺得很容易理解。等你仔細回味,走近一看,卻發現霧氣瀰漫、難以琢磨……這讓人仿若置身於迷城,帶著探究之心尋寶獵奇。善於比喻、充滿魔力遣詞造句之人,才是手藝精湛的語言大師。這首《游於物》,有著「晦暗不安」的隱喻之波層層涌動,又似乎是我《穗言穗語》某段詩學筆記的另一種互文詩化的解說詞。「觀察事物,思考事物之間的關聯,有時是詩人日常的練習之一。他有一雙善於發現的眼睛和玲瓏七竅心,能敏銳地接受事物的光源,遊歷其間,又遊離其外,將許多珠璣的思想變成珠璣的文字,有意識、潛意識或無意識地進入遐思領地。從而走向指尖月、笑中禪。激情是詩人的血液,靈感是創作源泉。六覺的通感達到了巔峰,智識與敏慧將一併成就一首佳作的完美詩境!」「在寫作中,一個意象的出現,有時會是蝴蝶效應,會帶動一組意象的出現,變成一個有力而生動的意象群。有人說寫詩的第一句,靠上帝的神諭賜予的靈感,那麼其後的第二句,則只有靠作者的聰慧和後天的勤勉獲取了。寫詩的過程中,我們總是在拜訪記憶,在比電腦更豐滿的大腦信息里,尋找我們需要的語言碎片!」李似弘的許多詩作,就是我這些雞零狗碎的詩學筆記的踐行與再現。於是《游於物》的外在體驗,不管怎樣的具化、演繹和呈現,最終都會回到追問的原地與出生的平原。就像語言抵達的地方,思想未必可以注目;而思想抵達的地方,語言也未必可以詮釋,這是一種相互的制約、牽絆之後的妥協,於是作者說:「超越自己的人/卻依然無法抵達一個詞/內斂的高度」。喜歡閱讀似弘兄的詩作,其根本原因之一,是他整體語言洋溢出的舒適語感、澄明語境、精準意象和無痕謀篇等,合成作用後渾然一體的愜意歸屬感與親切氣場。深度沉醉,在輕盈的詞海中翔集,而後低空飛行,帶來歡愉的場景一幕接一幕。有時,我們會被作者密集的語言和意象,帶向一處世外桃源,成為豐收之神,擁有整個秋天的歡愉之聲。有時,我們跟著作者遞來的浪花「漂流」,讓發自內心的笑聲回蕩山谷,成為山林之王,被百鳥擁戴、齊頌星宿讚歌……從夢境再回歸現實,昭示不為人知、某一刻心領神會的莫逆交情……有時,我們還會跟隨作者《西藏組詩》的鏡頭語言,或近、或遠、或特寫、或平行蒙太奇等等手法,將布達拉宮的雄偉壯麗、寧靜肅穆展現眼帘,每走一步,似乎都「接近死亡或者重生」。而念青唐古拉山脈則「近看是山,遠望成川」,山勢極其陡峭、險峻,白天雲霧繚繞,常年冰雪覆蓋,所以詩人懷抱虔誠,用想像插敘、回憶倒敘、現實鋪敘等,走在朝聖之旅,讓我們感同身受,在感到生命渺小卑微、自然殘酷神奇,湧現的敬畏之心、崇敬之情,忍不住也會「在月光的合唱中/回到神的星空 眾生的家園」,而後在古木里安家,在鐘聲的盡頭檢點一生、重溫來路,幻想「於來世重返我兒時的哭泣」……那「盛大的陽光照亮你我前行的身軀/而彼此之間白雲朵朵雪蓮盛開」。我不得不一次次引用詩人《西藏組詩》里的精彩詩句,以此蕩滌我們沾滿塵灰的世俗之心與名利之軀,至少能有一次被「點化」的美好記憶或沉醉也好。《洄溯的鮭》是一首長詩,節選了5個小節。作者以一條回溯的鮭魚之身,回到了時光源頭,回到河谷根部,始祖的永生之地,重新開始草木之戀,孕育、再生。這是一次徹底歸零的生命逆旅,以倒敘的方式,以倒敘之後的重新覺醒,開始建構。作者以魚的眼睛,營造了心中元初的世界——太陽、環流、冰山、季風、鷗雁等,所有的「呼吸和愛情」,都在萌芽階段,那「幼小的心跳/必將成為未來季節的新鼓手」……5、誰能於大海深處通過一滴淡水 嗅到母親的氣息找到回家的路鮭群靈光閃動像綿延的星系太陽策動海潮雲在天空聚集作者的思緒極度跳躍,能指的翅膀始終盤旋,不著相。其後的三小節,通過一再的假設和成立,一再萌生的新幻覺和新圖層,將現實和過去連接,通過「一再的死亡,抵達重生的枝頭。」最後一節,突破了3、4兩節宿命的氣息,寫得大氣、決絕、開闊而節制。最後「鮭群靈光閃動像綿延的星系/太陽策動海潮雲在天空聚集」。回家的路,清晰又烏有,水天一色,至此嘎然而止!寫到這裡,經過兩個月漫長時間的閱讀和發酵,經過數天幾夜的沉潛與捉筆,我終於完成了這篇拖欠已久、萬餘字的讀後感言。雖然繁瑣贅長,不厭其詳,卻仍是一篇視野相對蔽塞、就詩論詩的讀後感言,而非正兒八經的詩評文章,所以我仍從欣賞與沉浸的角度,而非批判和挑剔的角度,淺嘗輒止,避開「意義的深淵」,只談「痴人的創造」、「詩歌的立意」、「身體在思想」和「詞語的秘密」,或天馬行空、或走馬觀花、或越俎代庖、或身臨其境,寫完了他二十五首詩作的淺薄觀感。我曾說:一首詩,如果像伸懶腰一般讓人感到愜意和舒服,那麼它就是一首好詩啊!一首詩,如果像「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一般讓人惦念、心顫,衣帶漸寬終不悔,毫無疑問它就是光的中心,黯淡的燈火也無法遮蔽它、熄滅它。現在,我想說詩人李似弘的詩,因知識飽滿,智識健全,既有對現實情境的把握,又有對歷史回溯的冥想,既不割裂傳統,也不媚俗現實。他謹慎的遣詞造句,努力寫好每一首詩,保持對現實批判、鞭撻的權利與主體意識,不管其選擇的詞語最輕還是最重,都無法遮蔽他古典氣韻、現代氣場孕養的「美人」本色——新古典浪漫主義的俊秀臉譜。我妄自標籤,用最輕的詞,繼續鑲嵌成美人額前的花黃,那唯美情懷、我見猶憐的動人妝扮……2013年11月2-10日作詩人簡介:李似弘,60後詩人。著有詩集《藍凳》、《最輕的詞》,出版多部詩歌合集。自80年代開始,在《詩刊》、《北京文學》、《北方文學》、《星星》、《詩歌報》、《詩林》等刊物發表作品。現為深圳資深媒體人、紀錄片導演、製片人。詩歌25首:1、《表達》在我的身體里我看見你的身體深處藏著我 這是天空中不斷出現的鳥群夕照下的油菜地池塘里的孩子們 這是大霧裡出沒的詩人懷孕的新娘竹林里搖曳的小蛇化在泥土裡的雨 這是我年邁的父親和母親江南和秋水 這是音樂里的古琴和手指時光上的白鷺 這是深入泥濘的草鞋草鞋一樣吃力的腳這是語言中藏匿的詩歌白紙黑字這是 我要說卻又無法表達的話因為擁有你才得到自己2、《原野》誰以白骨的名義穿越原野鷹劃開天空母親在春天的雷電中受孕並且分娩獸與人為善那孤獨的行走遙遠的食物偉大的哺育假如這深夜沒有你母性的嚎叫我又如何安眠我深信明年會有更多的小獸遍布長夜讓我的原野更像原野雨季漫長子嗣河流一樣迅速壯大穿過無數王朝的領地狂風抓不住駿馬它不斷撕扯駿馬的鬃和尾巴一路散盡王者的骨頭和空洞的盔甲駿馬你這火焰的旗手在這深秋我的每一根毛髮都在為你揮動火把 河流苦行的僧侶在源頭是一條占卜的蛇鷹沒有骨頭它的體內磊滿石塊和金屬在空中目測原野和一滴血一個孩子拔下鷹的一根羽毛鷹說孩子在你學會奔跑前你要生出翅膀誰最早擺脫重力在空中躲避劫難蝶在午夜的雷聲中完成嫁衣最後的刺繡如果能在水中做愛我願意和你一起用鰓呼吸沼澤藏匿了夏季的鏡子巫言里的大霧讓我不能看見 鳥群詭異的梳裝烏雲舒解內衣 在月亮舉起杯盞太陽流盡血液之前我在遙遠的北方依然嗅出你口腔之中死亡的氣息 在最後一根蘆葦的腋下聽見嗎那剛剛破殼的野鴨在西北華北和東北如果在風暴中吶喊你的肺葉便是一望無際的沙漠除了沙子你甚至不會相信我曾經擁有高貴的生命和愛情我必須在天黑前抵達彼岸愛情稍縱即逝蜉蝣默默扯起風帆原野中央花悄悄地打開身子解開香囊有人望穿秋水卻匆匆錯過無數花的姊妹不遠處死亡的盛宴正虛位以待有一個人和我一樣抽著雪茄打量原野在篝火旁卸下酒囊即使他背對我我仍能看清他的懷裡藏著偷獵的心跳像頂在槍膛上的忐忑的子彈軀殼中填滿火藥大雪之日愛上兵器在傷口深處向命運問安熊黑夜中飄浮的黑洞兩顆綠色的寶石分泌著苦澀的膽汁它漸漸靠近篝火在原野神秘的子宮中獅王之夢正被孕育啟程的獅群構成原野的側面失地將被收復誰在微笑 你從星際看見我的畫聖人的思想和木乃伊我用鏡子反射你的光芒用崑崙的玉石收藏你的月色原野不斷展開我需要一支更大的毛筆3、《蝴蝶》蝴蝶為什麼能夠穿越一本古書而不破壞原意 在童年是黃花在黃昏是村夫 既相互夢見又彼此陌生4、《石頭》石頭被翻動山有沒有疼痛 誰能翻動一座山或者翻遍所有石頭 山河破碎只因藏著另一塊石頭5、《火車》火車打開最初的摺扇我和童年的臉僅僅隔著一層玻璃那是夏天的傍晚電影開始放映 大地的窗欞一望無際的葦塘那個騎馬的人和他的白色馬匹一直向後飛馳的蘆花 直至我的夢裡反覆出現的雷雨借著閃電我認出那些遠走的親人6、《恭城》 如果醒得過早就會失去美夢如果起得太晚又要錯過美景時光停在恭城那個下午三點 一枝修竹像打上側光的美人你的呼喚沿青石小街穿過柚子稠密的林蔭拾階而下是淺淺的水墨直溯宋元 轉回身你正剪斷雨絲像一尊移動的佛龕隱約的池塘胭脂幾點在我家山水與更多的山水之間橋時隱時現7、《桃花》一群女孩一起對著你笑臉先紅的一定是我然後是另一顆桃樹甚至我能看清她們每個人潔白的牙齒春天這樣的近朗朗笑聲讓我想起童年時的花露水 我是走錯了路而撞進桃園 竟醉得不醒人事差點只帶回一身的露水和破碎的鏡子即使這樣的運氣也沒誰因此繁華一生 其實我不想告訴你春天一過葉子便遮住身下 那個懷孕的女孩像我反覆修改的一首詩你不曾見過8、《名字》當我在手心裡寫下你的名字我不能發出聲響我不能走漏風聲 我背起行囊悄悄上路在一塊絲綢的手帕上在江南幽深的庭院里在霧氣還未散盡的早上那個身穿旗袍的美人輕輕地低喚著你的名字那時你小得像顆遙遠的星星像還沒有學會唱歌的小小骨朵 我要走很長的路我要繞過紅色的廟宇避開道士和那些身穿袈裟的人我要在春茶採摘之前趕來看你我要親眼目睹你怎樣從五個方向同時傳達春天的旨意一朵花 她美麗得讓一個國度感到戰慄 當我在手心裡寫下你的名字繚繞的香氣多像春天的無名指上 那枚幻想的戒指即使是在雨夜也不能阻止那對芬芳的翅膀和我的呼吸 在一杯茶中我認出你自由舞動的素潔的裙擺那一刻春天正好轉過身來9、《設計》 秋氣凝重沙子渴望一滴雨水 在一張潔白的紙上我畫上南山畫一地菊香 我站在靠近水岸的地方大路上走來我們的孩子 黃昏時你的笑聲飛過門前的柵欄10、《打開》 打開頑石之門玉在長夜秉燭 鷹之睛閃爍崑崙之雪 打開崑崙之門銀河浩瀚星宿列彰瑤之森林碧之群獸時間凝滯於羊脂 打開時間之門春榮草枯冰積雪融社稷明滅天擇執玉之手人論失德世現竊玉之徒 石頭閉門無語懷抱亘古星空11、《家國》究竟有多少小草用命裝點著你 究竟有多少河流為你在搬運泥沙 那些瘦小的村落依然收養著你古老的燕子和炊煙 而在道路之上我是如此的渺小像一顆懷想的穀粒遺落在你 無邊的秋天 12、《烏鴉》使雪更潔白的鳥使鐘聲更加蒼老避世的女孩身披承忍的黑紗午夜的殘片把現世的白骨來世的禱詞收藏新月的眸子始終照看著我小小的睡眠苦難的黑陶啊泉水下面身懷火焰的煤廟堂之上神的修女把凈水和祈禱灑向黃昏的廣場 13、《刪除》一個孩子快樂地走出家門一個孩子他胖胖的小腳丫在跨過門檻時磕絆了一下街上有許多匆忙趕路的人除了斑駁的陽光街道很乾凈沒有人注意一個孩子走過一條衚衕沒有人看見一個孩子在衚衕的轉角聽見一個紅色玩具發出咯咯的笑聲我記得那天夕陽燦爛像浸血的花瓣灑滿西天就在這時一位母親的嚎叫衝出家門凄厲之聲在衚衕里狂奔整整一個晚上我都能聽見她哀求的哭喊灌滿了整座小城的大街小巷寫到這裡我不得不停下來一個巨大的黑影已經籠罩住我的呼吸我有些猶豫我想輕輕動動滑鼠清除這些文字清除這個下午和這個夜晚清除一個孩子和一位母親所面臨的不幸與恐懼我寧願讓這頁紙永遠地空著來保持原有的潔白與安寧但我卻無法刪除那個躲在黑暗深處的影子就像我無法擺脫電腦中一再變異的病毒那個喪心病狂的人也許正順著喧噪的人流竄入我居住的城市也許他正走街串巷然後在一個轉角的陰影里蹲下了身子然後拉低帽沿遮住綠色的眼睛而另個孩子正蹦蹦跳跳地走向那裡……14、《耳鳴》 耳朵將我的睡眠喊醒 夜深無人的街道突然傳來遠古的廝殺疼痛像蛇釋放蜿蜒的閃電 這是深秋午夜許多樹木落盡最後一片聽風的殘葉 此時寒蟬於畫中嘭鼓直直呼喚兒時的乳名當我執著於外部的傾聽便無法聽懂那些來自身體內部的尖叫與濤聲耳谷深處虯枝縱橫疼痛卻像遙遠的口含以及淵中之魚無可予奪冰冷而又神秘 15、《海馬》 在海水沒有嘩變以前 海馬的生活不為人知 現在海馬身披鎧甲旌旗搖曳 像古羅馬的騎士巡行在異國之岸 但在古典的劇情裏海馬始終沒有念白和對話只有潛台詞即使曲折也不是傳說中的特洛伊 他們征戰中出生的孩子 像海柳的小小枝丫在藻類的叢林間即數不清也看不見 有人為了尋找一隻成年的海馬竟然翻動大海翻動珊瑚的後宮也翻動了沉睡已久的咒語16、《容器》我所說的容器是可以承裝風暴的 雷電在他的掌握中像孩子手上的炮竹然後是一陣陣迴響的大笑聲 我看不見那隻提梁的手 我的想像基於家傳的一隻古舊的陶壺它裝過清水熱茶或者苦藥分別斟滿我所經歷的最儉樸的杯子 這是我認知的最初的容器就像我後來的課本和居所 它們承諾來負載我的一生 但我還有更多的東西比如自由愛情以及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所要的容器是難以想像的但至少她可以容納星空大雪經書和一對蝴蝶風暴像她的孩子投入懷抱便停止哭鬧17、《我在》我在一朵剛開的花上看見你的微笑以及月亮之湖看見被點燃的火焰渴與羞澀看見春天的漩渦木的小小年輪看見星星彼此的惦念看見道路遙遠內心無比深邃 在早上嘈雜的路上看見你如此清晰區別於另一朵花像唯一的痛無法混淆也無從表達香氣獨特遙遠如同星際親切逼迫靈魂在喧囂之上加持靜謐18、《手足》一個人其實是一些人他們是我身子的各個部分甚至是我身子的天涯海角 那些手與那些腳 那是我血液的江河能夠抵達的最遠的地方一些人其實是一個人 他們從不同的道路走來在一個夏季經過這條河在一條船上笑聲激起浪花 他們相約一道去看秋天經歷秋雨採擷黃金的時光看一片片落葉鋪滿曾經的來路 我還有個更長遠的打算就是等到白雪掩埋大地我選上幾朵放在詩里然後帶給他們不怕明年春上缺少雨水 一個人其實是一些人一些人其實是一個人他們是我的心和肝腦和眼我的手和腳路長天涼讓手揉揉腳 讓身子暖暖手除了愛我行囊空空當我孤身一人想想他們我就會默默地笑著流下熱淚19、《石椅》從我的窗口望去就是那把香樟下的石椅許多時候坐在上面的是一位母親和她的聾啞的孩子她努力比劃著讓他去看樹上的鳥她雙手交叉做成兩隻扇動的羽翼偶爾倆個男孩來到這裡一個坐上靠背另一個緊跟著也會坐上去他的手裡一直晃悠著一隻空的金色籠子只有一次坐在那兒的是一個女生和一個男生像兩件揉皺的校服糾纏在一起兩片落葉像兩隻鳥受驚的影子我被鳥鳴吵醒的早上發現菜籃佔據了石椅倆個年輕的女人正專心的說話然後那裡一片空寂鳥歸巢時一對老人準時出現倆個滿頭飄雪的人靜寂無聲直到相互攙扶著走進夜色緩慢的腳步彷彿木頭裡的鐘擺那天遠處傳來隱隱的雷聲石椅上獨自做著個抽煙的男人當我從一個詞的密室轉身回到窗前聽出不安的夏蟬在濃密的樹蔭間正醞釀著一個不祥的語境而此時石椅空洞的像一個詞已深陷於這首詩無力自拔又不能左右自己的語感就像那不經意的來終卻成了意味深長的離開20、《游於物》游於物的波浪比如起伏有致的水的皮膚鷗鳥的鳴叫有如靈魂的合旋這與黑暗與深度以及頻閃著神秘光斑的魚類無關在一粒沙的內部是一片浩瀚之水有人止於懸崖卻與深遠無關鷹游於雲上卻與天道保持著平行的距離一個聖人回到他出生的平原仰止的高山成為遠逝的背景超越自己的人卻依然無法抵達一個詞內斂的高度21、《秋天的歡愉》一個世俗的人如何成了豐收之神並且擁有整個秋天的歡愉之聲這是一隻土雞和它午後的雞蛋被乳汁脹痛的玉米的籽粒以及泥土下密語的花生的家族才能深切體會的當然此時有三個人同樣感受到這樣的歡愉她是農民的女兒農民的妻子和農民的母親在遙遠的鄉間一枚雞蛋讓一個孩子生出遠行的幻想一顆玉米在向陽的坡地長出一群山羊的鬍鬚而花生在它無法接近的生活里始終在夢裡對我隱約其詞它們四世同堂住在田鼠的樓上在暗無天日中為它的鄰居提供過冬的食糧這是我在城市的餐桌前無從知曉的現在我可以聆聽一隻母雞的歡愉看見玉米整齊的牙齒和花生的淚滴這讓我整個秋天無法不在鄉野之間走來走去22、《漂流》先是一朵浪花把我遞給另一朵浪花舉我過頂的是用來的更多的浪花我的大笑便被當空揚灑那笑聲回落山谷時山林舞動百鳥齊頌當水把我團團圍住才發現水中竟藏著不為人知的事物我看見一宿朱雀我看見三隻白虎我看見五條青龍我看見七尊玄武回到狂歡的人群我默然無聲作別了這山這水回到我的城推杯換盞歌舞昇平為夢想買單一如既往工作生活吸煙在午夜寫詩在每天早上穿過那條擁堵的大街在報亭的轉角停下來這樣又過去很多年突然那一天你微笑著走上前把我從人群中認出來其實那一天山高水遠那天陽光比燦爛僅僅多出一點點23、《西藏組詩之布達拉宮》當藍天低下頭來我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信仰將一座山琢成輪迴的石階讓歲月通向白雲和天庭眾佛在鳥獸的簇擁下於花叢間散步我帶著心和黎明的大霧從低洼處趕來五體並行向上的每一步都更接近死亡或者重生穿越青稞與酥油之火的人沒有身影此時白雲像人間的棉花散發著太陽的和暖與慈悲在藍天上行走我可以放棄雙腳和所有的步伐當我去除那些多餘的東西我已來到你的面前曾經我一直遠離神聖的事物而今你能聽見我的心跳我能感到你的氣息就在這白雪的頂端一朵蓮花雙手合十一炷草香點燃自己一縷塵煙在月光的合唱中回到神的星空眾生的家園24、《西藏組詩之與念青唐古拉同行》這是我一生走的最慢的一次也是我一生走的最遠的一次和一座山脈並肩而行生命突然無限的遼闊而深遠彷彿是從來世重又回到今生我在想像中走回一條小街重又牽住那隻散著蘭香的手而一座山背起我翻越深夜我熟悉那個男人的氣息就像熟悉我自己我認出那隻蟋蟀它帶領我的童年穿過迷宮回到馬蓮花的幼兒園在春天的山坡上有一匹少年的駿馬在一首老歌里你依然可以聽見我們奔騰的節拍我與河流在清晨出發在午夜我遇見火把它焚毀無數嘈雜的影子在大路兩邊是大片的白樺一隻夜鶯引導我穿過長夜我曾和一個村莊兩片菜地五座大山避開洪水我曾和一群麥子一座廟宇三柱梵香跨過大雪我和原野守望星空我和燕子在屋檐下躲避雷雨我錯過茶的祭日卻獲得五十個春天相送的花期一直跟隨我的還有一部經和一支筆一架馬車載著文字的五穀和詩歌的泉水我要在一棵古木中安下家重啟時鐘我要在那鐘聲的盡頭檢點我的一生重溫來路於來世重返我兒時的哭泣然後再次與你們一路風塵現在於高原之上與一座山脈並肩而走就像跟一個偉大的人的一生同行盛大的陽光照亮你我前行的身軀而彼此之間白雲朵朵雪蓮盛開25、《洄溯的鮭》(節選)1、我必須開始 回到淡水回到時光之源回到河谷的根部祖的永生之地回到草木之戀窪床孕育並重生 2、以魚的眼睛 我無法看穿世界 以及深刻的鹽水 在太陽的逼視中二月溫暖的環流向冰山圍攏季風將雁鷗的白帆再次吹向大海的中心 然後是點滴的棲息 呼吸與愛情幼小的心跳必將成為未來季節的新鼓手 3、如果能夠承忍亘古的暗夜承忍失明承忍退化成為海底的局部那些沙礫的遺存 定是古老死亡的基因或者變態的種族 4、而我的道路是唯一的 一個簡單的傳統其實是宿命那深遠的旅行不斷萌生的藻類新幻覺仍然無法改變歸期靈與肉閃電與密碼 一再通過死亡抵達重生的枝頭 5、誰能於大海深處通過一滴淡水 嗅到母親的氣息找到回家的路 鮭群靈光閃動像綿延的星系太陽策動海潮雲在天空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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