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趨勢和魂魄》：過河拆橋，書生們的遭遇

精明的人物，基本上都是過河拆橋的高手。袁世凱高手中的高手。他過了維新派的河，拆了維新派的橋；過了清政府的河，拆了清政府的橋；利用革命黨當選總統，把孫中山逼為通緝犯。如果袁世凱搞工程，肯定是拆遷好手。

既然要權力和名位，拆橋工作還要繼續。現在輪到拆國會的橋。

民國名義上是內閣制框架下玩政黨政治。按照遊戲規則，各政黨組成的國會有制定法律之權，也就是立法權。國會之前制定一部《大總統選舉法》，幫助袁世凱從臨時工轉正。

轉正之後的袁世凱決定刁難國會：「按照《臨時約法》規定，大總統有頒布法律之權力。《大總統選舉法》由國會直接公布，並沒諮詢總統府，蔑視大總統權威、且違反《臨時約法》。」當然袁世凱並沒有興趣維護《臨時約法》，恰好相反，要推翻它。

這是一場書生和一代梟雄的較量。

當時國會議員們正埋頭制定中華民國的正式憲法，沒有認真對待袁大總統的指責，隨便應付一下了事。袁世凱也不需要他們認真對待。他有一流的手腕，有豐富的鬥爭經驗。他使出自己的手段：派八位有文化的狗腿子到國會討說法。

僅此而已么？當然不是。袁世凱不會為了一件「往事」和國會鬧翻。他不是一個活在「過去」的人，他要「現在」和「將來」。

如何把握現在和將來呢？八位有文化的狗腿子向國會提出「以後國會開會要及時通知國務院，以便前來出席陳述」。

好吧，窮途匕首現。

袁世凱的真實目的要監控國會。如果僅僅如此，也沒什麼不可以接受的。大不了開會時多放幾把椅子。國會內的知識分子雖然不缺硬骨頭，畢竟亂世中也沒辦法。當初大總統選舉時，軍警扮演請願團威脅會場那樣的事都忍了。

問題的關鍵在於八位狗腿子傳達的一份咨文。各位知識分子一看，頓時瞳孔放大，心跳加速，呼吸減速，既感到恐懼又覺得可笑。咨文主要內容如下：

一、將《臨時約法》第三十三條：「臨時大總統得制定官制官規，但須提交參議院議決」要改成「大總統制定官制官規」。

——行政制度什麼樣和兩院沒有關係，袁大總統一個人說了算。

二、將《臨時約法》第三十四條：「臨時大總統得任免文武職員，但任命國務員及外交大使須得參議院同意」改成「大總統任免文武職員」。

——人事任免權什麼樣和兩院沒有關係，袁大總統一個人說了算。

三、將《臨時約法》第三十五條：「臨時大總統經參議院同意，得宣戰媾和及締結條約」改成「大總統宣戰媾和及締結條約」。

——外事（已經超過外交範疇）什麼樣和兩院沒有關係，袁大總統一個人說了算。

一個國家的基礎就這麼幾條，都集中某一個人手中，和皇帝的權力差不多了。

如果大權集中在袁大總統一個人手中，那還要國會幹嗎？袁大總統認為，國會的知識分子名士們可以討論包括公共安全、自然災害這樣的事。當然嘍，即使這些事，袁大總統在「非常時期」也要有制定法律的權力和特別處分權。至於何時是「非常時期」，袁大總統說了算。即使不是「非常時期」，袁大總統也有能力創造之。

好吧，如果按照這個施行，對議員本身就是一種羞辱。俗話說，士可殺不可辱。何況他們自認為有恩於袁世凱。因為把清朝鬧滾蛋，他們都有功勞。又是他們當初施壓孫中山，讓其讓位。又是他們的選票把袁世凱送上大總統的位置。

袁世凱的行為已經超過「過河拆橋」的範疇，接近「卸磨殺驢」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是生死存亡時刻，於國家或個人，都應該奮起抗爭。國會的書生們表現如何呢？兩個字形容，奇怪。他們對八位有文化的狗腿子說：「我們正在進行憲法草讀，只能由國會議員列席旁聽，諸位原本是不該前來；至於代大總統陳述咨文，更是與約法章程不符，還請諸位自重。」說完，繼續草擬憲法去了。

——假裝沒看見。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戰術？鴕鳥戰術，或者說掩耳盜鈴。

要說書生們什麼措施都沒有採取，也不對。至少他們加快了憲法制定步伐。

十月三十一號，袁世凱成為大總統的第二十一天，他們公然通電憲法精神和憲法制定程序。根據通電內容，新憲法和《臨時約法》基本一致，堅持內閣體制，總統權力不大。

書生們認為，只要把憲法弄出來，開會認證，就能約束袁世凱。不得不承認，這個想法比當初孫中山和宋教仁還天真。孫中山是革命領袖，雖然沒有絕對統治權，但登高一呼不缺響應者。宋教仁是黨政專家，一心為公。孫中山想要約束袁世凱的結果是淪為通緝犯。宋教仁更是死得不明不白。現在國會書生們之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袁世凱的人不說，所有人都要從袁世凱政府領工資，保證優越的生活。他們既不敢也沒能力像孫中山那般召集人馬和袁世凱對著干，也不如宋教仁那般經得起威逼利誘。

袁世凱微微一笑。想空手套白狼？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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