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對伊朗露出獠牙,新制裁箭在弦上,中東亂局愁雲慘淡

文| 鴻觀察 張洪平

5月12日是美國延長「伊核協議」豁免期的最後期限,特朗普揚言屆時如果沒有令他滿意的修改方案,美國將退出伊核協議。法國總統馬克龍訪美期間稱希望制定一份「新協議」,但不贊成在沒有替代方案的情況下撕毀現有協議。伊朗方面則強硬表態:伊核協議要麼全部保留,要麼徹底作廢,不接受修改。

另據俄媒報道,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在會見中國外長王毅後表示,莫斯科和北京反對修改伊朗核協議條款的企圖。俄駐聯合國代表烏里揚諾夫表示,有多國願意加入俄中支持伊核協議的聲明。

隨著敘利亞戰局的明朗化,伊朗問題再次成為國際政治的熱點問題,各方高度關注伊朗問題的走向:美國會採取怎樣的政策?會不會進行軍事打擊?俄羅斯和伊朗又會做出怎樣的反應?今天我們就來分析一下伊朗問題。

提到伊朗,我一直有個疑問,那就是以色列和伊朗的關係。以色列和伊朗並沒有打過仗,地理上距離遙遠,歷史上波斯人還對猶太人不錯。那為什麼今天雙方貌似不共戴天?不斷聲稱要打垮對方?這種仇恨的根源是什麼?

以色列與伊朗互掐現狀

以色列和伊朗現在的關係很不好。伊朗不僅從1982年起就直接支持敘利亞真主黨對以色列的軍事敵對,還不斷叫囂要徹底消滅以色列,對以色列的仇恨溢於言表。

不過,伊朗雖然反以,但並不是反猶太人的。波斯帝國的居魯士大帝在解放了「巴比倫之囚」後,部分猶太人沒有返回故土,而是留在波斯成了波斯猶太人。霍梅尼上台後,伊朗政府曾多次表示,以色列與猶太人是兩個概念,不會因為以色列而傷害本國猶太人。伊朗法律規定宗教平等,猶太人享有宗教活動的自由,並可以組建宗教社團等。在伊朗議會中,猶太人還擁有一個永久性的固定席位。

另一方面,以色列對伊朗的敵意一目了然,邏輯很簡單:誰有能力威脅我,誰是我的潛在敵人,我就要整死誰。5次中東戰爭,阿拉伯國家早已被打殘,過去的強敵一個接一個倒下,埃及、敘利亞、約旦、伊拉克、利比亞,死的死傷的傷,後起之秀沙特也在碰了一鼻子灰之後倒戈投降,最近一兩年甚至公開和以色列眉來眼去。放眼整個阿拉伯世界,「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以色列依仗著在美國內部的影響力,將其經濟實力轉變為強大的遊說能力,還掌握著媒體輿論渠道,成功地控制著美國在中東的基本戰略。而其自身也充當美國在中東利益的橋頭堡,成為了美國國家安全戰略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以色列藉此成功地爭取到美國左右兩派的支持,深度影響著美國戰略決策,在世界唯一超級大國的支持下,自己在中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但只要以色列還堅持尋求「絕對安全」,其與周邊伊斯蘭國家的關係就無法從根本上好轉。以色列是反對周邊國家發展的,你發展就有可能威脅到我,那我就要用各種手段限制、打壓你的發展。而周邊國家憑什麼就不能發展呢?你不讓我發展我就不發展了?這與追求更好生活的人類本性相矛盾。這種深層次的邏輯矛盾,註定以色列現在的國策必然是對抗性的。

伊朗死磕以色列的目的

伊朗和阿拉伯國家不一樣,作為榮耀的雅利安人、波斯帝國後裔,並且是先知默罕默德血脈的傳承人,伊朗骨子裡的驕傲使他不甘居於二流國家。阿拉伯阿巴斯王朝覆滅之後,伊朗(波斯)人就和阿拉伯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突厥人統治阿拉伯人在西方建立了奧斯曼帝國,伊朗人則在東方獨立發展。但伊朗發展的並不順利,近代時期,一直在奧斯曼、沙俄和英國的壓力下艱難地求存,國家也淪為半殖民地。再造波斯帝國的輝煌,實現波斯民族的偉大復興,始終是伊朗人心中永恆的「伊朗夢」。

伊朗對以色列的恨意,源於以色列1948年建國後對穆斯林的打壓。經過歷次中東戰爭,阿拉伯國家被打得滿地找牙,巴勒斯坦難民達到300萬-400萬,遠走他鄉的更是不計其數。

作為宗教勢力集團治國的伊朗,在涉及宗教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不可能有讓步的餘地。伊斯蘭革命之後,伊朗正式確立了什葉派歐萊瑪學者集團在伊朗政治結構中的領導地位,學者集團成為國家的主宰者和政策的制定者,這已經寫入了伊朗憲法。歐萊瑪學者擁有伊斯蘭教法的創製權,他們本身可以視為安拉在人間的代表,宣揚安拉的旨意,體現神的偉大,是學者集團統治合法性的基礎。

而以色列的所作所為,在伊朗看來,就是異教徒對穆斯林的迫害,是對伊斯蘭、對安拉的褻瀆,對以色列的戰爭就是聖戰。但伊斯蘭周邊國家,或是無能為力(如約旦、敘利亞、黎巴嫩),或是袖手旁觀(如沙特、埃及、土耳其)。這讓自詡為伊斯蘭世界大國和什葉派領袖的伊朗看到了「有所作為」的機會。如果能成功打擊以色列(異教徒),辦成那麼多阿拉伯國家都沒做成的大事,那麼伊朗可謂立下了不世之功,就能藉此奠定自己在中東和整個伊斯蘭世界的領袖地位,贏得更大的話語權和影響力。

此外,通過將勢力範圍擴展到伊拉克、敘利亞和黎巴嫩,伊朗得以前出地中海,更有力地控制住亞歐大洲的連接部位,成為這一地區的「樞紐」。自古以來,掌握了貿易大通道,就等於拿到了財富寶庫的金鑰匙。這樣不僅伊朗的油氣資源可以更方便快捷地進入歐洲市場,繞開了老對頭沙特虎視眈眈的中東海上航線。還能從歐亞一體化的大潮中發揮自身的區位優勢,加速伊朗工業化發展。客觀上講,如果伊朗能使經巴基斯坦、伊朗,到伊拉克、敘利亞/土耳其這條路線的地區局勢保持安定,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將從中受益匪淺。

伊朗戰略——什葉派之弧

雖然戰略目標很偉大,但伊朗能夠選擇的手段卻不多,時間窗口也很短。伊朗的朋友有誰?敵人的敵人是朋友,俄羅斯算一個。中國一帶一路要經過這裡,也算一個。土耳其是世仇,但現在因為有庫爾德人分離主義的威脅,雙方有共同的訴求,也能算半個。除此之外,只剩下同屬什葉派政權的伊拉克、敘利亞和黎巴嫩了。

伊拉克是一個多民族、多宗教的國家,其中阿拉伯族佔78%(什葉派佔60%,遜尼派佔18%),庫爾德族佔18%,還有少數亞塞拜然族、亞美尼亞族、亞述人。如果按教派分,全國人口54.5%為什葉派,40.5%為遜尼派,北部庫爾德人多屬遜尼派。自從薩達姆倒台之後,在所謂的美式民主制度下,占人口多數的什葉派便取得了伊拉克政權。總理、總統、議長分別由什葉派、庫爾德人、遜尼派擔任,總理掌握實權。

敘利亞和黎巴嫩在20世紀之前,都是奧斯曼帝國的一部分。1516-1517年先後被奧斯曼帝國佔領。一戰後,奧斯曼帝國的改革被打斷,帝國被肢解,敘利亞、黎巴嫩1920年淪為法國的委任統治地,實際上就是殖民地。1923年法國擊敗謀求獨立的敘利亞王國後,為了瓦解敘利亞各族群對新國家的認同感,遂將敘利亞與黎巴嫩託管地拆分為五個國家,由此造成了當地數之不盡的矛盾與衝突,直至今天還遺患無窮。

比如土耳其與敘利亞爭議至今的亞歷山大勒塔省(土耳其稱其為哈塔伊省)。在1923年《洛桑條約》中,該地被劃為法國託管的敘利亞領土。1936年法國對敘利亞的委任統治期滿,但法國擔心放棄在中東的殖民地可能會使其在與德國的戰爭中處於劣勢,拒絕批准已經協商完成的法敘獨立條約,暫緩讓敘利亞獨立,並決定與土耳其一同決定亞歷山大勒塔省的歸屬問題。

法國通過出賣敘利亞的利益,讓土耳其「合法地」吞併了亞歷山大勒塔省,以換取土耳其保持中立,不參加軸心國。土耳其策動亞歷山大勒塔省議會宣布獨立,成立哈塔伊國由法國與土耳其聯合軍事管理。法土兩國還炮製了一場「公投」,以決定哈塔伊國是否要加入土耳其。土耳其派一萬多名國民進入亞歷山大勒塔,假裝註冊為哈塔伊國選民投票,讓原本只佔選民46%的土耳其人投出了哈塔伊國與土耳其統一的結果。

敘黎兩國在二戰期間爭取到了獨立。1940年德軍入侵法國,扶植維希政權,戴高樂組織「自由法國」運動。1941年6月,英國在自由法國部隊協助下佔領了敘利亞及黎巴嫩。1943年敘利亞、黎巴嫩先後宣布獨立,成立阿拉伯敘利亞共和國、黎巴嫩共和國。1946年12月英、法軍全部撤離敘利亞及黎巴嫩。不過敘利亞並不承認黎巴嫩的獨立地位。1976年,敘軍以「阿拉伯威懾部隊」的名義駐紮在黎,直到2005年,敘利亞才從黎巴嫩撤軍。

敘利亞、黎巴嫩與伊拉克,今天之所以親近伊朗,除了教派原因,還源於伊朗長久以來持續的投入。黎巴嫩的居民除阿拉伯人外還有亞美尼亞人、庫爾德人、土耳其人和希臘人等,他們分屬的宗教派別增加了黎巴嫩民族、宗教問題的複雜性。居民54%信奉伊斯蘭教,主要是什葉派、遜尼派和德魯茲派;46%信奉基督教,主要有馬龍派、希臘東正教、羅馬天主教和亞美尼亞東正教等。

1943年黎巴嫩獨立前夕,各教派曾就國家權力的分配達成協議:總統(掌握實權)和軍隊總司令由基督教馬龍派人士擔任,議長和總理分別由伊斯蘭教什葉派和遜尼派人士擔任,議員和部長的席位按各教派的人口比例分配。後來由於人口結構變化,居民中信奉伊斯蘭教的增多,穆斯林要求增加自己的權力,並為此展開了鬥爭。

在1975年黎巴嫩內戰之前,穆斯林內部的分歧使他們相對於基督教徒更加不團結,政府實權在基督教總統手中。1975年,基督教和伊斯蘭教兩派爆發了一場持續了15年的內戰,嚴重破壞了黎巴嫩的經濟,造成大量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1990年,各方簽署塔伊夫協議(TaifAgreement)結束內戰,兩大派系重新分配政治權力。總統權力受到消弱,國家實權轉交遜尼派總理。

1982年,黎巴嫩內戰進入第7個年頭,外部還有以色列大舉入侵黎巴嫩,近60萬名什葉派難民湧入首都貝魯特南郊。這些難民沒有住房,沒有工作,也沒有人關心,他們渴望返回自己的家園。在當時伊朗精神領袖霍梅尼的一手支持下,黎巴嫩真主黨在貝魯特南郊成立。它是穆斯林什葉派政黨,打出的旗號是開展武裝鬥爭,將以色列佔領軍趕出黎巴嫩南部,幫助難民早日返回家園。目前真主黨是黎巴嫩最大的政黨,伊朗長期為真主黨訓練士兵,提供政治、軍事和財政支持。

2006年伊斯蘭國(ISIS)橫空出世,把伊拉克、敘利亞攪得烏煙瘴氣,佔領了大片土地。伊斯蘭國一路攻城略地,讓當時駐紮伊拉克的美軍也頭疼不已,在空襲無效的情況下,2015年美國與伊朗達成核協議,美國放鬆對伊制裁,換取伊朗直接出兵打擊伊斯蘭國。伊朗一石二鳥,既解除了外部制裁的壓力,又能藉機將勢力範圍擴大到伊拉克和敘利亞。

2011年敘利亞爆發了政府與反對派之間曠日持久的衝突。不滿現政權的原政府軍官兵成立「自由軍」,調轉槍口與政府軍作戰。敘利亞居民中85%信奉伊斯蘭教,14%信奉基督教。其中,伊斯蘭教遜尼派佔80%(約佔全國人口的68%),什葉派佔20%,什葉派中,阿薩德家族所屬的阿拉維派佔75%(約佔全國人口的11.5%)。隨著衝突的愈演愈烈,大量遜尼派官兵叛變,加入反對派武裝。背後不乏沙特和西方國家支持的影子。

不僅敘利亞國內被打爛了,黎巴嫩也慘遭池魚之殃。黎政府主張維護敘的主權、獨立和統一,反對外部干涉。黎國內親敘和反敘派別多次發生武裝衝突並造成人員傷亡,黎境內曾遭到來自敘境內的炮彈和火箭彈襲擊。

伊朗在這個過程中,再次通過真主黨和自己直接出兵干預,扭轉了敘政府軍的敗局,擴大了在敘利亞的影響力。並且借著反對庫爾德分離主義的機會,團結了土耳其(雖然土並不堅定),使俄、土、敘、伊朗、伊拉克形成了事實上的戰略同盟。在未來重建敘利亞的進程中,伊朗也佔據了主導權。

在這樣複雜的局面下,伊朗選擇在以色列和沙特的北部打造「什葉派之弧」,這是一種必然,是伊朗擴張勢力範圍唯一的選擇。不過近來隨著敘利亞政府軍在俄軍支援下逐漸收復失地,西方國家依靠反對派推翻阿薩德政權的圖謀眼看就要破產。但西方現在正把大批軍火裝備往敘南部集結,以色列也陳兵敘南部邊界,不排除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親自上陣的可能性。伊朗和美國之前並未直接交鋒,如果美軍親自打擊伊軍,俄羅斯也不會坐視不理,事態將往失控方向發展。

未來事態怎樣發展?

法國近來在敘利亞、伊朗問題上格外高調,總統馬克龍訪美期間也大談中東局勢,還放言要幫助美國達成新的「伊核協議」。法國之所以這麼主動,有兩個原因。一是法國一貫的「大國情節」,自認為是歐洲的中心,對世界局勢也有足夠的影響力,而且馬克龍新官上任,遇上中東危急的局勢當然要摩拳擦掌好好表現一番。二是出自二十世紀國際政治的潛規則:原來是誰的殖民地,誰有責任要維護局勢。敘利亞作為法國曾經的殖民地,現在動蕩已持續了7年,再加上伊朗的強勢介入,法國自覺得有責任要發揮自身的影響力,干預局勢發展方向。

不過法國的作用只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歐盟自身尚且在風雨飄搖之中,能否存續都是問題。法國自己也身陷經濟發展乏力、社會矛盾加劇的漩渦之中。就連一貫堅持的軍事自主原則,現在也有所動搖,除了傳聞中的「歐洲聯軍」,現在還有消息稱會放棄自研,和德國合作研製下一代戰鬥機。法國自身的實力不足,讓其對中東事務的干預少了幾分底氣,如果要付出的代價太大,國內的勢力也不會支持馬克龍的雄心,讓法國的介入落得虎頭蛇尾的結果。歐盟整體也是如此,難民問題還沒解決,歐盟各國人心思穩。

美國國內現在新保守主義勢力當權,而且不再因為伊斯蘭國而對伊朗有所求,未來對伊朗政策只會越來越強硬。他們下一步的目標就是要逼伊朗先動手,比如重啟核設施,但伊朗堅持核協議不可修改,這就把破壞現狀的皮球踢回給了美國。不過依照美國以往的做事風格,他並不在意承受惡名,反倒會找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開脫,最後還要把屎盆子扣到伊朗頭上,反正輿論的話語權掌握在美國手上。屆時真正要忌諱的不是對與錯的辯論,而是伊朗背後大國的態度。

俄羅斯和中國已經表態要支持伊朗核協議,反對破壞和平現狀。俄羅斯更直接,中國更內斂,但力挺伊朗的態度已經十分明確。不過中俄兩國現在都和美國衝突不斷,未來如果因為伊朗問題面臨來自美國的翻臉,壓力恐怕不小。

比較現實的方式是「借力打力」,讓美國內部勢力集團互相牽制。機會在於美國國內最強的兩派力量——新保守主義、新自由主義,兩者在伊朗問題上的聯盟並不牢靠。所以可以在保證伊朗危機不升級成「熱戰」的情況下,默認美國對伊朗保持軍事壓力,但必須允許伊朗出口油氣資源,而且要讓美國企業從中分一杯羹,還可以開放資本市場吸引美國金融集團進入。在讓美國軍工複合體享受軍購大餐的同時,用經濟利益誘使美國新自由主義勢力與新保守主義產生分裂,從而制約美國的行動。

2018年將是決定伊朗未來10年命運的關鍵之年。美國現在貌似是鐵了心要收拾伊朗,不過其國內也不完全是鐵板一塊。敘利亞局勢剛有好轉,會不會因此再次陷入混亂?中俄堅決要維護伊朗和平,但能做到什麼地步?要付出多大代價?這些都需要再觀察。未來我們還會持續關注伊朗局勢,實時為大家分析最新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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