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大地震後，北海、頤和園多少古建震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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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夢麟，生於1937年，1961年畢業於北京大學歷史系考古專業，之後一直在北京市文物系統從事文物考古保護與研究工作，是古建築專家、考古專家。1976年唐山大地震後，吳先生作為文物震損調查組的成員參與相關文物調查工作。

北京歷史上的大地震唐山大地震咱們這個院子（編者註：指府學衚衕36號院）也受損了，我的自行車正好放在那個廊子下，（地震時）砸下來正好把自行車砸壞了。北京的大地震，早期的記載只能從史書上摘錄，描寫山搖地動等等（的現象），但是真正北京歷史上有明確記載的大地震，就是1057年的幽州大地震，那是遼代清寧年間。法源寺（原憫忠寺）是唐代李世民征高麗，為了體恤陣亡的將士，而修建了憫忠寺，到武則天時期才完成的。所以憫忠寺裡面有一座建築，「憫忠高閣，去天一握」——形容這座塔都能夠著天了，當然這是我們中國語言文學的豐富，來形容這樣一座傑閣，也就是高層建築。就在清寧年間的這次大地震中，（憫忠高閣）就被震毀了，當然後來也有不少次地震，今天就沒時間細說了，只能說說大地震。比如元朝的時候，元英宗的妻子要回到蒙古。過去一到了夏天，蒙族、滿族都怕熱，像滿族（如果）不回去就（容易）得天花。康熙就怕天花，還有一個皇帝的兒子就是得了天花夭折了。康熙就（曾）在北長街的福佑寺避痘，不在宮裡在外面，他們是從涼快的地方來的，要去涼快的地方（避暑）。北京歷史上（的地震）早期也有過（記載），但都是史書上摘錄、形容的，但真實的、還能看到有關實證已經很少了。說到元英宗的妻子要生孩子，走到下花園的時候地震了，孩子就只好在那裡出生。這就是元朝時比較大的地震。明朝也有不少次地震，北京文物工作隊編了《北京地震史料長編》已經編入了這些。還有一次大地震，就是康熙十八年（的大地震）。算歷史上的地震的震級和烈度，都是推算——古代沒有儀器，都是推算。烈度就是波及的範圍，震級則是根據死傷人口、損壞的建築等，來計算它的級別。所以現在就把康熙十八年的地震算成八級地震，（這次地震）震中在平谷，這是一次相當大的地震。當時唐山大地震以後，我們調查古建築被震壞的情況時，我在平谷還發現一件文物，是一個遼代的佛像的佛座——須彌座上刻了「康熙十八年地震」，這件遼代佛像的束腰，大隊當石頭使用了，就像長城的石頭，農民蓋房都用了，（做）街條石之類的，不要小看（束腰上）這麼幾個字，它記錄了這次大地震的情況。這件文物我已經徵集到了石刻藝術博物館。很多人不重視這個，實際上這是科技考古的重要的材料。但我去找這座佛像時，在「文革」時候已經把這個佛像扔到廁所里了，那時沒有錢、沒有精力，就沒有把這座佛像帶回來。還有一些建築上，有一些簡單的墨書記載了（一些情況），我覺得後人有義務把這些東西記錄下來。所以《北京地震史料長編》，還有1976年地震的時候，中國社科院也編了一本書（記載了這些情況）。順治和雍正的時候也都有大地震，但沒有到這麼大的級別。順治年間建的北海的白塔，到雍正的時候震損了，現在的（北海白塔）是雍正八年建的，但是唐山大地震的時候，它又受到了損害。（以上）我就簡單地說北京歷史上的大地震的情況。

唐山地震後，北京多少古建因此受損

1976年的時候我們正好都在這個院子工作，那是7月28日的凌晨發生了地震，大家就馬上來到了單位。來了以後，（我的）自行車已經壓在那裡了。我們趕快每個人給發了木料棍兒、塑料布，讓我們回家趕快搭地震棚。所以那時北海、後海、景山全都是搭的地震棚，哪有地方就在哪裡搭。我們搭完了趕快來工作。回來後文物工作隊的同仁們很快對北京地區的震害進行調查，比如到了頤和園看佛香閣怎麼樣，看看具體哪一個殿有什麼問題。我記得震的比較厲害的是妙應寺白塔，華蓋下面，整個十三天頂端都酥了，上面看是非常的危險。上面還有個瓦刀、抹子，也給震沒了。後來到了1979年，發現了羅德俊（手書），那就是因為對白塔修繕的機遇。

1960年代北京妙應寺白塔全景五塔寺，震損也很嚴重，塔的平台上面都震裂了。我們照相的時候放的比例尺，是為了測一下（裂痕的）寬度，因為地震以後，很多公路和其他地方都裂了。後來我們清理的時候，後來就把一座塔給拆了，重新歸安。

1960年代北京五塔寺舊影

手繪五塔寺建築立面圖

1976年唐山大地震後，五塔寺金剛寶座東北塔北石地裂紋

1979年五塔寺修繕工程中，清理西北小石塔塔基時發現的地宮，照片為清理時情景還有就是通縣麥庄塔，這原來是一座遼塔。後來在明正統年間又有地震，於是就在塔的外頭覆蓋了一些磚瓦，後來我們在這裡清理出來很多東西，其中就有銅寶頂——有原來塔的寶頂。

1976年唐山大地震後，北京通縣麥庄公社大隊遼造明重修舍利塔震損情形在這裡順便說一句，北京地區甚至全國（有很多古塔）是「塔中塔」，也就是原來的塔壞了，在外面又包砌了一層。我去過王四營，外面被拆了以後都能看到裡面的（塔），另外北京磚塔衚衕的那座塔，裡面也是「塔中塔」，雲居寺我也認為是「塔中塔」。這個現象是很多的。麥庄塔現在已經沒有了。石刻博物館展出的線刻的觀音，特別美的那個，那就是明朝正統年間的遺物，是把（觀音等石刻）砌在外面，後來我們趕快把它搶救回來，塔沒有了，但是出的東西還在文物研究所。其中我還記得，出土的有琉璃的小玩具，現在也許可能在首都博物館。這就是遼代的塔，後來給它修了，唐山地震的時候又震損了，所以麥庄塔就徹底沒有了。德勝門箭樓，它的兩個耳朵——吻獸，左邊——西邊的沒有了，東邊的有。這張照片下面還是老古建專家杜仙洲先生寫的字。現在的德勝門你們都知道，（照片上）震損的很厲害，有的檐子都耷拉下來了。

手繪德勝門箭樓建築橫斷面圖

1976年唐山大地震後德勝門箭樓震損情況北海悅心殿，就是現在一進北海的永安寺，永安寺上面的悅心殿震成了這樣。北海白塔，前面有善因殿是琉璃建築，原來裡面也供奉著佛像，震得也很嚴重。這些琉璃磚貼在坎牆上，這都是乾隆時候的琉璃的龜背磚。現在是重新修完後的磚，又重新修了善因殿。

1976年唐山大地震後，北海永安寺山牆震損情況

1976年唐山大地震後，北海瓊島善因殿全景北京的古建比較多，震害也分各種情況。我記得頤和園我們用了好幾天的時間去調查。像大船塢，就是石舫的西邊，都拔榫了，此外雍和宮，也有拔榫（的現象）。我們都把這些震害情況做記錄了。中國古建好就好在它是榫卯結構，當拔榫後慢慢的還能還原回去，不用外力。我記得雍和宮在1964年邢台地震的時候，地震前幾天我們去看時，有個乾隆開光的瓶，我們說怎麼能這樣擱著，這是個珍貴的文物啊。他們說沒有囊匣，我們說你拿個鞋盒，裡面放點棉花（裝）。到了邢台地震的時候，震的也相當厲害，那也是中國相當大的地震。我記得當時我正在天王殿開會，一搖晃，我們都跑出來，唐山地震之後，我們趕快到雍和宮去看，他們那時候知道已經在盒子裡面了，所以完整無缺。再有每個古建我們都去看了，都是垂直裂縫。地震造成的裂縫分幾種，一種上下的裂縫，一種是左右的，所以最後造成的裂縫是不一樣的。比如八里庄的摩訶庵，那是明代的一個廟，裡面四個角樓都是垂直裂縫，有了很寬的縫。另外古建呢，就是拔榫，再有就是琉璃瓦掉落，避雷針折斷了等等。因為五幾年的時候長陵里祾恩殿著火，周總理下令全國重要古建一律安裝避雷針，所以長陵、故宮等都很快安了避雷針。1962年之前妙應寺白塔還沒有（避雷針），那時我已經在文物工作隊工作了，所以1962年給白塔安了避雷針。一般避雷針可以覆蓋方圓很大的範圍，也有引雷，也有避雷。所以我們那時候，年年都要去測避雷針，現在博士、碩士可能都不幹這個了吧？那時候我們都要干。舉個例子，當時我們去法海寺，因為我們拿得是很簡陋的（裝備），所以當地農民以為我們是剃頭的，那不是個尖的（裝備）嗎？過去北京「當」的一聲，就是剃頭的來了。所以農民就問：你們來給誰剃頭？我說我們是來測避雷針了，挺有意思。唐山地震我們都在檔案里填上了文物的震損情況。我記得雷音洞1056個小佛像，就有壞的。北京古建多，所以其他的以古建的震害較多。另外就是在北海，我們地震後就去訪問守衛白塔的戰士。他是在白塔上值班，他說1976年7月28號那天，在白塔上根本就站不住。越高的地方越不安全，他說站不住啊，東倒西歪。後來上去看白塔，覆缽基座上的漢白玉石都給擠飛了，應該是應力——哪方面來的力量給它壓飛了，現在是重新補的。善因殿就是白塔前面的一座殿，永安寺是依山勢而建的。現在一進北海就是「堆雲積翠」枋，上去就是永安寺的門，再上去是幾個亭子、崑崙石，一直上到白塔，所以白塔這條線上（當時的震害）是很嚴重的。

北海瓊島善因殿震損情況再有，實際我們經過唐山地震考古以後，和自然科學搞地震研究的一聯繫，北京還是在地震帶上。像鐘樓的西耳朵沒有了，東耳還在。北海大牆呢，則是東邊的虎皮牆塌了，就是冰窖的北邊的牆也塌了。再有就是人大會堂那邊是斷裂帶，八寶山那邊也是斷裂帶，一直通到房山長溝。我有個同事是長溝的，他們那村，塌的房子比較多。這是我後期懂的。東邊也有斷裂帶，平谷地震不是也比較大嗎？這都是地質結構，我們也不懂，只是調查了古建的震害，提供給他們。所以中央民族大學後面的地震所，後來就找我們一起（做調查），因而破天荒的在唐山大地震的調查報告裡面，增加了第四章叫「古建震害」，這在自然科學的書里也是特殊的。

本文原題《口述 | 吳夢麟：從房山「礦震」說起——對歷史上北京文物震損及調查的回憶》，載2016年4月20日《北京文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