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淚，滿紙嗚咽——李清照《聲聲慢》

07-07

夜色微涼，一地黃花凋零，一個清瘦的女子站在窗前，靜靜地聽，聲聲嘆息，聲聲哀怨，聲聲緩慢，徘徊低迷，婉轉凄楚，未等開口，已聽出了她的憂傷，似有一種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感覺，這就是——李清照的《聲聲慢》

《聲聲慢》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它，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小聲地讀來「尋尋覓覓，冷冷清清……」細細地品味，如同一首禪歌從天籟緩慢而來，語調舒緩，又悄無聲息，一地落紅，又絢麗多彩。這是一個女子的心歌，從北方，向南去，一路飄零，一路跌宕，一路放歌，歷經了國破，家亡，夫死的跌宕命運，心何以堪？因此，字字血，聲聲淚，不氣吞山河，不落筆驚風雨，卻讀來令人心痛，痛切心扉！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秋季驟暖驟冷的時候，最難入睡歇息了，幾杯薄酒，飲入愁腸，抵禦不了夜晚的冷風寒氣。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子，此時，身冷心冷，不知道如何能夠抵擋從心底到心頭的寒冷。

「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北雁南飛，再平常不過的景兒，但是它的驀然入目，使心如死水的心兒起了波瀾，使這孤零死寂的氣氛，有了一點生氣，這可是丈夫趙明誠的鴻雁傳書？不是，不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使人不無空谷的躉音之感，但這感不是喜，是傷心。自己的避難南下，客居異鄉，孤苦伶仃，面對北雁南飛，卻是在故鄉北方常見的景兒，雖然舊時相識，但卻不能不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

目光從空中落到園中，由遠處落到近處，那菊花開得正盛，而自己年華不再，憔悴瘦損。正由於自己的無心賞花，雖然菊花滿地，卻不想賞它摘它，然而，人不摘花，花當自萎，及花已損，欲摘已不堪摘了。這裡既寫出了無心摘花的鬱悶，又透露出惜花將謝的無奈。

「守著窗兒，怎的天黑」，都說長夜難眠，那麼漫長的白天又怎麼捱？看似用詞淺俗，而是詞人的清新之思，別具之想。

「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對於生活安逸的人來說，梧桐細雨是何等浪漫的事情，但對於傷心的人來說，聽到這「啪啪」的響聲，一滴滴，一聲聲，敲擊著，捶打著，聲聲震顫詞人的心靈，這響聲，不是滴向耳朵，而是滴向心頭。點點滴滴，什麼時候才能完結呢？

「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這時候，怎能用一個愁字寫得盡呢？從前面的「乍暖還寒，晚來風急，舊時雁過，滿地黃花，梧桐細雨」，這些浸滿了詞人的凄苦哀愁，，此時此地，她的愁緒太多，家國之痛，身世之傷，離別之苦，孤獨之悲，如泣如訴，如哀如怨，讀來使人動容，使人潸然淚下。

全詞，大氣包舉，別無枝蔓，逐件事，一一說來，如話家常，通俗易懂，卻始終扣住愁之意，心中極愁，景景含愁，通篇是愁，極力烘托，層層推進，「一字一淚，滿紙嗚咽，」真乃六朝抒情小賦的真傳，卻又超過了六朝小賦。使用疊字，自然妥帖，無斧鑿痕，含蓄曲折。

寫慢詞，連用十四個雙聲疊字，信手拈來，不加雕飾「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足見文學功底之深，駕馭語言之嫻熟。雖然繼承了漢賦的傳統，但是，從漢賦到唐詩宋詞元曲，堆疊十四個疊詞，也絕無僅有，李清照是宋詞的大家，一代女詞人，婉約派詞的創始人，她的一生，把詞的創作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境地，李清照的橫空出世，使詞壇大放異彩，是中國文學史上舉足輕重的女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