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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蘭尼的默會知識論

走向知識的默會維度

郁振華

( 華東師範大學 哲學系 上海 200062)

摘要: 默會認識或默會知識的概念首先是由波蘭尼提出的,本文探討了波蘭尼默會認識論的基本內容,集中闡明了默會維度的優先性原理以及默會認識的基本結構,在此基礎上,對波蘭尼默會認識論的理論特徵作了分析、概括。

關鍵詞:明確知識 默會知識 輔助意識 集中意識

在當代西方哲學中,認識論的研究依然十分活躍,且富有成果。一方面,在反思近代以來正統的認識研究範式的基礎上,一些哲學家提出比較極端的主張,如「認識論的終結」、「認識論的克服」;另一方面,鑒於正統的認識論研究範式的局限性,哲學家們也在努力探索認識論研究的新方向,如對默會知識的研究就是其中很有影響的一支。我們認為,默會知識論的課題為認識論乃至一般意義上的哲學研究的開闢了新天地,這特別表現在如下四個方面:

對默會認識或默會知識(tacit knowing or tacit knowledge)的研究是現代認識論的重要課題,在20世紀的西方哲學中,不少哲學家都觸及了該問題。哲學家們從不同的哲學立場出發,對默會知識的研究採取了不同的進路,形成了不同的傳統,相互之間構成了對話關係。因此,說在現代西方哲學中存在著一套關於默會知識的話語(the discourse of tacit knowledge)並不為過。隨著爭論的展開,人們對於認識和實踐中那些難以用明確的語言來充分地加以表達的成份的理解,正逐漸地走向深入。1

如所周知,默會認識或默會知識這個術語首先是由波蘭尼(1891-1976)於1958年在其代表作《個體知識》中提出來的。波蘭尼本是一個卓有建樹的物理化學家,後來,出於一個自由知識分子的使命感和責任感,於三、四十年代開始轉向哲學、社會科學的研究。他在哲學上有多方面的成就,在科學哲學、認識論、本體論、社會哲學等領域都提出了不少新穎獨到的見解,形成了一個首尾相貫的思想體系。其中,他的默會認識論在其整個哲學體系中,居於核心的地位,也被公認為是他對哲學的最重要的貢獻。

為了拓展我們的認識論研究的視野,深化認識論研究的內涵,系統深入地了解西方哲學關於默會認識的話語殊為必要。本文對波蘭尼默會認識論的討論可視為這一理智方向上的一種努力。

一、默會維度的優先性

波蘭尼默會認識論的宗旨,在於揭露完全的明確知識的理想(the ideal of wholly explicit knowledge)之虛妄,闡明明確知識的默會根源(tacit root),證成默會知識在人類知識中的決定性作用。

近代科學革命以來,特別是經過啟蒙運動和現代實證主義的推波助瀾,一種客觀主義的科學觀和知識觀逐漸成為人們看待知識、真理的主導性觀點。客觀主義在標舉科學的客觀(objective)、超然(detached)、非個體(impersonal)的特徵的同時,還提出了一種完全的明確知識的理想。邏輯實證主義就是這種知識理想的典型代表。他們把目光集中在科學理論之上,把科學等同於一個高度形式化的,可以用完全明確的方式加以表述的命題集合,認為科學哲學的任務就在於對科學理論的結構作邏輯的分析。

實證主義對科學的這種理解具有明顯的狹隘之處,如果我們把注意力不只局限在現成的科學理論之上,專註於對科學理論作靜態的邏輯分析,而是把整個的科學研究的實踐(從科學發現到證實和證偽的活動)納入視野之中,那我們就會看到,在科學研究的具體實踐中,有不少的不確定的、難以用明確的方式來來表達的成份。波蘭尼說:「在考察科學探索的根據時,我發現科學的進步在每一階段上都是由難以界定的思想力量所決定的。沒有規則能夠解釋我們如何發現一個好主意以開始一項探究,而關於某問題所提出的解決方案之證實或證偽,也沒有嚴格規則。……科學發現不能通過明確的推論來獲得,其正確主張也不能明確地加以陳述。科學發現只能由思想的默會能力來達到,其內容,就其是不確定的而言,只能默會地加以認識。」2

這裡就引出了波蘭尼哲學的一對基本概念:明確知識和默會知識。波蘭尼認為:「人類的知識有兩種。通常被描述為知識的,即以書面文字、圖表和數學公式加以表述的,只是一種類型的知識。而未被表述的知識,象我們在做某事的行動中所擁有的知識,是另一種知識。」3 他把前者稱為明確知識,而將後者稱為默會知識。按照波蘭尼的理解,所謂明確知識,也就是名言知識(articulate knowledge ),即能夠用語言加以表述的知識。波蘭尼主張對語言、名言作廣義的理解,認為它包括文字、數學公式、各類圖表等諸種符號形式。4 凡是能以上述各種符號形式加以表述的知識,就是明確知識、名言知識。默會知識和明確知識相對,是指那種我們知道但難以言傳的知識,波蘭尼也稱之為非名言知識(inarticulate knowledge)。波蘭尼認為,「我們所知道的要比我們所能言傳的多」(We know more than we can tell),這一日常生活和科學研究中的基本事實,就表明了默會知識的存在。比如,我們知道某人的相貌,能夠在成千上萬的人當中認出他的臉,但通常我們很難說出是如何認出這張臉的,很難明確地說出我們是憑什麼跡象認出它來的;又如在掌握了騎車和游泳的技巧之後,我們當然知道如何騎車、如何游泳,但是通常我們難以完全地將這類知識訴諸語言文字,語言文字總是不能充分地傳達我們關於騎車和游泳所知道的全部內容;在Lazarus和McCleary的subception的心理實驗中,實驗對象被示以大量的無意義的音節,在給他展示了其中的某些音節之後,就實施一個電擊。不久,實驗對象就顯示出這樣一種徵象,即當他看到那些「電擊音節」(shock syllables),他就預期著電擊的到來。顯然他已知道何時來預期電擊的到來,他具備了這方面的知識。但是當被問及他是憑什麼來預期電擊的,他卻難以明確地指認是什麼使他能夠做出這樣的預期。波蘭尼十分重視Lazarus和McCleary等人的工作,認為他們以實驗的方式闡明了「我們所知道的要比我們能言傳的要多」這一命題的含義,在實驗過程中,實驗者觀察到,實驗對象獲得了某種知識,但是卻難以言傳。總之,從這一人類認識的基本事實出發,波蘭尼認為,除了能夠明確言傳的明確知識以外,我們還擁有語言文字無法充分地加以傳達的知識,這就是默會知識。值得注意的是,波蘭尼提醒我們,不要把默會知識理解為神秘經驗,默會知識只是難以用語言來充分地表達,而不是說對這類知識絕對地不能言說。在討論所謂的「不可言喻的知識」(ineffable knowledge)時,波蘭尼說:「斷言我擁有不可言喻的知識不是要否定我可以言說它,而只是否定我能充分地言說它,這個斷言本身就是對這種不充分性的一個估價」。5 和「非名言知識」一樣,「不可言喻的知識」只是默會知識的一個別稱。

波蘭尼的默會知識論不只限於承認默會知識的存在,它還有更強的主張。在波蘭尼看來,默會認識本質上是一種理解力(understanding),是一種領會、把握經驗,重組經驗,以期達到對它的理智的控制的能力。心靈的默會能力在人類認識的各個層次上都起著主導性的、決定性的作用,默會維度相對於明確知識具有理論上的優先性。

在前語言階段的認識中,即在嬰兒學習語言之前,他的認識完全是一種默會的、非名言的認識。在這個階段,人和動物表現了相近的智力水平,雖然略佔優勢,但差別不大。在15至18個月的時候,大猩猩的智力發展幾近完成,而嬰兒則開始學習語言,從此在智力發展上突飛猛進,把同齡的大猩猩遠遠地甩在後面。可見,動物和人類智力的分水嶺是語言,動物沒有語言,人類在智力上之於動物的優先性完全取決於其語言的才能。從這一基本事實出發,似乎很容易就能得出如下結論,即對於人類知識來說,明確知識、名言知識是決定性的、主導性的。但波蘭尼卻認為這是一個錯誤的結論。在他看來,在肯定人類之於動物的理智的優越性完全取決於其語言才能的前提下,默會知識的優先性的原則依然有效。但這是如何可能的呢?波蘭尼是如何協調這兩個似乎相互衝突的方面的?

顯然,問題的關鍵在於:在人學會語言之後,在明確知識、名言知識的領域之中,如何證成默會維度優先性?波蘭尼認為,首先,明確知識、名言知識的真正實現,取決於我們對這類知識的理解。「沒有人會信服一個他所不能理解的證明,而記住一個我們並不信服的數學證明不能給我們的數學知識增加任何東西」。6 只有理解進而信服了數學證明,才能說掌握了數學知識。如上所述,理解活動,本質上是一個默會認識的過程。因此,波蘭尼說,對於我們所擁有的明確知識,「我們總是默會地知道,我們認為我們的明確知識是真的」。7 其次,對名言符號的理解,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把握其意義。波蘭尼認為,各種符號形式的意義是由認知者的默會認識所賦予的,如果剝去其默會的協同性因素(tacit coefficients),所有的口頭的和書面的文字,所有的公式,所有的圖表都將是毫無意義的。「沒有一樣說出來的、寫出來的或印刷出來的東西,能夠自己意指某種東西,因為只有那個說話的人,或者那個傾聽或閱讀的人,才能夠通過它意指某種東西。所有這些語義功能都是這個人的默會活動。」8 再次,從總體上說,雖然人類之於動物在理智上的優先性根源於名言符號的運用,但是,波蘭尼指出,這種運用本身卻是一個默會的過程。「在語言拓展人類的智力,使之大大地超越純粹默會領域的同時,語言的邏輯本身--語言的運用方式--仍然是默會的。」9 語言的運用,像理解和賦義的活動一樣,是認識者的默會能力的運用。在此意義上,波蘭尼強調了名言符號之於默會認識的工具價值,「我們全部的名言裝備僅僅是一個工具箱,一種用來調動我們的非名言能力的極為有效的工具。」10

至此,波蘭尼證明了人類認識中默會維度的優先性原則。在前語言的認識中,人類的認識當然純粹是一種原始的默會認識。在人掌握了名言符號之後,在明確知識名言知識的範圍之中,也是默會能力起著支配作用。可見,在所有層次上,默會認識是人類活獲得和持有知識的終極能力。「默會知識是自足的,而明確知識則必須依賴於被默會地理解和運用。因此,所有的知識不是默會知識就是植根於默會知識。一種完全明確的知識是不可思議的。」11 波蘭尼的這段話,堪稱對默會維度之優先性原則的典型表述,同時揭示了完全明確知識的理想之虛妄。看不到人類認識的默會維度,看不到明確知識的默會根源,執著於完全明確知識的理想,認識論研究必然失之於狹隘和膚淺。

在此,筆者以為,值得注意的是,要分辨兩個層次上的默會知識,即前語言階段的默會認識和名言知識範圍內的默會認識。這兩個層次上的默會認識雖然有共同點,有連續性,但更重要的是其本質的差別。在明確知識、名言知識範圍中的,以名言符號為媒介、為工具的默會認識與原始意義上(即動物、嬰兒的未經語言中介)的默會認識事實上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波蘭尼說,和動物及嬰兒的認識相比,科學家的認識的技藝(本質上是默會的、非名言的)處於一個更高的層次上,它是在持續的正規教育的過程中獲得的。文字、圖表、公式等名言符號,給我們不斷地從新的觀點出發來重組我們的經驗,提供了各種極好的機會,名言符號促進了我們的默會能力的提高。「我們的緘默的能力(mute abilities)正是在我們的名言能力(articulate powers)的運用過程中持續增長。」12 此所謂「緘默的能力」,指的就是默會能力。顯然,在這兩種默會認識中,對人類知識而言,更重要的是名言範圍內的默會認識,而不是原始意義上的默會知識,或者說得更明確一點,真正意義上的人的默會知識是前者而不是後者。由於致力於破除完全的明確知識的理想,從總體上說,波蘭尼在行文中似乎較多地強調了人的默會能力和動物、嬰兒的非名言能力的連續性,而對兩者之間的由於名言的介入而產生的本質差異似乎強調不夠。筆者的上述分析表明,波蘭尼的思想中蘊涵了這種差異,但是,他顯然還沒有在反思的層面上,以概念化的方式來表明這種差別,明確地指出這裡存在著兩個層次的默會認識。13

總起來說,波蘭尼把默會認識看作一種難以用名言符號來充分表達的理解力,一種領會經驗,重組經驗以期對之實現理智的控制的能力。他認為這是人類最根本的認識能力,這種根本性不僅表現在前語言的層次上,而且體現在名言文化的範圍之內,在他看來,名言符號只是人類發揮這種默會能力的工具。另一方面,正是由於名言符號的引入,人的默會能力也得到了質的飛躍,達到了前語言層次上的默會認識所難以企及的高度。因此,在默會維度的優先性的前提下,事實上也存在著默會能力和名言文化相互作用的辯證法。

二、默會認識的基本結構

在證明了人類認識中默會維度的優先性原則之後,波蘭尼便致力於闡明默會認識的基本結構。

波蘭尼對默會認識的基本結構的理解受到了格式塔心理學的啟發。格式塔心理學把知覺理解為一個從整體(a whole)出發來理解部分(parts)、從綜合體(a comprehensive entity)出發來理解各細節(particulars)的過程,波蘭尼認為,這裡包含了深刻的洞見,下文將表明,他自己對默會認識結構的闡發,主要也是圍繞著部分和整體、細節和綜合體的關係而展開的。但是,在波蘭尼看來,格式塔心理學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他把知覺理解為一種被動的經驗,把它看作是印在我們的視網膜或大腦上的諸細節自發平衡的結果。波蘭尼則認為,將各個部分融合為一個整體,將各種細節整合為一個綜合體是認識者在追求知識的過程中主動地塑造其經驗的過程,是認識者積極地發揮其默會能力的過程。分析、闡明這個認識過程的基本結構,是波蘭尼默會認識論的基本任務。

波蘭尼對默會認識的結構的探討,在不同時期的著作中表現為一個逐漸深化的過程,在此,我們的興趣不在發生學,而在於邏輯的闡明。在筆者看來,波蘭尼這方面的思想可以圍繞以下三個關鍵詞來邏輯地加以重構。

1、「兩種意識」

著名的兩種意識的理論是波蘭尼默會認識論的一塊基石,是把握默會認識的結構的基本出發點。「默會知識包括兩種意識,輔助意識(subsidiary awareness)集中意識(focal awareness)」。14 波蘭尼用各種實例來說明這對概念的含義。比如,在用鎚子敲釘子的活動中,我們既意識到釘子,也意識到鎚子和握鎚子的手掌、手指中的感覺,但顯然是以不同的方式。在此,我們注意的中心是釘子,而不是握鎚子的手掌、手指中的感覺,我們對於後者的意識不是為了其本身,而是為了前者。波蘭尼認為,我們對釘子的意識是集中意識,而對握鎚子的手掌、手指中的感覺的意識是一種輔助意識,在用鎚子敲釘子的活動中,我對手掌中的感覺的輔助意識被融進了敲釘子的集中意識之中。再以盲人以手杖探路為例,盲人對手杖所觸及的外物的意識是集中意識,而對握手杖的手上的肌肉所受到的刺激的意識是一種輔助意識,在整個探路的過程中,握手杖的手所受到的刺激被轉化為對於所觸及的外物的意識。不難看出,前一個例子的實踐意味濃一點,而後一個例子的理論意味濃一點,在波蘭尼看來,無論是理論的認識,還是實踐的認識,都具備類似的結構,即通過依賴於我們對某些線索的輔助意識,而達成對某一對象的集中認識。

波蘭尼認為,「輔助意識和集中意識是相互排斥的」。15 這條原理的含義是,對同一個對象的輔助意識和集中意識具有相互排斥的認識功能。比如,在通常情況下,鋼琴家在演奏過程中,其注意力集中在樂曲上,他對自己手指的動作只有輔助意識。如果他把注意力集中在手指上,他往往難以流暢地把樂曲演奏下去,甚至會中斷樂曲。換言之,鋼琴家依賴於自己對指法的輔助意識,能夠流暢地演奏樂曲,而一旦他對指法產生了集中意識,他就難以順利地完成樂曲的演奏。

為了準確理解波蘭尼的輔助意識和集中意識這兩個概念,以下兩點特別需要澄清。首先,輔助意識和集中意識之間沒有程度的差異,在用鎚子敲釘子的活動中,我們對於釘子與對於鎚子和握鎚子的手掌、手指中的感覺的關注程度(the degree of attention)是一樣的,也就是說,輔助意識和集中意識的差異不是程度的不同,而是種類的不同。其次,輔助意識和集中意識之間的差異也不等於有意識(conscious awareness)和無意識(unconscious awareness)的差異。波蘭尼認為,集中意識當然是充分地有意識的,而輔助意識則存在於從閾下意識到充分意識的各種意識層次上。「把輔助意識等同於無意識或前意識或詹姆斯式的意識的邊緣是一個錯誤。使一種意識稱為輔助意識的是它所實現的功能;只要它作為引向我們的集中意識的對象的一個線索而發生作用,它可以擁有各種程度的意識(any degree of consciousness)」。16

2、「from --to」

默會認識就建立在這兩種意識的動態關係之上。為例把握某一對象,我們需要將有關的各種線索、細節整合為一個綜合體來加以認識,這裡就涉及到了默會認識的兩個項目。我們對各種線索、細節、部分的輔助意識是默會認識的第一個項目,關於對象的集中意識是第二個項目,為了認識後者,我們必須依賴於前者,所以,前者是我們所依賴的東西(rely on),後者則是我們所關注的東西(attend to)。由於在很多方面,第一個項目顯得更接近於我們,而第二個項目則比較遠離我們,所以波蘭尼也主張用解剖學的術語,將第一個項目即輔助項稱為鄰近項(proximal term),第二個項目即集中項稱為末端項(distal term)。總起來說,默會認識就具體地展開於從(from)第一個項目轉向(to)第二個項目的動態過程之中。「默會認識是一種from--to的認識」。17 實現這種由我們所依賴者向我們所關注者的轉換,靠的是一種整合的能力,即將輔助意識融合進集中意識,將鄰近項融合進末端項的能力。在此,可以討論一下波蘭尼的默會認識和布倫坦諾的意向性(intentionality)概念的關係。布倫坦諾認為,意向性是意識的基本特徵,即凡意識都指向對象。波蘭尼認為,默會認識的from--to的結構比意向性概念更具體地闡明了意識的特徵。它不僅反映了意識的向量性質(vectorial),即意向性特徵,而且進而指出了意識的這種指向性(directedness)是以對輔助項的默會意識為前提和基礎的。18

對於波蘭尼來說,默會認識的from--to 的動態結構,具有多重的理論意蘊,通過一番細緻的分析,他深刻地揭示了默會認識的如下四個方面,即功能的(functional)、現象的(phenomenal)、語義的(semantic)和本體論的(ontological)方面。所謂默會認識的功能方面,就是上面所說的輔助者和集中對象之間的from--to關係。由於這種from--to的過渡建立在整合作用之上,所以,在默會認識的過程中,會產生現象上的變化,即綜合體會具有原有的各種線索、細節所不具備的特徵。比如在知覺活動中,默會認識會產生一些新的感性特徵。這就是默會認識的現象方面,「現象上的轉變是from--to認識的一個特徵」。19 波蘭尼認為, from--to認識中的輔助者和集中對象的關係還是一種意義關係,即集中對象是輔助者的意義,他稱之為默會認識的語義方面。比如,某一相貌是它的各種特徵的綜合意義,手杖所觸及的外物是盲人手上的肌肉感覺的意義,這兩個例子有一定的差異,在前一種情況下,各種細節和其聯合所意指的東西(意義)在空間上是不可分離的,在後一種情況下,兩者在空間上是分離的,波蘭尼將前者稱為存在性的意義(existential meaning),把後者稱為指示性或表象性的意義(denotative, representative meaning),20 最後,波蘭尼認為,在默會認識中,認識和存在具有某種同構性,這體現了默會認識本體論方面。從認識方面來說,對綜合體的集中意識依賴於對各細節分輔助意識,但是集中意識作為一種整合的結果,一種整體性的認識,不能還原為關於各部分、各細節的輔助意識;從存在方面來說,支配綜合體的規律要起作用得依賴於支配各細節的規律,但前者不能化約為後者,後者不能充分地說明前者,綜合體和細節處在不同的實在的等級上。可見,波蘭尼的默會認識和他的層級化實在的本體論(ontology of stratified reality)是一氣貫通的。21

在from--to的結構中,我們所依賴的輔助意識,包括多方面的內容。首先是對來自外部世界的各種線索、細節的輔助意識。波蘭尼肯定有獨立的外部實在,它以不可窮盡的方式展現其自身。我們認識外部實在的一個重要的方面,就是使外部刺激以輔助物的方式起作用。其次,對身體的輔助意識。波蘭尼認為,人的身體在宇宙中有一種獨特的地位,即在通常情況下,我們不把我們的身體視為一個對象,而要認識其他對象,則必須依賴於對我們身體的各種機能的意識。「我們身體的特殊性在於如下事實,即它是唯一的諸事物的集合,我們對它的認識幾乎完全依賴於對這些事物的意識以便關注其他的事物」。22 也就是說,對我們身體的意識,總是一種輔助意識,目的是為例認識其他的對象。在對任何事物的認識中,都包含了對我們身體的輔助意識,身體的這種獨特的認識論特徵,揭示所有人類知識的身體根源(bodily roots)。各種物質工具,如鎚子、手杖等,是人類身體的自然延長。第三,對作為過去經驗之凝結的文化遺產的輔助意識。這裡所謂文化遺產主要是由各種名言符號構成的解釋框架,比如科學的各種預設就是其中的一例。如上所述,名言符號是默會認識的工具,現在我們看到,這種工具作用是通過輔助意識而實現的。各種名言框架作為文化背景以輔助物的形式發生作用,成為人類認識活動的有力的理智工具,從而把人的認識和動物的認識從根本上區分開來了。綜合以上諸分析成份,我們可以看到,「在我們對綜合體的認識中,我們對綜合體的各細節的輔助意識,和我們對自己的身體的和文化的存在的輔助意識融為一體」。23 在默會認識中,我們不僅要依賴於來自對象的信息,還要依賴於我們的身體的諸項機能,依賴於作為背景知識的各種以往的經驗和理論,只有整合了各方面的輔助意識,才能對研究主題達成集中的認識。

從身體的獨特的認識地位出發,波蘭尼進而將輔助意識形象地描述為「寓居」(indwelling)或「內化」(interiorization)。心靈寓居於身體之中,在認識外部事物時,我們的身體起著工具作用,我們對自己的身體只有輔助意識。從這一點推擴開去,當我們對某物有了輔助意識之時,它們在認識中的功能和我們在認識外物時身體的功能相類似,「在此意義上,我們可以說,當我們使某物作為默會認識的鄰近項發生作用時,我們把它納入了我們的身體之中,--或者延長我們的身體去包含它--因而我們開始寓居於其中」。24 對某物擁有輔助意識,意味著我們將自己投注於其上,寓居於其中,或者將其內化為自己的一部分。

3、「默會認識的三項組合」

至此,我們分析了默會認識的兩種意識,以及他們之間from--to的結構性關係。以上的討論事實上蘊涵了默會認識的第三個項目,即認識者(the knower)。如上所述,不同於格式塔心理學,波蘭尼一再強調,默會認識不是一種被動的經驗,而是認識者積極主動地發揮其默會能力的過程。具體到默會認識的結構上來說,默會認識的兩個項目之間的from--to的結構性關係,不是自發地形成的,這種關係的形成靠的是認識者的整合作用,這種關係的維持,同樣也靠認識者的整合作用。輔助意識和集中意識相互排斥的原理表明,只要我們放棄整合的努力,不再把諸線索、細節當作輔助物看待,使之與集中項相關聯,而是把它看作一種集中對象,聚焦於其上,原來的from--to關係就被破壞了。可見,歸根到底,默會認識建立在認識者的整合作用之上。在以上關於默會認識的論述中,事實上處處晃動著這個認識者的身影,而在波蘭尼提出的「默會知識的三項組合」(the triad of tacit knowledge)這個概念中,認識者的整合作用得到了明確的肯定,而默會認識的結構也得到了更為全面完整的表述。「我們已經看到,默會知識有三個中心:第一,輔助的諸細節;第二,集中目標;第三,將第一項和第二項聯結起來的認識者。我們可以把這三者放在三角形的三個角上。或者,我們可以認為他們構成了一個三項組合,這個三項組合由某人即認識者所控制,他使得輔助物和他的注意中心相關聯」。25 一句話,認識者把諸細節、線索作為輔助物整合進集中對象,在輔助意識和集中意識之間建立起from--to的動態關係,這就是波蘭尼所理解的默會認識的基本結構。

三、默會認識論的理論特徵

最後,我們試著來概括一下波蘭尼認識論的理論特徵。按筆者的理解,以下三個方面是特別值得重視的。

首先,認識論研究中「人」(認識者)的凸現。

在客觀主義知識觀、科學觀的支配下,人們強調知識的客觀性、非個體性、完全的明確性等等,與之相應,在20世紀西方認識論研究中出現了一種「人的隱退」的現象,比如,邏輯經驗主義者認為,傳統認識論關於認識主體和客體關係的討論未脫形而上學的窠臼,應當拒斥,認識論當專務於對科學理論作邏輯的分析;波普認為。「第二世界」(主觀精神)不是科學哲學的對象,科學哲學當專註於討論「第三世界」的內容(客觀思想,如科學理論、學說等等),其結果必然是一種「沒有認識主體的認識論」。可見,隨著明確的、形式化的知識、理論成為認識論分析的主題,我們看到的是作為認識主體的人的「淡出」。

波蘭尼的默會認識論正好構成了這種認識論傾向的反題(antithesis)。默會認識論揭露了完全明確知識理想的虛妄,闡明了明確知識的默會根源,強調人類認識中的默會維度的優先性。作為人類最根本的認識能力,默會認識和認識主體須臾不可分離,以默會認識為討論對象,認識論研究不可能撇開作為認識者的「人」。上述關於默會維度的優先性以及默會認識的結構的討論都充分表明了這一點。如果說,和完全的明確知識的理想相聯繫,客觀主義的知識觀了強調知識的非個體特徵,那麼,在波蘭尼那裡,和默會認識相聯繫的,是他的個體知識(personal knowledge)的概念。個體知識的概念充分地表明了知識和認識者個體之間的內在關係,在此意義上,我們可以說,默會知識是一種個體知識。

問題是,強調默會認識和認識者的密切聯繫,強調默會知識的個體特徵,是否有主觀主義的嫌疑?對於主觀主義的責難,波蘭尼通過嚴格區分個體的(the personal)和主觀的(the subjective),作了有力的回應。在波蘭尼那裡,和主觀心理狀態之局限於一己的、私人的感受不同,個體知識是認識者以高度的責任心(resposibility),帶著普遍的意圖(universal intent),在接觸外部實在(external reality)的基礎上獲得的認識成果。可見,個體的不同於主觀的,關鍵在於前者包含了一個普遍的、外在的維度。個體知識和主觀的心理狀態的這種本質差異,對於準確理解波蘭尼的個體知識論十分關鍵,否則望文生義,比至誤解。總之,默會知識,作為個體知識,它和認識者不可分離;作為知識,其目標依然是關於實在的普遍的真理。強調默會認識的個體特徵,不是要把它主觀化,默會認識論中人的凸現和主觀主義沒有必然的聯繫。

其次,認識論和本體論、認識和存在的統一。

邏輯實證主義在將認識論局限於對科學知識的邏輯分析的同時,還提出了激烈的反形而上學的主張。與此相反,在波蘭尼對默會認識的分析中,認識論和本體論達到了高度的統一。默會認識的這個特點,我們已有所觸及。如上所述,波蘭尼認為,在默會認識中,認識方面的兩種意識之間的關係,與對象方面的綜合體和其諸細節之間的關係,有某種同構性和對應性,這就是他所說的默會認識的本體論方面。

此外,在默會認識中,認識和存在的統一還體現在認識者的輔助意識中。如上所述,波蘭尼把輔助意識形象地稱作「寓居」。在波蘭尼看來,寓居既是認識者的認識手段,也是他的存在方式。上文提到,我們在默會認識中需要寓居於其中的主要有三大類內容:構成綜合體的諸細節、身體和文化遺產,以下,我們聯繫這三種類型的寓居,來分析默會認識中認識和存在相統一的特徵。

要認識作為集中對象的綜合體,我們必須寓居於構成它的諸細節、線索之中,波蘭尼認為,這同時也是我們參與、介入世界的過程。「所有的理解都建立在我們寓居於我們所把握的對象的諸細節的基礎上。這種寓居是我們對所把握的對象的存在的一種介入,它就是海德格爾的在世(being--in--the--world)」。26 寓居就是「在世」,每一個默會認識的行動,都會改變我們的存在,重新界定我們參與、介入世界的活動。在此波蘭尼為我們展示了其默會認識論和現象學、存在主義哲學的聯繫。他主張,現象學和存在主義之所見,應當從更為具體的默會認識結構理論的基礎上加以重構。象這樣把此在的在世活動理解為作為輔助意識的寓居的嘗試,確實有助於揭示存在哲學的認識論涵義,同時也展示了默會認識論的本體論潛質。

要認識外部對象,必須依賴於對我們身體的輔助意識,但是我們的身體不僅僅是一個認識的工具,「通過我們所知的和我們所做的來意識到我們的身體,就是感到活著。作為感性的主動的人,這種意識是我們存在的一個本質的部分」。27 這就是寓居於身體中這一事實的存在品格(existential character)。

各種名言文化的解釋框架,是我們認識世界的有力理智工具,寓居於名言框架是我們的認識得以展開的一個基本前提,同時,每一次這樣的寓居都是一種特定的精神存在的方式,「如果某種認識行動影響了我們在不同的框架之間作出選擇,或者改變了我們寓居於其中的框架,它將引起我們存在方式的改變」。28

再次,科學和人文的統一。

如所周知,事實和價值、科學和人文的分裂是西方近現代文化的一個突出現象,波蘭尼的默會認識論的一個重要的理論目標就是要克服這種分裂,在一個統一的認識概念的基礎上,闡明自然科學和人文研究的連續性。

下面這段話很好地概括了波蘭尼在這個問題上的基本主張:「所有的理解都是默會認識,所有的理解都是通過寓居而實現的。因此,狄爾泰和立普斯所提出的如下思想,即只有通過寓居才能認識人和藝術作品,是合理的。但同時我們也看到,他們的錯誤在於認為寓居不同於自然科學中所運用的觀察。差別只是一個程度問題:觀察某顆恆星時的寓居,沒有理解人和藝術作品時那麼深刻。默會認識論建立了從自然科學向人文研究的連續過渡」。29[i]

波蘭尼認為,當狄爾泰主張只有理解(verstehen)、體驗,才能把握人的精神狀態,立普斯主張審美是一種移情(empathy)的時候,他們事實上看到了寓居在人類認識中的作用。但是,他不同意狄爾泰那樣用「說明」和「理解」將自然科學和歷史人文科學判為兩域,認為兩者之間有方法論上的根本差異,並將寓居局限在歷史人文科學的範圍之中。在波蘭尼看來,無論是自然科學還是人文研究都建立在理解力這種人類最根本的認識能力的基礎之上。不管對象如何,人類的理解都展現了from--to的結構,同樣地表現為寓居、內化的活動。當然,隨著認識對象由無機物而有機物,由動物而人乃至神,寓居的程度、複雜性都在漸次深入。在默會認識論看來,自然科學和人文研究之間沒有鴻溝懸隔,他們之間的差異只是一種程度的差異,而不是種類的差異。

總之,立足於默會認識論,通過強調自然科學和人文研究之間的連續性,波蘭尼為克服近現代文化中的事實和價值、科學和人文的分裂做出了努力,對於長期以來的科學主義和人文主義之爭,提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

四、關於默會知識的話語

我們認為,默會知識論的課題為認識論乃至一般意義上的哲學研究的開闢了新天地,這特別表現在如下四個方面:

1、傳統認識論專註於明確知識的研究,而默會知識論則強調認識的默會維度的優先性,從而拓寬和深化了認識論的研究。

2、默會知識的問題不僅涉及到科學研究活動,而且和人們的生活實踐也有密切的關係,因此,默會知識論的研究涉及到了不同的哲學分支,如科學哲學、語言哲學、倫理學、政治哲學和法哲學等等。從默會知識論的角度切入,可以為這些領域的研究展示出新的理論的可能性。

3、默會知識作為一個理論極具生髮性的概念,在不同傾向的哲學家那裡得到了響應,哲學家們從不同的哲學背景出發,從不同的角度探討了有關默會知識的種種問題,相互之間不斷對話,形成了不同的研究傳統。據有的西方學者的概括,大致有現象學傳統、解釋學傳統、後期維特根斯坦傳統以及波蘭尼傳統。可見,在默會知識的問題上,匯聚了不同的哲學傳統,構成了一個不同哲學傳統之間相互溝通的共同的話語空間。如所周知,現代西方哲學的兩大傳統,英美哲學和大陸哲學在經過了長期的隔閡之後,從50年代以來,開始了其相互溝通的歷程。事實表明,默會知識的論題,為這種溝通能夠富有成效地展開,提供了一個重要的理論生長點。

4、對默會知識的研究不只是哲學家的專利,事實上,近年來對各種職業生活、各種組織類型中的默會知識的研究越來越引起人們的關注,除了大家熟悉的世界經合組織(OECD)關於知識經濟的特徵的論析之外,其他各方面的研究也正在蓬勃地展開。此外,默會知識和腦科學、人工智慧的關係的研究,也使對默會知識的研究更具科學實證的品格。

總之,在當代西方學術界,默會知識的研究是一個理論熱點,各方面的研究,不論是哲學基礎理論的研究還是應用性、實證性的研究,都在蓬勃展開。相對而言,國內學術界對默會知識這個論題則比較隔膜,對這方面的研究的了解也十分有限。除了少數學者零星觸及這一話題之外,國內尚未有深入系統的介紹,研究更是談不上。為了填補這一空白,系統地介紹和深入地研究當代西方哲學中正在進行中的這場關於默會知識的討論(the ongoing discourse of tacit knowledge),殊為必要。


參考文獻

1 關於默會知識問題的討論,挪威哲學家Harald Grimen在其論文《默會知識和組織研究》(LOS center, Bergen, 1991)中,提到了現象學的傳統、維特根斯坦的傳統和波蘭尼的傳統。另一位挪威哲學家Kjell S.Jonhannessen還提到了廣義解釋學的傳統,參見其論文《遵循規則、非傳遞性理解和默會知識》,載《跨越邊界的哲學--挪威哲學文集》,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年。

2 Michael Polanyi. Knowing and Being ,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Chicago, 1969, 138.

3 Michael Polanyi. Study of Ma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Chicago ,1958, 12 .

4 參見Michael Polanyi. Personal knowledge ,Routledge, London ,1958, 70, 78 .

5 Michael Polanyi. Personal knowledge ,Routledge ,London ,1958, 91.

6 Michael Polanyi. Personal knowledge ,Routledge ,London, 1958, 118.

7 Michael Polanyi. Study of Ma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Chicago ,1958 ,12 .

8 Michael Polanyi. Study of Ma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Chicago ,1958, 22 .

9 Michael Polanyi. Knowing and Being ,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Chicago,1969, 145.

10 Michael Polanyi. Study of Ma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Chicago ,1958, 25.

11 Michael Polanyi. Knowing and Being ,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Chicago ,1969, 144 .

12 Michael Polanyi. Personal knowledge ,Routledge, London ,1958, 70

13 在眾多的波蘭尼學派的學者中,Ronald L.Hall看到了這層區別,進而批評了波蘭尼思想中的浪漫主義成份,主張明確的東西的優先性。參見其論文「The Primacy of the Explicit: On Keeping Romanticism At Bay」,載Tradition and Discovery ,vol .24 ,No .2 ,1997-1998。Tradition and Discovery 是美國Polanyi Society的會刊。

14 Michael Polanyi. Knowing and Being ,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Chicago ,1969, 144 .

15 Michael Polanyi. Personal knowledge ,Routledge ,London ,1958 , 56 .

16 Michael Polanyi. The Tacit Dimension ,Peter Smith ,Gloucester ,mass . ,1983. 95-96 .

17 Michael Polanyi. Meaning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Chicago ,1975, 34 .

18 參見Michael Polanyi. Meaning ,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Chicago,1975, 41.

19 Michael Polanyi. Meaning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Chicago, 1975, 35.

20 參見Michael Polanyi. Personal knowledge ,Routledge ,London,1958, 58.

21 Michael Polanyi. The Tacit Dimension ,Peter Smith ,Gloucester ,mass ., 1983 .33-34 .

22 Michael Polanyi. Knowing and Being,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Chicago ,1969, 159 .

23 Michael Polanyi. Knowing and Being,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Chicago,1969, 134.

24 Michael Polanyi. The Tacit Dimension, Peter Smith ,Gloucester ,mass . ,1983 . 16.

25 Michael Polanyi. Meaning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Chicago ,1975, 38.

26 Michael Polanyi. Personal Knowledge的第一版,是於1958年出版的,1964年,該書作為Haper Torchbooks的一種由New York: Haper&Row Publishers Inc.出版。在Haper版中,波蘭尼寫了一個新的序言。此處的引文即出自Haper版的新序。

27 Michael Polanyi. Study of Ma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Chicago ,1958 , 31 .

28 Michael Polanyi. Knowing and Being ,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Chicago, 1969, 134 .

29 Michael Polanyi. Knowing and Being ,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Chicago,1969, 160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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