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首讓人一眼心碎的經典詩詞

所謂心碎也，要麼是美得讓人心碎，要麼是悲哀/痛得讓人心碎。

如是美，則如泰戈爾詩云：「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如是痛，可哀也、可感也、可傷也。

先來痛，因為痛，生命才有了深度。

1、《樂府·相和歌辭·白頭吟》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在感情中，最讓人憤怒、失望、傷心的莫過於情人的移情別戀，我想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經歷。這首詩的主人公是女子，她說我的心純凈得像山上白雪，皎潔得如雲間明月，我這樣真誠，你卻要背叛這感情。她沒有像一般人那樣哀求、挽留、痛哭流涕，而是「相決絕」，敢愛敢恨，所以更讓人心碎。

2、李商隱· 《暮秋獨游曲江》

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

這是悼念亡妻的一首詩，當初愛有多深，現在痛苦就有多刻骨。

身長在，情也長在，情長在，而痛亦長存。永無休止。

3、蔣捷· 《虞美人》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自有《虞美人》這個詞牌以來，除李煜「春花秋月何時了」之外，蔣捷的是寫得最好的之一，有新意，也有新詞。「聽雨」三句寫得多俊，也乾淨，轉折如神，不拖泥帶水。可惜後面一句老調重彈，不是不好，只是前三句似乎把才思用盡了，以致後面草草結尾。

4、蘇軾·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最打動你的是哪一句？對我來說，是「十年生死兩茫茫」的悲愴，是「夜來幽夢忽還鄉」的思念，是「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凄涼......

5、《樂府·悲歌》

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

思念故鄉，鬱郁累累。

欲歸家無人，欲渡河無船。

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

這是一首遠客他方的人思念故鄉的詩。

沒有敘事，沒有寫景，全是吐自肺腑之言，是內心真摯的、深刻而痛苦的感情，直接傾吐而出。王夫之《古詩評選》曰：「唯完題二字」。又豈是悲傷二字可以度量乎？余謂之曰：九曲迴腸也。

6、《詩經·唐風·葛生》

葛生蒙楚，蘞蔓於野。

予美亡此，誰與？獨處！

葛生蒙棘，蘞蔓於域。

予美亡此，誰與？獨息！

角枕粲兮，錦衾爛兮。

予美亡此，誰與？獨旦！

夏之日，冬之夜。

百歲之後，歸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葛藤覆滿了牡荊，蘞草蔓延於荒野。我的愛人葬在此。誰來？陪他！

一問一嘆，傷痛何限。每一句都哀之深，思之切，痛之沉，詩經中最讓我動容的一首詩。

7、陸遊· 《釵頭鳳》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檣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8、唐婉· 《釵頭鳳》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

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作為現代人，看待陸遊、唐婉的愛情悲劇，難免有諸多誤解。比如認為陸遊愚孝，沒有男子的擔當，其實在宋朝，程朱理學興起，提倡存天理，去人慾。在當時整個社會的倫理綱常觀念下，孝道是凌駕於私人愛情的。陸遊也是逼不得已，倘若置老母於不顧，亦不能容於世人。

9、陸遊· 《沈園》

（其一）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舊池台。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其二）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

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

這是陸遊75歲，風燭殘年時所作，四十年過去了，他仍然難以釋懷，思念刻骨。傷心橋下春波綠，那個「曾是驚鴻照影來」的人，卻已香消玉殞，沈園的柳樹也老了，連柳絮也不再飄飛。

世間的一切都已蒼老，包括這身軀，只是這哀痛與思念，卻並沒有隨之減少，反而隨著歲月流逝，而逐漸加深。

「泫然」二字，說明那一刻的陸遊在哭，這個75歲的老人，想起往事，仍是傷心不可自抑。

10、杜甫· 《江南逢李龜年》

岐王宅里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杜工部作為唐朝文壇巨匠，佳作數不勝數！此首余之最愛，詞麗而意苦，感昔傷今之嘆全從以「又」字出。所謂見風韻於行間，寓感慨於字里，而言外黯然欲絕。杜工部七絕，此為壓卷之作！

11、元稹· 《離思·其四》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這首詩之所以引起很多人的共鳴，不是因為替元稹的感情經歷而感慨，而是替我們自己。他寫出了世人普遍的一種感受，誰沒有「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感嘆呢？

12、李煜· 《浪淘沙令》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唐圭璋《唐宋詞簡釋》評曰：「水流盡矣，花落盡矣，春歸去矣，而人亦將亡矣。將四種了語，併合一處作結，肝腸斷絕，遺恨千古。」

13、蘇軾· 《西江月》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新涼？

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

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凄然北望。

年少時對人生充滿多少美好憧憬和幻想，那時候覺得，就算人生是一場夢，也肯定是一場美夢。

14、納蘭性德· 《南鄉子·為亡婦題照》

淚咽卻無聲，只向從前悔薄情。

憑仗丹青重省識，盈盈，一片傷心畫不成。

別語忒分明，午夜鶼鶼夢早醒。

卿自早醒儂自夢，更更，泣盡風檐夜雨鈴。

歷來寫悼亡，都是睹物思人，此詞也不例外，只是以情語開頭，運用比興手法。第二句借用前人高蟾《金陵晚望》「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句，抒發自己哀痛不能自抑的情緒。其實我最喜歡的是結尾的「泣盡風檐夜雨鈴」，化用典故，寫得凄迷空靈，又意蘊綿遠。

15、納蘭性德· 《浣溪沙》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當時只道是尋常」寫出了戀人之間的一個普遍的感受，其實人世間的很多事情，都是「當時尋常」，後來回憶時卻刻骨銘心。

16、溫庭筠· 《更漏子》

玉爐香，紅蠟淚，偏照畫堂秋思。

眉翠薄，鬢雲殘，夜長衾枕寒。

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

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悲近苦矣，『一葉葉，一聲聲』已是凄苦難捱，"空階滴到明"言痛苦之長，思念之深。溫詞中，蓋此詞得之深閎。」

17、李益· 《寫情》

水紋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

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

以上，是關於痛苦的詩詞。

而美，言辭也、景也、情也、人生也。

18、舒亶· 《虞美人·寄公度》

芙蓉落盡天涵水，日暮滄波起。

背飛雙燕貼雲寒，獨向小樓東畔、倚闌看。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滿長安道。

故人早晚上高台，贈我江南春色、一枝梅。

美就在後兩句，雖然我們沒見過古時長安雪景的盛況，但仍然可以想見之。我也去過兩次西安，古韻猶存。作者以雪滿長安對應江南春色，自是溫暖曼妙。

19、李商隱· 《夜雨寄北》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李義山給了我們不可多得的溫柔悱惻，如燈下之人，對你娓娓述來。此詩時空交錯，迴環映照，一詠三嘆，情意雋永。

20、白居易· 《夜雨》

我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

我有所感事，結在深深腸。

鄉遠去不得，無日不瞻望。

腸深解不得，無夕不思量。

況此殘燈夜，獨宿在空堂。

秋天殊未曉，風雨正蒼蒼。

不學頭陀法，前心安可忘。

白居易此詩，前四句寫得真好，極盡溫柔繾綣之能事。語言淺近直白，娓娓道來，誠是感人。跟他的《問劉十九》「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一樣，都是以語言「質樸」取勝，不同之處在於，此詩運用了雙聲疊韻的藝術手法。

21、虞集· 《風入松·寄柯敬仲》

畫堂紅袖倚清酣，華髮不勝簪。

幾回晚直金鑾殿，東風軟、花里停驂。

書詔許傳宮燭，輕羅初試朝衫。

御溝冰泮水挼藍，飛燕語呢喃。

重重簾幕寒猶在，憑誰寄、銀字泥緘。

報道先生歸也，杏花春雨江南。

一句「杏花煙雨江南」，把江南的詩意概括到極致，美矣，盡矣。比之「春來江水綠如藍」有過之無不及。

22、秦觀· 《鵲橋仙》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寫情詞，秦觀為一大家。而且這首詞，沒有脂粉氣息，也不忸怩作態。

23、晏幾道· 《鷓鴣天》

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晏幾道諸詞中，此為壓卷之作，也是宋金十大金曲。

這首詞的情感變化是歡樂（追憶往昔歡樂時光）——愁苦（別後的痛苦）——歡樂（重逢後的喜悅）。上闕寫佳人才子縱情歡樂，甚至到脫力，累到桃花扇也無力扇動。「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這是久別重逢後那種難掩激動、歡呼雀躍的喜悅，所以生怕這次相逢會是一場夢。

24、韋莊· 《菩薩蠻》

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碧綠的春水，比天空還要明凈，躺在遊船畫舫之中，和著雨聲入睡，何等之美，何等空靈。

25、秦觀· 《八六子》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剗盡還生。

念柳外青驄別後，水邊紅袂分時，愴然暗驚。

無端天與娉婷，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里柔情。

怎奈向，歡娛漸隨流水，素弦聲斷，翠綃香減。

那堪片片飛花弄晚，蒙蒙殘雨籠晴。

正銷凝，黃鸝又啼數聲。

26、張孝祥· 《念奴嬌》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

玉鑒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

素月分輝，銀河共影，表裡俱澄澈。

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應念嶺表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

短髮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浪空闊。

盡挹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

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這是我認為，寫洞庭之景，寫得最空靈，最靜謐空靈的詩詞，沒有之一。作者說妙處難與君說，倘若我置身於這樣的景色中，那種「妙處」怕也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了。這是一首天時地利人和的詞作，換作其他人，其他時間，其他地點，任何一個因素變動，都不能得。唯獨是張孝祥，「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景與情與心境和諧共生，才能寫出這樣的詞。

結尾好一個扣舷獨嘯，難抑激動，人生難得有此情此景，能夠令人渾然忘我。這樣的景色心境不適合浮一大白，也不適合對酒當歌，唯獨一「嘯」，還要扣舷，才能毫無違和感，才能不迫不露，與情境融為一體。

27、李之儀· 《卜運算元》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28、晏幾道· 《臨江仙》

夢後樓台高鎖，酒醒簾幕低垂。

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

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29、柳永· 《雨霖鈴》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柳永的「楊柳岸、曉風殘月」成為了永恆的離別意象，這是它的經典之處。

30、歐陽修· 《生查子》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到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

31、崔護· 《題都城南庄》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崔護寫的同樣是世人普遍存在的一種感受，所以這也是詩人跟普通人的區別。那就是詩人能把「物是人非」這種常人皆有卻不能言的感覺，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