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婚姻期待著什麼

07-07

人們對大概率事件波瀾不驚，卻為小概率事件而激流洶湧。

絕大多數男人終其一生都不可能用一場演唱會挽回破裂的婚姻，絕大多數女人也不會因為疼痛而選擇在婦產科跳樓身亡以此解脫，絕大多數夫妻的婚姻也不會以丈夫在上千萬用戶的APP里控訴妻子勒索錢財然後含恨自殺作為終結。這些都是極小概率事件，但它們對人們心靈的衝擊卻並不小。

人們對事物的認知往往通過兩個極端來確定邊界，然後再在其中隨便選擇一個隨機數作為平均值。極幸福和極悲哀的婚姻都很少，它們構成了婚姻的邊界。這一頭是王子和公主從此過上了永恆的幸福生活，冉冉升上天空；那一頭則是兩頭牢籠中的困獸想盡一切辦法想要置對方於死地，雙雙鮮血淋漓。大多數人在這兩個極端之間，極目望去儘是庸常的婚姻生活。所以，內心總還是有所期待，相信一定存在某種高於這種庸常的婚姻形態。

傳統的開解方式是消弭這種期待，宣稱某種真理，比如：到了最後，所有的愛情都會變成親情，所有的夫妻都會變成夥伴。或者更進一步，宣稱這種庸常就是婚姻的常態，其中蘊藏有巨量的幸福，只是因為大家眼光向上，以至於輕易地錯過了這種唾手可及的美好婚姻生活.....

只有一個問題：這些說法都是真的么？

在睡夢中解釋夢話並沒有任何意義，一種解釋的前提建築在虛妄之上，那麼無論如何安排言辭，也不可能真正解釋任何東西。婚姻制度和婚禮鑽戒的風俗一樣，都是一種人造概念。一百年前，兩百年前，人類的婚姻生活中並不存在一枚閃閃發光的石頭。也並沒有什麼鑽石保值的說法，事實上，所有的鑽戒只是靜靜放在首飾盒裡，偶爾用於劃玻璃。如果太過昂貴，它佩戴出門有風險；如果價格一般，它的款式會很快過時。所以，鑽戒只是一次性的裝飾品，如果不貴的話就沒有存在的價值。

婚姻制度類似於鑽戒。在遙遠的過去它並不存在，在可以預期的將來也未必續存。婚姻並非是一種儀式，一種習俗，也並非是它對外宣稱的那樣，是愛情的結果，或者是最高形式。它只是一種制度，財產分配製度。有了婚姻制度之後，一個男人可以利用這個制度明確地把自己的私產傳給自己的血裔後人，同時，也利用這個制度把妻子變成自己私產的一部分。

這樣，通過血緣關係就形成了家族網路，通過姻親關係形成了擴大的社會網路。人就成功地把自己從動物性的人塑造改變為社會性的人，婚姻保證了財富在家族內部流動，確保家族在社會中的競爭實力。尤其家族中的年輕人，帶著繼承的財產進入社會，為獨立生存的早期提供了更大的保障。而姻親關係則可以建立起新的人際網路，對年輕人和年輕人身後的家族帶來切實的命運改變。

事情到了最後，一個人要麼是誰的血親，要麼是誰的姻親，人們無法想像一個兩樣都不佔的人。這樣的人根本不存在於人類的社會網路里，婚姻制度塑造了人類社會。一隻大象的父親、堂哥或者表姐，對於它來說毫無意義，影響不了它能吃上多少甘蔗。但是對於一個人而言，尤其是一個中國人，他的父親、堂哥或者表姐是誰，可能決定了他現在能過上怎樣的生活，對周圍的人有多大影響力。

明確了婚姻是一種財產分配製度之後，回過頭再去看婚姻生活里的各種光怪陸離，就可能會有完全不一樣的理解：

---因為婚姻是一種男權社會中的財產分配製度，那麼女性在婚姻中的重要價值就是繁衍後代。為了確保這種價值得以體現，選擇剖腹產還是順產，決定權就不在產婦身上。也正因為這種產權的存在，醫院不能對此有太多干涉，否則將來可能會引起很大的麻煩，而且社會輿論都會站在家屬一方。

---因為婚姻是一種男權社會中的財產分配製度，那麼婚姻雙方在婚姻過程中紅盡量為自己謀奪更多財富，這是婚姻中天經地義的事情。在所有的訴訟離婚里，上法院要求分割的從來都是財產和撫養權，從來沒有人要求法官分割愛情。如果把婚姻從零到10等分，愛情和財富所佔的比例對於不同夫妻是不一樣的。愛情佔到10分，或者財富佔到10分，同樣都能構成婚姻，但是結局殊難預料。關鍵在於雙方對於這個比例應該有共識，最可怕的是雙方認定的比例是倒錯的，最終就難免失望，甚至帶來極為可怕的結局。

----因為婚姻是一種男權社會中的財產分配製度，那麼意味著男性在享受這套制度所帶來的紅利的同時，不得不承擔更大的社會責任，承受更大的社會壓力。一個男孩從胎兒時代起，就是許多家庭的榮耀；上學之後，他的成績就是家庭的榮光；畢業之後，他賺多少錢，有多大名望，擁有多大權力，意味著他在社會網路里擁有多大重要性，決定了他如何對自己進行評價。因此，男性自身同樣成為男權社會下婚姻制度的犧牲品，他需要終身和其他雄性競爭，而且必須取得優勢地位。一個自身壓力奇大的男子很難保全他的婚姻，奇妙的是，一旦功成名就之後所有的壓力自動解除，所有曾經在婚姻中成為障礙的因素會在一夜之間煙消雲散。美好的愛情在婚姻中死亡之後未必會重生，但是新近獲得的權力、金錢、財富可以為愛情在婚姻里重新找到一個較為舒適的位置。

很少有丈夫因為可愛而變得有錢，但是有許多丈夫因為有錢而變得可愛，起碼能變得值得忍耐。

在這個世間，因為愛情而產生的婚姻是小概率事件，因為婚姻而產生的壓力是大概率事件。所有人都生活在大概率事件中，卻用小概率事件安慰自己，或者是恐嚇自己。而對於真正會影響自己生活的大概率事件，要麼知之甚少，要麼裝作它並不存在。那我再寫一遍好了：

婚姻是一種財產分配製度，和愛情的關係並沒有那麼大。

現在，麻煩你告訴我，你對婚姻期待著什麼：

題圖攝影：nihan güzel da?tan

圖片授權基於：CC0協議

槽邊往事和菜頭出品

【微信號】Bitsea

個人轉載內容至朋友圈和群聊天，無需特別申請版權許可。

請你相信我：

我所說的每一句話，

都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