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 西方文化的侵略

近年常聽到一個話題，說西方文化的侵略，說得誠惶誠恐。這話也是一半對一半錯，錯在哪裡對在哪裡，讓我從近代西方文化的分化說起。

近代西方文化產生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政治：一種是現代民主政治，一種是現代極權政治。這兩種政治形成兩種文化迅猛地向外傳播，導致世界政治格局分化為兩極：一極是現代的民主政治，一極是現代的極權政治。現代民主政治從英國的君主立憲演變到美國的議會立憲，結束了傳統的極權專制；現代極權政治從納粹的國家極權演變到蘇俄的國際共產極權，取代了傳統的極權專制，其專制性比傳統極權有過之而無不及。

現代民主政治與傳統極權政治的根本性分別，就不用多說了，假如連這一點都不認同，也就是連最基本的政治常識都不認同，那無異於是對牛彈琴。現代極權政治與傳統極權政治沒有根本性的分別，形式上的最大分別在於政治結盟的不同。傳統的極權政治是依靠血緣與姻緣結盟，而現代的極權政治轉化為意識形態結盟，也就是政黨結盟。從這一點形式來看，現代極權政治與現代民主政治也有共通之處，兩種政治都是依靠政黨結盟，所不同的是民主政治具備包容性，而極權政治只有排他性。這就是兩種政治本質的不同，民主政治包容多黨制，而極權政治排除多黨制。

毫無疑問，無論是現代的民主政治，還是現代的共產極權政治，都是發源於西方。如果說兩種政治的背後就是兩種文化，那就是說兩種政治的入侵就是兩種文化的入侵了。

回到「文化侵略」的問題，什麼叫侵略？侵略就是掠奪，就是破壞，就是屠殺。從這一點意義來講，假如一種文化的進入，促進了這個民族的文明與福祉，那不應該算是一種侵略；假如一種文化的進入，導致了這個民族的文明大倒退，讓這個民族遭受苦難，那應該算是一種侵略了。撇開文明與福祉不談，單單從文化發展的角度來解讀，假如一種文化的進入，破壞了這個民族的傳統文化，甚至摧毀了這個民族的傳統文化，那無疑是一種殘暴的文化侵略了。這一點應該不會有異義吧。

現在回過頭來看看近代歷史，現代的民主政治發源於英國，現代的極權政治發源於德國，那就是納粹的國家極權政治；現代的共產極權政治也是發源於德國，不過沒有在德國變成現實，而是俄共把共產極權變成了現實。兩種政治形成的兩種文化迅速向全世界傳播，西方國家成功地遏止了共產極權文化的漫延，而東方國家沒能遏阻住共產極權文化的泛濫，共產極權文化在東方多個國家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

兩種政治的本質不同，決定了兩種文化的本質不同。共產極權政治的排他性，決定了共產極權文化的排他性；民主政治的包容性，決定了民主文化的包容性。所以，這兩種文化所到之處，帶來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

共產極化文化。

共產極權文化的排他性，決定了這種文化的暴力性與破壞性。共產極權文化宣揚階級鬥爭，宣揚暴力，鼓動暴力，美化暴力。所以，共產極權文化所到之處，當地民族的傳統文化無不遭到毀滅性的破壞，燒寺廟，毀教堂，燒古書，毀古迹，拆祠堂，鏟祖墳，甚至連老百姓家裡祖先的神位牌也不放過，也要被拆毀換上政黨領袖的畫像。宣揚什麼「天大地大不如黨的恩情大，爹親娘親不如黨主席親」。天地之大，是人類萬古不變的最基本的信念；爹娘之親，是人類千古不變的最基本的人性。連這樣的信念與人性也遭到肆意褻瀆，足見這種文化之邪惡了。

在共產極權文化的長期統治下，傳統文化遭到全面破壞，傳承傳統文化的文人被摧殘，被毀滅，甚至連喜歡傳統文化的普通人也難以倖免。宗教信仰，傳統信念，生活習俗，無不遭到肆意踐踏。摧殘，破壞，屠殺，無所不用其極。朝鮮是這樣，越南也是這樣，柬埔寨更是這樣。最突出的例子就是朝鮮，幾乎所有的傳統節日都被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金家祖孫三代的生辰死忌，竟然有二十多個紀念節日。這就是文化略侵，破壞摧毀當地的民族傳統文化，摧殘屠殺當地的文人。

民主文化。

民主文化的包容性，決定了民主文化的和平性與建設性。所以，民主文化所到之處，都很好地包容了當地的傳統文化，並促進了當地的文化建設。就以東方最成熟的兩個民主國家韓國與日本來說，這兩個國家都是在美軍的督促下走上了民主的道路。民主文化的進入，不但沒有破壞這兩個民族的傳統文化，相反卻讓這兩個民族的傳統文化得到很好的傳承。日本與韓國戰後更憑藉動漫與電視劇將他們各自的民族文化輸出到全世界，這也算是一種文化的反向侵略了。也就是說，他們從戰後的廢墟中快速重建起他們自己的國家，也重建起了他們自己的文化。這就是民主文化的建設性，只有在民主政治下，才能重建起更優秀的民族文化。

民主文化的進入，從來不去燒寺廟毀古迹，從來不去鏟祖墳批祖宗。當年美軍的鐵甲雄師從日本東海岸一涌而上的那一刻，幾乎所有的日本人都認定日本亡了，數以萬計的日本男人剖腹自殺，成千上萬的日本女人湧向海邊葬身大海。然而，日本人萬萬沒有想到，美軍給日本帶來了民主文化，大和民族的傳統文化並沒有遭到排斥，什麼鬼節都得以保留，就連供奉戰犯的神社也一樣得到保護，日本人可以自由敬拜。

再來看看香港，西方文化進入香港已兩百年，如果說那是一種文化侵略，那香港就是被侵略最慘的地方了。然而，事實是香港成為除了台灣以外中華傳統文化保留最好的地方，尤其是傳統的嶺南文化，在香港得到全面的傳承與發揚光大。粵語在香港文化界的努力推廣下成為國際性的語言，粵劇在中國大陸被冷落，在香港得到政府的扶持而成為香港最主要的傳統文化保留項目。中華傳統的武俠文化正是在香港得到發揚光大，傳揚到全世界，以致於全世界的人都誤以為中國人個個身懷絕技。許多外國人認識中華文化竟然是從武俠文化入門，武俠文化成為世界文化遺產的瑰寶。在中國大陸，武俠文化被視為封建文化而遭到徹底批判，在香港得到發揚光大，也充分說明了民主文化對傳統文化的包容與建設。

民主文化不僅包容了傳統文化，而且包容了民間的傳統習俗，在香港也是什麼鬼節都被傳承了下來。皇家警察局警察所，關公的塑像多過英女皇的頭像，警察可以不拜女皇而拜關公。在大陸連老百姓家裡祖先的神位牌都不能放過，而在香港關公的塑像可以與女皇頭像並排。這是何等鮮明的比照。最令人震憾的是清明拜山，香港萬人空巷，家家戶戶拖兒帶女上山掃墓，華人墳場人山人海，港英政府為確保民眾拜山順利，遣派警察封道，增調巴士疏通人流，電台滾動報道交通狀態，直升飛機在空中盤旋視察，防止燒冥紙失火。想一想在中國大陸，毀祠堂鏟祖墳，那種內心的感慨讓人心顫。這就是殖民地的香港，宗教信仰，傳統信念，生活習俗，都得到尊重與保障。香港成為東西方文化融合孕育出來的國際大都會，被世界讚譽為東方的一顆明珠。

台灣也初步實現了民主轉變，而台灣是中華民族傳統文化保留最好的地方，這也說明了民主文化可以包容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我們還可以從歐洲的國家分布狀態，看到民主文化的包容性。歐洲諸小國都是民主成熟的國家，實質上是民主文化包容了各個民族的傳統文化。從蘇格蘭的獨立公投，更可以說明民主文化的包容性，既便是要求獨立，也得到尊重，也就是最大容量地包容了少數民族的不同文化。大英帝國統治蘇格蘭幾百年，蘇格蘭依然保持自己獨特的民族文化。

民主文化的包容性。

民主政治的包容性，決定了民主文化的包容性；極權治政的排他性，決定了極權文化的排他性。所以，共產極權文化所到之處，當地的民族文化都要遭殃；而民主文化所到之處，都能很好地包容當地的民族文化。

民主文化能包容當地的民族文化，並不是民主文化與當地的民族文化不會有衝突。事實上，民主文化在許多國家難以開花結果，最深層的原由還是因為當地的民族文化與民主文化存在太多的衝突，難以接納民主文化。世界上任何一種民族文化都有兩面性，有好的一面，必然有壞的一面，歷史越攸長，沉積下來的糟粕也越多。包容不是包容壞的一面，而是包容好的一面。包容要拒絕暴力，包容要抵制破壞，包容是一個啟蒙的過程，是一個引導的過程。包容不是無原則的包容，而是包容一個循環漸進的過程。

要接納民主文化，就要淘汰一些陳腐的觀念和一些醜陋的習俗。說到底就是淘汰文化醜惡的一面，比如裹腳，比如三妻四妾，比如槍杆子裡面出政權，比如打江山坐江山。民主文化的到來，必然對傳統文化帶來衝擊，那不是破壞，而是一種洗鍊，剔除糟粕，留下精華，讓民族文化跟上人類文明的發展。一種民族文化，唯有兼容並蓄，與時迸進，才能保持旺盛的生命力，才能成為一種真正優秀的文化。任何一個民族，固步自封，拒絕吸收世界新興文化的優良的養分，必然日漸枯萎，最終必然被時代所淘汰。

民主文化是西方人創建的，那是人類共同的文化財產，正如西方人發明了電燈一樣，電燈給人類帶來了物質文明，而民主給人類帶來了精神文明。只有民主文化的到來，才能更好地保護各個民族的傳統文化，才能讓民族文化得到更新，變得更加優秀。世界上最固守自己民族文化的民族莫過於猶太民族，而猶太民族早年勇敢地吸收了民主文化，他們的民族文化並沒有被陶汰，反而變得加優秀了。

民主政治最重要的原則是：少數服從多數，多數包容少數。從民主文化的精神來說，這條原則的後一半比前一半更為重要。明白了這一點道理，也就基本上明白民主文化的精義了。

民主文化的精神就是讓人民學會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