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宛如夢幻

在光秀和秀吉開戰前，家康已經安全到家了。

六月十四日，家康點起兩千人馬殺向京城。

沒錯，是兩千不是兩萬，兩千人馬去找光秀拚命還是去給人看著玩的？

就是給人看著玩的。

作為信長長期盟友，現在信長死了自己不做點啥那是非常丟臉的，反正離京都遠，慢悠悠過去，擺個樣子就好。

走到尾張時，秀吉的使者來了。

家康很詫異：秀吉的使者來幹嘛？雖然當初在金崎見過，但是多年沒見，還真有點想不起來他在哪兒了，想了想後家康問使者：「秀吉大人不應該還在和毛利家作戰么？」

使者也不說啥，給了他一封秀吉的親筆信。

信很短：「逆賊光秀已經於十三日被羽柴筑前守討伐。」事實上全日本所有大名都收到了這封信。

家康第一反應是忽悠人，畢竟他地理還是清楚的，當時所有織田家臣里就羽柴秀吉離得最遠，怎麼是他先跑回來了？於是他派了酒井忠次去打探下，打探結果證實了信上的話，同時來的還有第二封信，也短：「光秀確實已經被討伐，請大人速速撤軍回國。」

信里內有玄機，表面看就是不勞您老費心了，回家休息吧，實際意思是：

俺秀吉也繼承了信長給你下命令的權力，懂？

不過家康還真得撤軍，因為他本來就不打算去打，讓你佔個嘴上的便宜吧，以後的事情還早著呢。

起碼你秀吉要先擺平柴田勝家。

光秀也很怵這哥們，所以專門封鎖了近江道路防止勝家回援，結果被秀吉捅了屁屁。勝家也很鬱悶：要不是老子被專門盯防了你能找到單刀球機會？

秀吉現在還沒空和勝家爭，因為他老婆和老媽不見了。他的領地有兩塊，前面說過，近江領地被光秀攻陷了，這個也說過。

而他老婆老媽都在近江，現在城拿回來了，結果他找不到他老婆老媽了。秀吉農家出身，是個孝順兒子，寧寧又是他追了多年才追到的結髮妻子，現在的他比老婆老媽一起掉水裡了還蛋疼，因為他壓根不知道他老婆老媽去哪兒了——此時的秀吉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這時有個留守近江的家臣說別找了，我知道光秀肯定要對這裡下手，所以提前把夫人和老夫人送到了廟裡避難，現在她們安然無恙。

秀吉當即下令賞賜這個家臣七百石領地。

不用說也知道，有如此才能的人只有一個，石田三成。

而這時的家康在瘋狂撿地盤。

首先撿的是倒霉蛋穴山信君的地盤，誰讓他死了呢？他一死了，他在甲斐的那部分領地就沒人管了，德川家康本著為百姓著想，安定天下的目的，接管了他的領地，名正言順。

注意上面這些話不是我的評價，是家康對信君的領民們說的，而領民們紛紛表示不管你信不信家康大人的話反正我是信了，家康就這樣不費吹灰之力搞到了一塊地盤。

嘗到了甜頭的家康覺得，我們應該有更遠大的目標，比如整個甲斐。

但是之前攻滅武田的時候說過了，甲斐已經賞賜給了織田家臣河尻秀隆了。

秀隆之前沒怎麼出場過，但是他的地位是很高的，他是信長的黑母衣眾的首領，也就是相當於總統保鏢隊長，後來又擔任了信忠的輔佐，信忠的部隊基本實際上都是他指揮的。信長也曾對信忠說過要把秀隆當你爹來看待，堪比劉備託孤。

然而他在甲斐混得很不好，因為甲斐是武田家領地，而且武田家在這裡已經幾百年了，認同感太強，領民啊武士啊都對他這外來人士很不待見。民變騷亂基本沒停過。

秀隆是武將出身，應付這些除了鎮壓以外沒有其他辦法，然而他鎮壓越狠，下面反彈得越猛。甚至甲斐農民都在家裡擺了塊石頭寫上他的名字，出門罵一次，回來罵一次，逢年過節加罵一次。

秀隆鬱悶了，他搞不懂為啥自己地盤就這麼亂，難道有人指使？

然後他看見了家康撿起了信君的地盤。

靠！肯定是你小子乾的！

家康此時也在想怎麼拿下地盤，直接打是不行的，因為雖然信長死了，他家也還是你同盟，不能說打就打，搞不好偷雞不成蝕把米。

於是他叫來了家臣本多百助，讓他去勸秀隆，現在太亂了，先回京都去避避風吧。

百助領命而去，然後原封不動地傳達了家康的意思。

河尻秀隆瞬間就火了：「我從信長老闆那裡接到了命令，讓我守護這片土地。即使老闆已經去世了，我也要完成他的囑託。並且德川家康有什麼權力命令我？他是德川的老闆，又不是織田的老闆！」

說著，河尻秀隆甩出一沓信件：「這些都是我截獲的德川家康策反甲斐豪族的信件，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來人啊，給我拖出去砍了！」

本多百助就這麼死了，家康很傷心，他逢人就說，百助很萌的，居然就被秀隆給黑了，我很傷心，感覺不會再愛了。

話慢慢傳遍了甲斐，甲斐人民都覺得，家康大人太好了，這麼好心居然家臣被人砍了；秀隆太人渣了，別人來幫你居然砍人，太過分了！

乾脆幹掉秀隆，迎接家康大人來！

六月十八日，武田舊臣率領甲斐農民一揆殺入新府城，秀隆被殺死，隨後這批人投靠了家康，家康也順勢接管了甲斐。

很明顯，其實秀隆壓根沒懷疑錯，這事就是家康策劃的，百助也就是拿去送死的，一根筋的秀隆最終沒幹過腹黑的家康。

家康明目張胆地撿地盤，讓鄰居不爽了，北條氏政決定，我們也來搶地盤。

氏政此時學了他爹氏康，把家督讓給了嫡子氏直，自己退位但是掌控家裡大事。氏康活著的時候，很少主動生事，而到了氏政這裡，在父親光環的籠罩下下，氏政決定：我也要比我爹強，我要殺出相模走向世界。

其實信長一死，北條家當時就是日本最大的一家了，北條氏政趁著信長新喪，準備一舉拿下上野。

駐守上野的是織田四天王之一瀧川一益，當時他的手下有真田昌幸、前田慶次等將領，有士兵八千。一聽說信長死了，前田慶次就勸說瀧川一益隱瞞信長的死訊。

「瞞？怎麼瞞？這又不是說腳上長個雞眼嘴裡長個瘡，這可是轟動了整個天下的大事件，根本瞞不住。不如直接告訴他們。」

於是，瀧川一益集合諸將：「大家聽好，信長公已經被反賊明智光秀殺害了，而北條想趁著這個時候拿下上野。恐怕這一張是贏不了了。我決定返還大家留在這裡的人質，你們從此以後就按照你們自己的意願行動吧。」

此話一出，以真田昌幸為首的豪族紛紛表示：「瀧川一益是個敞亮人，夠意思。既然這樣我們也不好意思見死不救。只要瀧川一益你還在上野，我們就跟著你混。」

瀧川北條雙方在神流川展開遭遇戰，由於壓倒性的兵力差，瀧川一益大敗，只好沿木曾谷逃回尾張。北條家就此控制了上野。

不過氏政覺得不夠，家康你能撿我們就能搶，於是他自己留下看家，讓氏直點起五萬大軍浩浩蕩蕩攻入信濃，準備直取甲斐。

家康手上實在沒人，就八千，打是沒得打的，但是甲斐初定，如果縮頭了自己就站不穩這裡了，所以硬著頭皮也得上。

家康先派半藏去勝山城造了個實際上壓根沒人但是看起來好厲害的大本營，又讓忠勝帶著三千人滿世界跑著打游擊。氏直其實壓根不知道家康多少人，看這架勢貌似家康早有準備，於是屯兵河岸，兩人天天隔河相望，就是不動。

呆了一個月，終於有人扛不住了。

氏直扛不住了，他讓自己的叔叔氏規去找家康談判。氏規和家康曾經一起在駿府城當過人質，算是發小了。

家康自己沒出面，故意的，談判這東西，就和相親一樣，神秘感是必須的，他讓神原康政去和氏規談。

北條家的條件是，雙方撤軍，承認德川家對甲斐的控制，兩家結盟，家康將女兒嫁給氏直。

家康表示同意，當然話是康政來說的。

談盤結束，簽合約然後各回各家就好。

而氏直又得瑟了，他覺得自己不能去德川家簽合約，要讓家康過來簽，這樣才對。

家康的反應是沒有，繼續穩坐中軍帳等氏直來。

耗了幾天氏直又虛了，他覺得家康肯定是故意磨時間（其實是他在磨時間）偷襲，於是開始加強巡邏，構築工事。

家康也不客氣，針鋒相對地直接甩了封戰書過去，大意是我看在美濃守氏規是我發小的分上才給他個面子，你們北條家很拽啊？給你點陽光就燦爛啊？來來來，戰個痛。

戰書是由家臣朝比奈泰勝去送的，泰勝的特點就一個，長得很彪悍，面目猙獰，皮膚黝黑，身高一米八幾，屬於走街上會嚇哭小朋友的那種。

果然，氏直小朋友也被這位黑叔叔和他送來的信嚇怕了，於是他趕緊讓氏規去德川家簽訂合約，然後撤軍回家過日子。

此時織田家的家臣們正聚在一起，開會。

開會的目的很明確——分遺產。信長活著的時候，家裡數羽柴秀吉、柴田勝家、明智光秀、丹羽長秀、池田恆興五個人地位最高。現在光秀掛了，剩下四個人還是有必要研究下怎麼分遺產的。

光秀的遺產自然是秀吉拿了，名正言順，信長的遺產就有得爭了。事實上參與信長遺產分割的還有他的兩個兒子信孝和信雄，雖然哥倆都過繼出去給了別人當兒子（北田信雄，神戶信孝），但是現在也回歸了織田家，何況是老爸親生的，自然也有資格分。信長遺產雖然多，六個人分還是比較緊的，所以很容易打起來。

不過鑒於打起來會讓別人趁虛而入，到時候大家誰都沒得搞，六人還是決定，開個會，和諧地討論下。

六月二十七日，信長的老家清州城內，織田家第一次代表大會召開了。與會者一共五人，信孝請假沒來。

本來同屬織田四天王（長秀、勝家、光秀、一益）的瀧川一益也該來與會，但是，由於瀧川一益剛被北條家暴揍，正在落跑中，就不讓他來了。

註：秀吉真的不是四天王之一，織田四天王並沒有五個人

幾個家臣都不是省油的燈，秀吉是腦子最靈的一個，勝家是最能打的一個，長秀是政治最高的一個，恆興他媽是信長的乳母。

兩個兒子就是廢柴了，信雄被稱為為人忠厚，不過忠厚在他這裡的意思是傻，當年被伊賀忍者打得滿世界叫信長爸爸，信長踏平伊賀之後他卻興緻勃勃地搞起了屠城、這次他得到了秀吉的口頭支持，又是東道主（清州城城主），自我感覺極其良好。

信孝本來按年齡是信雄他哥，因為他媽地位更低，所以變成了弟弟，在他眼裡他比信雄強力一百倍，其實他確實更強，大概信雄戰鬥力5，他戰鬥力5.5左右。不過這次他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斤兩不夠，暗地裡和勝家結成了同盟。

雖然有六個人爭，不過其實最有話語權的就兩個：羽柴秀吉和柴田勝家，兩個向來不合的人終於找著個徹底翻臉的機會了。

勝家率先發言，他表示信孝年輕有為英明神武，是繼承家業的不二人選。

信雄笑得很歡樂，他知道秀吉馬上會站出來表示他才是最佳繼承人。

而秀吉也開口了：「織田家的所有一切，都是信長老大的東西。」

勝家忍住沒把廢話信長不是死了么這句話說出來，等他下文。

「信長老大已經去世了，那就該讓信忠大少爺繼承。」

勝家這次沒忍住了：「但是信忠大人已經殉難了，所以我們才來討論啊！」

「那修理大人（勝家官職是修理亮）也同意俺這句話了？」

勝家一愣，不知這猴子想什麼，難道你對信忠用了個復活魔法還是把他趕屍弄起來了？

秀吉清清嗓子：「既然信忠大少爺也死了，那就應該讓他的嫡子三法師來繼承！」三法師是信忠的嫡子，不到三歲的小朋友。

勝家當時就懂了，哦你小子原來想這茬啊，你以為老子沒讀過書不知道擁立幼主篡位奪權的事情么？

不過因為秀吉說得確實在理，也不好反對他，既然如此我們來爭一下監護人位置吧。

「既然秀吉大人這麼說了，三法師大人今年還不到三歲，應該讓誰來輔助呢？」勝家想你總不至於直接厚臉皮提你自己的名吧？

「家中自然應該有這樣的人，如果實在沒有，那就我來，如何？」事實證明秀吉確實厚臉皮了，勝家再次失算。

於是他也挑明了：「輔佐自然是信孝大人合適！」然後給恆興和長秀使眼色，讓他們發表下意見。

勝家估計這倆哥們也發表不了啥意見，就是來打醬油的。讓他們來和稀泥下，不反對就當支持了。

恆興表示，我同意立三法師（廢話），輔佐人很重要（還是廢話），我們不能隨便選（依然是廢話），我覺得輔佐人應該有以下優點……

勝家打斷了他的話：「到底誰來當，給個明話。」

恆興這次不說廢話了：「信孝大人不行，信雄大人也不行，他們誰當了另一個就會不滿，所以必須家臣來當。」這是明擺著支持秀吉了。

勝家當時臉色就青了，丫的秀吉給你什麼好處了你這麼幫他？

眼看就要動手，長秀出來打圓場了：「修理，別爭了。」

勝家一下看到了希望，畢竟長秀一直和信孝一起作戰，支持戰友總是應該的——恭喜你，你又想多了。

長秀默默喝口茶：「在山崎打敗光秀的可是筑前啊！」

比分瞬間從二比二拉到了四比二，勝家完敗。

不過長秀也不想明著挺秀吉，於是他說：「不過如果是我們在場的這些人來輔佐，何嘗不會出現有人不滿的情況呢？」這是實話，就和恆興上面說的一樣。

於是長秀表示我另提名一個人——堀久太郎秀政。

秀政是信長的直屬家臣，但是他是秀吉舉薦的。勝家也知道，不過誰讓他倒霉沒趕上山崎之戰沒話語權呢？算了算了，總比你秀吉自己來輔助強。

遺產分割結果：

信孝：美濃一國

信雄：尾張一國

三法師：安土城附近的近江領地

長秀：新增若狹一國和近江的兩個郡

恆興：新增攝津的三個郡

勝家：越前一國，新增長浜城

秀吉：新增山城國、丹波國、河內國

明顯，秀吉賺翻了，而勝家本來就有越前，唯一新增的領地是秀吉原來的領地，可以說是秀吉賞給他的，這比不給他領地更丟臉。

信孝也很憤怒，本來自己參加了山崎之戰，大有希望，結果飛來一個三法師把自己的位置擠掉了。

而羽柴秀吉為了麻痹勝家，耍了一個陰招。

1582年10月，由羽柴秀吉做媒，信孝送給了勝家一份大禮。

他把阿市嫁給了勝家，此時阿市三十六，勝家已經過六十了。

據說勝家自從阿市還是蘿莉的時候就開始暗戀她了，阿市出嫁的時候他還把自己弄了個酩酊大醉，因此他對信孝的這個舉動是非常滿意的，他表示，自己現在是也將永遠是信孝大人最堅實的盟友。

而阿市已經絕望了，自己又一次被當做棋子任人擺布，亂世的武家女子總是擺脫不了這種命運。不過反正已經習慣了，也不用尋死膩活的了。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和秀吉正式開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