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航:所謂愛情就是你看著愛人胳膊上種過牛痘的痕迹,感動不已

我今天來這兒是非常羞愧的,因為我聽歌也不多,英文也很差。這會我們看到這一箱薯片,裡面包著書,這麼有詩意的充氣書籍是會給人帶來安慰的東西。我看薯片8種口味,我挑了番茄味和椒鹽味,後來(說明書)告訴我,我喜歡的是迷幻搖滾。

看得出來,做這個事兒的編輯,也要用形式接近他。以前我們評論一個東西,經常說內容大於形式,其實有時候形式就是內容。我家裡有一個鮑勃·迪倫的簽名照片,拍賣會來的,放在鏡框里,但以什麼樣的形式放置,最後我選擇的方式是,這邊是鮑勃·迪倫的照片,另一邊是警徽放大的警盾。有時迪倫可以嘲笑一下警盾,我覺得挺好玩的。

說到鮑勃·迪倫,有一個朋友孟京輝,我跟老孟聊的時候,一說鮑勃·迪倫,他就很激動。那時候我們聊過一個電影,我跟老孟有一點分歧,他非常生那個電影的氣,那個電影大家都看過,《阿甘正傳》,他說這幫孫子太陰險了,這電影是在作賤60年代,所以他很氣憤。這是他的讀解方式。

金斯伯格聽了《暴雨將至》,說一代代薪火相傳,一切有著落。我最早看報道的時候覺得很好奇,你自己垮成這樣了怎麼做文化傳承?後來我想為什麼垮?他們要的是真實。他垮下去就是為了他倒下去,整個世界矮下去,這個真實是值得傳承的。

對我來說,無論是多麼放肆的人、任性的人,不把世界當回事兒的人,但找到跟他類似的人,他看到另一個人,就像他的道友一樣,那還是非常高興的。我講過一個小故事,一個女記者問霍金說,世界上什麼東西感動過你?霍金說是遙遠的相似性。他說,遙遠就是真實,好多互相了解的人離的很遠,都不知道對方,但如果航拍,能找到相似性,當事人未必知道。

有一次在大學裡教課的時候,給學生們布置作業,找大家都知道的人寫一篇大家不知道的事兒,後來得最高分的一個同學,他寫的是台灣導演楊德昌。他做動畫片,有個場景,下著大雨,每個人都在跑,這個人站這兒不動。楊德昌說,我就是關心這個事的少數人,他妻子說可是那又怎麼樣,你也撈不著什麼好處。楊德昌想了想,在黑衣男人對面畫了一個紅衣女子,他說,這就是我給少數人的獎勵。所以那個畫面我覺得是對的。不管他紅或者不紅,是針對大多數人,獎勵少數人,所以他的歌是這樣的東西。

他得了諾貝爾獎,我看了很多評論,今天下午在這兒的于堅老師說,世界醒了,終於開始獎勵靈魂,而不是獎勵修辭或者概念了。當然于堅老師這段話就是非常優美的修辭,但我覺得這個話說得很對。迪倫說,我這麼多年一直在想我這個歌詞是不是文學,我很高興你認真考慮這個問題。對我們來說,我不用質疑說唐詩宋詞算不算文學,但歌詞是不是文學,這不怎麼確認。人能找來給人安慰的東西,無論是文學或者文學的載體,都是各個側面而已。鮑勃·迪倫自己說自己不會成為一代一代人的宴會司儀,也不願意出現在任何一個集體空間,別人說他是民謠的叛徒,他說他是自己的叛徒,不是你們給我拍張什麼照片,我以後得按照這個做出自己的表情,我不會被定格。這不管是任何一個人都該做到,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這是我特別關心的事情。

1964年的萬聖節,他20多歲,說我今天戴了一個很可怕的面具,就是鮑勃·迪倫的面具,大家鬨笑。後來他34歲有點小紅了,又上台,大家看到來了一個哥們兒,戴了一個面具,打扮得跟他一模一樣,像公海游輪上的賭徒,唱得是挺像迪倫的,大家聽了兩首,想是不是他,最後他必須要使用口琴的時候,一不耐煩把面具摘了:是鮑勃·迪倫。他一直在做著這樣的事情,好像跟這個世界開玩笑的事情,但這些開玩笑的事情都是在隱秘地逃脫和掙扎,這些掙扎相當於你在微博上面臨著掉粉、洗粉、篩粉的過程。而且他不為任何一個時代去當領頭羊,他就是堅持著活下去,這是特別有意思的。他的歌我也聽得蠻多,但我更感興趣的是他所有做出的努力。

當年在一個酒吧裡頭,一個人搞了一個活動紀念王洛賓多少多少周年,那天也是下雨,門口鋪著一塊兒布,你必須經過這塊布才能到酒吧里,但讓大家都很遲疑,因為那個布是王洛賓老人的畫像,你得踩過去,所有人都不想,所有人劈叉這麼過去,但還是不得不踩兩腳,因為那個面積挺大的,大家一邊踩一邊罵主辦方缺德,不知道什麼意思,最後都坐那兒了,然後開始了,主持人說,我們請出今天的主角王洛賓,升起一塊兒布上面全是鞋印。特別有意思,有意思的人會被有意思的人記住。

我自己讀鮑勃·迪倫,我剛才想我講這個最後怎麼結尾,我看過一個女孩的首頁,她說我要撿一萬個礦泉水瓶子換錢給自己紋一條胳膊。我覺得特別好,意味著每一代有從容的、根本無法藐視和輕視的反抗。

記得有一次也是記者問鮑勃·迪倫,說你體驗過的快樂是什麼樣的快樂?他說我現在唯一體會的快樂就是煙灰缸的快樂。我覺得說的挺好的,我們這幫人覺得煙灰很嗆,但煙灰缸覺得不是。煙灰一倒就是謎團,我覺得你看他的歌詞,看著他所有的經歷,所有的往事一樣,所以我覺得他身上那種迷根本不讓我焦慮,我覺得挺好。

還有一次也是問他有什麼理想,他說切肉。後來記者說有沒有什麼大的夢想?他說一塊大切肉。就是一個不會被任何事給架住,諾貝爾也依然是他的一個坐具,都不叫椅子。到鮑勃·迪倫這兒就是有點套路了。其實他這樣就很好,就是不管什麼姿態,就是你自己這樣子,所有一切要麼是你的杯具,要麼是你的坐具,一切都不是你的對手,只有你自己能改變你自己的人生。所以鮑勃·迪倫對我來說,就是這個老炮兒教會我很多方式,就是不做純表態,除非是自己要作的秀,不要應邀作秀。總之,他教我好多招。

所謂愛情就是某個下午你看著你愛人胳膊上種過牛痘的痕迹,感動不已。所以聽歌、看詞也都是感情,有時候聽著歌就感動了,有時候看著詞就感動了,就看什麼東西趕上了。就算對於全世界來說鮑勃·迪倫的歌詞不是文學,但我覺得它是文學,所以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對應的東西。我覺得其實他的這些歌詞就像是劃火柴,每一個你劃著了才知道這根火柴能用,但已經用完了——感動就是這樣的。我讀那句感動,我跟你說也說不明白。我覺得詩歌、歌詞的感動,不是故事的感動,人物性格的感動,它很難解釋和分享。換句話說,詩歌、歌詞這種東西註定的是一次性的東西,所以怎麼定義都行,就是只要你把你喜歡的東西定義為文學。

以上文字整合自8·12北京「來,我們一起迪倫」活動史航現場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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