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騰飛:做「離經叛道」的歷史老師

袁騰飛:做「離經叛道」的歷史老師

  歷史教學看似容易,其實不然。如果把歷史課僅僅看成是講古人之事,對學生要求僅僅是熟記歷史事件和歷史人物,倒也容易,但這並沒有完成歷史教學的主要任務。袁騰飛用一種學生耳熟能詳的語言和方式,貫通古今,把「死」去千年的歷史,活靈活現地帶到學生面前,學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歷史」體現統治階級的意志   搜狐文化:有些人對您有疑問,您的結論都有材料佐證嗎,或有旁證嗎,為什麼是可信的?   袁騰飛:我得出的結論肯定是我看了書之後我自己的一些思考,或者的一些想法。有一點是不需要的,就是不需要別人跟我觀點相同。我不懂佐證是什麼,如果說史學肯定有。如果非要求大家的觀點都一樣,那就是教科書了。   搜狐文化:您說過「不是想證明自己如何,而是要證明:歷史有趣」。那您在講史的過程中抖的「包袱」確實是史料中的段子?還是有「戲說」的成分?   袁騰飛: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司馬遷曾經舉例子說秦始皇隊伍出行,劉邦項羽的隊伍熱烈歡迎,還有劉邦和項羽當時說了什麼。但是劉邦項羽在司馬遷的時代已經過去一百年了,你說司馬遷他在場嗎?他聽見劉邦項羽怎麼說了?你能說司馬遷是胡編的、杜撰的、戲說的?後人在分析劉邦項羽性格的時候,是不是都用了史記上的這一段話,有人懷疑過嗎?所以這個東西,一直這麼追究的話,那就是真變成鑽牛角尖了。   搜狐文化:為什麼很多人認為歷史是一個稀缺品?   袁騰飛:這個怎麼說呢?古往今來,歷史本身屬於社會統治領域的最高層,所以它可能會要體現一定程度上的比如統治階級的意志。   可能會有感情色彩,位尊者會隱惡揚善,這些都有可能存在。但是中國古代的史官,絕大多數都能秉筆直書。像皇帝的實錄,本人是不能看的,哪怕今天罵了人,史官給你記下來了,皇帝說把這句話給我刪了,也是不可能的。所以這個東西的真實性還是很能夠得到保證的。   西方就更是如此了。西方一直從中世紀,從希臘羅馬時代就有獨立於統治者之外的一類獨立知識分子。他們類似於我們的「史官」,也都是要秉筆直書的。哪怕皇家有點什麼醜事,也不會遮著掩著,所以它的真實性比較容易保證吧!   搜狐文化:您除了鑽研中國歷史,還對哪國歷史感興趣?   袁騰飛:你要想了解一些國家,需要查找很多資料。我對於自己想知道的史實,更樂於去搜集這些東西。包括韓國的歷史也是,越了解越喜歡。譬如我愛看韓國歷史劇,一百多集的電視劇我按著快進看,主要就看劇中的服飾、典章制度等等,通過這些東西來學歷史。這些資料比較稀缺,所以更能吸引我,比如《女人天下》,《大長今》,還有寫朝鮮正祖大王那些都看過。   做個「離經叛道」的歷史老師   搜狐文化:您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歷史的?或者說,是什麼樣的一個契機讓您對歷史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袁騰飛:從幼兒園、小學的時候就開始了。契機應該說是因為聽京劇、聽評書吧。   搜狐文化:您學的專業是歷史教育學,您怎樣評價中國的歷史教育?您覺得中國的歷史教育需要怎麼改進?   袁騰飛:你要讓我談中國的歷史教育應該怎麼改?我也沒有一個明確的思路。   我看過很多比如法國、美國、英國、俄羅斯等發達國家的課堂實錄,底下都是配中文字幕的。我就覺得人家那種教學方式都挺好。比如澳大利亞五年級的小孩,老師給留作業,讓他談談怎麼看待中國文化大革命。澳大利亞的孩子他就是自己查圖書館,查各種資料。老師不需要你背什麼,記什麼,關鍵是要你在這個過程中學會思考。我們的教育其實不光是歷史,所有的學科都特別注重死記硬背的東西。   記得有一回看一美國老師上課,講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他問學生知道哥倫布那會兒船什麼樣嗎?孩子們說不知道。美國老師說,走,造船去。一學期造了一艘哥倫布的船,不是1:1的,但是也很大,造好後老師帶著學生把船推到海里去了,大家歡欣雀躍,一個學期就幹了這麼一件事。要在中國肯定會有很多人說這個老師太不務正業了,把歷史課變成手工課了。但是你想這一個學期,孩子要查多少資料,他才能復原哥倫布時候的船?歷史的、工藝的,什麼都要查。孩子就養成了這樣一種學習方法,養成這種方法,他以後干別的,想了解別的事情,都知道應該從什麼途徑去了解、去入手。   搜狐文化:您用很多幽默的小段子來增強對學生的記憶,您是如何想到用這種描述來幫助學生增強記憶的?   袁騰飛:我覺得可能幽默感是天生的,再有一個,逼出來的。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按部就班教書,班裡亂堂,那時候國家重理輕文是非常嚴重的。八九十年代,是學會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時代,本身歷史不受重視。而我們班離校長辦公室比較近,亂堂容易被校長發現。我為了保住飯碗,必須得講得讓同學愛聽,不給我搗亂,用了差不多一學期就形成了這樣一種風格。   搜狐文化:網上對您的評價可以用「冰火兩重天」來比喻:喜歡您的人評價您講的課「鞭辟入裡,入木三分」,批評者則認為「胡說八道,信口開河」。這些評價會不會讓您的講課風格有所收斂或改變?   袁騰飛:風格沒有改變,也絕對不可能收斂。但是比如說我過去不是很成熟,或者一些很極端的看法,我會接受大家的意見進行一些修正。再比如有人給我指出史實上什麼地方有錯誤,這個是我最感謝的,那麼我以後再講的時候會有修正。但是至於在觀點上跟我有不同的,那還是我說的那句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和諧社會就是誰都能說話。   搜狐文化:有些人批評您主觀性強,認為您講歷史時包含了太多的個人情感。對於這種評價,您怎麼看?   袁騰飛:每個人對歷史都有不同的角度思考,如果讓歷史老師做到這種嚴格把自己超離於歷史之外,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教材本身帶有強烈的愛恨觀念,它希望你愛誰和恨誰,如果純客觀的話,就不是一個合格的歷史老師了。   找到「知音」更重要   搜狐文化:您在2010年接受採訪時,給自己的定位是:一名普通的中學歷史老師,以一個讀史人的身份,粗糙地反抗著魅力。這句話中的「魅力」,是指您自身的個人魅力?還是指「歷史讓人歡喜讓人憂」的特性?   袁騰飛:我覺得應該兩者兼而有之吧。我不是公共知識分子。在學院派看起來,我這種教書可能是有點離經叛道,認為我講的東西沒有知識點,覺得學生聽完了都不知道要背什麼。我從來不以有知識點為成功。歷史學科,它本身的魅力是「故事」,而不是這種乾巴巴,一點水分都沒有的教科書。我一再強調,中國傳統史學大家都是講故事的高手,為什麼現在你非要把歷史書編這麼乾巴巴的,一點水分都沒有。除了年代、數字,就是圖表,然後就是各種概念,為什麼非要把它編成門戶網站,跟那個東西一樣的嗎?我比較反感的就是這一點。   搜狐文化:有人說,歷史不是被創造的,而是被構建的,您認同這個觀點嗎?   袁騰飛:歷史不是被創造的,我完全認同。歷史就是歷史,談不上創造,也說不上構建,史時就在這兒擺著,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隨著時代的發展對這個看法也會有變化,這都很正常。   搜狐文化:當您上百家講壇以後,很多媒體形容您是「非正常出名」,現在很多人一提到跟媒體合作,比如上電視,錄節目等等,就覺得這是不務正業,是想出名想賺錢,您怎麼看待這一說法?   袁騰飛:首先第一點,我確實想掙錢,因為我得先保證自己能生存啊!有人弄了一個什麼中國作家富豪排行榜,說什麼我也上榜了。其實作家出書,掙得版稅錢都少的可憐。我記得韓寒說過一句話,「都說我們國家特重視文化,但是作家、讀書人為什麼就不能掙錢?就必須清貧至死么?我不太認同這個觀點。」 我跟韓寒想法一樣。   再有一個,我覺得不管是上報紙、上電視,還是出書等等,我最高興的事兒不是掙錢,而是找到知音。有讀者肯買我的書,有觀眾肯看我的講座,那他們就是我的知音。而我在中學教書的學生們不是我的知音。理科實驗班的孩子們誰在乎秦始皇?誰在乎喬治三世?任憑我講得口吐鮮花,或者口吐鮮血,他們也不聽!   曾經有記者問過我,是上百家講壇開心?還是在中學講台上開心?我毫不猶豫的回答在百家講堂開心。他們問是因為錢嗎?我說不是,是因為有知音,因為成就感。我走出校門才知道,原來歷史學科這麼受歡迎啊?我在學校里一點都體會不到。歷史學科在學校所有學科里一直是地位是最低的,哪怕跟副科音體美都沒法比。音體美沒有考試壓力,相反還能獲獎。歷史有嗎?有奧林匹克歷史知識競賽嗎?沒有啊。所以我覺得在中學教歷史,不是一件很享受的事兒,確實是這樣。所以我覺得所謂出名也好,掙錢也罷,更多的是有一種成就感、滿足感,能夠找到知音找到歸屬感,這是比錢更重要的東西。   搜狐文化:您看這兩年,歷史開始熱了,然後社會上掀起了國學熱、史學熱,您覺得這些現象透露出來的本質是什麼?   袁騰飛:兩者兼而有之,什麼事兒到最後都能有人拿它當買賣做。從某一種程度上來講,我們現在經濟發展了,更多的中國人要考慮這麼一個問題,到底什麼能代表我們中國?   中國人特別容易被物質的成就所迷惑所驕傲。譬如我們有高鐵,我們有航母了,我們登月了,我們樓都起來了等等。但是你別忘了,這些東西都是學的西方國家。所以我們不還是得拿中國固有的文明文化來代表中國嗎?一百多年來被我們當破爛扔的東西,「固有文明」這才是中國人的象徵。這些東西代表了中國,所以隨著經濟發展,我們更應該「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更多的注重一些精神層面的追求,當然在這個當中有人看到了商機,借著這個來發財。但是他如果傳播的是正能量,我認為也是無可厚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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