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別易位

最能曲盡女性心理的詩詞 丁啟陣 中國古代詩歌藝術中，有一種可稱做「性別易位」的寫作手法：男性詩人作詩表現女性心理和情思。令人叫絕的是，這一種手法居然創作出了不少千古傳誦的佳作。其中，唐代詩人的如下六首詩詞堪稱佳作中的佳作。 第一首，王昌齡《閨怨》。詩如下： 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 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這首詩的妙處，在於表現了一位年輕軍嫂偶然流露的對丈夫的思念之情。通常情況下，詩詞中的閨中思婦都是對丈夫一往情深的多情女子。而王昌齡這首詩中的軍嫂不然，她樂觀（不知愁），愛美（凝妝），還有點世俗（教夫婿覓封侯）。但是，這不等於說，她不懂得思念，不愛自己的丈夫。這不，春天田野中一抹嫩綠的柳色，就撩撥起了她深藏內心的對於丈夫的思念之情。 第二首，李白《春思》。詩如下： 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 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 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幃。 李白是喜歡揣摩女性心理的大詩人，他曾經以妻子的口吻寫過多首思念丈夫（李白自己）的詩歌。這一首詩的寫法，跟王昌齡的《閨怨》相反，它描寫的軍嫂，是以深情為主，最後露出活潑天性。前四句，表現女子多情、深情，大有情無以堪的意思。但是，末兩句，「不相識」、「何事」，反詰語氣，見出女子的天真活潑，她並非一味愁眉苦臉之人。 第三首，張籍《秋思》。詩如下： 洛陽城裡見秋風，欲作歸書意萬重。 忽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 愛人的心，是婆婆媽媽的心，千言萬語猶恐有所遺漏。信寫好封口了，還覺得沒有說清楚，拆開信封再補充。一個細節，寫盡了女子對丈夫的萬般關懷，無限柔情。 第四首，朱慶餘《閨意獻張水部》。詩如下： 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 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這首詩，詩人原本另有用意：借閨房情事隱喻考試，自比新娘，把張籍比作新郎，公婆比作主考官。但是，撇開詩人本意，「望文生義」來品味這一首詩，會更覺其美。明禮，柔順，愛美，嬌羞，詩中新婚女子的美（包括心地的美、性情的美、言談舉止的美、妝容的美），古今中外，無以復加。 第五首，溫庭筠詞【菩薩蠻】（小山重疊金明滅）。詞如下：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綉羅襦，雙雙金鷓鴣。 富貴人家的少婦，衣飾華麗，舉止慵懶，貌似事事不經意，實則處處有深情。她在以一種克制、含蓄的方式表現自己對心上人的深切思念，盼望著心上人能早日歸來，以解其獨眠無伴之苦。 第六首，金昌緒《春怨》。詩如下： 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 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 思念一個人，至於希望能在夢中與之相見，這是一種境界。為了虛幻的夢中相見，遷怒樹上的黃鶯，痴情憨態，栩栩如生。 閱讀歷代詩詞作品，我有一個印象：描寫、表現女性最細緻入微的，大多是男性詩人。 這些詩詞，表現的都是女性之美。由於它們均出自男性詩人之手，因此，詩詞中美好、多情的女性，都是男性詩人「理想中的女性」，都是經過美化的女性形象。 2009-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