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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星雲大師對談 (2005年2月9日高雄佛光山)

與星雲大師對談 (2005年2月9日高雄佛光山) 高希均:   每年的初一,星雲大師總會離開台灣到美國西來寺去。今年因為這場對談,星雲大師就在台灣多停留了幾天,這個功勞得感謝余先生。   今天有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聆聽星雲大師和秋雨先生對談。即使不是宗教界或文學界的一般讀者,大概也都看過星雲大師和秋雨先生的書。天下文化曾出版星雲大師的四本著作:《星雲大師談讀書》、《星雲大師談處世》、《星雲大師談幸福》、《星雲大師談智慧》;最重要的一本是由符芝瑛小姐寫的大師傳記《傳燈》。秋雨先生在海峽兩岸出版過很多書,天下文化出版過四本從《文化苦旅》和《山居筆記》中摘引出相關片段配上攝影作品的圖文書;去年,更是出版了秋雨先生自認為一生當中最重要的一本書《借我一生》。   每次看到星雲大師在國際上得到諸多榮譽時,特別感覺到身為台灣中國人的驕傲。去年星雲大師又分別在泰國和韓國獲得「榮譽的宗教博士」與「榮譽的哲學博士」的殊榮。   余秋雨先生也得到過許多榮譽。遠的不說,前幾天香港《亞洲周刊》每年選出兩岸三地十本最重要的好書,去年就選了《借我一生》。余先生這次到台灣前,在中國大陸剛得到兩個榮譽,一個是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和北京大學選為「中國十大藝術英才」,一個是被諸多網站投票選為「中國文化傳播業座標人物」。   我想請教大師的第一個題目是:自從在一年半以前出版了《雲水三千》之後,在全球華僑世界引起了很大的反響,對於這件事,你有什麼感覺可以與大家分享? 星雲大師:   高教授說我每年不在這裡過初一,都到美國去,為什麼呢?佛光山開山迄今三十九年,二十年前,我就退位了,我如果留在山上,就像是「丟碗不丟筷」,彷彿有什麼留戀。因此,一過年我就離開,讓年輕人好做事。吃過年夜飯,走高速公路,我可以三小時就到台北,睡一覺,第二天就到洛杉磯,由於時差,那裡還是初一。所以,我每年在高雄過年,在台北過年,到美國也過年,一連過三個年,人生實在很有趣。   我五十七年前到台灣,在台北、新竹地區,尋找掛單的機會,卻不是很順利。後來宜蘭有一個非常小的土地廟請我去,那地方真的很小,連廁所也沒有,必須花二十分鐘到車站上才行。說來也真有緣分,我一去就住下來了,雖然各種條件匱乏,後來在那兒卻陸續辦了青年會、學生會、兒童班、文藝營。   我是民國四十二年去的,到前年剛好滿五十年。他們要出版我過去的照片,作為五十周年弘法的紀念,這就是你所說的《雲水三千》。我一生都在叢林,受禪門的影響很深,所謂「處處無蹤跡,聲色外威儀」,就是不管到什麼地方,不留下任何痕迹,也不計較什麼,離開就離開。比如我在大陸參學過幾個叢林,離開時什麼也沒帶。《雲水三千》出版後有多少的影響,我也不清楚。不過我是沒有賣錢的,都拿來送人了。送人以後,人家回饋我的有好幾千萬,我就捐給佛光大學,所以是「有也未曾有,無也未曾無」。「有、無」對我來說,不很重要。   我和高教授已經認識二、三十年了,經常一兩個月聚會一次,然後海闊天空地聊。講話如果找不到對象會很寂寞,和高教授、王發行人談天說地,好幾天都享受著那種快樂。   我多少年前就對余秋雨教授很敬仰。余教授寫的《文化苦旅》,讓我讀得蕩氣迴腸,久久不能忘記。今天我很歡喜,參加這樣一次對談。佛光山今年舉辦了新春賞花會,現在已經擁擠著很多人了。不知道大家的心有沒有在現場?可能都跑去花叢里去了。我一再交待本山的人,一定要大家賞過花之後才來聽講,會比較安心。 高希均:   謝謝星雲大師。《雲水三千》內容非常豐富,書里收集了兩千多張照片,星雲大師弘法五十年的經歷、佛光山開山的艱困,很多動人的故事都包含在這本書里了。   星雲大師為文化事業的慷慨眾人皆知。不久前我向他報告終於有機會出版余先生的《借我一生》時,他的第一句話就是:「高教授,我馬上買一千本,讓我的朋友都看他的書,而且不要打折扣。」   下面的問題我想請教余先生。   我個人是讀經濟的,將近四十年的時間,我讀書、研究、寫作,都環繞著一個題目,就是:「為什麼一個國家會貧窮?為什麼一個社會會落後?」這個學問,叫「經濟發展」,一九六 0年代初期,不管在美國、台灣或者其他國家,都被認為是 顯 學。如何使「第三世界」、「開發中國家」、「落後地區」不再貧窮落後下去?念書時,我的美國教授告訴我:台灣為何落後?是因為沒有資本,沒有資本。就沒有技術;沒有技術,所得就不高;所得不高,儲蓄自然低;儲蓄低、生產力也低,這就形成了一個「貧窮的惡性循環」。所謂的「亞洲四小龍」台灣、韓國、香港、新加坡,當時都是如此。後來,因為明白了這個道理,才逐步發生了變化。   一九八0年代以後,我剛出來教書,腦筋里想的都是怎樣增加資本、引進科技、推動創新、增加公共建設及改善投資環境,從沒想過除了經濟之外,還有很多因素影響一個社會的長期發展,而其中最關鍵因素,就是余先生所擅長的 —— 文化。   擔任過行政院院長的孫運 璿 先生,卸職後在很多場合都表示:如果當年他在任經濟部部長、行政院院長時,不止注意到經濟發展,還能注意經濟與文化的平衡,那麼,今天的台灣,也許會更安詳,更進步。關鍵點就在「文化」上。   余先生是一位大思想家、大文化學者。台灣在目前的氣氛下,為什麼還能保留中華情和對文化的嚮往,我想《文化苦旅》、《山居筆記》等書產生了絕大的功能。他的出現一次次提醒我們:除了經濟還有文化,除了台灣還有中國大陸。   我的第一個問題是,前些天您應《聯合報》副刊的邀請寫了一篇《闊別五年》,裡面有一句話很沉重:「所有罪惡的根源,都在文化。」是否您從這裡說起? 余秋雨:   在回答高教授的問題前,我先有幾句話要說。   八年前,我在台灣,星雲大師托陸鏗先生來找我,要我在元旦那天到高雄給世界青年佛光會的各國代表作演講。我對星雲大師崇敬已久,因此立即答應,前去講了中國古代佛教旅行家的偉大行跡。在這個過程中與星雲大師有幾次接觸,發現他不僅讀了我的書,而且對文學十分在行。除了他之外,慈惠法師多次向我表述對於《山居筆記》的評價,而佛光山的很大一部分法師也都是我的讀者,在山道上遇見,常常能停下步來談一會兒很專業的文學課題。這一切使我非常驚異,一次次看著他們的飄飄僧裝自問: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團體?   星雲大師創造了一個東方奇蹟。幾十年來,有多少人想到了,在社會改革和經濟發展大潮中,迫切需要一種精神引領?星雲大師想到了,台灣還有一些傑出的宗教領袖也想到了。他們通過幾十年默默的努力,為民間社會的心靈凈化提供了一種精神圖本。   義大利佛羅倫薩聖母百花大教堂建造了好幾百年,當教堂終於封頂之日,人們在它的邊上留下了最早的設計者拿著圖紙仰望未來穹頂的雕像,他們的目光,與幾百年後真正出現的穹頂完全吻合。我每次去那裡總要在這座雕像前徘徊很久,想像著人類歷史上一切精神先行者們遙遠而精確的目光。星雲大師幾十年前在荒山草木間舉鋤的時候,也看到了今天的穹頂了嗎?   其實,先行者們所預料的,不是幾個真實的穹頂,而是人們在今後的精神需要。   這種「精神穹頂」,比我們一般所說的「文化」,高大得多,也重要得多。   這正好就碰撞到了高教授問我的問題。   事實證明,貧困會帶來很多罪惡,富裕也會帶來很多罪惡。面對這兩種罪惡,人們都會誤認為是「沒有文化」。看到貧困的罪惡,大家嘆一聲:「沒有文化!」面對富裕的罪惡,大家又會搖搖頭:「沒有文化!」   好像文化既可以超越貧富,又可以驅除罪惡。我認為,這是一個善良的思維陷阱。   世界上被廣泛公認的文化定義就有兩百多個。這些定義我都一一看過,幾乎涵蓋了人類生活的各個經緯,但是,其中絕大部分,並不存在正面的精神引領作用。   例如,我們很熟悉一種低劣的「貧困本位文化」,這種文化闡揚階級對立,鼓勵剝奪他人;我們也已經熟悉另一種低劣的「富裕本位文化」,這種文化炫耀無度消費,漠視普世關愛。這兩種文化,看似對立,其實又很容易溶成一體,互相轉換。   傳媒是當代文化的主幹。傳媒人自己覺得已經固守了一定的道德界限,但是在收視率和發行量的強大誘惑下,這種界限是多麼地脆弱。傳媒人心中的「小善」,經常抵禦不了架構性的「大惡」。因此,文化的負面作用,在當代表現得更為明顯。   我們缺少西方人文精神方面的長久啟蒙,而傳統的東方美德又無法在高節奏、高消費的社會生活中立足,因此在精神文化上處於一種既缺少「外援」、又缺少「遺產」的枯窘狀態。這種文化生態,正在進一步釀成惡的循環。   為此,我們比過去更需要呼喚宗教精神。   星雲大師在一篇文章中說,辦任何事,困難不怕,危險不怕,就怕沒有偉大的精神。現在,我們環視四周,隨處可見衣食無憂、腰纏萬貫的精神失落者。本來這早已是一件急不可待的事情,但我們的文化往往又用一些熱鬧而又無聊的話題掩蓋了這一點。   今天,由經濟學家來主持這個討論別有一番意義。經濟把人類引導到了一個地方,抬頭一看,還有更大的問題堵在眼前。有一些經濟學家認為可以用新的經濟手段來解決,但也有一些傑出的經濟學家如高希均教授,注意到了精神文化層面。 王力行:   進入二十一世紀已經第五個年頭,大家可以感覺到不管是台灣、中國大陸或是全世界,都走向了新科技的時代。但另外一方面,大家也看到,很多社會亂象,如價值觀的顛覆、貧富差距的拉大等等,也應運而生,日趨嚴重。   在過去的歷史上,宗教家、文學家常常能在亂世對民眾進行精神撫慰,或發揮教化功能。星雲大師是宗教家,余先生是文學家,您們怎麼看宗教與文學在社會亂象中能起的作用? 余秋雨:   宗教總是產生在災難之中。災難,有自然的,如洪水、地震、瘟疫;有人為的,如戰爭、互斗、專制。更深刻的災難則是精神上的。   我自己,在生命的起點上就感知了佛教對於災難的力量。   我出生時,二次大戰剛剛結束,兵荒馬亂後的家鄉一片貧瘠,土匪、流氓橫行。這片土地也是王陽明、黃宗羲的家鄉,但那時全村都是文盲,誰也不知道王陽明、黃宗羲說過一些什麼了。這可能就是知識分子的悲劇。中國曆來不缺乏高明的智者,但是,他們對大地的期許,大地沒有聽到,他們對於大眾的期盼,大眾並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是什麼力量維繫著這片土地最後一點善的蹤影呢?是民間佛教。我的祖母一輩還纏小腳,這支浩浩蕩蕩的女性隊伍,天天到小廟念佛。她們不識字,不懂佛經,但她們知道要行善積德,要救助他人。她們的行善理念又擴大為一個個家庭的理念。在我們家鄉,一個人在外面做了官或發了財,歷來引不起什麼興奮,反而會耽心某種負面報應;而如果外來乞丐中有一個小孩生了病,卻會成了全村關切的焦點,大家爭相「積德」。   這種民間的宗教信仰還會成為儀式慶典,並由此深入人心,消解災難。我在《文化苦旅》中曾寫到小時候的一個經歷:一個土匪綁架了還是嬰兒的我,我祖母、母親和鄰居在後面追。土匪逃進了廟會的人潮中,據後來大人敘述,他從未進過廟宇,更沒有參加過廟會,結果,擁擠的人群、悠揚的佛號、緩慢的腳步懈馳了他的對抗,時間一長,似乎變成了「一個攜嬰朝拜的信士」。當他擠出廟門,就像變了一個人,笑咧咧的,走進我家,把我輕輕地放回搖籃,揚長而去。   鄉間發生的這一切,是當年荒山野村間唯一的精神拯救力量。其滲透之深、涵蓋之廣,甚至可以使王陽明、黃宗羲等人的精彩高論相形見絀。因此,我前些年到印度參拜佛祖釋迦牟尼初轉法輪的鹿野苑時曾虔誠跪拜,感謝佛教對我家鄉的恩惠。   至於文學,雖與宗教不同,卻也是一種高尚的精神活動。文學不可能、也不應該直接解決任何社會問題,卻能使這些問題成為審美觀照的對象。人們正是在這種審美觀照中,成為更完整意義上的人。文學會以美的形式把人們帶入一種品味人生奧秘的境界,一種超越物質實利和庸常得失的境界。在這一點上,它與宗教有相通之處。   某一些普遍的誤解使文學失去了自身的價值。很多人認為,文學是一種漂亮的表達,是一種文字的技巧,因此,看到學生或子女文字好一點就鼓勵他們長大後去做文學家。其實,文學是一種素質,而不是一種職業。各種不同職業的人都可以有很好的文學素質,而少數人不幸把文學當作了職業,是很可憐的,時間一長也很可能是虛假的,因為一個人不可能靠著每天擠壓靈感來謀生。   作為素質的文學就不一樣了。一個有文學素質的人,首先抱有一種悲天憫人的終極關懷,並由此產生敏感,激發幻想,鍛鑄意境,最後才是文字表達。正是這一層層的心理機制和精神能力,構成文學素質。具有文學素質的人,不一定是寫作者,更多的應該是接受者。這樣的人比一般的人更健全,他們向世間證明,文學有可能從根子上改變人們的心態和生態,軟化人類社會的很多弊病。 星雲大師:   剛才余教授講五十多年前中國土匪、流氓橫行,人們嚮往宗教的情景,我可以為他證明。我從小也常常聽到土匪、強盜、綁票,每次都會趕快跑到屋頂上看,看看是不是要找我們這一家。雖然我們很貧窮,卻不能保證土匪不會上門來。到了台灣,台灣那時也貧窮,後來經濟逐漸發展,成為亞洲四小龍。   剛才王發行人問起社會精神的嚴峻現狀,我已經用了一個象徵性的園林設計作為回答。在佛光山的花藝展里,我引進了很多的虎、豹、獅子、綿羊,用它們來比喻這個社會是「虎豹山林」——虎豹聚集的地方。但是,連動物也能同處山林,共生和解,更何況人?所以那個園林的題詞是八個字:「虎豹山林,共生和解。」   佛教叫人不要執著,現在看到許多政治人物、經濟專家或學者,不但我執、法執很重,人我之間也互相排擠,造成社會亂象。要解決這些危機,只有懂得「共生」,也就是人類要互相尊重包容才能生存。佛教主要教大家找到安頓身心之處。要安頓身心,就必須有忍耐的功夫、智慧的勇敢,慈悲的清靜。   社會一定要智慧明理,人與人一定要表現出人性最可愛的一面,互相感染。文學和宗教應該帶領大家善良地互相往來,久而久之,令人憂慮的社會就會漸漸改變,好的社會就會慢慢形成。 高希均:   剛才星雲大師提到「共生和解」,今年星雲大師寫的春聯又是「共生吉祥」,如果拿經濟學來解釋,也就是「雙贏」( win-win situation) —— 雙贏合作。以管理學來說,即使是在競爭激烈的美國,也常說要「與敵人共舞」。不管是哪種解釋,最大的意義還是大師說的 —— 大家要有謙卑之心,互相讓一步,謀求的不僅是個人,而是整個社會的發展。   我這輩子是教書的,余教授也做過大學院長,剛才王發行人請教兩位,宗教與文學所能產生的教育功能。在星雲大師所做的眾多事業裡面,有三件事情我特別佩服:一是辦學。您除了辦中學、小學、育幼園,以及社會教育之外,還辦了三所大學 —— 西來大學、南華大學和佛光大學。辦大學十分艱苦,我們可以在相關資料里看到許多百萬興學的鏡頭,很多人「十塊錢不嫌少,一萬塊錢不嫌多」地捐助,非常不簡單。您將《雲水三千》的讀者回饋給您的幾千萬,全數捐給了大學,大學是您很大的一個事業;二是七年之前,成立了電視台「人間衛視」;三是五年前發行《人間福報》。這個電視台和這份報紙,對今日的社會產生了很好的教育功能。   請教星雲大師,這三大事業,在台灣社會所產生的正面功能,您是不是很滿意?或者如王發行人所言,社會還存在著許多問題,您是不是覺得做得還不夠? 星雲大師:   我做得還不夠,我自己也不滿意!我最盼望、最挂念的,就是天下文化的書賣了多少,要能賣得更多才好。為什麼呢?近年來,我提倡讀書,要讓每個人都有書香人生,每個家庭都充滿書香,社會成為書香社會。有了書香的氣氛,就不會變成可怕的社會。   另外,書太泛濫也不好,要考慮選擇和節制。有一些書我不敢印,就是擔心信徒買書要花錢。人們的經濟生活和文化生活要平衡,不能把所有的錢都去買書,還要吃飯,但吃了飯就應該多讀書,就像高教授常講的,不管怎樣窮,還是要讀書。我沒進過學校,卻不能說我沒有讀書,我花費很長時間在圖書館,大大小小的圖書館給了我很大的幫助。我讀了很多文學作品,包括武俠小說。除了讀書,我還看戲,小時候在大陸看不少地方戲劇,提倡因果報應、善良風俗,對我的影響很大。   提倡讀好書,是為了做好人。所以我推行「三好運動」——做好事,說好話,存好心。因為身、口、意決定了人生未來的前途會如何,所以「勤修戒定慧,熄滅貪瞋痴」,身、口、意一定要修好。這是我提倡教育和讀書的根本目的。 高希均:   星雲大師關心我們天下文化不是沒有道理的,出版者出了很多好書後,當然希望這些好書能夠賣出去,但是很不容易。有的好書賣不好,退回倉庫,成了「四庫全書」,非常可惜。儘管如此,社會上還算肯定天下文化出的書都是好書。剛才星雲大師說的「三好運動」,乾脆再加上第四個 —— 讀好書。   接著由王發行人再請教余先生。 王力行:   星雲大師剛剛說,閱讀對一個人十分重要。余先生,在《借我一生》這本書裡面,您提到曾經有過好幾次「苦讀」,尤其是一九七九年到一九八七年這段長時間的苦讀。可以分享一下這種苦讀對您一生的意義嗎? 余秋雨:   星雲大師說到他曾經花費很長時間在圖書館閱讀,儘管沒有進過學校,卻能在人格修行上獲得很大提升。我的體會也是如此。   現在很多學校里的讀書方式,使學生比較被動。老師讓讀什麼就讀什麼,課程進行到什麼地方就讀什麼,學生很難檢點自己真正的需要和缺漏,更不會有意識地來修補自己的文化人格結構,這是讓人遺憾的。因此,我從不要求自己的學生用這種按部就班的方式來讀書。   我一生,有過幾次重要的閱讀,剛才王力行小姐所說的一九七九年到一九八七年的那一次,尤其難忘。當時劫後餘生,百廢待興,周圍一片熱鬧。我拒絕了熱鬧,把自己關在一個小房間里,攻讀世界各國經典,來彌補自己的文化缺漏。讀了幾年之後,我趁到香港講學的機會,花費半年左右的時間,把近幾十年海外漢學家的絕大多數著述,又仔細地讀了一遍。   這樣的集中閱讀,是緊貼著自己的生命需求而進行的,因此等於完成了一次生命重塑。我不再在乎身邊的種種喧鬧,如果遇到真正的難題,就會靜下心來想一想中外古典大師的思維高度,很快神清氣爽。在文化上是這樣,在人生上更是受用不盡,因為一個人能把人類歷史上那些最高尚、最智慧的靈魂灌注在自己身上,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樣了。因此,讀書只是為了獲得座標,真正的目的是讀人生,讀世界。 星雲大師:   聽余教授談讀書,我一時也有所感。一個人光是讀書不一定有用,要學會讀自己、讀心、讀人、讀社會、讀世界,讀過去的歷史,讀很多看不到、聽不到的東西。能讀出這一切,那才是真正的讀書。   我七、八歲時,家裡沒有餘錢供我念書,但我已經在讀人生這一本書。大人出去做工了,我就在家打掃。看到母親想去買菜買米卻沒有錢的憂愁樣子,我會掏出幾個銅板給她。錢從哪裡來?原來天還沒亮,我就去外面撿狗屎,把它堆起來做肥料,可以賣人家幾毛錢;或者撿牛糞,先用腳踩,再用草和在一起貼在牆上,幹了之後當柴燒,也能賣點錢。我那麼小就能幫母親解決一些困難,自己也感到很得意。左鄰右舍都是貧窮的小孩,我家過年時偶爾會有點糖食裝在罈子里,我很想分給鄰居的小孩吃,但當時年紀小,搬不動罈子,我就用繩子扣起來,把罈子拖到外面,讓貧窮的小孩共享。   我是十二歲才去出家的。還沒出家前,家裡的親戚、大人們有時吵架吵得很大聲,但奇怪的是,只要我一到,統統不敢再開口。我一直懷疑自己這麼小,他們又是長輩,還怕我什麼呢?現在知道,一個人不管大小,只要正派,只要勤勞,又能想到別人,他就有那個威儀。小孩一有威儀,連大人也另眼相看。所以讀書,要把心讀出來,把正派讀出來,把勤勞的道理讀出來。 王力行:   兩位剛才都提到童年。我記得美國有位教育家說過:小孩如果在爭吵的環境長大,將來鬥爭性會很強;如果在鼓勵的環境長,對自己比較有信心;如果在公平的環境長大,會知道法治是什麼東西。請教兩位,如何讓小孩透過廣泛的閱讀,產生教養? 星雲大師:   大家太嚴肅了,我講一點趣談。我們有一個分別院,有一天早上有個小孩到學校的途中,經過佛殿,跟香燈師說:「師父,我撿到十塊錢,給您添香油。」師父馬上讚美他:「你這麼好,年紀小小懂得拾金不昧!」第二天小孩又來了,他說:「師父,我又撿到十塊錢。」師父說:「你真是好運啊,每天都撿到十塊錢。」第三天他又來,對師父說:「我今天又撿到十塊錢啦!」師父就起疑,問他:「怎麼你老是撿到,我都沒撿到呢?」他才坦白說不是撿來的,接著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錢,說:「我家裡很有錢,可是我不快樂,因為爸爸媽媽老是吵架,一吵架就罵我,讓我很痛苦。到這裡來您說我聰明,說我的好話,我就天天來添香油,聽您說我的好話。」   父母如果一天到晚只會用嚴厲的預言傷害子女,子女很難健康成長。當然也要避免過度寵愛,因為這又會產生另一種負面影響。   我不贊成體罰。老師必定是沒有本事,才會打小孩。其實,除了打以外一定還有別的方法可以管教。但我記得母親送我到老師那裡去時,就說:「你替我打他。」後來我出了家,確實也接受過打罵。今天我可以驕傲地說,我很有福氣,受得了佛門專制、無情無義、不講理的教育。因為我在那種無禮之前都能福氣地走過,現在對真理、對眾人還能不服從嗎?因此,童年讀書時多一點委屈和苦難是好事,從小多受一點壓力,多受一點苦難,經過千生萬死,經過千錘百鍊,慢慢長大以後,人生又是一番不同的境界。   我很好奇,不知道是余教授經受的苦難多,還是我經受的苦難多? 余秋雨:   我不敢和星雲大師作比較。   星雲大師是引渡眾生走出苦難的人。按照佛教的主旨,這樣的引渡者必須洞察苦難的本質,揭示苦難的真相,因此,早年的苦難經歷反而成了修行的課程。   對於像我這樣的普通人來說,苦難的體驗也未必是壞事。苦難不僅僅把我鍛煉得堅強,更重要的是,苦難讓我真正懂得了什麼是善良,什麼是邪惡,什麼是救助,什麼是毀損。   但是,在苦難的問題上必須注意兩條根本界線:   第一條界線是,我們承認苦難有可能產生正面效果,並不是肯定苦難,讚頌苦難。這個觀點,我在《流放者的土地》一文中曾經表述過;   第二條界線是,苦難的直接效果是負面的,要讓它產生正面效果,必須注意到苦難與人格的關係。因為苦難既有可能焠煉人格,更有可能剝奪人格。   如果硬要與星雲大師作一個最簡單的比較的話,我覺得自己在童年時代和少年時代受的苦難不多,最大的苦難是在文革中。現在回想,我之所以能在這樣的苦難中保持人格,都要感謝我的家長老師。他們在我遇到災難之前就幫助我建立了一個比較健康的人格芻形,使我在經歷大風大浪時已經有了「筋骨」。 高希均:   請教星雲大師一個比較嚴肅的問題。每次有機會到山上來,看到您個人和佛光山在海內外的成就,不禁讓我覺得您真是「創意大師」,擁有許多創意。五十年以來,您從宜蘭小廟開始,發揮各種創意,您還有很強的執行力、想像力、應變力。如果哪一天幫您寫一本《星雲大師的管理世界》,這本書肯定會很受歡迎。   先不談這本書,只是請教您,您這麼多的創意從何而來?您的執行力怎麼會這麼強? 星雲大師:   高教授,你把我說得太好,我不敢當。   假如說我對人間有這麼一點貢獻,大概是我對自我的執著沒有那麼深,想到「我」的時間比較少。我舉心動念都是為人——能看到別人。只想到我,就會產生很多障礙;如果想到的是眾生,心態就放鬆了,創意也來了。有一次我講《金剛經》,提到「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不知道我九十多歲的母親也在後面聽。聽過了以後,她說:「你不會講經。」我心想:怎麼忽然批評我了?母親說:「你要無我相可以,怎麼可以無人相呢?『人"很重要啊!」我當時也有想過,覺得母親的教誨是對的,佛教的「無我相、無人相」是行而上的道理,一般人可能不懂,但應該要有「人」,也就是每個人的眼中都能看到別人,看到芸芸眾生。我想只要一心為他人考慮,人生就不一樣了。   一個禪者離開禪堂,跑到大馬路邊看人來車往。有人問他做什麼,他說:「我參禪啊!」那人又問:「你為什麼不到禪堂參禪,反而到大馬路邊來?」他說:一個禪者,上面沒有頂著青天,腳步沒有踩著大地,眼中沒有芸芸眾生,怎麼可以悟道呢?怎麼能說禪呢?   所以,希望朋友們不但要看到他人,還要關心他人、幫助他人。其實我沒有什麼管理的本領,勉強要說有的話,是我看到了大家。 王力行:   謝謝星雲大師。余先生,您的書里談過一個問題,說您小時候在美術課堂上做模特兒,每個同學都來畫您,有人畫成胖子,有人畫成瘦子。您是隱喻自己站在台上已經成為公眾人物,沒有權力去干涉人家怎麼畫您怎麼詮釋您。這是否表示作為公眾人物,別人想怎麼看是別人的權利,您一開始就覺得要認清這個社會現實,不予理會,將權利放給他們? 余秋雨:   我讀初中的時候由於繪畫成績比較好,擔任美術課的「課代表」,被老師指定為模特兒,站在講台上讓全班同學寫生,結果被同學們畫得亂七八糟。這件有趣的小事,我現在寫出來,是為了用象徵的手法來表述一種心理超脫。大致包括以下三個方面——   一,一個人稍有成績就會受人關注,甚至站在台上成為「公眾人物」。我的美術成績好,比別人更能描畫,因此,反被別人描畫;   二,被別人描畫其實就是被別人「誤讀」。同學們筆下的我,雖然都寫著我的名字,卻千奇百怪,沒有一幅像我本人。這是被描畫的必然結果;   三,別人對我的描畫和誤讀,與我關係不大。同學們這天的美術課成績,屬於他們,而不屬於我。這就像大家畫不好天上的一朵雲彩,與這朵雲彩毫無關係。雲還是雲,在描畫者們的頭頂悠然飄過。   這些道理,一定有助於世間無數被冤枉、被歪曲的人的心理平復。我確實也收到過不少讀者來信,感謝這個小故事幫助他們在求告無門的困境中獲得了某種解脫。   但是,話雖這麼說,我自己在這個問題上卻遇到了新的困惑。   例如,近十年來中國大陸假酒、假藥、假鈔橫行,體現在文化上則是假書猖獗,我的書的盜版至少是正版的十倍。盜版集團受暴利驅動,第一步是照原樣盜印我的書;第二步是由他們自己把我的文章選編成各種各樣的文集,另起書名發行;第三步是把一些完全不是我寫的書印上我的名字,其中包括不少黃色小說;第四步是大量編印一本本偽造我的「歷史問題」和「文史差錯」的所謂「批判文集」,招徠讀者。   這四步,全是為了用我的名字賺錢,共同的方法是作假。奇怪的是,全國多數平面媒體(包括香港媒體)卻始終本能地站在他們一邊,從不批判盜版,而對他們偽造的每一個謠言則總是快速轉載,還拒不發表正常的意見,認為正常的意見「對讀者缺少刺激」。目前中國大陸的法制,對盜版、誹謗的懲處還非常無力。結果,這些人徹底放鬆,笑傲江湖,無所不為。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是某個「公眾人物」的個人境遇問題,而是直逼社會的素質,眾生的生態,文化的尊嚴,文明的底線。   當然,對於「公眾人物」自身來說,還是不必對個人的不良遭遇過於敏感,更不要去一一辯駁。改善媒體和法制的事,也只有在撇開個人情緒的情況下才能清醒參與。個人的名聲和境遇很不重要,不值得跳到陷阱中去固守,不能為了抵抗污濁而投身污濁。   在這個問題上,很想聽聽星雲大師的開示。 星雲大師:   這個世界,是一半一半的世界。好的一半,壞的一半,男人一半,女人一半,白天一半,夜晚一半,這個一半就不要太去計較另外一半。沒有黑暗,哪有光明?沒有罪惡,哪有善美?沒有提婆達多,哪有釋迦牟尼佛?所以你所遭遇的,姑且把它當作「魔」吧,佛祖是降魔後才成佛的。有的時候魔降伏不了,佛陀有個指示的方法——默而摒之,就是不要理睬它,是非止於智者。   日本有一個楠正成,後來被殺頭,他的背上有五個字「非理法權天」,什麼意思呢?就是「非」不能勝過「理」,「理」不能勝過「法」,「法」不能勝過「權」,「權」不能勝過「天」,天是什麼?就是因果,就是真理,最後由因果來審判。   我從小成長在佛門,一樣也受委屈和誣陷。其中最大的誣陷是,說我是「政治和尚」。我從來沒有接觸過政治,在佛光山連建廁所、鋪路也沒向公家申請過一塊錢,怎麼把我扯到「政治」上去了呢?大官到佛光山來,我請他喝杯茶就是政治嗎?我心裡一直忿忿不平,真是太委屈我了,非常難過。後來有一個人對我說:「說你『政治和尚"是稱讚你,表示你有力量。我們想做個政治人物,別人都不認耶!」真的是這樣嗎?   也有人批評我,說我是一個「生意和尚」,這也是天大的冤枉。我出家從大陸到台灣幾十年了,別的還不敢講,但我不要存款,不要錢,什麼都不要,總是基本事實吧?如果我要錢,佛光山就建不起來了。有時錢來了,但我自己不要,只要能為大家就不惜花費。後來一想,人家說我有錢也是一種稱讚,說明我有幫助眾人的能力,那也就不太介意了。   過去最嚴重的是,有人到政府密告佛光山,說山上藏了多少長槍、炸彈。其實那時候佛光山那麼窮,連兩百根棍子都拿不出來呢!   除了紅帽子以外,還有一個黃帽子。有人說:星雲大師像皇帝,有三宮六院,多少漂亮的女性信徒都跟著他。甚至還有精神不太好的人,自稱是我的第八個老婆。還有人帶著莫名其妙的人,到我的面前叫我跪下來,說:「這是你的爸爸!」   有的時候真是很無奈,面對這種種毀謗怎麼辦呢?後來就想,這些都是替我消災的。世界無法完美,我們一直追求完美,那就會很痛苦。我後來提倡「缺陷美」,一個人有一點缺陷被人家批評,或者沒有缺陷的地方反遭別人的誤會和毀謗,看起來好像成了人生的缺陷,其實反而能消災免難,使自己心平氣和。   我現在的心愿是:第一,人們雖然天天都會遇到煩惱,但是千萬不要把煩惱帶到床上去,睡覺了不要煩惱,更不要把憂慮帶到明天;第二,不要把不如意的情緒傳染給別人,只以歡喜的心與別人交往,把歡喜布滿人間。 高希均:   星雲大師最後那番話,是給大家最好的新年禮物。我們現在開放聽眾發問。 問題一:   余教授,您提到佛教是維繫中國民間精神的重要一脈,也是現代精神拯救的重要力量。您對佛教未來在中國大陸的發展有何看法?佛教的發展是否能改善快速富裕所導致的精神沉淪? 余秋雨:   佛教在中國文明史上佔了相當重要的地位,但是它的重要性一直被儒家的思想家和史學家所低估。梁啟超先生曾把中國歷史分成「中國之中國」、「亞洲之中國」、「世界之中國」三大段落,並論定中國從精神上突破自身局限的關鍵,便是佛教的傳入。這次突破,又為很久以後接受西方宗教而成「世界之中國」打下了基礎。   我對儒家學說和道家學說都很欽佩,但事實證明,中國文化的兩次最大的良性突破,都與宗教有關。當代社會的精神沉淪已經非常嚴重,不經由宗教化的組織形態來進行強力矯正,便很難產生療救之效。在今天,僅靠一些文化人在學術論文或研討會上呼籲重振古代道義,或者號召年輕學生誦讀更多的儒家經典,究竟能產生多少實際精神成果,我表示懷疑。儘管我一點也不懷疑 這些人的古道熱腸。我更敬仰的,是宗教團體的慈善實踐。   殷切希望佛教能在中國大陸獲得更正常、更健康的發展。中國大陸在過去幾十年間由極左的意識形態橫掃一切,宗教生態受到嚴重破壞。現在情況好一些了,但對宗教的管理還處於一種進退維谷的狀態。例如由一個全國性的協會來掌管一切,結果在本來應該漠視權位的佛教界造成了一個唯一的權位爭逐系統,而真正的高僧大德卻無法獨立自主地領導一個個道場和寺院。這樣,佛教怎麼可能出現多元共生、叢林連綿的景象呢?政府官員也許害怕宗教團體的獨立行事會形成民眾的超常聚集,進而形成社會精神的失控。其實,我們的社會精神早就被物慾、權欲、虛假、腐敗控制了一大半,趕緊救治才對。怕失控,反而大失控。   進退維谷的狀態還表現在多個方面:雖然也有龐大的僧侶團體,但研習不專,行持不嚴;寺廟也向社會開放,但大多作為文化遺迹和旅遊景點;前來燒香拜佛的民眾很多,但主要是來祈求功名利祿的,正好與佛教的本義南轅北轍。因此,雖香火鼎盛,卻佛法依稀。   這些年來,我不管是出於社會良知還是出於文化責任,都越來越迫切地感受到,中國社會需要重新培植和弘揚宗教文明,重新開啟民眾的宗教生活。除了佛教之外,還需要基督教、天主教和其它宗教的正常發展,讓失落信仰的中國人成為有多種信仰選擇的族群。這才有可能讓這片土地由躁動而走向安靜,由惡鬥而走向和諧,由利慾而走向人文。 問題二:   余教授,您的新著《借我一生》能否看成是「傷痕文學」?用一個「借」字是否有特別的涵意? 余秋雨:   這本書不是傷痕文學。   傷痕只是社會環境對人生過程造成的階段性傷害。但是,未被傷害的人生是什麼樣的呢?世上有未被傷害的人生嗎?傷害和被傷害都是生命的必然現象嗎?我的寫作興趣,在於探問生命本體的此岸和彼岸,原因和結果,起點和歸宿,扭曲和回復,短促與恆久。   這就牽涉到這個「借」字了。一生由於種種原因「借住」過很多地方,甚至「借住」於災難,「借住」於書庫,「借住」於官場,「借住」於旅途。原來,人生就是從時間和空間借得,遠遠近近的起因便是債權所在。區區小我,凝成生命,很可能有幾分從千年前的荒村小屋拾得,有幾分從百年前的江邊埠頭借取 …… 那麼,人們就不要把借來的一切看成純粹的自我。一切都處於宏觀的因果關係之中,茫茫蒼蒼,混沌渦旋,無始無終。 問題三:   台灣現在的中文教育,大幅度地減少了文言文的比例,請問您對此有什麼看法? 余秋雨:   這是非常具體的教育專業問題,我缺少回答的資格。離開中學教學已經太久,我不知道在現在中文教育中,文言文佔了多大的比例。   此刻被匆忙問及,腦中立即產生的想法有三點:   一,學校里的中文教育如果不僅僅為了應世實用,而想達到一定的文學水平,那就應該保留一定比例的文言文。因為這是世界上一種高等級的語言文學在千百年間建立的制高點,其精微韻致,語體文還無法全然傳達。如果不讀文言文,當然也可以,但很難認為已經學好了中文;   二,文言文的比例又不能太大。因為文言文畢竟離今天的年輕生命已有很大阻隔,如果安排太多,反而會因為過於艱難而產生心理抵拒。我們應該知道,世界上不管是哪一種文學,如果要在教學中獲得良好傳承,必須先讓這種文學對學生產生親切感。這中間,應該由當代文化專家和作家們做一些有魅力的闡釋工作,就像歐洲學者溫克爾曼、萊辛所做的那樣。可惜,我們的古代經典至今還顯得那麼凜然肅然,讓人感到陌生;   三,希望教師們明白,學習文言文的重點不在於其中的內容,也不在於古文的語法,而在於節奏和意境。抓住了節奏和意境,也就是把握了文言文的魅力。魅力不讓人勞累,而文化卻靠魅力延伸。 高希均 :   時間接近尾聲,請問星雲大師跟余先生,是否有哪些話要補充? 星雲大師:   共生和解。 余秋雨 :   企盼什麼時候,能有更多的中國人重新體會「無緣大慈、同體大悲」這樣的境界。這樣的境界,既是宗教的,也是文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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