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醫道與科學主義的世紀之戰

作者:傅景華 2005-6-14 中國中醫藥報  中醫與科學的關係問題,困惑學術界一個多世紀。有人說,生死與愛情是文學的永恆主題,而生存與健康則是人類的永恆主題。近年來,隨著現代生物醫學模式缺陷的不斷顯露,以及與人類保健醫療需求的矛盾激化,中醫問題已經日益引起人們的普遍關注。   什麼是中醫   中醫是醫道,而不僅是醫學。道不是指道家,也不是指道教。《黃帝內經》出現「道」字269次,多以本原、過程的概念出現。而用「學」字6次,只以學習、學問的含義出現。《素問》有言:「子知醫之道乎?」並謂:「醫道論篇,可傳後世,可以為寶。」   中醫是中華民族的大智慧,不是「樸素」「自發」的原始哲學,更不是人體科學與疾病醫學。生命的存在方式為神氣形,而不僅僅局限於人體結構。神為本,氣為用,形為器。   中醫的認識領域包括過程、樞機與結構,但主要是生命過程與樞機,而不是人體結構與功能。「素問」就是生命過程的問對,「靈樞」就是生命之神的樞機。中醫是過程之道,而不僅是結構之學;中醫是演化之道,而不僅是存在之學;中醫是生命過程演化方式之道,而不僅是人體結構存在形式之學。「道」可包容「學」,「學」不可替「道」。   中醫的思維方式包括感、知、悟,但主要是悟思與感思,在知思範疇的辯證思維與以形式邏輯為推理工具的現代醫學明顯不同。中醫的求索方法主要是取象比類,從容綜合;而不是還原實證,定量分析。   中醫的實踐目標是促進人的生命過程的自主實現、自由發展與自行和諧,而不是干擾、替代或取消人為所能了解的部分生理功能。人自己擁有調理一切失和、化解一切疾病的本能。中醫攝生與治人就是調動這一本能。中醫是治人之道,而不僅是治病之學。人為本,病為標。病態過程與生命過程是不可分割的。對待疾病應像我們對待孩子一樣,要善待、引導、教化他們,而不是殺死、戰勝、消滅他們。   中醫不僅是所謂「應用科學」,更是生命之道與自然之道,也是文化藝術與社會之道。《黃帝內經》營造了夢幻般詩情畫意的氛圍,為實現人類心理的協調與精神的和諧,提供了天人和通的文化背景與形神兼備的藝術境界。上醫醫國,中醫醫人,下醫醫病。醫道通於天道,亦通於人道。關於醫道的社會原理及其應用,雖然常被人們用「自然科學」之劍來橫加斬殺,但是中華醫道自然、生命、社會大一統的原理,卻永遠是人類精神本性的光輝展現。   對陰陽、五行、病因、治法的再解讀   陰陽是兩類相反的運動方式的相互作用,而不是樸素的矛盾論。陰陽不是原始哲學,也不是經驗醫學的說理工具。陰陽是過程與樞機領域的概念,是運動方式、相互作用、變化屬性的概念,而不是具體的物質。陰陽的相互關係是同氣相求,異氣相害;同性相斥,異性相與;同象相類,異象相別。而不是什麼陰陽相爭,陰陽平衡,陰陽轉化。   五行是五類運動方式的相互作用,而不是五種物質元素,也不是樸素的機械論,更不是封建迷信。中醫五藏是五類生命運動方式的五行歸類,而不是人體的組織器官。《黃帝內經》一再重申神藏、氣藏、形藏的區別,就是為了避免後人將藏理解成什麼「臟器」。「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神藏是生命之神所屬魂神意魄志的五行歸類。氣藏是生命活動反饋與協調、主導與驅動、演變與運化、傳遞與轉輸、發生與控制的五行歸類。   中醫病因是生命運動方式的失和,而不是物質性致病因素。氣得其和則為正氣,氣失其和則為邪氣。中和通是生命運動的最佳態勢,失中、失和、失通就會出現病態過程。中醫病機在於求因、求屬、求勢,而不在於定位、定性、定量。中醫診治之道在於把握病機,調理失和,促動生機,而不在於抑制癥狀,替代功能,切除病灶。求其所因,安其所屬,調其勢以使其和,乃是氣治的根本原則。而中醫診治之道的最高境界在於神診與神治。潛心內視,參悟生機,見微知著,出神入化方得醫道之真諦。 中醫治法有神治、氣治、形治之類,又有調治、刺治、葯治之異,而諸法又有治神、治氣、治形之別。以四氣五味、升降浮沉為綱領的葯治,顯然屬於氣治的範疇,且只是一種治法而已。葯治三境界,上為神用無方,法無定法,以氣化神,以神還虛;中為審病求機,隨機變法,依法組方,運方促治;下為辨病求因,據因立法,專方專葯,隨證加減。還值得指出的是,中藥治人,以葯之偏調人之偏。微弱能量可以轉動樞機,微小信息可以引發突變。信息是葯之神。提取出中藥的所謂有效化學成分,其自然和生命能量信息蕩然無存。   什麼是科學、科學主義與中醫西化?   「科學」一詞系由外文翻譯而來,首見於梁啟超「變法通儀」一文。西方的科學概念經歷了三個階段:第一是古希臘時期,第二是文藝復興時期,第三是工業革命時期。於是,對科學的概念便形成了三種不同的認識和理解。第一是科學概念的本義,第二是科學概念的西化,第三是科學概念的神化。我們所說的科學概念的本義,是指歷史形成的本質性內涵。西化是指與西方實驗科學等同,神化是指絕對化與宗教化傾向。   各種辭書對科學的定義幾乎都是「關於自然、社會和思維的知識體系」或「反映自然、社會、思維等的客觀規律的分科的知識體系」。按照這樣的定義,中醫的科學性根本不容置疑,「中醫是不是科學」的爭論幾乎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中醫不僅完全符合科學的定義,而且是任何其他學科所無法比擬的。中醫不是一般的知識體系,而是龐大的知識體系。中醫不僅有分科的知識體系,而且有綜合各科的理論綱紀,更有數千年的發展歷史和無以倫比的實踐效果。這是任何學科所不能具備的。更為重要的是,中醫不僅僅是科學,而且遠遠超越科學,並可包容人體科學,從而成為未來文明追求的目標。因為中醫不僅包括對有形世界的認識,而且具有對自然和生命本原,以及其發生演化過程的認識。   然而令人費解的是,「科學」的概念卻往往與西方近現代科學混為一談。更令人震驚的是,科學概念的西化絕不是少數人的觀念,而是普遍泛濫於當代思想界與科技界。如果科學作為近代以來形成的實驗科學體系的代名詞,那麼不僅中醫不是科學,而且中國古代並無這樣完整意義的實驗研究體系。所以不僅國外學術界,甚至中國自己的所謂主流學術界,都不承認中國古代有真正的科學。   科學概念的西化表面上看來似乎並不可怕,但是同時伴隨著科學概念的神化,便使人類文明跌入幾乎不可自拔的泥沼。鑒於現代科學在物質領域所取得的成就使人類的物質生活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於是「科學」被推到了至高無上的聖壇,「科學」成為鑒定一切、衡量一切的標準,「科學」的統治地位逐漸變得像中世紀的宗教一樣不可動搖。中醫與中華文化被取代、被廢棄、被消滅已是理所當然的結局。科學概念的西化與神化,不僅是中華醫道的災難,而且是人類文明的災難。   在這一人為的前提下,就像把西醫稱作「現代醫學」,把中醫稱作「傳統醫學」,然後再提出「運用現代科學方法研究中醫,實現中醫現代化」的口號,是鑽進自己設計的圈套一樣;把西醫納入「現代科學」,其指導思想定為現代唯物主義的哲學,把中醫納入「古代科學」,其指導思想定為古代樸素自發的哲學,然後再爭論「中醫是不是科學」?「是不是需要現代化」?完全是跳進自己挖掘的陷阱。   人們既然高呼「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那麼,為什麼不用數千年中醫實踐去檢驗「科學」是不是絕對真理,卻用只有二百年的西方醫學理論把中醫及其實踐檢驗得體無完膚?任何真理都需要實踐的檢驗。何況科學有非常具體的含義,科學絕不是惟一的真理。用「科學」鑒定其他理論與實踐,甚至否定一切不相容的文化,就會使之變成科學主義,從而根本上背叛了科學精神。   於是,「中醫教育」沿用所謂醫學教育方法,並在大量安排西醫學課程的同時,中醫教材盡量採用西醫學的解釋。「中醫科研」全面採用西醫的思路、方法和價值標準。實驗研究、動物模型、還原分析、客觀標準、定量數據成為「中醫科研」的幾乎全部內容,課題的設計、立項、鑒定、評級完全按照西醫的標準與規範。「中醫臨床」以辨證分型為特色而納入西醫病名之下,使其變成輔助療法;「中藥研究」實際上是植化研究提取有效化學成分,使其變成輔助西藥……現今所謂「中醫學」與中華醫道背道而馳,是不倫不類地嫁接於西方科學的畸支。  揮舞科學主義的利劍,曲解、改造、消滅中醫的主要力量,也許不是西醫學界,更不是科學界和社會科學界,而是中醫界自己。張燦炠老中醫說:「亡中醫者,中醫也,非西醫也。」   二十一世紀的「科道之戰」   人們把科學主義對中華文化的否定,以及後者的自衛往往稱作「科玄之戰」。「玄」的含義顯然是「玄學」。其實,中華文化的精髓是道而不是學,更不是什麼「玄學」。何況「玄」字也是被歪曲的,「玄」字表示對本原的追溯。「玄之又玄」就是追溯再追溯,直通那自然和生命的本原。道與學是包容關係,本無戰事可言。並非誰要挑起論戰,而是科學主義的統治已佔據了與之不相容的各個領域,中華文化與中華醫道被改造和被排斥得幾無立錐之地。   二十世紀中醫走過了孤獨的旅程,曾出現過三次對科學主義的挑戰。二三十年代,在廢止中醫的劫難中,張錫純衷中參西,惲鐵樵中西匯通,楊則民奮力為《內經》之哲學爭辯……中醫並沒有被廢除,還在民間得以鞏固。五十年代,在中醫政策的鼓勵下,中醫又一次奮起論爭。老中醫紛紛撰文闡述中醫理論,特別是陰陽五行、藏象經絡的正確性,但同時也出現了以西醫解釋中醫的傾向。八十年代,迎來了中醫挑戰科學主義的春天。中醫理論發展的熱潮洶湧澎湃,著名科學家錢學森還提出震驚全國的觀點:中醫的發展「最終會引起科學技術體系的改革——科學革命。這是人類歷史上的再一次出現跟文藝復興一樣的大事」。不過這一短暫的歷史,很快被中醫「現代化」的浪潮所淹沒。   然而,就在人們用現代科學方法研究中醫,力圖實現中醫西醫化的進程中,西方早在上世紀初就出現了第三次科學革命。隨著相對論、量子論的問世,系統論、資訊理論、控制論、突變論、協同論、耗散結構理論、分形論、超循環論、混沌論等以磅礴的氣勢席捲全球,現代科學理論處在深刻而又廣泛的危機與變革之中。一大批卓有建樹的科學家、哲學家驚呼,這一驟然興起的偉大變革是向中國古代道的歸復,是向中醫原理的歸復。   隨著現代自然科學的革命和人類認識的回歸,中醫必將成為二十一世紀科道之戰的主戰場。所以,中醫現狀面臨的根本性、全局性的關鍵問題只有兩個字,那就是「西化」。中醫未來發展的根本性、全局性的戰略目標也有兩個字,那就是「東歸」。「西化」就是向西方醫學的異化,向「現代科學」的異化。「東歸」就是向東方文化的回歸,向中華醫道的回歸。西學東歸是不可抗拒的歷史性過程,中醫西化是人為造成的階段性誤區。   惟有中醫可以承擔戰勝科學主義的偉大使命,是錯誤導向坐失了這千年等一回的歷史機遇。為什麼要提出戰勝科學主義的戰略呢?近代的歐洲,高舉科學的旗幟與宗教統治作戰,致使人類進入了嶄新的現代文明。面對新時代的偉大成就,科學的地位便日益上升,幾乎成了真理的代名詞。然而,當科學主義取得統治地位的時候,便成為人類走向未來的巨大障礙。眾所周知,科學發展的規律是否定之否定。正如科學否定宗教統治,從而迎來現代文明一樣,必須否定科學主義統治,人類才能實現未來文明。   中華醫道既是生命之道,更包含著自然與社會之道。揭示生命之道,便可揭示自然與社會之道。二十一世紀是東西文化交會的時代,是人類認識東歸的時代。與時俱進就是要復興中華文化,復興中華醫道。與時俱進就是要尊重科學精神,批判科學主義。中華醫道與科學主義新一輪的世紀之戰,必將引導人類走向光輝燦爛的未來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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