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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何處是皈依

◎ 車 夫

唐代的僧尼階層是社會的一大力量,「禮佛」在唐代已蔚然成風,尤其是士大夫階層相習成俗,從盛唐的詩佛王維到中唐的詩魔白居易就是其中最為著名的代表人物。

白居易在十八歲那年就認識了正一上人,從他寫給這位和尚的詩里,可以知道他對「空門」的無限嚮往:

今日階前紅芍藥,幾花欲老幾花新。

開時不解比色相,落後始知如幻身。

空門此去幾多地?欲把殘花問上人。

(《感芍藥花寄正一上人》)

貞元十六年(800),詩人進士及第,東歸洛陽時,結識了凝公大師。大師曾教他八言:「曰觀,曰覺,曰定,曰慧,曰明,曰通,曰濟,曰舍。」全是禪語。詩人心領神會,說自己已做到「入於耳,貫於心,達於性」的地步。貞元十九年八月,凝公大師在洛陽聖善寺塔院遷化。第二年春天,詩人由徐州到洛陽時,乃作八漸偈以紀念其師。其主要目的,是在「欲以發揮師之心教,且明居易不敢失墜」。他對佛理的信仰是何等虔誠!

唐元和五年(810),詩人因丁母憂,鄉居於下邽渭村。繼而愛女金鑾子病死。詩人思母念女,哀痛重重,幾乎失去生活力量。在這期間,詩人感念佛理的支撐:

我聞浮屠教,中有解脫門。

置心為止水,視身如浮雲。

抖擻垢穢衣,度脫生死輪。

胡為戀此苦,不去猶逡巡。

回念發弘願,願此見在身。

但受過去報,不結將來因。

誓以智慧水,永洗煩惱塵。

不將恩愛子,更種憂悲根。

(《自覺二首》之二)

元和十年(815),詩人貶謫江州司馬時,精神異常煩苦,幸賴佛典相伴,才得到一定的安靜,他在詩篇中不斷流露出當時的心情:

壯日苦曾驚歲月,長年都不惜光陰。

為學空門平等法,先齊老少生死心。

半故青衫半白頭,雪風吹面上江樓。

禪功自見無人覺,合是愁時亦不愁。

(《歲暮道情二首》)

元和十三年(818)冬天,詩人改除忠州刺史的時候,出世思想漸漸濃厚起來,顯然也是受了佛家思想的影響。到忠州之後,心情極不愉快,每天的生活不外是打坐和諷經:

閑吟四句偈,靜對一爐香。

長慶二年(822),詩人除杭州刺史。杭州是個僧道雲集的城市,三年中,他經常訪問名剎古寺,有時就住在寺里與僧眾們談禪論道。詩人對當時奉佛生活情狀有詩紀之:

小書樓下千竿竹,深火爐前一盞燈。

此處與誰相伴宿,燒丹道士坐禪僧。

(《竹樓宿》)

寶曆元年(825),詩人改守蘇州,生活情狀大致與杭州相同。蘇州著名的靈岩寺,是他常去的地方。向佛之心,愈來愈烈:

高高白日上青林,客去僧歸獨夜深。

葷血屏除唯對酒,歌鐘放散只留琴。

更無俗物當人眼,但有泉聲洗我心。

最愛曉亭東望好,太湖煙水綠沉沉。

(《宿靈岩寺上院》)

太和三年(829),詩人以太子賓客分司東都(洛陽),到會昌六年(846)病故之間,「佛事」做得更多了。為了行願「功德」,曾重修香山寺。為了「撥苦施樂」,曾開鑿龍門八節灘、九峭石。為憧憬佛家所說的「極樂凈土」,舍俸錢三萬,命工人畫《西方世界》一部。為了完成「三寶」之願,在香山寺內興建一個規模宏大的經藏堂,並親自整校新舊大小乘經律論集凡五千二百七十卷,作六藏分護之。同時,又修繕一個簡儉嚴凈的道場,詩人就常常在這個道場中坐禪。會昌二年(842),詩人以刑部尚書致仕,乃與香山僧如滿結香火社。詩人寄居香山的時間比在洛陽城內還要多些。正如詩人自己所說:「家醖滿瓶書滿架,半移生計入香山。」

會昌五年(845),詩人在老病的侵襲之下,衰退已極,但對「佛事」仍不稍歇:

眼暗頭旋耳重聽,唯余心口尚醒醒。

今朝歡喜緣何事,禮徹佛名百部經。

(《歡喜二偈》之二)

縱觀詩人一生與佛教的關係,至為密切。自壯及老,接交僧徒甚廣:或受教,或聽經,或言禪。足跡所到之處,一有寺院,必拜謁:或題詩,或寄宿,或沐浴,或齋戒。足證詩人對佛教的信仰,是久而彌篤的。

詩人雖然一生信仰佛教,但不迷信。其實他的思想是由儒、釋、道的思想雜糅而成,但底色是儒。他認為佛教的全部教義都已寓於儒、道思想之中,他對佛、道的接受,完全是以佛學為尺度去衡量的。他說:

若欲以禪定復人性,則先王有恭默無為之道在。若欲以慈忍厚人德,則先王有忠恕惻隱之訓在。若欲以報應禁人僻,則先王有懲惡勸善之刑在。若欲以齋戒抑人滛,則先王有防欲閑邪之禮在。雖臻其極,則同歸或能助於王化;然於異名,則殊俗足以貳乎人心:故臣以為不可者以此也。(《策林》六十七)

白居易出生於千年之前的唐朝中葉,十幾歲的他深受戰亂之苦。當他寫出「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這首詩時便踏上了仕途。他的前半生一直在官場上奮鬥。或升或貶,或浮或沉,讓他逐漸釋然,最終也讓他醒然:「宦途自此心長別,世事從今口不開。」(《詠老贈夢得》)他醉心於佛理,但本質上是一個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士大夫。在官場,平順時,他善用儒家的中庸之道處理人事;受挫時,則用佛教的「忍辱」之法調理心情。花開生兩面,人生佛魔間。執著了大半生信念的詩魔或許也會在瞬間放下。古稀之年,自號「香山居士」的詩人長居洛陽香山寺,過上了無憂無慮的生活:「眼下有衣兼有食,心中無喜亦無憂。正如身後有何事?應向人間無所求。」(《偶吟二首》之一)這種「知足」思想,包涵著儒家「達人知命」,道家的「知足不辱」。白居易的晚年生活,表面上醉心佛門,其思想實質是儒、道合融的出世主義,詩人自己所說的「上遵周孔訓,旁鑒老莊言。」意即在此。詩人的晚年生活即在詩酒、琴書、禮佛、修道中展開,看來是那樣的平淡無奇,但對詩人來說,這才是他追求一生想要的結果。這或許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生活。人生何處是皈依?詩人自己最終找出了正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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