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才女之十八——顧太清:女中文豪太清春

中國古代才女之十八——顧太清:女中文豪太清春

能賦詩詞擅丹青,著紅續說第一人。

名滿京華憑誰問,一代才女顧太清。

——佚名

清代文壇鼎盛,但有名氣的滿族文人終是寥寥,要說在詩詞方面佔有一席之地的滿人,一般就認為只有「男中成容若,女中太清春」,成容若就是納蘭性德,乃康熙年代的大詞家,太清春則顧太清了。

顧太清在跌宕起伏的社會中不為困窘所局,堅持不懈地進行文學創作,將生活條件、社會地位、個人感情的變化,自然地反映在她的作品之中,歡愉雜著凄苦,哀怨伴著自強;於明快之中見深沉,清俊之中見穩重。她的詞造詣之高,風格之變幻,情感之波折,烹詞鍊句的自然精工,善構意境,使她當之無愧地成為清代滿族文學創作的佼佼者。

千里姻緣天註定

顧太清生於嘉慶四年(公元1799年)正月初五日,滿洲鑲藍旗人,祖居鐵嶺。原本姓西林覺羅,名春,字梅仙,又字子春,號太清,又號雲槎外史,常自署西林春或太清春或太清西林春,晚年則自署太清老人椿。她是雍正朝權臣大學士鄂爾泰之侄,曾任甘肅巡撫鄂昌的孫女。父親鄂實峰,娶香山富察氏之女,富察氏生下一子二女,長女就是西林春。

顧太清一生經歷坎坷,時起時伏,變化很大。太清少女時代的生活是坎坷不幸的。乾隆朝,其叔父鄂爾泰因與張廷玉的派系鬥爭得罪被殺。鄂昌的門生胡中藻所著的《堅磨生詩抄》獲所謂「悖逆譏諷」罪名被投入監獄。鄂昌因平日常和胡中藻唱和,所以受到株連,被沒收家產,最後賜死。西林家族遭此大難,從此以後,太清這個宦門之女,就成了「罪人之後」。

鄂昌死後,家道中落,因此全家遷居北京西山一帶。西林春11歲時,因父母雙亡,家庭生活困難,顛沛流落江南,由家在蘇州的姑父姑母撫養長大。姑父是個顧性的漢族文士,在他的影響下,西林春從小就接受了詩詞的教育,憑著天資慧敏,所作詩詞新穎精巧,在江南閩秀文壇中堪稱魁首。由於江南青山秀水的滋潤,西林春生得苗條身段,雪肌滑膚,一雙大眼睛水汪汪,兩彎柳葉眉淡淡的,雖是旗人血統,但一口純正的吳儂軟語,看上去完全像一個地道的南國佳人。

西林春之所以改姓為顧,這就牽扯到「幻園居士」奕繪了。奕繪,字子章,號幻園居士。他是清高宗乾隆皇帝的曾孫,祖父是乾隆鍾愛的皇五子榮純親王永琪,而父親榮恪郡王綿億,多才多藝,是宗室中著名的詩人。當時西林春家在西山健銳營,距離奕繪所居的府邸不遠,而且西林春又是奕繪祖母(榮純親王福晉西林覺羅氏)的內侄孫女(永琪福晉西林覺羅氏是鄂爾泰之子鄂弼的女兒),兩家有經常往來的機會,兒時同齡的西林春和奕繪也得以時常接觸。他們在一起互相唱和,彼此愛慕,頗像《紅樓夢》中寶玉和湘雲的關係。後因新林家變故,西林春遠走江南便十去了聯繫。

那年,二十六歲的貝勒王奕繪南遊來到蘇州,散心遣愁。在當地滿族文人為他特設的接風宴上見到了正值同樣妙齡的顧太清。奕繪是個嗜弄文墨的八旗子弟,生性風流調優,驚訝於數年未見的滿族姑娘西林春竟然詩詞可嘉,而容貌明麗可人,宛若江南姑娘般曼妙,不由得動了心意。老天讓他在這裡重逢了滿身靈氣、才貌雙全的西林春,真是機緣天成!

奕繪在蘇州盤桓了一段時間,著意與西林春交往,越看越是可心。時間長了,二人產生了愛情,渴望結為夫妻長相廝守。於是奕繪決定納她為側福晉,也就是側王妃。在婚前,奕繪追求太清時,曾寫過很多詞,並將其編成詞集,名為《寫春精舍詞》,其中有一首《念奴嬌》:

十分憐愛,帶七分羞澀,三分猶豫。彤管瓊琚留信物,難說無憑無據。眼角傳言,眉頭寄恨,約略花間過。見人佯避,背人攜手私語。

誰料苦意甜情,酸離辣別,空負琴心許。十二碧峰何處是,化作彩雲飛去。璧返秦庭,珠還合浦,縹緲神仙侶。相思寢寐,夢為蝴蝶相聚。

從詞中可看出,他們彼此相慕苦戀,卻又不得不分離,這種苦惱久久折磨著西林春,在封建時代二十六歲婚事未定。其心境可想而知。其中原因多半是因為她是「罪人之後」的身份。經過多方波折之後,奕繪終於冒著觸犯皇家規定的危險,衝破到輿論和家庭的壓力,攜她一同返回了京城。在宗人府的檔冊上,偽報隨了姑父改姓顧才得以結婚。顧太清得以成為他唯一的側室夫人。奕繪的正妻去世後,沒有再續娶,所以顧太清成了他實際上的妻室。由此可見兩人感情之厚篤,太清意志堅定的個性。

若要說顧太清與貝勒王奕繪的姻緣,那可是真的上天早已註定的。從兩人的名字來看,一名春,一名繪,妙筆繪佳春,豈不是人生美事?奕繪的字是太素,太素配太清,氣韻相宜,正是天作之合。兩人結合以後,在城西太平湖畔的王府里,吟風弄月,日夕酬唱,宴請文友,優遊林泉,夫婦唱和,生兒育女,過著神仙一般的生活,奕繪把所有的寵愛都集中到了顧太清的身上,生活美滿,感情非常和諧。

且看他們兩人的詩詞集,奕繪時詩集取名為《流水篇》,顧太清的則稱《落花集》;奕繪的詞稿名《南谷樵唱》,顧太清的則稱《東海漁歌》。「流水」對「落花」,「南谷」對「東海」,「樵唱」對「漁歌」。他二人彷彿是一對比翼的雙燕,同起同落,同飛同止,真可謂兩心相印,心有靈犀了,足見夫妻的伉儷情深。

八旗論詞數太清

奕繪與顧太清皆非塵世中的俗人,貝勒王爵的優越條件,他們無需為生計而奔波,又能看穿名利之累,寄情山水詩詞間,是他們生活的主旋律。這樣的生活大大影響和推動了顧太清的文學創作。

太清多才多藝,且一生寫作不輟,她的文學創作涉及詩、詞、小說、繪畫,尤以詞名重士林。

太清重夫婦情感、精神的智性生活,對此有極高而又豐富的追求,這也成為她詞作的重要內容之一。但她有不同於舊傳統女性,只是被動從屬丈夫沒有自我精神的生活。她追求志趣相投、靈犀互通、相知相悅、情智並舉的夫婦生活。太清有很高的文學才能,她的女友清代女詞人沈善寶說:「太清才氣橫溢,援筆立成」(《名媛詩話》)。

太清與奕繪結婚後,兩人賦詩唱和,極盡琴瑟和諧之樂。她的詩寫得很好,但奕繪更愛寫詞,常以詞來抒發自己的感情,而太清對詞不甚熟稔,無法唱和。太清十分不滿,便開始刻苦學習,汲取唐宋詞的滋養,並練習了許多和宋人詞的習作。由於悟性很高,又有奕繪的幫助,加上又有十年的寫詩經驗,她的進步很快。不久,她不但能與奕繪以詞相和,而且她能寫出與奕繪同題同調同韻的和詞。如《高山流水·南谷清風閣落成》,奕繪的詞是:

山樓四面敞清風,俯深林,戶牖玲瓏。雨後憑欄,直望盡海雲東。欄干外、影接垂虹。夕陽轉,滿壑松濤浩浩,花露濛濛,擁鄴侯書架,老我此樓中。

從容。啟雲窗高朗,微涼夜、秋緯橫空。襟袖拂星河,雞三唱、曉日通紅。同志者二三良友,侍立青童。問茫茫宇宙,屈指幾豪雄。

太清的和詞是:

群山萬壑引長風,透林皋、曉日玲瓏。樓外綠陰深,憑欄指點偏東。渾河水、一線如虹。清涼極,滿谷幽禽啼嘯,冷霧溟濛,。任海天寥闊,飛躍此身中。

雲容。看白雲蒼狗,無心者、變化虛空。細草絡危岩,岩花秀媚日承紅。清風閣,高凌霄漢,列岫如童。待何年歸去,談笑各爭雄。

太清的和詞格調超逸脫俗,氣勢崢嶸豪邁,絲毫沒有女性的纖弱黏泥。她的詞很快超過詩的藝術造詣。

據說太清夫妻倆還經常相攜聯騎(並馬而行)去京西一帶遊覽名勝。每逢此時,顧太清「作內家裝,於馬上撥鐵琵琶,手白如玉,見者咸謂王嬙重生」(《棲霞閣野乘》)。真是風光幸福極了。《鷓鴣天·上巳同夫子游丰台》就是描寫二人同游之樂:

南郭同游上巳天,小橋流水碧灣環。海棠婀娜低紅袖,楊柳輕盈盪綠煙。

花艷艷,柳翩翩,斷魂花柳又春殘,夕陽影里雙飛蝶,相逐東風下菜田。

詞中有淡淡的惜春之情,但更多是對上巳春日充滿生機清麗景色的盡情飽覽和細細品味。「夕陽影里雙飛蝶,相逐東風下菜田」,既實寫眼前春景,又暗合他們夫婦相攜春遊的歡樂,以「菜田」入詞,新鮮別緻,鄉野之趣十足。

奕繪喜文物,工書畫,他們每得一件藝術珍品,就共同賞玩,並賦詩寫詞。太清詞作中有不少題畫之作,這些題畫之作清新活潑,情致盎然。《憶江南·題唐伯虎江南水村五首》之三寫道:

江南村,桑柘一村村。萬點鴨兒浮遠岸,兒家稚子候柴門,風雨近黃昏。

夫妻常常夜讀經書,評史論道,互啟見解,磨礪思辯。太清在《鷓鴣天》題記中寫道:

「冬夜,聽夫子論道,不覺漏三商矣,盆中殘梅香發,有悟賦此。」

詞云:

夜半談經玉漏遲,生機妙在本無奇。世人莫戀花香好,花到香濃是謝時。

蜂釀蜜,蠶吐絲,功成安得沒人知?恆沙有數劫無數,萬物皆吾大導師。

在與丈夫的共同讀書論道中,太清不斷增長睿智見識。丈夫之於她亦師亦友亦情人。太清在夫婦之道上獨特的追求,使她擺脫封建時代貴族家庭婦女的狹窄,而具有開明深透的思想見識,這是她的詞在格調上具大家氣派的深層原因。

在甜蜜生活的滋養下,顧太清的詞作如雨後的春筍般,源源不斷地湧出,而且每出一詞,都成為京都文人爭相傳抄的佳作。她的詞如行雲流水,揮灑激蕩,頗有大家手筆,試著其中兩闋:

南柯子

  溪谷生涼意,肩輿緩緩游,連林梨棗綴枝頭,幾處背蔭蘺掛牽牛。

  遠岫雲初歇,斜陽雨乍收,牧蹤樵徑細尋求,昨夜驟添溪水繞屯流。

浪淘沙

  碧瓦指離宮,樓閣玲成,遙看草色有無中,最是一年春好處,煙柳空濛。

  湖水自流東,橋影垂虹,三山秀氣為誰鍾?武帝旌旗都不見,鬱郁蟠龍。

她做詩詞全憑才氣,不擺「唐模宋軌」的架子。倒也瀟洒自如,平添一種風流態度。前人曰:「八旗論詞,有『男中成容若,女中太清春』之語。」足見她在詩詞上的成就。

中國的文壇長期由男性統治,女作家可謂鳳毛麟角,難計其數的女性被禁在深閨里,無人知曉。明末清初,部分大膽的女子走出閨房,結社吟詩,抒發自己內心豐富的情感。顧太清就是其中的一員,她曾與當時京師的滿漢才女結集秋紅吟社,聯吟詩詞,在中國女性文學史留下了一道亮麗的風景。

恨離王府怨「丁香」

那種令人陶醉的日子過了九年,顧太清甚至都快忘記了世間愁為何物。

然而好景有限,天妒良緣,貝勒王奕繪突然一病不起,不到一個月時間,年僅40對的奕繪就拋下了愛妻顧太清和一雙兒女離開人世。

丈夫驟亡,顧太清一時間茫然無措,總覺得這不是真的,也許一覺醒來丈夫就會出現在身邊。年幼兒女的哭叫聲將她拉回無可更變的現實,她無法逃避,兒女還需要她做依靠。那一段時間,她深居簡出,沉默寡言,除了安頓和教育孩子,就坐在書房裡重讀丈夫留下的詩詞,回味那些煙消雲散的美好時光。顧太清華年失夫。招來京城文人墨客的不少憐惜和關注,許多名士投詩相慰,可這些都給不了她多大的幫助。

道光十八年,也就是顧太清寡居的第二年,她遇到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杭州有個風流文人陳文述,繼袁枚之後大倡閨秀文學,培養了一批吟詩作對的女弟子。這年,他突發雅興,出資為埋骨西於湖畔的前代名女小青、菊香、雲友等人重修了墓園,在當地引起一陣小小的轟動。為此,他的那幫女弟子們爭相題詩讚詠,陳文述準備將這些詩編集起來,刊刻成冊,取名《蘭因集》。為了抬高《蘭因集》的聲望,他讓自己的兒媳周雲林去央托表姐汪允庄,特向大名鼎鼎的閨秀文壇之首顧太清索一首詩,以收入集中,為詩集增色。作為顧太清做姑娘時的閨中密友汪允庄,特地從蘇州趕到京城,奉托請太清賜詩。

古代所謂才女,分藝妓與閨秀,屬於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唐代的魚玄機、薛濤輩為前者,宋代的李清照、朱淑真輩為後者。明清之交世風開放,前者流行;盛清以還趨於保守,後者復興。藝妓與閨秀本不通來往,若有,也在藝妓從良之後。閨秀向來不屑結交藝妓,更有不願自己的詩詞被收入選集與藝妓並列而自焚其稿的。太清怎會有如此不潔身自好的行為?太清對這類故作風雅之事根本不屑一顧,江允庄只好悻悻而回。

然而,《蘭因集》刊行後,陳文述特意託人送了兩本給顧太清,裡面竟赫然出現了署名顧太清的《春明新詠》詩一首。顧太清哭笑不得,覺得此事太過荒唐,便回贈了陳文述一首詩:

含沙小技大冷成,野騖安知澡雪鴻。

綺語永沉黑闇獄,庸夫空望上清宮。

碧城行列休添我,人海從來鄙此公。

任爾亂言成一笑,浮雲不礙日頭紅。

太清本來對好攀附權貴、招徠名媛、渲染韻事佳話的陳文述,避之不及。但是在氣憤不過,竟然不惜放下賢淑敦厚的顏面,在詩中竭盡譏誚咒罵之能事,將陳文述庸俗鄙劣的神態刻畫得活靈活現,足見其交遊原則。陳某見詩後氣得直翹鬍鬚,可又奈何不得顧大清。事情似乎就這樣在輕笑淺罵中過去了,卻不想為日後那場災禍,已就此悄悄埋下種子。

斗轉星移,時光如箭。隨著時間的推移,丈夫離世的陰影在顧太清心中漸漸淡隱了一些。奕繪性愛才,生前府上就座客常滿。她又開始恢復了與京中文人雅士的詩詞交往,太平湖畔的王府里又重新煥發了活力,但也給自己帶來了許多的非議。

與顧太清交往密切的詩友中,有當時名揚天下的大文豪龔自珍。龔自珍是浙江人,出身於書香世家,才華橫溢,著作等身,尤其是他的詩詞,靈逸而深峻,深為顧太清欣賞。顧太清最喜龔自珍的「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而護花!」之句,覺得簡直可以作為自己此時生活情景的寫照,她的輝煌時代已然勿匆而過,現在縱使化為春泥,也可以無怨無悔地栽培自己的兒女。

龔自珍進士及第後被授為內閣中書,已升為宗人府清閑無事的主事職位。這位江南才子才華無以施展,只好寄託於詩詞之中,因而成了顧太清家中的常客。顧太清品性端莊肅潔,雖然是寡居之人,賓客盈門,卻坐得端,行得正,以詩詞會友,別人沒有閑話可說。

然而就在奕繪王爺去世的第二年,一場波瀾興起,最後竟成了顧太清的滅頂之災。

這年初秋,龔自珍寫了一首「己亥雜詩」,像他的其他詩作一樣,很快就在京城文人中傳抄開來,詩文如下:

  空山徒倚倦遊身,夢見城西閬苑春。

  一騎傳箋朱邸晚,臨風遞與縞衣人。

在詩後還有一句小註:「憶宣武門內太平湖之丁香花。」在距貝勒王府不遠的地方,有胡名曰太平,湖畔有一片茂密的丁香樹,開花時節,清香襲人,襲自珍常留連其間,所以便有了這首詩。詩中提到的「縞衣人」又是何人呢?人們猜測是顧太清,因為她住在「朱邸」王府中,又常著一身白衣裙,與龔自珍是詩友,龔氏寫成詩作,遞給她品析,本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風波也就是緣此而起。當年受到過顧太清譏諷的杭州文人陳文述這時到了京城,他看到了這首「己亥雜詩」,並沒從詩中品出什麼意境,卻找出了一些微妙的把柄:大家都默認詩中的「縞衣人」是顧太清,而顧大清又名「春」,詩言「夢見城西門苑春」,表面上是夢見丁香花,可心裡誰知不是夢會顧太清呢?恰好龔自珍在寫了這首「己亥雜詩」後不久,又有一闋記夢的「桂殿秋」詞傳世,詞云:

  明月外,凈紅塵,蓬萊幽謐四無鄰;九霄一脈銀河水,流過紅牆不見人。

  驚覺後,月華濃,天風已度五更鐘;此生欲問光明殿,知隔朱扁幾萬重。

「哈!這些不是月夜幽會的寫照嗎?」陳文述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貝似地高興起來,他將憶丁香花的詩和夢的詞妙巧地珠聯起來,又稍加註釋,就拼製成了龔自珍與顧太清偷情的鑿鑿鐵證。

雖說詩無達詁,不足為憑,但很快有關顧太清與龔自珍的緋聞在京城裡流傳開了。人們對這一類的消息本是十分熱心的,再加上那些無聊文人的煽風點火,原本捕風捉影的事情編造得有滋有味,有憑有據。縱使你龔自珍、顧太清能妙筆生花,就算你有一萬張嘴,這種事情也是難以說不清。於是流言蜚語、指責叱問一波接一波地向他們襲來,使他們招架乏力。

最後,龔自珍被逼得無安身之處,只好帶著一車書,鬱郁地離開了京城。龔自珍一走,似乎傳聞更成了事實,顧太清有口難辯,不為不容奕繪與正室妙夫人所生的兒子載鈞,終於被逐出王府。

苦中作樂更護花

40歲的顧太清攜子女搬出貝勒府,因為無處可去,在西城養馬營租了幾間破舊的屋子,暫時安置自己和一雙可憐的兒女居住。即為「移居西城養馬營,賃屋數間暫居。」後因居無定所,她只好賣掉金鳳釵等購住房一處。當時生活十分困難,連斗米尺布的生活都難以維持。太清此時曾寫《仙人已化雲間鶴》詩悼念丈夫,序中寫:「七月七日先夫子棄世,十月二十八日奉堂上命,攜釗、初兩兒,叔文、以文兩女,移居邸外,無所棲遲,賣金鳳釵,購得住宅一區,賦詩以記之。」

從富麗堂皇的貝勒府,頓然流落到風雨難敞的舊屋,還有那躲不開的鄙夷和譏諷,顧太清徹底失去了生活的信心。意欲一死追夫而去,那是何等的輕鬆痛快,可看著一雙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的兒女,只有忍辱耐貧地活下去,有淚也只能向詩中訴說。

陋巷數椽屋,何異空谷情。

嗚嗚兒女啼,哀哀搖心旌。

幾欲殉泉下,此身不敢輕。

賤妾豈自惜,為君教兒成。

一場無中生有的「丁香花公案」,無端地把顧太清拋到了生命的最底層。一次失夫,一次受冤,她已是萬念俱灰,只把希望寄托在一雙兒女身上,勉力完成「化作春泥更護花」的使命。

漸漸地,太清的心在清貧的生活中得到了超脫,能夠淡然地對待一切苦難,無大喜無大悲,只要心定氣閑,富貴和清貧也並無太多大的區別。這種心境全在她的一首詩里。

一番磨鍊一重關,悟到無生心自閑。

探得真源何所論,繁枝亂葉盡須刪。

坎坷不平的生活道路,在民間的清貧困苦的生活,反而激發了顧太清的文學才華,使她成為詩詞皆精的女文學家。

對世間一切,太清都有著極敏慧細膩的感覺,她以女性、以母親、以文人的心,體察人間的萬事萬物,因此常常能把極平常的日常生活細節和景緻寫得極富意趣。如《迎春樂·乙未新正四日看釗兒等采茵蔯》寫道:

東風近日來多少?早又見蜂兒了。紙鳶幾朵浮天杪,點染出晴如掃。

暖處有星星細草,看群兒綠階尋繞,采采茵蔯芣苢,提個籃兒小。

這首詩以清新自然、輕快活潑的語言,描寫小兒採集野菜的愉快歡樂與春天的日麗晴暖景象,而《詩經》中的「芣苢」一詞也賦予這種日常生活場景以悠遠的古意。

再看另一首《惜分釵·看童子抖空中》:

春將至,晴天氣,消閑坐看兒童戲。偕天風,鼓其中。結採為繩,節竹為筒。空!空!

人間事,觀愚智,大都制器存深意。理無窮,事無終,實則能鳴,虛則能容。沖!沖!

還有一首《鷓鴣天·傀儡》云:

傀儡當場任所為,訛傳故事惑痴兒。李唐趙宋皆無考,妙在妖魔變化奇。

駕赤豹,從文狸,衣冠楚楚假威儀。下場高掛成何用,刻木牽絲此一時。

在觀察兒童遊戲中也能體悟哲理,由此可見她女性文人特有的察微知著、睿智深邃的心志特徵。

值得一提的是,太清晚年還自署「雲槎外史」之名,著作小說《紅樓夢影》,其文采見識,非同凡響。使她成為中國小說史上第一位女性小說家,在中國文學史、滿族文學史上都佔有了光輝的一頁。

風水輪流轉。20年後,奕繪與妙華所生長子載鈞病逝,因為沒有子嗣,貝勒府把太清的孫子溥楣過繼為嗣,襲鎮國公,以繼承家業。這樣,59歲的顧太清和子女遷又得以榮歸貝勒府,頤養天年。顧太清晚年身體多病,雙目失明,但始終不廢吟詠。光緒年間以79歲高壽而善終。葬於房山之榮府南谷奕繪之側。

點評:

人們總是說:紅顏女子多薄命。但諸如顧太清之流的才女,「才色雙絕」(孫靜庵語),「詩詞書畫均精詣」(夏緯明語)稱其為「滿族第一才女,除了讓後人嗟嘆之外,更給天下人展示出了一種精神的超脫,異樣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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