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告訴你：一切都圍著領導轉

07-06

以前看《西遊記》浮想聯翩，彷彿一下子自己也要騰雲駕霧、魔法在身了。可是，最後還是看膩了，沒勁了，不就是一個取經團隊一路西行，唐僧不斷被抓，三個徒弟不斷營救的故事嘛。

所以，一度相信胡適的說法：「《西遊記》至多不過是一部很有趣味的滑稽小說，神話小說，它並沒有什麼微妙的意思，它至多不過有一點愛罵人的"玩世主義』。這點"玩世主義』也是很明白的，它並不隱藏，我們也不用深求。」（《〈西遊記〉考證》）

也認同魯迅對《西遊記》的看法：「實不過出於作者之遊戲。」（《中國小說的歷史變遷》）可現在再讀《西遊記》，所思所想，所感所得就完全不一樣了，在我看來，整部《西遊記》不是「遊戲之作」，深藏奧秘，寫的是唐僧師徒四人西天取經，講的是官本位之下人人求官、做官之道。唐僧也罷，孫悟空公也罷，豬八戒也罷，沙僧也罷，他們費了死勁去西土幹嘛，不就是到了那裡才能領到官帽嘛。官本位在《西遊記》里隨處皆是，信手捏來。

回頭想想明朝什麼要把《西遊記》列為禁書，彷彿有一種豁然開朗之感，不是說《西遊記》違背了孔子的「不語怪力亂神」的規矩，而是這本書是對朝廷官本位活生生的尖銳諷刺，所以必須要禁。當然，這是我的假想，讀者未必贊同，不過，《西遊記》里的官本位無處不確確實實是真的，那就是一切都圍著領導轉。

你看孫悟空、豬八戒、沙僧這一路都幹了啥事？不就是護送領導去西土取經，以領導為中心，一切為領導著想，一切為領導服務，領導好了才能「他好我也好」。

唐僧這個取經團隊是一個小官場，人數雖少，也算是三教九流混雜了，唐僧是大唐王朝的和尚，孫悟空是石頭裡蹦出來的野種，豬八戒是因調戲嫦娥，被罰下人間的天蓬元帥，沙僧是因在蟠桃會上打碎玻璃盞，被貶入人間的捲簾大將，三個徒弟當初都是響噹噹的角色，都曾有過叱吒風雲的歷史。

照說這樣一個肩負重要取經任務的團隊，應該挑選一個有勇有謀、才智超群的領導以當大任，可是實際上，在這個團隊里，最無能，最窩囊，最有婦人之心、最書獃子氣的人恰恰是唐長官。孫悟空的能耐就不稍說了，一萬個唐僧都比不上，豬八戒不如孫悟空，但也有三十六變之能事，而且人家畢竟在天宮當過天蓬元帥，牛皮不是吹的，沙僧本事是差點，但也在天庭里做過捲簾大將，只怕連唐僧的腳力白龍馬都比唐僧有本事。這個能人聚集的取經團隊偏偏不是由能人來領導，而是由最無能的人來領導，你說奇怪不奇怪。

其實一點也不奇怪，唐僧雖然窩囊無能，卻是一個後台硬足的人，他是唐太宗的御弟，如來的親傳弟子，非比尋常。換句話說，在取經這個團隊里，並不是按誰的本事大誰來當領導，或者說大家以民主選舉的方式選出取經團的團長，這個團長是上級任命的，當然是上級領導指派，你認為唐僧不合適，上級領導認為「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你認為孫悟空堪當大任，領導認為「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所以這個取經團隊就變成了最無能、最窩囊的人當領導，最有本事、最能幹的人反而被戴上緊箍咒，被最無能、最窩囊的領導整得七葷八索。想來，三位落難的神仙之所以跟著唐僧混，多半看到了唐僧的後台背景，自己將來也會有個好前程。

這實是官場里最為常見的現象，一個能人云集的團隊，居然有一個無能的領導，就因為該領導有後台；也因為有一個軟弱無能領導，結果容易弄出武大郎開店效應，比他高的都要在他面前裝矮，做不成什麼事。再看取經團隊，一個是齊天大聖，一個是天蓬元帥，一個是捲簾大將，自從跟了唐僧之後，功力直線下滑，不光有姓有姓的妖魔鬼怪常常搞不定，連一些未入流的小妖小怪也打不贏；取經團隊本來可以很順利的取到真經，但偏偏遇上八十一難，效率之低世之罕見，還美其名曰必經磨難才能取到真經。

在這個小小的官場里，無論有多大的本事，有多輝煌的歷史，也不管領導多麼軟弱無能，都得聽領導的，領導說了算。領導說了算就是一言堂，是官僚作風，是獨斷專行，是拍腦袋決策，是唯我獨尊，是家長制。唐僧念緊咒就是一言堂最生動形象的隱喻，是官本位的突出表現。他一人獨攬大權，根本不跟徒弟們講民主，他一言九鼎，就是要顯示領導的官威之大，別人只有聽命之份，而無反抗之力。

在唐僧的三個徒弟里，本事最大，又最不聽話的是孫悟空，懦弱的唐僧如何能馴服他呢，那就是給孫悟空戴上緊箍咒，讓他失去人身自由，限制他的能力的發揮，打擊他的威風，只要把最厲害的搞掂，其他的就不敢造次了。有此法寶，唐僧就不怕別人不聽話，尤其不怕孫悟空不聽話，悟空不聽話，他就念緊箍咒，孫悟空痛得滿地打滾，乖乖就範，培養成一個溫良恭儉讓的手下。

所以這緊箍咒頗具象徵意義，只要你入了官的場，就要戴個緊箍咒，這緊箍咒就是進入官僚體制的心靈枷鎖，用以收制自己在體制外的野性，保證絕對服從上級的命令，否則，上司念起緊箍咒，就是一次次的身心懲罰，看你服不服官老爺的「現管」。孫悟空沒有進入體制之前為所欲為，野性十足，入了體制後，那個大鬧天宮的美猴王不見了，在一個很窩囊的領導下做事，竟然越來越老實，就因為領導不斷地念緊箍咒。這同時說明，官僚體制不主張個人英雄主義，而且還不斷地耗損一個人的天性和才華，再有稜角如孫悟空一樣的人進入了官場，也會被磨得圓滑而沒有脾氣。

當孫悟空加入取經團隊，就不再是大鬧天宮的孫悟空了，他就已經歸化了官僚體制，自覺地承認等級森嚴的秩序，就要努力侍候好自己的領導。在《西遊記》里我們看到，每次唐僧餓了，就說：「徒兒，師傅餓了，你去化緣吧。」手下的人只好去化緣。孫悟空有時耍性子，懶得去化緣，他就翻出老皇曆：「你這猴子！想你在兩界山，被如來壓在石匣之內，口能言，足不能行，也虧我救你性命，摩頂受戒，做了我的徒弟。怎麼不肯努力，常懷懶惰之心！何不化齋我吃？我肚飢怎行？」他這一著到是很符合儒家的傳統：「有事，弟子服其勞」，而且還要和顏悅色。

在這個取經團隊里，孫悟空算是最有個性的了，豬八戒和沙僧都是做過官然後貶的人，身上那種掐媚領導，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精神十足。豬八戒貪吃貪喝貪色，圖享受，懶做事，沙僧做老好人，常常打哈哈，兩人一有事就喜歡玩「踢足球」，踢來踢去還是踢給了「猴哥」，相形之下，孫悟空不太懂官場之道，而且是有本事的人，也就成了最累的人。不過，看到領導無能，同僚偷懶享樂，對公差沒有盡心儘力，他也就慢慢地玩起出工不出力的把戲，你們把球踢給我，我把球踢給各路神仙，多請示多彙報多求幫忙，一來讓自己省力，二來給神仙長臉——我孫悟空什麼都擺平了，還要天庭領導幹嗎？

在這個取經團隊里，最討領導喜歡的是豬八戒，豬八戒本事不如孫悟空，踏實不如沙和尚，又懶又貪又好色，為何唐僧獨獨偏愛他呢？就因為曾經的天蓬元帥太懂得官場生存之道了，他多數時候順著唐僧的話說，維護唐僧作為領導的尊嚴，維護唐僧的一言堂，不與唐僧唱反調。豬八戒還極力拍唐僧的馬屁，且拍得恰到好處，比如唐僧說八戒相貌醜陋，豬八戒說：「不瞞師父說，老豬自從跟了你，這些時俊了許多哩。若象往常在高老莊走時，把嘴朝前一掬，把耳兩頭一擺，常嚇殺二三十人哩。」任何一個領導聽到這種馬屁話想不高興都難。

現實官場中從來不乏豬八戒這樣的馬屁精，總是在領導面前矮一截，總是對領導體貼入微，總是甘當領導的貼身小棉襖，總是把自己的一些無關痛癢的小毛病翻出來給領導看，總是在領導面前開展「自我批評」。貶自己就是抬高領導，滿足領導的虛榮心，這樣的人總能得到領導的青眼。而像孫悟空這樣的手下，一有機會就數落唐僧的短處，搞得唐僧一點面子都沒有，所以對孫悟空總是有點隔，要不是處處還得依靠這孫猴子，恐怕早就把孫悟空趕跑了。

不過，唐僧雖然喜歡搞一把手獨斷專行，官本位意識根深蒂固，他卻是中國古今第一廉官：他是副廳級巡視員，跟國家領導人有親戚關係，去西方考察訪問只帶3個隨從，從不警車開道，也不用公款吃喝，有時甚至要自己找飯吃，三個隨從因太清苦常鬧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