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譜 ? 杜甫 | 上天決定造一個吃盡苦頭的詩人，哪怕他祖上30代都當官也幫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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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開元元年，杜甫出生了。

瘦驢，單衣，一身愁苦，是杜甫的標配。我們覺得杜甫好象一輩子生於窮困，長於窮困，死於窮困。

但是開元年間，那是大唐有名的開元盛世啊！

京兆杜氏，那是北方數得著的大士族啊！

京兆杜氏的仕宦家系清晰可考，家族成員在朝為官的記錄幾乎保持了三千年，杜甫的祖父是杜審言，父親杜閑歷任朝議大夫、兗州司馬，杜甫的母親出於清河崔氏，也是隋唐著名士族之一。

唐朝士族的排名，第一排是五姓七家（隴西李氏、趙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第二排是京兆韋氏、河東裴氏、蘭陵蕭氏、京兆杜氏、弘農楊氏、河東柳氏、河東薛氏，京兆杜氏因為族中出了10位宰相排在後排的實力第四名。

所以，杜甫其實是根正苗紅的官N代。但我們總覺得他是根正苗紅的貧N代。

編 年

玄宗開元元年（公元713）１歲

杜甫生於河南鞏縣。是年孟浩然二十三歲，李白、王維十四歲。

玄宗開元五年（公元717年）５歲

至郾城，觀公孫大娘「劍器舞」。

玄宗開元七年（公元719年）７歲

始作詩文。

玄宗開元九年（公元721年）９歲

始習大字。

玄宗開元十四年（公元726年）14歲

是年開始結交各界友人，社會名流崔尚、魏啟心看到他習作的詞賦，誇獎他有班固、揚雄之風。

玄宗開元十九年（公元731年）19歲

游至郇瑕（今山西猗氏縣），從韋之晉、寇錫游。

玄宗開元廿年（公元732年）20歲

遊歷吳越。《壯遊》詩中提到的東下姑蘇，渡浙江，游剡溪，當始於此年。

玄宗開元二十一年（公元733年）21歲

遊歷吳越。

玄宗開元二十二年（公元734年）22歲

遊歷吳越。

玄宗開元二十三年（公元735年）23歲

杜甫從吳越回到洛陽參加進士考試，結果落第。杜閑時任兗州司馬一職，杜甫於是赴兗州省親，開始齊趙之游。

玄宗開元二十四年（公元736年）24歲

遊歷齊趙。與蘇源明結交。

玄宗開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25歲

遊歷齊趙。

是年王維為監察御史，在河西節度幕中。

玄宗開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26歲

遊歷齊趙。

玄宗開元二十七年（公元739年）27歲

遊歷齊趙。八月追謚孔子為文宣王。

玄宗開元二十八年（公元740年）28歲

是歲海內富安。杜甫繼續遊歷齊趙，至兗州省親，有詩《登兗州城樓》：

東郡趨庭日，南樓縱目初。浮雲連海岱，平野入青徐。孤嶂秦碑在，荒城魯殿餘。從來多古意，臨眺獨躊躇。

是年張九齡、孟浩然卒。

▲ 陸儼少 杜甫詩意圖

玄宗開元二十九年（公元741年）29歲

杜甫回到洛陽。是歲杜閑卒。

玄宗天寶元年（公元742年）30歲

杜甫在洛陽。是年李白自會稽來京師，王維為左補闕，遷庫部郎中。此年有詩《假山》：

一匱功盈尺，三峰意出群。望中疑在野，幽處欲生雲。慈竹春陰覆，香爐曉勢分。惟南將獻壽，佳氣日氤氳。

玄宗天寶二年（公元743年）31歲

杜甫在東都。正月安祿山入朝。

玄宗天寶三載（公元744年）32歲

正月改年為載。李白供奉翰林。三月安祿山兼范陽節度使，壽王妃號太真，召入宮。李白賜金放歸。岑參登進士第。是年杜甫在東都，夏，初遇李白，相從如兄弟。是年秋，與李白、高適登吹台、琴台。有《贈李白》詩：

二年客東都，所歷厭機巧。野人對膻腥，蔬食常不飽。豈無青精飯，使我顏色好。苦乏大葯資，山林跡如掃。李侯金閨彥，脫身事幽討。亦有梁宋游，方期拾瑤草。

渡河游王屋山，謁道士華蓋君，其人已亡，有《憶昔行》詩。

玄宗天寶四載（公元745年）33歲

八月冊楊玉環為貴妃，姐妹皆賜第。杜甫在齊魯遊歷，夏日李邕自北海郡來齊州，陪宴歷下亭，有《陪李北海宴歷下亭》：

東藩駐皂蓋，北渚凌青荷。海內此亭古，濟南名士多。雲山已發興，玉佩仍當歌。修竹不受暑，交流空涌波。蘊真愜所遇，落日將如何。貴賤俱物役，從公難重過。

及《同李北海登歷下古城新亭》：

新亭結構罷，隱見清湖陰。跡籍台觀舊，氣冥海岳深。圓荷想自昔，遺堞感至今。芳宴此時具，哀絲千古心。主稱壽尊客，筵秩宴北林。不阻蓬蓽興，得兼梁甫吟。

秋至兗州，當時李白亦歸東魯，與杜甫同游，情好益密。有詩《與李十二同尋范十隱居》：

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陰鏗。余亦東蒙客，憐君如弟兄。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更想幽期處，還尋北郭生。入門高興發，侍立小童清。落景聞寒杵，屯雲對古城。向來吟橘頌，誰與討蒓羹？不願論簪笏，悠悠滄海情。

秋末，杜甫結束遊歷的生活西歸長安，李白亦有江東之游，因此別於魯郡兗州，二人皆有詩詞互贈。

▲ 陸儼少 杜甫詩意圖

玄宗天寶五載（公元746年）34歲

杜甫自齊魯回歸長安，與汝陽王琎、駙馬鄭潛耀同游，有《特進汝陽王二十韻》。此年，楊貴妃恩寵殊隆。

玄宗天寶六載（公元747年）35歲

九月安祿山築雄武城。十月玄宗幸驪山溫泉，改溫泉宮為華清宮。是年玄宗詔天下「通一藝者」到長安應試，杜甫也應詔考試。卻因權相李林甫編導了一場「野無遺賢」的鬧劇，參加考試的士子全部落選。杜甫應詔退下留長安，有《奉贈鮮於京兆二十韻》詩：

獻納紆皇眷，中間謁紫宸。且隨諸彥集，方覬薄才伸。破膽遭前政，陰謀獨秉鈞。微生沾忌刻，萬事益酸辛。

玄宗天寶七載（公元748年）36歲

四月封高力士為驃騎大將軍。六月安祿山賜實封及鐵券。十月玄宗臨幸華清宮，封貴妃三姊並國夫人。此時杜甫雖在長安被一二公卿賞識，但交情都僅止於相互賞識，並不能達到施展抱負的目的，因此感慨憤激，有隱退之意，有詩《奉寄河南韋尹丈人》：

有客傳河尹，逢人問孔融。青囊仍隱逸，章甫尚西東。鼎食分門戶，詞場繼國風。尊榮瞻地絕，疏放憶途窮。濁酒尋陶令，丹砂訪葛洪。江湖漂短褐，霜雪滿飛蓬。牢落乾坤大，周流道術空。謬慚知薊子，真怯笑揚雄。盤錯神明懼，謳歌德義豐。屍鄉餘土室，難說祝雞翁。

還有《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等詩。 與顧誡奢文學訂交應在此時，有《送顧八分文學適洪吉州》等詩。

玄宗天寶八載（公元749年）37歲

四月咸寧太守趙奉璋告李林甫罪狀未達，李林甫以為妖言，杖殺之。六月哥舒翰攻拔吐蕃石堡城。此年杜甫在長安，期間至東都，有詩《冬日洛城北謁玄元皇帝廟》。又有《高都護驄馬行》：

安西都護胡青驄，聲價欻然來向東。此馬臨陣久無敵，與人一心成大功。功成惠養隨所致，飄飄遠自流沙至。雄姿未受伏櫪恩，猛氣猶思戰場利。腕促蹄高如踣鐵，交河幾蹴曾冰裂。五花散作雲滿身，萬里方看汗流血。長安壯兒不敢騎，走過掣電傾城知。青絲絡頭為君老，何由卻出橫門道？

玄宗天寶九載（公元750）38歲

五月封安祿山為東平郡王。節度使封王自此打開先例。七月國子監置廣文館，以鄭虔為博士。十月賜楊釗名國忠。杜甫在長安與鄭虔訂交，有《醉時歌》贈鄭虔：

諸公袞袞登台省，廣文先生官獨冷。甲第紛紛厭粱肉，廣文先生飯不足。先生有道出羲皇，先生有才過屈宋。德尊一代常轗軻，名垂萬古知何用。杜陵野客人更嗤，被褐短窄鬢如絲。日糴太倉五升米，時赴鄭老同襟期。得錢即相覓，沽酒不復疑。忘形到爾汝，痛飲真吾師。清夜沈沈動春酌，燈前細雨檐花落。但覺高歌有鬼神，焉知餓死填溝壑。相如逸才親滌器，子云識字終投閣。先生早賦歸去來，石田茅屋荒蒼苔。儒術於我何有哉，孔丘盜跖俱塵埃。不須聞此意慘愴，生前相遇且銜杯。

玄宗天寶十載（公元751年）39歲

二月安祿山兼領三鎮。四月鮮於仲通討雲南，大敗於瀘南，楊國忠掩其敗狀，仍敘其戰功。八月安祿山敗於契丹。十一月楊國忠兼領劍南節度使。是年秋霖雨積旬，牆屋多壞，西京尤甚。杜甫在長安，作《進三大禮賦》及《鵰賦》，得到玄宗的賞識，命待制在集賢院。然而僅得「參列選序」資格，等候分配，因主試者仍為李林甫所以沒有得到官職，杜甫懷才抱器，屢遭挫敗，卧病長安，作《秋述》、《病後遇王倚飲贈歌》等。因玄宗連年用兵，四方征伐，民苦行役，杜甫寫下著名的《兵車行》，述情陳事，懇惻如見：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爺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雲霄。道旁過者問行人，行人但云點行頻。或從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營田。去時里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千村萬落生荊杞。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況復秦兵耐苦戰，被驅不異犬與雞。長者雖有問，役夫敢伸恨？且如今年冬，未休關西卒。縣官急索租，租稅從何出？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是年除夕，有《杜位宅守歲》詩：

守歲阿戎家，椒盤已頌花。盍簪喧櫪馬，列炬散林鴉。四十明朝過，飛騰暮景斜。誰能更拘束，爛醉是生涯。

▲ 陸儼少 杜甫詩意圖

玄宗天寶十一載（公元752年）40歲

楊國忠兼京兆尹。十月玄宗臨幸華清宮，李林甫死於行在。楊國忠為右相兼文部尚書。十一月鮮於仲通為京兆尹，哥舒翰、安祿山、安思都歸順入朝，玄宗使高力士宴之於城東。杜甫在長安召試文章，送隸有司參列選序。有詩《莫相疑行》：

男兒生無所成頭皓白，牙齒欲落真可惜。憶獻三賦蓬萊宮，自怪一日聲輝赫。集賢學士如堵牆，觀我落筆中書堂。往時文彩動人主，此日饑寒趨路旁。晚將末契托年少，當面輸心背面笑。寄謝悠悠世上兒，不爭好惡莫相疑。

另有《奉留贈集賢院崔於二學士》。崔於二學士，是當時試文之官。召試後杜甫暫歸東都。冬仍回長安。高適於此年冬隨哥舒入朝，與杜甫相見於京師，不久即分別，有《送高三十五書記十五韻》詩，此後一直到高適去世，兩人都保持了深厚的友誼。是年還有詩《投簡咸華兩縣諸子》、《奉贈鮮於京兆二十韻》、《送韋書記赴安西》等。

玄宗天寶十二載（公元753年）41歲

此時自安遠門向西，唐朝版圖約萬二千里。是年京師陰雨連綿，使得米價上漲。楊國忠自升為右相後，與虢國夫人（楊貴妃三姐）比鄰而居，晝夜往來。據說三夫人從車駕臨幸華清宮，車馬僕從，充溢數坊，錦繡珠玉，鮮華奪目，杜甫因而作《麗人行》：

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綉羅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銀麒麟。頭上何所有？翠微盍葉垂鬢唇。背後何所見？珠壓腰衱穩稱身。就中雲幕椒房親，賜名大國虢與秦。紫駝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盤行素鱗。犀箸厭飫久未下，鸞刀縷切空紛綸。黃門飛鞚不動塵，御廚絡繹送八珍。簫鼓哀吟感鬼神，賓從雜遝實要津。後來鞍馬何逡巡，當軒下馬入錦茵。楊花雪落覆白蘋，青鳥飛去銜紅巾。炙手可熱勢絕倫，慎莫近前丞相嗔。

次子宗武約於此年秋天生。

玄宗天寶十三載 ( 公元754年）42歲

正月安祿山入朝。楊國忠進言安祿山必反，然安祿山巧言狡辯，唐玄宗聽罷覺得安祿山甚是可憐，於是賞賜巨萬，視為親信。當時太子亦知祿山必反，然而玄宗並不聽取諫言，此為後期的安史之亂埋下了隱患。是年秋，雨水不斷，京城房屋都被淋壞，物價暴貴。然而此時楊國忠上言：「雨雖多，不害稼也。」玄宗認為很有道理。各地的水災也被楊國忠指使御史按下不表。天下無敢言災者。此年杜甫在長安，進《封西嶽賦》，又有詩《贈獻納使起居田舍人》希望此賦能上達天聽：

獻納司存雨露邊，地分清切任才賢。舍人退食收封事，宮女開函近御筵。曉漏追趨青瑣闥，晴窗點檢白雲篇。揚雄更有河東賦，唯待吹噓送上天。

由於生計益艱，杜甫攜全家往奉先。

是年還有詩《橋陵詩三十韻因呈縣內諸官》、《夏日李公見訪》、《秋雨嘆三首》、《自京師赴奉先縣詠懷》、《九日寄岑參》、《上韋左相二十韻》、《贈田九判官梁丘》、《贈哥舒開府翰二十韻》、《丞沈八丈東美除膳部員外郎阻雨未遂馳賀奉寄此詩》、《苦雨奉寄隴西公兼呈王徵士》、《送蔡希曾都尉還隴右因寄高三十五書記》等詩。

《秋雨嘆三首》

雨中百草秋爛死，階下決明顏色鮮。著葉滿枝翠羽蓋，開花無數黃金錢。涼風蕭蕭吹汝急，恐汝後時難獨立。堂上書生空白頭，臨風三嗅馨香泣。

闌風長雨秋紛紛，四海八荒同一雲。去馬來牛不復辨，濁涇清渭何當分？禾頭生耳黍穗黑，農夫田婦無消息。城中斗米換衾禂，相許寧論兩相值？

長安布衣誰比數？反鎖衡門守環堵。老夫不出長蓬蒿，稚子無憂走風雨。雨聲颼颼催早寒，胡雁翅濕高飛難。秋來未曾見白日，泥污后土何時干？

十一月安祿山反，攻陷河北諸郡，世上著名的「安史之亂」爆發。十二月東京陷落。哥舒翰帶兵八萬討安祿山。

此年杜甫在長安，秋至白水（今陜西白水縣）省親，有《白水明府舅宅喜雨》詩：

吾舅政如此，古人誰復過。碧山晴又濕，白水雨偏多。精禱既不昧，歡娛將謂何。湯年旱頗甚，今日醉弦歌。

後偕崔明府至奉先，有《九日楊奉先會白水崔明府》詩：

今日潘懷縣，同時陸浚儀。坐開桑落酒，來把菊花枝。天宇清霜凈，公堂宿霧披。晚酣留客舞，鳧舄共差池。

冬歸長安，授河西尉，未上任，有詩《夔府書懷四十韻》。後改任右衛率府胄曹參軍，有詩《官定後戲贈》：

不作河西尉，凄涼為折腰。老夫怕趨走，率府且逍遙。耽酒須微祿，狂歌托聖朝。故山歸興盡，回首向風飆。

杜甫為生計而接受了這所學無用之職，不得已而為此。有《去矣行》：

君不見韝上鷹，一飽則飛掣。焉能作堂上燕，銜泥附炎熱。野人曠盪無靦顏，豈可久在王侯間。未試囊中餐玉法，明朝且入藍田山。

十一月，杜甫往奉先省家，剛進家門就聽到哭泣聲，原來小兒子餓死了。此時杜甫已經有了為避難而離長安的想法。

▲ 陸儼少 杜甫詩意圖

肅宗至德元載（公元756年）44歲

正月安祿山在東京自稱大燕皇帝，改元聖武。玄宗奔蜀，殺楊國忠、楊貴妃。杜甫歲初在長安，有《蘇端薛復筵簡薛華醉歌》和《晦日尋崔戢李封》。夏日杜甫至奉先壁難，攜眷來往白水，寄居舅氏崔少府高齋，有《白水崔少府十九翁高齋三十韻》。六月自白水取道華原，赴鄜州（今陜西鄜縣），至三川縣同家窪（今陜西鄜縣南），有《三川觀水漲二十韻》詩。此時安祿山已稱帝東京，社會動蕩。杜甫在流離顛沛中，得孫宰顧遇，款留於家。是年肅宗即位靈武，杜甫即留妻子於三川縣，隻身從蘆子關投奔靈武，途中被叛軍所獲，押至長安。同被俘的王維被嚴加看管，杜甫因為官小，沒有被囚禁。期間有《對雪》、《月夜》、《遣興》諸詩。

《月夜》

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干。

《遣興》

干戈猶未定，弟妹各何之。拭淚沾襟血，梳頭滿面絲。地卑荒野大，天遠暮江遲。衰疾那能久，應無見汝時。

九月於長安路隅遇宗室子弟，泣乞為奴，感痛而作《哀王孫》：

長安城頭頭白烏，夜飛延秋門上呼。又向人家啄大屋，屋底達官走避胡。金鞭斷折九馬死，骨肉不待同馳驅。腰下寶青珊瑚，可憐王孫泣路隅。問之不肯道姓名，但道困苦乞為奴。已經百日竄荊棘，身上無有完肌膚。高帝子孫盡隆準，龍種自與常人殊。豺狼在邑龍在野，王孫善保千金軀。不敢長語臨交衢，且為王孫立斯須。昨夜東風吹血腥，東來橐駝滿舊都。朔方健兒好身手，昔何勇銳今何愚。竊聞天子已傳位，聖德北服南單于。花門剺面請雪恥，慎勿出口他人狙。哀哉王孫慎勿疏，五陵佳氣無時無。

七月安祿山殺霍國長公主、王妃駙馬、王孫及郡縣主二十餘人，至九月已逾百日。十月二十一日房管戰敗於陳濤斜，杜甫悲憤而作《悲陳陶》：

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陳陶澤中水。野曠天清無戰聲，四萬義軍同日死。群胡歸來血洗箭，仍唱胡歌飲都市。都人回面向北啼，日夜更望官軍至。

又有《悲青坂》：

我軍青坂在東門，天寒飲馬太白窟。黃頭奚兒日向西，數騎彎弓敢馳突。山雪河冰野蕭瑟，青是烽煙白人骨。焉得附書與我軍，忍待明年莫倉卒。

肅宗至德二載（公元757年）45歲

正月肅宗在彭原，安慶緒弒祿山而自立。張巡、許遠戰死。郭子儀復東京。史思明等降。春，杜甫陷賊中，在長安，有《元日寄韋氏妹》：

近聞韋氏妹，迎在漢鍾離。郎伯殊方鎮，京華舊國移。春城回北斗，郢樹發南枝。不見朝正使，啼痕滿面垂。

時從贊公蘇端游。有《大雲寺贊公房四首》，留齋贈物，深感贊公交情。又有詩《雨過蘇端》，蘇端置酒具果，盡情款待，杜甫則窮途一飯，感懷極深。同時亦有《喜晴》詩：

窗間梅熟落蒂，牆下筍成出林。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四月，杜甫冒險從金光門逃出長安，穿過對峙的兩軍到鳳翔（今陝西寶雞）投奔肅宗。後有詩《至德二載，甫自金光門出，間道歸鳳翔，干元初從左拾遺移華州掾，與親故別，因出北門，有悲往事》：

此道昔歸順，西郊胡正繁。至今殘破膽，應有未招魂。近得歸京邑，移官豈至尊。無才日衰老，駐馬望千門。

五月十六日，被肅宗授為左拾遺（故世稱「杜拾遺」），作詩《述懷》。六月，同裴薦等四人薦岑參。閏八月，還鄜州省家，有《留別賈嚴二閣老兩院補闕》。

徒步出鳳翔，至邠州，始從李嗣業借得乘馬，作《徒步歸行》贈李嗣業。

《晚行口號》、《獨酌成詩》、《九成宮》、《玉華宮》、《行次昭陵》諸詩均為道中所。歸家卧病數日。九月作《北征》，又作《彭衙行》：

憶昔避賊初，北走經險艱。夜深彭衙道，月照白水山。盡室久徒步，逢人多厚顏。參差谷鳥吟，不見遊子還。痴女飢咬我，啼畏虎狼聞。懷中掩其口，反側聲愈嗔。小兒強解事，故索苦李餐。一旬半雷雨，泥濘相牽攀。既無御雨備，徑滑衣又寒。有時經契闊，竟日數裡間。野果充餱糧，卑枝成屋椽。早行石上水，暮宿天邊煙。少留周家窪，欲出蘆子關。故人有孫宰，高義薄曾雲。延客已曛黑，張燈啟重門。暖湯濯我足，翦紙招我魂。從此出妻孥，相視涕闌干。眾雛爛熳睡，喚起沾盤餐。誓將與夫子，永結為弟昆。遂空所坐堂，安居奉我歡。誰肯艱難際，豁達露心肝。別來歲月周，胡羯仍構患。何當有翅翎，飛去墮爾前。

此詩回憶唐肅宗至德元載全家避賊逃難途中蹇困顛連情況，感恩知己，調古情真，得漢魏樂府之神髓。由於玄宗暮年昏庸，史書不書大水，而此詩涉及水患，可以補史之闕，被稱之為詩中之史。

廣平王統兵發鳳翔至長安城西後，有詩《喜聞官軍已臨賊境二十韻》、《收京三首》。十一月，自鄜州至京師，途中有《重經昭陵》詩：

草昧英雄起，謳歌曆數歸。風塵三尺劍，社稷一戎衣。翼亮貞文德，丕承戢武威。聖圖天廣大，宗祀日光輝。陵寢盤空曲，熊羆守翠微。再窺松柏路，還見五雲飛。

鄭虔流貶，有《送鄭十八虔貶台州司戶》詩：

鄭公樗散鬢成絲，酒後常稱老畫師。萬里傷心嚴譴日，百年垂死中興時。蒼惶已就長途往，邂逅無端出餞遲。便與先生應永訣，九重泉路盡交期。

歲暮作《臘日》：

臘日常年暖尚遙，今年臘日凍全消。侵陵雪色還萱草，漏泄春光有柳條。縱酒欲謀良夜醉，還家初散紫宸朝。口脂面葯隨恩澤，翠管銀罌下九霄。

是歲，另有詩《塞蘆子》、《憶幼子》、《一百五日夜對月》、《哀江頭》、《自京竄至鳳翔喜達行在所》、《送樊二十三侍御赴漢中判官》、《得家書》、《送韋十六評事充同谷防禦判官》、《送長孫九侍御赴武威判官》、《送從弟亞赴河西判官》、《送郭中丞充隴右節度使》、《送楊六判官使西蕃》、《贈嚴八閣老》、《月》、《羌村三首》等。

▲ 陸儼少 杜甫詩意圖

肅宗乾元元年（公元758年）46歲

杜甫任左拾遺。有《宣政殿退朝》、《紫宸殿退朝》、《春宿左省》、《晚出左掖》、《題省中壁》等詩。按唐制諫官隨宰相入朝，可近距離上奏皇帝。當時賈至、王維、岑參同在諫省，與杜甫多有唱和，如詩《和賈至舍人早朝大明宮》：

五夜漏聲催曉箭，九重春色醉仙桃。旌旗日暖龍蛇動，宮殿風微燕雀高。朝罷香煙攜滿袖，詩成珠玉在揮毫。欲知世掌絲綸美，池上於今有鳳毛。

《答岑補闕見贈》、《贈王中允維》、《寄賈司馬嚴使君五十韻》、《贈畢四曜》等詩，均為當時之作。

春暮，因君王的沉醉行樂感到憂憤，作有《曲江二首》、《曲江對酒》、《曲江對雨》諸詩：

《曲江二首》

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且看欲盡花經眼，莫厭傷多酒入唇。江上小堂巢翡翠，花邊高冢卧麒麟。細推物理須行樂，何用浮名絆此身。

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頭盡醉歸。酒債尋常行處有，人生七十古來稀。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傳語風光共流轉，暫時相賞莫相違。

四月，唐肅宗親享九廟，杜甫陪同祭祀，有《往在》詩。為玄都道士題畫，作《題李尊師松樹障子歌》、《送李校書二十六韻》、《題鄭十八著作丈故居》等詩，惜別念舊，發抒至情。五月有《端午日賜衣》詩：

宮衣亦有名，端午被恩榮。細葛含風軟，香羅疊雪輕。自天題處濕，當暑著來清。意內稱長短，終身荷聖情。

此時杜甫對得到賞識並官拜左拾遺感到榮幸。不料，六月房琯貶豳州刺史，杜甫因營救房琯，觸怒肅宗，被視為琯黨貶到華州（今華縣）任司功參軍（從此肅宗對杜甫不再重用）。有《酬孟雲卿》詩為臨行離別之作：

樂極傷頭白，更長愛燭紅。相逢難袞袞，告別莫匆匆。但恐天河落，寧辭酒盞空。明朝牽世務，揮淚各西東。

《題鄭縣亭子》及《望岳》為途中所歷，觸景發興，感懷頗深。

《望岳》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盪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到華州後，有《早秋苦熱堆案相仍》詩，描寫當時的生活，抒發心中的鬱悶之情：

七月六日苦炎熱，對食暫餐還不能。每愁夜中自足蠍，況乃秋後轉多蠅。束帶發狂欲大叫，簿書何急來相仍。南望青松架短壑，安得赤腳蹋層冰。

同時另有《瘦馬行》，感物自傷。李嗣業兵過華州，杜甫有《觀安西兵過赴關中待命二首》，贊其軍隊紀律整肅。期間還寫有《為華州郭使君進滅殘寇形勢圖狀》及《試進士策問五首》。

秋，至蘭田縣訪崔興宗、王維。有《九日蘭田崔氏庄》、《崔氏東山草堂》、《至日遣興奉寄北省舊閣老兩院故人二首》詩。

《九日蘭田崔氏庄》

老去悲秋強自寬，興來今日盡君歡。羞將短髮還吹帽，笑倩旁人為正冠。藍水遠從千澗落，玉山高並兩峰寒。明年此會知誰健？醉把茱萸仔細看。

《崔氏東山草堂》

愛汝玉山草堂靜，高秋爽氣相鮮新。有時自發鐘磬響，落日更見漁樵人。盤剝白鴉谷口栗，飯煮青泥坊底芹。何為西庄王給事，柴門空閉鎖松筠。

冬離華州出潼關，東歸洛陽。途中遇孟雲卿於湖城縣城東，同宿劉顥家中。又遇姜秦兩君，寫有《閿鄉姜七少府設鱠戲贈長歌》及《戲贈閿鄉秦少府短歌》、《路逢襄陽楊少府入城戲呈楊四員外綰》。

《戲贈閿鄉秦少府短歌》

去年行宮當太白，朝回君是同舍客。同心不減骨肉親，每語見許文章伯。今日時清兩京道，相逢苦覺人情好。昨夜邀歡樂更無，多才依舊能潦倒。

《路逢襄陽楊少府入城戲呈楊四員外綰》

寄語楊員外，山寒少茯苓。歸來稍暄暖，當為劚青冥。翻動神仙窟，封題鳥獸形。兼將老藤杖，扶汝醉初醒。

至東都陸渾庄。有詩《李鄠縣丈人胡馬行》、《觀兵》、《憶弟二首》、《不歸》、《得舍弟消息》等。

肅宗乾元二年（公元759年）47歲

正月，史思明自稱燕王於魏州。七月王維卒。春，杜甫自東都歸華州（今陜西華縣），途中作著名的《三吏》、《三別》六首。又有《夏日嘆》、《夏夜嘆》均在華州同時之作。由旱熱轉而悲天憫人，憤世憂時，愁慨萬端。立秋次日作《立秋後題》，棄官之意已決：

日月不相饒，節序昨夜隔。玄蟬無停號，秋燕已如客。平生獨往願，惆悵年半百。罷官亦由人，何事拘形役。

七月棄官西去，度隴赴秦州（今甘肅天水）。有《遣興三首》、《秦州雜詩》、《示侄佐》、《秋日阮隱居致薤三十束》、《宿贊公房》、《西枝邨尋置草堂地夜宿贊公土室》、《太平寺泉眼》等詩。

《示侄佐》

多病秋風落，君來慰眼前。自聞茅屋趣，只想竹林眠。滿谷山雲起，侵籬澗水懸。嗣宗諸子侄，早覺仲容賢。

《秋日阮隱居致薤三十束》

隱者柴門內，畦蔬繞舍秋。盈筐承露薤，不待致書求。束比青芻色，圓齊玉箸頭。衰年關鬲冷，味暖並無憂。

《宿贊公房》

杖錫何來此，秋風已颯然。雨荒深院菊，霜倒半池蓮。放逐寧違性，虛空不離禪。相逢成夜宿，隴月向人圓。

是時李白正在謫戍中，杜甫有《夢李白二首》、《天末懷李白》、《寄李十二白二十韻》。

《天末懷李白》

涼風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鴻雁幾時到，江湖秋水多。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應共冤魂語，投詩贈汨羅。

又有寄高適、岑參、賈至、嚴武、鄭虔、畢曜、薛璩、張彪及《月夜憶舍弟》等詩。

《月夜憶舍弟》

戍鼓斷人行，秋邊一雁聲。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寄書長不達，況乃未休兵。

此外，《留花門》、《東樓》、《雨晴》、《寓目》、《即事》、《遣懷》、《天河》、《初月》、《搗衣》、《歸燕》、《促織》、《螢火》、《兼葭》、《苦竹》、《除架》、《廢畦》、《夕烽》、《秋笛》、《日暮》、《病馬》、《蕃劍》、《銅瓶》、《送遠》、《送人從軍》等詩，均為此時之作。

《搗衣》

亦知戍不返，秋至拭清砧。已近苦寒月，況經長別心。寧辭搗熨倦，一寄塞垣深。用盡閨中力，君聽空外音。

秦州病瘧，杜甫作《寄彭州高三十五使君適虢州岑二十七長史參三十韻》。此時杜甫置草堂未成，同谷縣令來書信告知同谷此地容易謀生，富饒可居，於是十月赴同谷，途中有《兩當縣吳十御江上宅》、《發秦州》。至同谷，居栗亭。於同谷作《同谷七歌》：

有客有客字子美，白頭亂髮垂過耳。歲拾橡栗隨狙公，天寒日暮山谷里。中原無書歸不得，手腳凍皴皮肉死。嗚呼一歌兮歌已哀，悲風為我從天來。長鑱長鑱白木柄，我生托子以為命。黃獨無苗山雪盛，短衣數挽不掩脛。此時與子空歸來，男呻女吟四壁靜。嗚呼二歌兮歌始放，鄰里為我色惆悵。有弟有弟在遠方，三人各瘦何人強。生別展轉不相見，胡塵暗天道路長。東飛鴐鵝後鶖鶬，安得送我置汝旁。嗚呼三歌兮歌三發，汝歸何處收兄骨。有妹有妹在鍾離，良人早歿諸孤痴。長淮浪高蛟龍怒，十年不見來何時。扁舟欲往箭滿眼，杳杳南國多旌旗。嗚呼四歌兮歌四奏，林猿為我啼清晝。四山多風溪水急，寒雨颯颯枯樹濕。黃蒿古城雲不開，白狐跳梁黃狐立。我生何為在窮谷，中夜起坐萬感集。嗚呼五歌兮歌正長，魂招不來歸故鄉。南有龍兮在山湫，古木巃嵸枝相樛。木葉黃落龍正蟄，蝮蛇東來水上游。我行怪此安敢出，拔劍欲斬且復休。嗚呼六歌兮歌思遲，溪壑為我回春姿。男兒生不成名身已老，三年飢走荒山道。長安卿相多少年，富貴應須致身早。山中儒生舊相識，但話宿昔傷懷抱。嗚呼七歌兮悄終曲，仰視皇天白日速。

但到了同谷之後，同谷縣令既未幫助他，謀生又極難，於是杜甫在同谷住了不到一個月，十二月一日即自隴右入蜀，前往成都，作《發同谷縣》：

賢有不黔突，聖有不暖席。況我飢愚人，焉能尚安宅。 始來茲山中，休駕喜地僻。奈何迫物累，一歲四行役。 忡忡去絕境，杳杳更遠適。停驂龍潭雲，回首白崖石。 臨岐別數子，握手淚再滴。交情無舊深，窮老多慘戚。 平生懶拙意，偶值棲遁跡。去住與願違，仰慚林間翮。

至成都，有《成都府》詩。初到成都寓居浣花溪寺，是時高適為彭州刺史，即寄詩《酬高使君相贈》：

古寺僧牢落，空房客寓居。故人供祿米，鄰舍與園蔬。雙樹容聽法，三車肯載書。草玄吾豈敢，賦或似相如。

▲ 陸儼少 杜甫詩意圖

肅宗上元元年（公元760年）48歲

閏四月，大赦天下，改乾元為上元。是日史思明入東京。自四月開始下雨，至閏月末不止，米價飛漲，人相食，路有餓殍。杜甫是年在成都，春，初營草堂於浣花溪，有《卜居》：

浣花流水水西頭，主人為卜林塘幽。已知出郭少塵事，更有澄江銷客愁。無數蜻蜓齊上下，一雙鸂鶒對沉浮。東行萬里堪乘興，須向山陰上小舟。

杜甫有位表弟這時在成都府任司馬，聽聞杜甫要在成都營造草堂，於是過來看望並送上資助，於是有詩《王十五司馬弟出郭相訪遺營草堂貲》：

客里何遷次，江邊正寂寥。肯來尋一老，愁破是今朝。憂我營茅棟，攜錢過野橋。他鄉唯表弟，還往莫辭遙。

後又有蕭實、何邕、韋班等均供果樹竹木於草堂，季春堂成，有詩《堂成》：

背郭堂成蔭白茅，緣江路熟俯青郊。榿林礙日吟風葉，籠竹和煙滴露梢。暫止飛烏將數子，頻來語燕定新巢。旁人錯比揚雄宅，懶惰無心作解嘲。

後有《寄題江外草堂》詩描寫草堂結構景物。當時韋偃亦寓居成都，曾為杜甫畫壁，有《題壁上韋偃畫馬歌》：

韋侯別我有所適，知我憐君畫無敵。戲拈禿筆掃驊騮，欻見騏驎出東壁。一匹齕草一匹嘶，坐看千里當霜蹄。時危安得真致此，與人同生亦同死。

《戲題王宰畫山水圖歌》、《戲為韋偃雙松圖歌》則為見畫所作。同期還有《蜀相》、《梅雨》、《為農》、《有客》、《賓至》、《狂夫》、《田舍》、《江村》、《江漲》、《野老》、《雲山》、《遣興》、《遣愁》諸詩。

《蜀相》

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為農》

錦里煙塵外，江村八九家。圓荷浮小葉，細麥落輕花。卜宅從茲老，為農去國賒。遠慚句漏令，不得問丹砂。

《賓至》

幽棲地僻經過少，老病人扶再拜難。豈有文章驚海內？漫勞車馬駐江干。竟日淹留佳客坐，百年粗糲腐儒餐。不嫌野外無供給，乘興還來看葯欄。

《江村》

清江一曲抱村流，長夏江村事事幽。自去自來堂上燕，相親相近水中鷗。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多病所須唯藥物，微軀此外更何求。

初秋遊新津，有《和裴迪登新津寺寄王侍郎》詩。

不久仍回成都，此時高適牧彭州，有《因崔五侍御寄高彭州一絕》、《贈蜀僧閭丘師兄》、《泛溪》、《出郭》、《恨別》、《散愁二首》詩。

《因崔五侍御寄高彭州一絕》

百年已過半，秋至轉饑寒。為問彭州牧，何時救急難。

《恨別》

洛城一別四千里，胡騎長驅五六年。草木變衰行劍外，兵戈阻絕老江邊。思家步月清宵立，憶弟看雲白日眠。聞道河陽近乘勝，司徒急為破幽燕。

秋晚，高適由彭州任蜀州刺史，杜甫往蜀州會晤高適，有《奉簡高三十五使君》詩：

當代論才子，如公復幾人。驊騮開道路，鷹隼出風塵。行色秋將晚，交情老更親。天涯喜相見，披豁對吾真。

冬仍居成都。有《建都十二韻》、《村夜》、《西郊》、《和裴迪登蜀州東亭送客逢早梅相憶見寄》等詩。

《和裴迪登蜀州東亭送客逢早梅相憶見寄》

東閣官梅動詩興，還如何遜在揚州。此時對雪遙相憶，送客逢春可自由。幸不折來傷歲暮，若為看去亂鄉愁。江邊一樹垂垂髮，朝夕催人自白頭。

三月，史思明為其子史朝義所殺。十月崔光遠卒。十二月嚴武為成都尹。

杜甫居草堂，春初作《奉酬李都督表丈早春作》：

力疾坐清曉，來時悲早春。轉添愁伴客，更覺老隨人。紅入桃花嫩，青歸柳葉新。望鄉應未已，四海尚風塵。

旋又往新津，又《題新津北橋樓》、《游修覺寺》。

仲春仍歸成都，有《絕句漫興九首》及《客至》、《遣意二首》、《漫成二首》、《春夜喜雨》、《春水》、《江亭》、《早起》、《徐步》、《寒食》、《春水生二絕》、《江上值水如海勢聊短述》諸詩。

《客至》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見群鷗日日來。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盤餐市遠無兼味，樽酒家貧只舊醅。肯與鄰翁相對飲，隔籬呼取盡餘杯。

《春夜喜雨》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江上值水如海勢聊短述》

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老去詩篇渾漫與，春來花鳥莫深愁。新添水檻供垂釣，故著浮槎替入舟。焉得思如陶謝手，令渠述作與同游。

秋至青城，有《赴青城縣出成都寄陶王二少尹》、《野望因過常少仙》、《寄杜位》等詩。

不久仍歸成都，而後作《送裴五赴東川》、《送韓十四江東省覲》、《茅屋為秋風所破歌》、《石犀行》、《杜鵑行》、《簡王明府》、《百憂集行》、《戲作花卿歌》、《贈花卿》、《病柏》、《病橘》、《枯棕》《枯柟》等。《送韓十四江東省覲》

兵戈不見老萊衣，嘆息人間萬事非。我已無家尋弟妹，君今何處訪庭闈？黃牛峽靜灘聲轉，白馬江寒樹影稀。此別應須各努力，故鄉猶恐未同歸。

《贈花卿》

錦城絲管日紛紛，半入江風半入雲。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十一月作《草堂即事》：

荒村建子月，獨樹老夫家。霧裡江船渡，風前徑竹斜。寒魚依密藻，宿鷺起圓沙。蜀酒禁愁得，無錢何處賒。

後高適至成都，有詩《王十七侍御掄許攜酒至草堂，奉寄此詩，便請邀高三十五使君同到》《王竟攜酒高亦同過》詩。

此時杜甫有東下吳楚的想法，作《一室》及《逢唐興劉主簿弟》等詩。

《一室》

一室他鄉遠，空林暮景懸。正愁聞塞笛，獨立見江船。巴蜀來多病，荊蠻去幾年。應同王粲宅，留井峴山前。

《逢唐興劉主簿弟》

分手開元末，連年絕尺書。江山且相見，戎馬未安居。劍外官人冷，關中驛騎疏。輕舟下吳會，主簿意何如。

▲ 陸儼少 杜甫詩意圖

代宗寶應元年（公元762年）50歲

四月，唐肅宗及唐玄宗崩，代宗繼位。十一月李白病故於當塗。

是年杜甫居成都草堂。有《贈別鄭煉赴襄陽》、《得廣州張判官叔卿書》、《魏十四侍御就敝廬相別》、《野望》、《絕句》及《江頭五詠》等詩，均為憂時傷亂之作。

《野望》

東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牧人驅犢返，獵馬帶禽歸。相顧無相識，長歌懷採薇。

《絕句》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

時嚴武在成都，與杜甫多有往來唱和，並時有饋贈。期間有詩《奉和嚴中丞西城晚眺十韻》、《嚴中丞枉駕見過》、《遭田父泥飲》、《嚴公廳宴同詠蜀畫圖》、《說旱》、《戲贈友二首》、《嚴公仲夏枉駕草堂兼攜酒饌》、《中丞嚴公雨中垂寄見憶一絕奉答二絕》、《謝嚴中丞送乳酒》、《大雨》、《大麥行》等。

七月送嚴武入朝，有《奉送嚴公入朝十韻》詩。舟行至綿州奉濟驛登陸，有《送嚴侍郎到綿州同登杜使君江樓宴》及《奉濟驛重送嚴公四韻》：

遠送從此別，青山空復情。幾時杯重把，昨夜月同行。列郡謳歌惜，三朝出入榮。江村獨歸處，寂寞養殘生。

同時還有《越王樓歌》、《海棕行》、《姜楚公畫角鷹歌》、《觀打魚歌》、《又觀打魚》等詩。

不久，西川兵馬使徐知道起兵謀反，道路阻隔，於是杜甫改道梓州。有《戲題寄上漢中王三首》、《光祿坂行》、《從事行》、《悲秋》、《客夜》、《客亭》、《九日登梓州城》、《九日奉寄嚴大夫》、《秋盡》、《野望》、《陳拾遺故宅》、《送梓州李使君之任》、《奉贈射洪李四丈》、《謁文公上方》、《早發射洪縣南途中作》、《通泉驛南去通泉縣十五里山水作》等詩。在通泉訪郭元振故宅，有詩《陪王侍御宴通泉東山野亭》、《陪王侍御同登東山最高頂宴姚通泉晚攜酒泛江》及《苦戰行》、《去秋行》等詩。

冬在梓州，聽聞薛嵩、張忠志相繼投降，作《漁陽》詩。

代宗廣德元年（公元763年）51歲

七月，唐代宗改元廣德，大赦天下。史朝義被李懷仙所殺。此年杜甫在梓州，有《花底》、《柳邊》兩詩，借花柳以發表感慨。

《花底》

紫萼扶千蕊，黃須照萬花。忽疑行暮雨，何事入朝霞。恐是潘安縣，堪留衛玠車。深知好顏色，莫作委泥沙。

《柳邊》

只道梅花發，那知柳亦新。枝枝總到地，葉葉自開春。紫燕時翻翼，黃鸝不露身。漢南應老盡，霸上遠愁人。

病中寫下《遠遊》及著名的《聞官軍收河南河北》等詩。

《遠遊》

賤子何人記，迷芳著處家。竹風連野色，江沫擁春沙。種葯扶衰病，吟詩解嘆嗟。似聞胡騎走，失喜問京華。

《聞官軍收河南河北》

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又有《春日梓州登樓二首》，此時杜甫不能北歸洛陽，便想取道荊襄作東遊。期間曾至閬州、綿州，有《百舌》《題郪原郭三十二明府茅屋壁》《郪城西原送李判官兄武判官弟赴成都府》《雙燕》《短歌行，送祁錄事歸合州因寄蘇使君》《惠義寺送辛員外》《泛江送客》等詩。

隨後自綿州歸梓州，歸梓州途中，游香積寺官閣，又涪江送韋班歸京，有《奉送崔都水翁下峽》、《泛舟送魏十八倉曹還京因寄岑中允參范郎中季明》、《送路六侍御入朝》諸詩。

旋又往漢州，有《陪王漢州留杜綿州泛房公西湖》、《得房公池鵝》、《答楊梓州》、《舟前小鵝兒》、《官池春雁二首》等詩。

後又回梓州。當時的刺使為章彝，有《陪章留後侍宴南樓》、《陪章留後惠義寺餞嘉州崔都督赴州》、《棕拂子》 、《送陵州路使君之任》詩。八月與漢中王同會於章梓州水亭，期間有《章梓州橘亭餞成都竇少尹》、《隨章留新亭會送儲君》、《九日》、《對雨》、《喜雨》。

九月杜甫在閬州，祭房琯，有《祭故相國清河房公文》、《薄暮》、《閬州奉送二十四舅使自京赴任青城》、《王閬州筵奉酬十一舅惜別之作》、《閬州東樓筵奉送十一舅往青城》、《放船》、《薄游》、《放歌行》等詩。

之後吐蕃陷京，代宗奔陜，有《遣憂》、《巴山》、《早花》等詩。

而後杜甫得家書，知女病重，急忙歸梓州，有《發閬中》：

前有毒蛇後猛虎，溪行盡日無村塢。江風蕭蕭雲拂地，山木慘慘天欲雨。女病妻憂歸意速，秋花錦石誰複數。別家三月一得書，避地何時免愁苦。

冬至梓州。有《客舊館》詩，感慨初秋別梓，秋盡復回：

陳跡隨人事，初秋別此亭。重來梨葉赤，依舊竹林青。風幔何時卷，寒砧昨夜聲。無由出江漢，愁緒月冥冥。

後作《冬狩行》、《山寺》及《桃竹杖引》，以刺時局。

當時邊防警急，遂作《西山三首》、《警急》、《王命》、《征夫》諸詩。後杜甫舅翁北歸洛陽，有《送崔翁下峽》詩。

此時杜甫飄泊巴蜀，但東下吳楚之心仍切，當時地方有官職補缺，但杜甫因下峽之意已決而推辭。有詩《別馬巴州》：

勛業終歸馬伏波，功曹非復漢蕭何。扁舟系纜沙邊久，南國浮雲水上多。獨把魚竿終遠去，難隨鳥翼一相過。知君未愛春湖色，興在驪駒白玉珂。

杜甫即將離蜀時，寫有《將適吳楚留別章使君留後兼幕府諸公》、《舍弟占歸草堂檢校聊示此詩》詩，交代弟弟歸成都，檢校草堂，切勿荒廢。

是年還有《寄題江外草堂》、《送韋郎司直歸成都》、《送竇九歸成都》、《歲暮》等詩。

▲ 陸儼少 杜甫詩意圖

代宗廣德二年（公元764年）52歲

春初，杜甫自梓州出峽，先至閬州。有《城上》詩：

草滿巴西綠，空城白日長。風吹花片片，春動水茫茫。八駿隨天子，群臣從武皇。遙聞出巡守，早晚遍遐荒。

後喜聞收京而作《收京》、《泛江》、《江亭王閬州筵餞蕭遂州》、《陪王使君晦日泛江就黃家亭子二首》、《釋悶》諸詩。

時代宗還京而兵亂未解，杜甫仍滯留蜀地，而賀蘭銛已經東下，因此傷感作《贈別賀蘭銛》。《巴西聞收京闕送班司馬入京二首》、《暮寒》、《滕王亭子二首》、《玉台觀二首》、《傷春五首》、《奉寄章十侍御》，亦同時所作。

杜甫將離蜀，回首江樓，思念故交，作《將赴荊南寄別李劍州》詩：

使君高義驅今古，寥落三年坐劍州。但見文翁能化俗，焉知李廣未封侯。路經灧澦雙蓬鬢，天入滄浪一釣舟。戎馬相逢更何日？春風回首仲宣樓。

是年還有《別馬巴州》、《閬山歌》、《閬水歌》、《遊子》、《南池》諸詩，均是春初杜甫在閬州所作。

二月將離閬東下，聽聞嚴武將再鎮蜀，乃改赴成都。有《奉待嚴大夫》、《自閬州領妻子卻赴蜀山行三首》、《別房太尉墓》、《渡江及先寄嚴鄭公五首》、《春歸》等詩。

《奉待嚴大夫》

殊方又喜故人來，重鎮還須濟世才。常怪偏裨終日待，不知旌節隔年回。欲辭巴徼啼鶯合，遠下荊門去鷁催。身老時危思會面，一生襟抱向誰開。

從《春歸》詩知，杜甫至成都已是春三月。《草堂》、《四松》、《水檻》、《破船》、《登樓》諸詩，均歸後之作。

《登樓》

花近高樓傷客心，萬方多難此登臨。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雲變古今。北極朝廷終不改，西山寇盜莫相侵。可憐後主還祠廟，日暮聊為《梁父吟》。

時嚴武上表薦舉杜甫為節度參謀，檢校工部員外郎，賜緋魚袋（這是杜甫一生最高的官銜）。此時有《客堂》、《獨坐》、《揚旗》、《立秋雨院中有作》等詩，杜甫於此年夏六月成為嚴武幕僚。

秋，有《和嚴鄭公軍城早秋》、《院中晚晴懷西郭茅舍》、《宿府》、《陪鄭公秋晚北池臨眺》等詩。

《院中晚晴懷西郭茅舍》

幕府秋風日夜清，澹雲疏雨過高城。葉心朱實看時落，階面青苔先自生。復有樓台銜暮景，不勞鐘鼓報新晴。浣花溪里花饒笑，肯信吾兼吏隱名。

《宿府》

清秋幕府井梧寒，獨宿江城蠟炬殘。永夜角聲悲自語，中天月色好誰看。風塵荏苒音書絕，關塞蕭條行路難。已忍伶俜十年事，強移棲息一枝安。

當時曹霸在成都，杜甫作《丹青引》贈之。《韋諷錄事宅觀曹將軍畫馬歌》、《送韋諷上閬州錄事參軍》兩詩，皆同時之作。是時杜甫為嚴武幕僚，嚴武雖以禮相待，但杜甫時而與同僚意見不合，故上詩言胸臆，欲暫歸草堂，作《遣悶奉呈嚴公二十韻》。又作詩《晚秋陪嚴鄭公訶池泛舟》已有出幕之意：

湍駛風醒酒，船回霧起堤。高城秋自落，雜樹晚相迷。坐觸鴛鴦起，巢傾翡翠低。莫須驚白鷺，為伴宿清溪。

《到村》、《倦夜》等詩，都是杜甫乞假回村之作。

期間還有《嚴鄭公階下新松》、《嚴鄭公宅同詠竹》、《奉觀嚴鄭公廳事岷山沱江畫圖十韻》等詩。

秋，弟弟杜穎往齊州，有《送舍弟穎赴齊州三首》。同時又有《太子張舍人遺織成褥段》詩，諷諭當時補史之缺。

是年鄭虔、蘇源明相繼卒，杜甫作《哭台州鄭司戶蘇少監》詩，哀傷友人。另有《別唐十五誡因寄禮部賈侍郎》借惜別唐十五實為瀕死之民疾呼。是年冬仍在嚴武幕中，有《初冬》、《寄賀蘭銛》、《至後》等詩。

《至後》

冬至至後日初長，遠在劍南思洛陽。青袍白馬有何意，金谷銅駝非故鄉。梅花欲開不自覺，棣萼一別永相望。愁極本憑詩遣興，詩成吟詠轉凄涼。

代宗永泰元年（公元765年）53歲

春正月，杜甫辭幕府回到成都浣花溪草堂，有《正月三日歸溪上有作簡院內諸公》、《敝廬遣興奉寄嚴公》、《春日江村五首》、《營屋》、《長吟》、《除草》等詩。

《正月三日歸溪上有作簡院內諸公》

野外堂依竹，籬邊水向城。蟻浮仍腊味，鷗泛已春聲。 葯許鄰人劚，書從稚子擎。白頭趨幕府，深覺負平生。

時吐蕃、党項入寇，郭子儀屯兵涇原，杜甫作《春遠》。

高適卒，杜甫作《聞高常侍亡》：

歸朝不相見，蜀使忽傳亡。虛歷金華省，何殊地下郎。致君丹檻折，哭友白雲長。獨步詩名在，只令故舊傷。

《喜雨》、《天邊行》、《三韻三篇》，《莫相疑行》，《赤霄行》等詩，皆是當時之作。

五月，有《去蜀》、《旅夜書懷》詩，將作荊楚之行，自成都南下經嘉州，有詩《宿青溪驛奉懷張員外十五兄之緒》、《狂歌行贈四兄》，順流經戎州（今四川宜賓縣）、渝州（今四川巴縣），有詩《宴戎州楊使君東樓》。

《去蜀》

五載客蜀郡，一年居梓州。如何關塞阻，轉作瀟湘游。世事已黃髮，殘生隨白鷗。安危大臣在，不必淚長流。

《旅夜書懷》

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六月至忠州，有《宴忠州使君侄宅》、《題忠州龍興寺院壁》、及《撥悶》、《禹廟》、《哭嚴僕射歸櫬》（嚴武於是年暴病而亡）等詩。

《禹廟》

禹廟空山裡，秋風落日斜。荒庭垂橘柚，古屋畫龍蛇。雲氣生虛壁，江聲走白沙。早知乘四載，疏鑿控三巴。

後杜甫自忠州至雲安縣（今雲陽場），時近秋末，因病留居雲安。期間有《雲安九日鄭十八攜酒陪諸公宴》、《將曉二首》、《長江二首》、《懷錦水居止二首》、《青絲》、《三絕句》、《遣憤》、《承聞故房相公靈櫬自閬州啟殯歸彝東都有作二首》、《十二月一日三首》、《又雪》等詩。

《三絕句》

前年渝州殺刺史，今年開州殺刺史。群盜相隨劇虎狼，食人更肯留妻子。二十一家同入蜀，惟殘一人出駱谷。自說二女嚙臂時，回頭卻向秦雲哭。殿前兵馬雖驍雄，縱暴略與羌渾同。聞道殺人漢水上，婦女多在官軍中。

此年，杜甫還有《壯遊》、《昔游》、《遣懷》等長篇歌行，回憶個人遊歷往事。

▲ 陸儼少 杜甫詩意圖

代宗大曆元年（公元766年）54歲

是年春，杜甫仍在雲安，客居雲安縣令嚴明府水閣，期間有《水閣朝霽奉簡雲安嚴明府》、《子規》、《客居》、《杜鵑》、《贈鄭十八賁》、《別蔡十四著作》、《水閣朝霽》、《贈鄭十八賁》諸詩。

《子規》

峽里雲安縣，江樓翼瓦齊。兩邊山木合，終日子規啼。眇眇春風見，蕭蕭夜色凄。客愁那聽此，故作傍人低。

時岑參為嘉州刺史，杜甫有詩《寄岑嘉州》：

不見故人十年餘，不道故人無素書。願逢顏色關塞遠，豈意出守江城居。外江三峽且相接，斗酒新詩終日疏。謝脁每篇堪諷誦，馮唐已老聽吹噓。泊船秋夜經春草，伏枕青楓限玉除。眼前所寄選何物，贈子云安雙鯉魚。

春末，移居夔州，有《移居夔州郭》、《船下夔州郭宿雨濕不得上岸別王十二判官》、《客堂》、《催宗文樹雞柵》、《貽華陽柳少府》、《雨》、《雨二首》、《種萵苣》、《上白帝城》、《白帝城最高樓》、《灧澦堆》、《贈崔十三評事公輔》、《送殿中楊監赴蜀見相公》、《白帝》、《示獠奴阿段》、《引水》、《信行遠修水筒》及《負薪行》、《最能行》、《雷》、《熱三首》等詩。

《灧澦堆》

巨積水中央，江寒出水長。沈牛答雲雨，如馬戒舟航。天意存傾覆，神功接混茫。干戈連解纜，行止憶垂堂。

《白帝》

白帝城中雲出門， 白帝城下雨翻盆。高江急峽雷霆斗， 古木蒼藤日月昏。戎馬不如歸馬逸， 千家今有百家存。哀哀寡婦誅求盡， 慟哭秋原何處村？

秋，杜甫移居夔州之西閣。有《七月三日亭午已後，校熱退，晚加小涼，穩睡有詩，因論壯年樂事，戲呈元二十一曹長》、《江上》、《中夜》、《中宵》、《西閣雨望》、《月圓》、《西閣二首》、《夜宿西閣曉呈元二十一曹長》、《不離西閣二首》、《秋興八首》、《西閣曝日》諸詩，此時杜甫已有厭居西閣之意。

《秋興八首》

玉露凋傷楓樹林，巫山巫峽氣蕭森。江間波浪兼天涌，塞上風雲接地陰。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系故園心。寒衣處處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南斗望京華。聽猿實下三聲淚，奉使虛隨八月查。畫省香爐違伏枕，山樓粉堞隱悲笳。請看石上藤蘿月，已映洲前蘆荻花。

千家山郭靜朝暉，一日江樓坐翠微。信宿漁人還泛泛，清秋燕子故飛飛。匡衡抗疏功名薄，劉向傳經心事違。同學少年多不賤，五陵衣馬自輕肥。

聞道長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勝悲。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異昔時。直北關山金鼓振，征西車馬羽書遲。魚龍寂寞秋江冷，故國平居有所思。

蓬萊宮闕對南山，承露金莖霄漢間。西望瑤池降王母，東來紫氣滿函關。雲移雉尾開宮扇，日繞龍鱗識聖顏。一卧滄江驚歲晚，幾回青瑣照朝班。

瞿唐峽口曲江頭，萬里風煙接素秋。花萼夾城通御氣，芙蓉小苑入邊愁。朱簾綉柱圍黃鶴，錦纜牙檣起白鷗。回首可憐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

昆明池水漢時功，武帝旌旗在眼中。織女機絲虛月夜，石鯨鱗甲動秋風。波漂菰米沈雲黑，露冷蓮房墜粉紅。關塞極天唯鳥道，江湖滿地一漁翁。

昆吾御宿自逶迤，紫閣峰陰入渼陂。香稻啄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佳人拾翠春相問，仙侶同舟晚更移。彩筆昔游干氣象，白頭吟望苦低垂。

當時柏茂林為夔州都督，杜甫為其作謝上表，並有《載歌絲綸》、《覽鏡呈柏中丞》、《陪柏中丞觀宴將士》等詩，均一時先後之作。是年還有《峽口》、《課伐木》、《園官送菜》、《園人送瓜》、《諸將》、《古迹》等詩。

代宗大曆二年（公元767年）55歲

早春，杜甫自西閣移居赤甲。三月，遷居瀼西草屋，作《立春》：

春日春盤細生菜，忽憶兩京全盛時。盤出高門行白玉，菜傳縴手送青絲。巫峽寒江那對眼，杜陵遠客不勝悲。此身未知歸定處，呼兒覓紙一題詩。

此時，杜甫聽聞河北節度使入朝，以為這是唐王朝強大起來的信號，一時高興，寫下了《承聞河北諸節度入朝歡喜口號絕句十二首》，但實為虛假消息，失望之餘，杜甫再也沒有寫過類似題材。杜甫租賃的草屋，附宅還有果園四十畝，蔬圃數畝，又有稻田若干頃，期間有《暮春題瀼西新賃草屋五首》、《解悶十二首》等詩。

秋，左耳始聾，有詩《歷歷》：

歷歷開元事，分明在眼前。無端盜賊起，忽已歲時遷。巫峽西江外，秦城北斗邊。為郎從白首，卧病數秋天。

而後在重陽節思念兄弟家人，寫下著名的《登高》：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同時，在重陽節還有《九日五首》等思念家人的詩。是時，友人吳司法自忠州來，杜甫將瀼西草堂借給其居住，寫下了《又呈吳郎》一詩告誡友人善待鄰居老婦：

堂前撲棗任西鄰，無食無兒一婦人。不為困窮寧有此，只緣恐懼轉須親。即防遠客雖多事，便插疏籬卻甚真。已訴徵求貧到骨，正思戎馬淚盈巾。

十月十九日，杜甫於夔州別駕元持宅觀李十二娘舞劍器，作有《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名篇。

是年冬，仍復多病，有詩《冬至》：

年年至日長為客，忽忽窮愁泥殺人。江上形容吾獨老，天涯風俗自相親。杖藜雪後臨丹壑，鳴玉朝來散紫宸。心折此時無一寸，路迷何處是三秦。

▲ 陸儼少 杜甫詩意圖

代宗大曆三年（公元768年）56歲

是年正月，杜甫兒子武宗15歲，有詩《元日示宗武》和《又示宗武》。

正月中旬，離夔出峽，去往江陵。出發前，將瀼西果園贈給友人，有詩《將別巫峽贈南卿兄瀼西果園四十畝》。

三月，至江陵。在江陵逗留數月，此時任禮部尚書的友人李之芳也在江陵，於是有《書堂飲既夜復邀李尚書下馬月下賦絕句》、《宴胡侍御書堂》等詩。

《書堂飲既夜復邀李尚書下馬月下賦絕句》

湖水林風相與清，殘尊下馬復同傾。久判野鶴如霜鬢，遮莫鄰雞下五更。

杜甫在江陵期間還有《奉送蘇州李二十五長史丈之任》、《憶昔行》、《歸雁》、《短歌行贈王郎司直》、《水宿遣興奉呈群公》等詩。

《歸雁》

東來萬里客，亂定幾年歸。腸斷江城雁，高高正北飛。

《短歌行贈王郎司直》

王郎酒酣拔劍斫地歌莫哀！我能拔爾抑塞磊落之奇才。豫章翻風白日動，鯨魚跋浪滄溟開。且脫佩劍休徘徊。西得諸侯棹錦水，欲向何門趿珠履？仲宣樓頭春色深，青眼高歌望吾子，眼中之人吾老矣！

秋末，移居公安縣，有詩《暮歸》：

霜黃碧梧白鶴棲，城上擊柝復烏啼。客子入門月皎皎，誰家搗練風凄凄。南渡桂水闕舟楫，北歸秦川多鼓鼙。年過半百不稱意，明日看雲還杖藜。

在公安縣聽聞李尚書去世，特地迴轉江陵弔唁，有詩《哭李尚書》。

此後又返公安暫居，期間遇顧誡奢﹑李晉肅（賀父）及僧太易，留憩公安數月。有詩《送公安李二十九弟晉肅入蜀餘下沔鄂》、《留別公安太易沙門》、《移居公安山館》、《久客》、《公安縣懷古》、《呀鶻行》、《冬深》等詩。

冬天，杜甫南下岳州，於途中聽聞類似邊塞之曲的觱篥（一種古代龜茲國的樂器）樂聲，因而哀傷耿耿難眠，於是有詩《夜聞觱篥》：

夜聞觱篥滄江上，衰年側耳情所響。鄰舟一聽多感傷，塞曲三更欻悲壯。積雪飛霜此夜寒，孤燈急管復風湍。君知天地干戈滿，不見江湖行路難。

是年冬，從公安至岳陽一路，有詩《曉發公安》、《發劉郎浦》、《別董珽》、《歲晏行》、《泊岳陽城下》等詩。

冬末，杜甫登上岳陽樓，寫下千古佳作《登岳陽樓》：

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泗流。

正月，杜甫經岳州至衡州（衡陽），游南嶽道林二寺，過洞庭湖，宿青草湖，過湘陰，二月初抵鑿石浦，又過津口，直至三月抵潭州（湖南長沙）。途中有《南征》、《過南嶽入洞庭湖》、《宿青草湖》、《宿白沙驛》、《湘夫人祠》、《祠南夕望》、《上水遣懷》、《遣遇》、《解憂》、《宿鑿石浦》等詩。

至潭州時已近清明，有《清明二首》。

杜甫在潭州停留不久，又溯流而上前往衡州（湖南衡陽）。然而此時故人衡州刺史韋之晉任潭州刺史，杜甫又奔赴潭州，希望倚靠友人在他手下謀一份差事。但韋之晉忽然病卒。杜甫十分哀傷，有詩《哭韋大夫之晉》。是時蘇渙來訪，杜甫請他誦讀自己的詩，愛其才華，遂訂交，有《蘇大侍御訪江浦八韻記異》：

龐公不浪出，蘇氏今有之。再聞誦新作，突過黃初詩。 乾坤幾反覆，揚馬宜同時。今晨清鏡中，勝食齋房芝。 余發喜卻變，白間生黑絲。昨夜舟火滅，湘娥簾外悲。 百靈未敢散，風破寒江遲。

是年還有《歸夢》、《早發》、《野望》、《北風》、《詠懷二首》、《樓上》、《遠遊》、《別張十三檢封》、《幽人》、《江漢》、《地隅》、《對雪》、《客從》、《蠶谷行》、《朱鳳行》、《白鳧行》等詩。

《歸夢》

道路時通塞，江山日寂寥。偷生唯一老，伐叛已三朝。雨急青楓暮，雲深黑水遙。夢歸歸未得，不用楚辭招。

《江漢》

江漢思歸客，乾坤一腐儒。片雲天共遠，永夜月同孤。落日心猶壯，秋風病欲疏。古來存老馬，不必取長途。

《地隅》

江漢山重阻，風雲地一隅。年年非故物，處處是窮途。喪亂秦公子，悲涼楚大夫。平生心已折，行路日荒蕪。

▲ 陸儼少 杜甫詩意圖

代宗大曆五年（公元770年）58歲

正月，見到十年前於草堂時，好友高適贈與的詩，如今高適去世六年，杜甫作《追酬高蜀州人日見寄》以緬懷故人。

暮春，杜甫在潭州，遇唐朝著名音樂家李龜年，有《江南逢李龜年》：

岐王宅里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此時，另有詩《清明》、《歸雁二首》、《小寒食舟中作》、《燕子來舟中作》、《贈韋七贊善》等。

四月，潭州被叛軍佔領，杜甫避亂入衡州（今衡陽），期間有《入衡州》、《逃難》、《白馬》等詩。

叛亂之下民不聊生，杜甫欲往郴州投靠舅氏崔偉，途中經過耒陽，江水暴漲而無法前行，幸而遇到耒陽聶縣令相助，有《聶耒陽以仆阻水書致酒肉療饑荒江詩得代懷興盡本韻至縣呈聶令陸路去方田驛四十里舟行一日時屬江漲泊於方田》一詩。無法前往郴州，杜甫只好回到了潭州。

此後杜甫下了決心與湖南的親友告別，準備溯湘江而上回到長安，有《暮秋將歸秦，留別湖南幕府親友》：

水闊蒼梧野，天高白帝秋。途窮那免哭，身老不禁愁。 大府才能會，諸公德業優。北歸沖雨雪，誰憫敝貂裘。

但尚未抵長安，杜甫便於是年冬病逝於潭州和岳州之間的湘江船上，在此之前寫下了人生最後一首詩《風雨舟中伏枕書懷三十六韻奉呈湖南親友》：

軒轅休制律，虞舜罷彈琴。尚錯雄鳴管，猶傷半死心。聖賢名古邈，羈旅病年侵。舟泊常依震，湖平早見參。如聞馬融笛，若倚仲宣襟。故國悲寒望，群雲慘歲陰。水鄉霾白屋，楓岸疊青岑。鬱郁冬炎瘴，濛濛雨滯淫。鼓迎非祭鬼，彈落似鴞禽。興盡才無悶，愁來遽不禁。生涯相汩沒，時物自蕭森。疑惑尊中弩，淹留冠上簪。牽裾驚魏帝，投閣為劉歆。狂走終奚適，微才謝所欽。吾安藜不糝，汝貴玉為琛。烏幾重重縛，鶉衣寸寸針。哀傷同庾信，述作異陳琳。十暑岷山葛，三霜楚戶砧。叨陪錦帳座，久放白頭吟。反樸時難遇，忘機陸易沈。應過數粒食，得近四知金。春草封歸恨，源花費獨尋。轉蓬憂悄悄，行葯病涔涔。瘞夭追潘岳，持危覓鄧林。蹉跎翻學步，感激在知音。卻假蘇張舌，高誇周宋鐔。納流迷浩汗，峻址得嶔崟。城府開清旭，松筠起碧潯。披顏爭倩倩，逸足競駸駸。朗鑒存愚直，皇天實照臨。公孫仍恃險，侯景未生擒。書信中原闊，干戈北斗深。畏人千里井，問俗九州箴。戰血流依舊，軍聲動至今。葛洪屍定解，許靖力還任。家事丹砂訣，無成涕作霖。

編後記【任淡如】

杜甫一生的顛沛流離至於困窮而死是個謎。甚至從年譜中都無法判定原因。

因為安史之亂？

安祿山造反時杜甫已43歲，此前已活得很艱難；

因為沒有從科舉出身？

即使沒有考中過，杜甫後來還是做過幾次官；

因為沒有得力的人提攜？

杜甫一生交集過的人不少，其中高適、嚴武、王維、房琯都有相當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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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吧，是歐陽修後來說的「詩窮而後工」，上天為了要一個傑出的詩人，讓堂堂京兆杜氏的杜家二少爺，大半輩子都流落於窮困中，以完成這「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人生使命。

請您關注公號菊齋，近期將在《歲時 大寒》中解析

杜甫一生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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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內容系將年譜和詩作多方整理而成，轉載請註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