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驅趕」的艾滋病男童，他相機里的世界 | 在人間

07-06

這是艾滋兒童坤坤拍的一組照片，這是他眼中的世界，也是沒有父母沒有夥伴的童年裡，天天玩耍的地方。知道怎麼拍照後，坤坤不停自拍、拍別人，像是發現了一個新世界。看自己拍的照片，咧著嘴笑。從自拍照上可以清楚看到右眉毛上的傷口。兩年前，他在家對面的山上玩耍摔傷，去醫院檢查，才知道他是艾滋病病毒攜帶者。這個傷口是他此後命運的起點。這些天來看艾滋兒童坤坤的人很多，他斜著眼睛打量，不說話，就原地站著。爺爺說他小時候電視看多了，眼睛有斜視。他個小，比同齡小孩都矮，半仰著頭看人，眼白佔了眼睛的一大半。攝影：坤坤文字：葉宇婷

坤坤對手機充滿好奇，想拿過去玩。告訴他拍照的按鈕後，他不停自拍、拍別人，自己琢磨，放出了音樂，他跑過來興奮地拍我的肩，把手機放我耳邊，示意我聽，他已是滿臉笑容。玩轉了手機，坤坤的興趣轉到了記者的單反相機上。把相機掛他脖子上，坤坤便要拉著我，要帶我去他的世界看看。圖為坤坤拍到家後的水田。跑過田壟，就是坤坤的世界，這裡很少見到人。鴨群「呱呱」在水田裡覓食，他撿起土塊扔向它們，鴨群朝遠方逃走，坤坤笑得前仰後翻。坤坤腳尖一點一跳，輕易躲過泥濘的田壟，動作非常嫻熟。

城裡來看坤坤的人，專門到田間來找他。這些天來看坤坤的人很多，給他買零食買玩具，關愛一下湧來。他們跟坤坤說話，他有時候小聲回答一句，更多的時候自己玩自己的。見到城裡來看他的人，他走過來拉了下我的衣腳，示意我看。「咔咔咔」按下快門，他轉身又跑遠了。

坤坤喜歡拍田裡的植物，愛把自己的鞋一起拍進去。他的腳冰涼，時常原地站著跺跺腳，褲子只有一層薄薄的絨，不貼肉。四川的冬天濕冷，沒有暖氣，穿再厚，靜坐著也冷。坤坤的外套沒有拉鏈，只能敞開，裡面一件秋衣和薄棉衣。一摸褲子，只有薄薄的一層絨，也不貼肉。他經常凍得發抖，奶奶說別的衣服洗了還沒幹，添加不了衣服。坤坤滿山跑，很少停下來。

村民的牛，摔在田裡的鐵柱上。坤坤曾把村民的牛牽到鎮上集市上去賣了，爺爺賠了別人錢。村民說他膽兒太大，什麼都敢做，只要不看住就會幹壞事。他們說農村都要干農活兒，哪兒能像城裡一樣有人專門照看著孩子。鄉里幹部到坤坤家，每次走時都要跟爺爺說讓他照看好孩子，就這幾天了，千萬不要出什麼岔子。村民說坤坤偷東西，什麼東西都順走，大家都防著他，也防著他的病。他走到村民家門口，有農婦把他趕走，不讓坤坤接近自己的兩個孩子，兩個小孩也躲著坤坤走。坤坤一走在馬路上，聽到的都是這些「控訴」。他聽著，不說話，臉上沒有表情。

這是村子裡對坤坤比較友善的大爺，他的鏡頭只肯對準平時對他友善的人。坤坤在田裡山間玩，經常經過大爺家門口，大爺不像別的村民那樣「控訴」他，有時跟他聊幾句，坤坤不說話，但有笑容。

村民的家，幾叢稻草靠著牆。這幾天，坤坤家裡的來客和記者不斷，村民說由於坤坤病的緣故，這幾年都沒去過他家，這次這麼多人來，她也去看看。看見屋前的稻草，她問坤坤奶奶還敢把稻草放家裡。坤坤曾多次點燃家裡的稻草，差點燒了房子。2000年，坤坤爺爺借款2.2萬元修了現在的平房，花了十年時間才還清貸款，他說兒子們在外打工也從來沒幫忙還過，全靠自己養豬種菜。

村民家前晾的蘿蔔乾。四川農村裡把蘿蔔切成條晾曬，水分蒸發後，切成小段，加上調料，早上喝粥時配做冷盤。坤坤家裡沒有做蘿蔔乾，奶奶給他乘了兩大碗「米面面」（米粉），他「呼呼」就吃下了，沒有配菜。

坤坤把手機放在村民的摩托車上，給手機留個影。他對電子產品充滿好奇，腦子聰明，稍微指點，很快就上手，手機的功能自己倒騰倒騰就會了，每發現新功能後，他都會扯扯我的衣角，開心得不得了。他無意打開一個APP，裡面有架移動的飛機，他興奮地喊著：「你看，飛機飛機。」這是我第一次聽他這麼大聲說話。他拿著手機，我問他想不想給爸爸打電話，他不回答，躲在別人後面，探出一個腦袋來看。

坤坤把野棉花當蒲公英吹，沒有玩具，大自然的物品就是他的玩具。坤坤的世界在田壟間，他像個「山大王」，滿山跑，不怕泥濘的路，一蹦一跳動作嫻熟。沒有父母沒有小夥伴的童年，他像個野孩子在天地間盡情撒歡。攝影：坤坤文字：葉宇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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