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07-06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對於古文尚書《大禹謨》的「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朱子在《中庸章句序》中說:「蓋自上古聖神繼天立極,而道統之傳有自來矣。其見於經,則『允執厥中』者,堯之所以授舜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者,舜之所以授禹也。堯之一言,至矣,盡矣!而舜復益之以三言者,則所以明夫堯之一言,必如是而後可庶幾也」。然而據清代閻若璩考證這十六字箴言為後人偽作,閻若璩說:「人心之危,道心之微,此語不知創自何人,而見之《道經》,述之荀子,至魏晉竄入《大禹謨》中」;「遂尊為經,久而忘其所自來矣」。在《荀子·解蔽》篇有:「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不以事詔而萬物成。處一危之,其榮滿側;養壹之微,榮矣而未知。故道經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荀子說的《道經》到底是一本什麼書,後人也不得而知,但「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即使是後人偽作,也是有本而來,「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取自所謂《道經》的「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允執厥中」與《論語·堯曰》篇的「允執其中」也僅一字之差。所以,雖然這十六字箴言不是出自堯舜,也是有其內在價值的。例如《黃帝內經》雖不是軒轅黃帝所著,但有誰質疑它在中醫學中的基礎地位呢? 對於「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程子說:「人心惟危,人慾也;道心惟微,天理也」。朱子在《觀心說》中說:「夫謂人心之危者,人慾之萌也;道心之微者,天理之奧也。心則一也,以正不正而異其名耳。惟精惟一,則居其正而審其差者也,絀其異而反其同者也」。所以通常把「人心惟危」的「危」解釋為「人慾萌動,危而不安」,把「危」看做是貶義詞,所謂「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是把人心與道心作一個對比,告誡人們要存道心,抑人心,存天理,去人慾。在《中庸章句序》中朱子對人心與道心作了更詳盡的解讀: 「心之虛靈知覺,一而已矣,而以為有人心、道心之異者,則以其或生於形氣之私,或原於性命之正,而所以為知覺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微妙而難見耳。然人莫不有是形,故雖上智不能無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雖下愚不能無道心。二者雜於方寸之間,而不知所以治之,則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無以勝夫人慾之私矣。精則察夫二者之間而不雜也,一則守其本心之正而不離也。從事於斯,無少閑斷,必使道心常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聽命焉,則危者安、微者著,而動靜云為自無過不及之差矣」。 朱子說人心之「危」是「危殆而不安」,道心之「微」是「微妙而難見」。朱子認為「心之虛靈知覺,一而已矣」,人心和道心之分在於「或生於形氣之私,或原於性命之正」。象山說: 「《書》雲『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解者多指人心為人慾,道心為天理,此說非是。心一也,人安有二心?自人而言,則曰惟危;自道而言,則曰惟微。罔念作狂,克念作聖,非危乎?無聲無臭,無形無體,非微乎」? 象山也認為不能把人心、道心分割為二,並且也不同意程朱分別以人慾和天理來解人心和道心。但象山同樣是把「危」字說壞,「罔念作狂,克念作聖」,一念之差,可以為狂,可以為聖,所以人心是「危」,「無聲無臭,無形無體」是「微」,「危」與「微」顯然是對立的。 其實把「人心惟危」和「道心惟微」對立起來理解,放到《大禹謨》中似乎與上下文語義也較符合。在「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之前有「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這與《老子》的「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意思接近,「矜」與「伐」不就是人心的「危」嗎?後面有「無稽之言勿聽,弗詢之謀勿庸」也是在說「人心惟危」。「天之曆數在汝躬」則是說「道心」。 然而「危」字也有褒義,例如《易傳》雲「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危」與「安」、「忘」與「存」不是截然對立的外在關係,而是類似於孔子說的「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而為泰」,是內在的統一關係。此外,既然「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取自《荀子·解蔽》篇引用的 「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字的含義就應該以《荀子·解蔽》篇為準。「人心之危,道心之微」的前文是「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不以事詔,而萬物成。處壹以危之,其榮滿側;養壹之微,榮矣而未知」。「處壹以危之」的「危」作動詞,這個「危」顯然不是貶義,否則怎麼能說是「處壹」。後文是「危微之幾,惟明君子後能知之」,「危」與「微」並列修飾「幾」,君子知「幾」,「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者也」,可見,「危」與「微」不是像人慾和天理那樣是截然對立的關係。 荀子說「處壹以危之,其榮滿側」,以及「養壹之微,榮矣而未知」,也有比較「危」與「微」的意思。孟子說:「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養人,然後能服天下」。「處壹以危之」是執一而御百的意思,「危」作動詞用相當於「臨民」的「臨」。既然「之」作「危」的賓語,所以沒有做到「無對」,「處壹以危之」接近於孟子所說的「以善服人」,人我是二分的。「其榮滿側」雖然不是干譽的「矜」與「伐」,但畢竟功德事業顯於外。「養壹之微」是「以善養人」,是盡己之性以盡人之性,做到了人我無別的「無對」,所以「榮矣而未知」,正如《金剛經》說菩薩「無人相,無我相,無眾生相」,所以「滅度一切眾生已,而無有一眾生實滅度者」。 《中庸》中對「惟天下至誠」和「其次致曲」進行了區分,「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至誠」的「至」是作形容詞修飾「誠」,而「致曲」的「致」是動詞,「曲」作「致」的賓語。《中庸》作者的用詞是非常嚴謹的,因為「誠者,天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不需要額外做戒慎恐懼的功夫,所以在「誠」前用形容詞「至」。「其次致曲」是「誠之者,人之道也」,是「擇善而固執之者也」,所以在「曲」前加動詞「致」。「致曲」相對「至誠」是「其次」,其實「處壹以危之」相對於「養壹之微」也是退而求其次,而不是截然對立的關係。「處壹以危之」是「誠之者」的「人之道也」,所以是「人心惟危」;「養壹之微」是「誠者」的「天之道也」,是「道心之微」。 《大學》中說有所憂患恐懼則不得其正,《中庸》的戒慎恐懼則恰恰相反,是「修道之謂教」。同樣,「人心惟危」的「危」不是「危而不安」的「危」,「危」不是對「安」的外在否定,而是對「安」的內在否定,「危者,安其位者也」,是《中庸》所說的的戒慎恐懼。「道心之微」的「微」也不是與「顯」截然相對,正如《中庸》的「莫見乎隱,莫顯乎微」與「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是不矛盾的。「微」是《中庸》所說的「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但「純亦不已」,所謂「溥博淵泉,而時出之」,「而時出之」即是大「顯」。朱子說人心、道心「二者雜於方寸之間,而不知所以治之,則危者愈危,微者愈微…必使道心常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聽命焉,則危者安、微者著」,所謂「微者愈微」和「微者著」,則是把「微」與「著」對立起來,並且把道心也外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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