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海危機不會重演

作者 ｜ 符祥文、蔡志祥

選自 ｜ 聯合早報

在有台獨傾向的台灣民主進步黨候選人蔡英文一如預期地贏得總統選舉後，有不少輿論認為過去八年相對穩定的台海局勢將會倒退，兩岸關係也可能回到陳水扁主政時的動蕩狀態。例如，《經濟學人》就指出「台灣海峽兩岸這八年好不容易出現的偃旗息鼓狀態即將結束」。而在《國家利益》較早時刊登的一篇選前分析中，作者則寫道：「如果蔡英文在1月的台灣總統選舉中獲勝，兩岸危機極有可能接踵而來。」

台灣海峽今後發生擦槍走火的情況固然不能排除，但像目前大多數人所認為的，即兩岸關係會在民進黨贏得台灣選舉後趨於不穩定，也是過度誇張的看法。雖然北京和蔡英文執政下的台灣會有一些摩擦，但兩岸關係不至於惡劣到陳水扁時代那樣劍拔弩張的局面。

民進黨在政治上更成熟

首先，與陳水扁時代的民進黨相比，蔡英文時代的民進黨已是個不大相同的政黨。在蔡英文的領導下，民進黨的兩岸政策已經有了發展，不僅更向中間路線靠攏，模糊空間也較大。雖然與國民黨相比，蔡英文的民進黨還是不受中國大陸歡迎，但是它已經沒有了讓陳水扁在兩岸政策上付出慘重代價的強烈台獨色彩。

事實上，民進黨和國民黨在兩岸政策的基本立場上的一致性，遠比一般人所認為的大。蔡英文在勝選後發表的聲明中所強調的「致力確保海峽兩岸關係維持和平穩定的現狀」和馬英九「不統不獨不武」的「三不政策」是基本一致的。2014年，民進黨發布了《2014對中政策檢討紀要》，向全體黨員指出「在既有的現實基礎上，兩岸經濟應該持續往來」，並主張「更自信積極的參與（兩岸對話）」。這樣的觀點和國民黨的主張並沒有太大的距離。民進黨和國民黨的主要差別是在傾斜的程度上。國民黨版本是「現狀」讓台灣更靠近大陸（尤其是通過更大的經濟融合），而民進黨版本的「現狀」則是保持台北和北京之間的距離。

有些觀察家指出，蔡英文還沒有明確表示接受「九二共識」，而這是北京列為兩岸對話的先決條件之一。這雖然是事實，但這位台灣新領導人同樣沒有公開否認「九二共識」，而且顯然明白任何對「一個中國原則」的否認都是北京所不能容忍的。不久前，蔡英文在華盛頓的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發表講話時，強調了鞏固「（兩岸）二十多年來談判和交流所積累下來的成果」（其中顯然包括「九二共識」）的重要性。她還指出「這些積累下來的成果，將成為進一步推動兩岸發展和平與穩定關係的堅實基礎」。

毫無疑問，這樣的話語可能是經過精心修辭的，旨在讓國際聽眾聽了放心。可是，對民進黨而言，和中國大陸建立更加友好的關係，在政治上是可以加分的。因為，向台灣人民展現出，民進黨在不犧牲台灣的實際獨立地位的前提下，也能像國民黨那樣和北京進行對話，是符合其利益的。事實上，蔡英文曾經說過，她要改變那種認為只有國民黨才能和北京打交道的成見，同時也要從兩岸關係中的「國共平台」跳脫出來。更何況，她並沒有完全排除在當選總統後和習近平見面的可能性。

中國不信任民進黨卻只能務實對待

對中國而言，它仍然對民進黨和蔡英文的長遠意圖充滿疑慮。大陸觀察家指出，民進黨至今仍然沒有廢止它在1999年和2007年先後制訂的《台灣前途決議文》和《正常國家決議文》。這兩份文件都有提到台灣是一個獨立於中國之外的主權獨立國家。他們也沒有忘記蔡英文在制訂備受爭議的「兩國論」過程中所扮演的角色，以及她於2000年至2004年擔任台灣大陸事務委員會主任委員期間，兩岸關係的嚴峻狀態。

雖然存在著這些疑慮，現實情況卻是北京所能採取的對台政策選項十分有限。更加緊密的兩岸經濟關係，並沒有使得台灣人在政治上對大陸更加友好，而大陸所提出的「一國兩制」解決方案，在香港造成政治動蕩後，對實行民主制度的台灣就更加沒有吸引力了。中國的軍事力量還不足以抗衡華盛頓的意志，也限制了習近平的政策選擇。習近平只有在台灣正式宣布獨立後才會選擇通過武力解決問題。即便如此，這也不是一場有十足把握的仗。更何況，台灣海峽一旦發生戰爭，就會嚴重影響到中國改革開放三十餘年所取得的成果。此外，習近平今後兩年工作的重中之重，應是在中共十九大召開之前穩定中國經濟，因此他不會希望看到台灣海峽再次出現問題，免得轉移注意力。何況，中國在南中國海還在面對這樣那樣的問題。

政策選擇的有限意味著北京不得不以更開放的態度來對待民進黨，尤其是民進黨極有可能在可見的未來主導台灣政治局面。有趣的是，在過去幾年裡，有跡象顯示北京已經開始調整對待民進黨的傳統態度，默許中國共產黨和民進党進行一些有限度或間接的交流活動。台灣前行政院長謝長廷、台南市長賴清德等民進黨大佬，都曾經低調訪問大陸。2014年，國台辦主任張志軍訪問台灣時，還專門到民進黨的強大堡壘高雄一行，會見了高雄市長陳菊。陳菊是民進黨的資深政治人物，也是蔡英文競選總部主任委員。所以，只要一個台灣領導人不公然推動台獨，和北京還是能找到談判空間的。

從蔡英文至今為止的表現看來，她顯然是這樣的領導人。蔡英文領導下的台灣，應該會延續現有的兩岸關係交流機制，但是和大陸交流的頻率和速度可能會減緩。雖然蔡英文政府會抗拒台北和北京走得過近，但不會重蹈陳水扁政府爭取台獨的覆轍，因為這樣做的代價太大，得不償失。換言之，在對待大陸的總體政策方向上，蔡英文就像是一個冷漠版的馬英九。這樣的狀況雖然不能讓北京完全滿意，但至少不會碰觸中國為防止台灣正式獨立而制定的政策的底線。所以，我們看到的台灣海峽，是風平浪靜的，但其海水卻是較前寒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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