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欣賞漢代石刻藝術

07-06

如何欣賞漢代石刻藝術

黃國強

網上大講堂漢畫系列講座一如何欣賞漢代石刻藝術

黃國強：在講座之前，我先想講兩句話，因為最近中國美術館舉辦的敦煌畫展，我看了排長隊，說明什麼問題呢？說明群眾對自己傳統藝術太陌生了，感覺很新奇。另一方面說明我們的傳統藝術，它的魅力，它的震撼力是很大的，很有群眾基礎的。第二件事我想到的就是兩會裡面提到的京戲要進入中小學課堂，其實中小學也有音樂課，為什麼京戲要進入，我認為傳統的京戲審美觀念，一定要讓中小學熟悉、掌握。聯想到美術教育、審美教育，我們博大精深的傳統美術藝術，也應該進入中小學的課堂。現在中小學的美術教育，正延續著西方的，是搞頭像，人像，靜物寫生，這是西方傳進來的，不是不能學，但是在學習過程中，無形中讓中小學生，接受了西方的審美價值觀，而遠離了自己民族傳統藝術的審美價值觀。而我們博大精深的傳統藝術，像彩陶，青銅器，敦煌藝術，漢代石刻藝術，以及明代傢具等等，除了水墨畫，這些大量的藝術是世界第一流的東西，在中小學的美育，美術教育是極少的。我很同意，我也大聲疾呼，我們中小學美術教育，應該有自己傳統藝術，作為傳統的欣賞課。使我們的中小學生能夠有自己民族的審美價值。

言歸正傳，今天我講的是漢代石刻藝術。主要內容有兩個方面。一個是漢代的石刻，重點介紹茂林石刻群，這是非常現代的石刻。這方面的內容系漢畫磚，漢畫石。一個磚，一個石。顧名思義，磚就是用泥土在模裡面燒成的磚型，大概有六十見方左右，大量在四川出土的多。此外叫漢畫石，就是石頭刻字的，這兩類。為什麼叫做漢畫，為什麼不叫漢代的石刻呢。簡單的解釋就是它還不具備浮雕的特點，它總體來說，是平面化，它是更接近於畫，而不是浮雕系。因此呢，在歷史學家整個延續下來就稱它為漢畫。

我今天要重點介紹這兩個方面的內容。學什麼，學漢代距離今天兩千多年的藝術，我們要學它的什麼東西？由於我們今天不是講歷史，不是講美術史，我們從美術創作，藝術設計創作，這個角度來探討一下，我們應該吸收什麼東西？我想引用的是魯迅的一句話，上回來我在這兒講的敦煌壁畫也引用了魯迅的一句話：惟漢人石刻氣魄、宏偉、深沉。「氣魄、宏偉、深沉」這六個字是我們要學習的，中國的藝術最講究氣韻生動，這個氣在我們藝術裡面就是怎麼樣去了解漢代石刻裡面的氣魄。是怎麼樣的氣魄呢？魯迅說的「宏偉」，這個詞怎麼樣去理解。

還有一個詞就是它傳遞給我們的感情是深沉的，一個是宏偉的，一個是深沉的。這六個字我們今天開始探討一下，他如何通過漢代的這些作品，兩千年以前的作品，通過視覺語言，通過它對我們眼睛的刺激，產生的這六個字的效果。氣魄、宏偉、深沉。我是想通過詩句語言，怎麼樣傳遞給我們這種信息，作為我們學習的重點。這是我要講的重要的地方。

先講漢代石刻分幾個地方分布。一個是四川。四川出土的很多漢畫磚，也有漢畫石。方形的都是壓制出來的，燒成的，這是四川的。另外一個地方是南陽市，也是那一代，南陽有一個漢畫館，它的畫像室非常震撼，還有的就是徐州漢畫館，非常精巧，每個地方有一個總的風格，但每一個地方還有地方特點。陝西的、山東的、主要的是這幾個地方。我要介紹的就這幾個地方，當然還有零零星星的就不說了，此外圓雕，就是茂林石刻，最後會來講一講。

這些東西在兩千年以前做什麼用的？主要用來裝飾響堂，裝飾墳墓裡面的牆壁，換句話說大部分當時是為死人服務的。當然它反映的都是墓主生前的生活情景，和他所擁有的財富，以及他的思想。比如孔孟思想。他的用途就是響堂的裝飾，墳墓的裝飾。

下面我們從墳墓形式來分析它的藝術效果，首先我要介紹四川的漢畫磚。這是耕作，這看起來沒有顏色，按照我們的西方觀點，就是沒有透視，沒有立體感。他的藝術感覺力是怎麼樣出來的。為什麼是我們很好的、傳統的藝術作品呢？在我們傳統藝術裡面，它的構成，這種橫帶式的畫面構成，我們一般叫構圖，構圖是局部的，構成是整個畫面各方面的組合叫構成。（見圖）這個橫帶式的構成，在人類歷史的藝術裡面都很普遍。這張畫就從田地的橫線分了三個橫帶。最下面這個橫帶安排了四個人物，第二個中間橫帶是兩個人物，第三個橫帶是三棵樹。不是絕對的分開，下面的橫帶壓著中間的，下面的壓著這上面的，來打破橫帶的單調，死板。大家注意人物的前面空間比較小，一般人要往前走，空間留得少感覺就堵了，所以一般留得多一點。這張畫前面少，後面多，為什麼？因為這張畫運動的形象特點傾向於在後面。

（見圖）這幾個弧線和箭頭就說明，四個揮舞著鐮刀，往後甩。這個力量是往後的，不是往前的，重點在鐮刀上面。因此，它後面要留多一點。你看看這種運動的規律。這種形，每個造形，都有一個運動的方向，這張裡面可以看出形的動向是這麼一個圓圈，產生了這個畫面的律動（就是有韻律的運動），因為產生畫面的節奏，音樂裡面的節奏，是用形象來劃分的。視覺裡面的運動是靠形的律動來產生的。每個人的腿下面有一個空間，是一個三角形。形的重複，也是產生節奏的。

還有這張畫的背景，（見圖）產生的節奏的主旋律，尤其是後面三棵樹，它這麼一個動式把整張畫歸攏起來，統一起來，包容起來，這是很重要的，不然的話就會散掉。我講的形的運動產生一種律動，產生的節奏，還有注意的形的重複出現。同一個類似形的重複出現也是產生畫面視覺的節奏，這是我們這張畫要吸收的。

下面看看，剛剛暗暗的那張是原來的石刻，所以看不太清楚，是一個磚燒的有點凹凸。下面這張是圖片，用宣紙踏在上面，用墨顯現出來，所以比較清楚。上面這個畫面表現兩個人在那裡張弓涉獵，旁邊還有兩個樹，被驚動的旁邊的鳥四處逃竄，往畫面兩個方向飛走，就像我畫的兩個箭頭。（見圖），還驚動了水上面的魚，也是往旁邊游去，這張畫它的結構線是往外擴張的，要表現這種驚恐的、動的環境。這個是你死我活，打獵嘛，鳥是動的，魚是動的，相對它用靜來烘托這個動。大家知道什麼是靜？兩個樹是靜的，水上的蓮花是靜的。雖然兩個人也在動，但是動的不是像鳥一樣驚惶。就是以靜托動，這也是一種藝術手法。

我們有時候看電影，電影也採用這種對比的烘托的手法，比如一個很恐怖的場面要出血，往往這個畫面處在非常安靜的情景之中。這種安靜使人家心裡感覺到即將要爆發一種大的事件。這種靜和動的對比，對比手法在藝術上往往會採用，我想到《紅樓夢》，想到林黛玉，最後一章，她聽到賈寶玉和她的情敵要結婚了，她不鬧不哭，林黛玉本身就是愛哭的，這個時候反而不哭了。反而微微一笑說了一句「寶玉，你好」這麼斷氣了。以笑烘托她悲傷的極度，有時候用哭表現歡樂，像四人幫被抓了，大家高興得流眼淚，這種用反襯的藝術手法表現也有很多，就是以靜來烘托出動，這是上面這張的特點。

下面是收穫，大家看出來有五個人在割稻，有一個人送飯來了。它是向心的，這兩個人身體雖然是往這邊傾斜，但是他的臉，他的頭是往回看的，向中央的。這種向心的構圖，這種處理給人感覺溫暖、親切。後面人還把飯送來了，這種處理畫面和主題是很一致的。上下雖然是兩個畫面，一個是離心的，一個是向心的，兩個也是對比。這是這張畫的特點。

再看下面的，這是人物大家都可以欣賞，非常精彩，靜中有動。這是下棋，另外一張也類似剛才那一張，四川是一個山區，這個張非常精彩地表現了山區的情景，而且非常精彩表現了整個煮鹽的過程。一般要描寫生產過程的話，很容易留意說明這個生產過程，減弱了藝術性。但這張並沒有減弱藝術性，又說明了組員整個過程，又是藝術性很高。這個塔上就是人們從鹽井取鹽水上來，通過一個竹筒子輸到煮鹽這裡，因為在山區，還表現人在打獵。野獸，樹木，整個生產過程表現得很清楚，但是藝術性仍然很高。他怎麼樣做的呢？虛和實的結合，山是虛的。這是煮鹽的，這是環境，野獸，四個三角形，這是虛形，然後安排了很多具體的人物。人物的動態都非常生動，這張就這樣簡單說說。

再看漢代的馬，也是非常的精彩。我記得我在講敦煌的時候，講過一句話，三片瓦一匹馬。這個紅線基本上把整個馬的體態歸納出來了。一個強調它的鼻孔，一個強調了它的眼睛，這個頭很小，很尖。這個眼睛強調得非常準確，誇張得非常準確。還有看看它的馬蹄，這也是誇張的表現手法，馬很肥壯，但是馬的頭和馬的四條腿表現得很細，因為馬要跑步，該肥的地方，飽滿的地方飽滿，見骨頭的地方，瘦的地方，它表現得結構非常清楚。這是漢代的馬，南北朝時期的馬又變了，漢代的藝術比較現實主義，南北朝的藝術是浪漫主義的，空想的多。到了唐代就富麗堂皇，浪漫主義和現實主義結合的唐代的東西。我們今天是學漢代的，可以說它比較注重現實的東西。既有寫實成分在，但是也有想像的誇張，從馬來講，這個造形就很值得我們去思考，去學習。你看它動的東西，車輪，如果畫得很笨的話，它轉不起來的，它該細的地方細，四條腿細，這是運動的部分。

這張有人說是彩磚，有人說是彩銅，為什麼墓主出現這個情景，可能是他的私有財產，表現他活著的時候擁有的財富。但是這個磚的創作者是廣大的農民兼手工藝者，借這個作品抒發自己的感情，這張畫以垂直線為主。直線的樹榦基本上是垂直的，而且小屋子的四條線，還有稀稀拉拉的樹葉。這是這張畫的視覺語言，看起來是很簡單，但是所表現出來的意境是很深刻，很豐富。可以看出來樹葉很少，桐梓已經成熟了，是在深秋季節，中間有一個人拿著長竹竿，怎麼去收這個桐梓，這麼一個時節，這麼一個環境，這麼一個畫面，傳遞出來的是什麼呢？包括這個人物的形態，很明顯的是深秋的季節，從人的形態看是非常籌措的，這張畫有點悲涼的感覺，不是很熱鬧的，相反的是比較惆悵的。因為它要表現勞動者的心情，勞動者的心情在視覺語言來講，他藉助於這個垂直線，我們知道這個垂直線，這個直線給人家視覺感覺是什麼呢？有兩個方面，一個方面是孤單的，因為抽象語言表現感情、表現出來是孤單的。水稻垂直線在一起，很容易使人聯想到監獄裡面一條一條的欄杆，鐵棍。是簫條的，孤單的。但是直線又有另一方面的含義在裡面，它是向上的，因為這邊還有一個地平線，應該是兩邊跑的，上下，主要是向上。

還有積極的一面，我們講到人民大會堂大門的幾個大柱子，它也是直線，這種非常高的直線，表現出一種向上、崇高、威嚴。因為你走到大柱旁邊很容易被這個直線所壓服，無形中起著崇敬的心理。那麼在人民大會堂還用了下面的台階，細的水平線。剛才說了細的水平線和壯的垂直線對比，烘托出這個垂直線更加崇高，更加肅穆，偉大，因為要看這個抽象語言用在什麼地方。所以說我們搞藝術設計的，用自己的語言，比如我們到了故宮建築群，第一個感覺是無限延長的左右紅牆，擴展到我們視野以外。我認為這是中國古代建築的一個特點。西方古代建築是往上沖的，我們是往左右伸展的。當然到了太和殿，一進去裡面幾個柱子又換了一種形式，長柱子垂直線，代表著天子，代表著上天下來執行他的權威的。所以不同的形式，傳遞著不同的思想和感情。這張畫就是傳遞了一種簫條、寂寞、惆悵。除了這幾條直線以外，星星散散的點把這氣氛烘托得更濃了，更能打動觀眾的心。這張彩銅我就介紹到這兒。

大家可以欣賞這些馬的形態，這些動式，我們必須捕捉住對象的外形與動態，這是構成形象生動至關重要的一點。這張漢畫，我們沒看到它的鼻子，眼睛，沒看到它的表情，但是我能感受到它們是一種奔跑很快的，心情是很激越的，這個造形又是很美的，很生動的，為什麼有這個感覺？把鼻子、眼睛，畫出來更能夠打動人，整個箭頭這樣過去，所有都是往前走的，往前沖的，要學會掌握形的動態，它動向在哪？要利用它。這是人視覺的一個造形語言，也是西方現代藝術所追求的造形效果。所謂現代藝術是趨向於更簡練，更單純。單純包含了很豐富的內容，他們用在哪呢？通過形象的動態，和造形的優美，外形的優美。單純不失簡單，簡單是乏味的，不會勾引起人家的聯想，這是簡單的、乏味的、而單純是極度地概括，包含了更多的內容，這種單純在藝術上更難。我想起一件事跟美國留學生講話，留學生帶隊的教授看到我放這個漢畫，看到這個馬他就驚叫起來，他說這個馬比你們中國有名畫家的馬好多少倍，我說我同意你的看法。今天就講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