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金庸金大俠

今年春天,一代武俠宗師、著名武俠小說家金庸迎來92歲生日,演過金庸武俠小說的許多電影明星如黃曉明、霍建華、劉亦菲、安以軒、李亞鵬……都在微博上向「金大俠」賀壽,著名武俠研究評論家馮其庸及侯孝賢、馬雲、張紀中等人也向金庸表示了祝賀。92歲的金庸在香港辦了兩桌壽宴,微博登出的照片上的金庸先生已一頭銀霜,但精神尚好,與眾明星談笑自若。這不由讓筆者想起與「金大俠」交往的經過與幾件小事。

我自幼喜愛武俠,最早讀的是《七俠五義》與《小五義》,在小學時曾自編武俠小說《五鬼劍俠傳》。上世紀80年代中期,我開始關注新武俠小說,尤其讀了金庸、古龍的武俠小說,便覺得新武俠讓人眼睛一亮。當時我正在報社當編輯,業餘時間想研究點東西,那時候不少人在研究魯迅、茅盾、巴金,我不想湊這個熱鬧,決定以研究新武俠為課題。當時我想研究新武俠,也受到我老師章培恆先生的影響。20世紀70年代末,我投在章先生門下學習文史。每兩周去章先生寓所兩小時,聽章先生講授「二十四史」,前後有三年之久。章先生在1988年第11期《書林》雜誌上發表了一篇論文《金庸武俠小說與姚雪垠的〈李自成〉》,把獲首屆茅盾文學獎的《李自成》(姚雪垠著)與金庸武俠小說作了比較。章先生說,若以現實主義的真實性來衡量,金庸武俠小說的假中見真更具藝術感染力,想像更豐富,結構更緊湊,更富有幽默感,總之《李自成》的藝術水準不能與金庸武俠小說相比。這篇文章當時在評論界石破天驚,引出許多文章推崇金庸新武俠,並在大陸掀起新武俠小說熱。我讀新武俠,先讀古龍小說,一年中陸陸續續讀了四五十部。在上世紀80年代末寫了一本《古龍小說藝術談》,由章培恆教授作序,由學林版出版社出版(責任編輯周清霖也是資深武俠評論家)。

《古龍小說藝術談》出版後引起不小反響,在一年中再版三次。有人提議我寄一本書給香港的金庸先生,於是我在1991年寫了封信連書一起寄給香港《明報》。一周後,我居然收到《明報》寄來的一本書,我打開一看,是金庸寫給我的信,並隨信寄來一套《雪山飛狐》。我想我寄的書不會這麼快到香港吧,後來聽香港作協總幹事譚仲夏說,金庸先生在香港逛書店時無意中看到拙作,便寫信給我,他說《古龍小說藝術談》可以在香港出版,問我願不願意到香港講武俠小說。

不久,金庸以香港作家協會(金庸當時是香港作家協會名譽主席)名義,邀請我赴港講學,但當時辦簽證很難,辦了半年多,當我飛抵香港時,金庸已去了英國倫敦讀書。由香港作家協會總幹事譚仲夏到機場迎接,譚仲夏也是一位作家,他原是著名教育家陳鶴琴的秘書,後來在電影公司當編劇,再後來便在香港作協當總幹事,聯繫各方人士。當晚由香港作家協會主席倪匡陪同吃飯,後來我寫的《古龍小說藝術談》由香港繁榮出版社出版,也由倪匡寫了序。倪匡擅長寫科幻,以衛斯理系列聞名於世,他也寫武俠。金庸寫武俠小說,在報上連載,他邊寫邊聽讀者反映,如金庸去異國他鄉,均由倪匡代筆。倪匡在席間說起古龍,讚賞不已,他還說了不少自己與古龍喝酒的趣事,古龍是天生海量,後來因喝酒傷了肝,又迷戀女色,英年早逝,倪匡為之十分惋惜,他說:「熊耀華(古龍)實在是個寫作天才!」

本文作者與金庸合影

過了一年,我才見到金庸,金庸筆下的俠客很有氣概,豪邁如喬峰,瀟洒如令狐沖,油滑如韋小寶,但金庸本人既不瀟洒,也不伶牙俐齒,他中等身材,身高1.75米不到,很壯實,國字臉,方方正正,不怒自威。他的口才不算好,還有點輕微的口吃。

聽譚仲夏說,金庸不擅長辭令,當時倪匡與他妹妹亦舒給《明報》寫稿,稿酬不高,《明報》後來影響大了,印數上去了。倪匡與亦舒便向金庸提出,要求提高稿酬,金庸當時也沒回答。第二天他寫了一封信給倪匡與亦舒,列了一大筆報社費用,意思是說開銷很大。結果增加稿酬之事也不了了之。

我後來與金庸前後見了五六次。金庸和我談起自己的創作,也談起他寫作之外的愛好,金庸年輕時愛好體育,打過排球,後來迷上歐美電影,從報社編輯曾轉行去當電影廠編劇。據武俠小說家於東樓說,因為金庸年輕時是香港電影明星夏夢的粉絲,他曾為夏夢寫過一個電影劇本《王老虎搶親》,香港不少作家說金庸暗戀夏夢,後來與年輕的林樂怡結婚,原因之一便是林樂怡的外貌與夏夢很相像。當然,我也不好意思親口問金庸本人,但卧龍生等不少作家都講得頭頭是道,我也只好姑妄聽之。

金庸除了年輕時愛打排球,中年喜歡下圍棋與打「沙蟹」。他與梁羽生是一對棋迷,為了提高棋藝,他曾拜圍棋高手林海峰的高徒王立誠為師,還把大陸圍棋國手陳祖德請到家中住了數月。他研究的宋朝棋譜,後來也寫到武俠小說《天龍八部》中去了。

對於音樂,金庸也很迷戀,他不僅喜歡古典音樂,據他說,他年輕時還學過芭蕾舞,令我聽了大吃一驚。

金庸在報社當編輯時,住在香港太平山下,後來他辦報,又寫武俠連載,成了香港著名報人與武俠小說暢銷書作家後,便搬到太平山頂上。他家中藏書極富,書房有200多平方米,鋪了藍色地毯,四壁的書櫥頂天立地,如《點校二十四史》《古今圖書集成》《涵海樓叢書》與100冊《大藏經》。金庸收藏的圖書,除了文史類,還有佛教、武術、圍棋、音樂、舞蹈的各類書,可謂五花八門。在大書房中,有一張大寫字檯。他曾對我說:「我每天讀書4小時,幾乎雷打不動。」我問起他對自己寫新武俠小說影響最大的書?金庸的回答是:「中國古代是《七俠五義》與《水滸傳》,近代是宮白羽與還珠樓主的武俠小說,歐美小說有法國的大仲馬與英國的史蒂文森。」

我後來寫了一本《金庸筆下的一百零八將》(又名《金庸小說人物譜》),印了三次,總印數達4萬餘冊,並在90年代後期完成了《中國俠文化史》與《武林一百零八將》兩部武俠專著。金庸先生讀了我的作品,在《金庸小說人物譜》的扉頁上題字:「曹正文先生:先生研讀拙作,甚有見地,多有指教,殊感。金庸」。後來,我主編《大俠與名探》叢刊,金庸先生也為之題詞:「大俠當召俠氣,名探須主正義。」

金庸給本文作者的題字

由於金庸武俠小說熱波及全國,1994年中國文壇成立了中國武俠文學學會,由金庸與中國藝術研究院院長馮其庸任名譽會長,南開大學中文系教授寧宗一任會長,筆者與一些武俠評論家任副會長。在90年代末,金庸出任浙江大學人文學院院長兼博士生導師,並招收研究生。在20世紀初,由於金庸武俠小說的影響,金庸被中國作協吸收為會員,並在大會上推舉為中國作協名譽副主席。

我在海寧、北京、上海開會時見過金庸多次。在北京相見時,有北京大學教授嚴家炎,在海寧金庸小說研討會上,有中國藝術研究院院長馮其庸先生,還有金庸讀中學時的老師章克標先生。馮、嚴兩位都是「金學」研究評論家。我們在談武俠小說的同時,還聽金庸講到他特別愛好歷史,尤其他對宋史、明史眾多歷史人物的評價。他在講述歷史時還涉及到佛教與道教的不少認識,讓筆者深感一個武俠小說家的學問精深對其作品的影響。

金庸還說,他在上世紀70年代擱筆之後,對自己的14部武俠小說又作了一次重新修訂,他對我們說,他修改武俠舊作花了很多時間。後來又出了新版本,但讀者對新版本的反映不一,有的評論家與讀者認為還是老版本讀起來過癮。我曾問過金庸如何看待?金庸說:「我只按自己思路修改小說,至於效果如何?讀者最有發言權。」

金庸的新武俠小說在香港大都搬上銀幕,到了上世紀90年代,導演張紀中也獲得了金庸的授權,同意中央電視台把金庸一部武俠小說改編成電視連續劇。張紀中曾問金庸先改哪一部?金庸讓他來找我,張紀中從北京飛到上海,找到我,他說:「金庸先生說,你寫過他的武俠小說排名錄,他讓我來問你,先拍哪一部?」我說:「我個人認為,金庸武俠小說排名前三位是《笑傲江湖》《天龍八部》與《倚天屠龍記》,我當然贊成先拍《笑傲江湖》。」

張紀中問我,有沒有時間寫劇本?我因在報社一周要編二三個版面,抽不出那麼長時間寫劇本,再說我也沒有寫劇本的經驗,便推辭了。張紀中後來就邀請我老師章培恆教授與我共同擔任《笑傲江湖》的文學顧問。

大概半年以後,劇本出來了,章培恆老師與我看了兩個星期,又應邀請去北京提意見,張紀中看來很熱情,但他根本沒根據我們的意見修改劇本,只是請我們吃了幾頓飯,還陪我們去聽了一場北京評書。在席間,我們探討片中第一主角令狐沖,我和章先生都主張請李連杰來演,他的氣質與形象都與令狐沖極相似,實在是最佳演員。當時張紀中一口答應,後來卻未實現,據他來電,李連杰片酬太高,他請了個李亞鵬,演得不倫不類,與令狐沖的形象一點不相符合,甚為遺憾。這事我與金庸提起,金庸說:「小說給了人,我也沒發言權。」至於央視的連續劇,依我看拍得還不如香港武俠片,這點金庸並沒有正面回答。

(本文將刊於2016年第8期《上海採風》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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