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漫話（十八）——蘇詞巡禮（1）《水調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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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詞漫話（十八）

——蘇詞巡禮（1）《水調歌頭》上

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

此年為熙寧九年（1076）作者當時在密州任知州，他的弟弟蘇轍（子由）在齊州，兩個人已七年不見面了，兄弟倆的關係又特別好，互相感情很深。這幾句為詞前小序，為詞寫「序」為蘇軾首創，此亦以詩為詞也。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把」，動詞。把酒，就是端酒、持酒的意思。《水滸傳》寫武在景陽崗酒家喊：「主人家，快把酒來吃！」「把」字就是這種用法。

此詞開頭兩句直接化自李白《把酒問月》詩：「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其實早在初唐時代，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中就用更深細的詩句寫過這種意思：「江畔何年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聞一多先生評論說，這是一種「強烈的宇宙意識」。這種帶著濃烈感情，又帶著深沉哲學思考的詩作，在我國是源遠流長的，漢詩《怨詩行》：「天德悠且長，人命一何促！百年未幾時，奄忽風吹燭。」對人類生命短促的悲劇性思考，與對宇宙、天地、江月無限性的認識總是聯繫在一起的。在其大無外的宇宙和無始無終的時間中，人的生命顯得特別短暫。《怨詩行》、《春江花月夜》、李希夷的《代悲白頭翁》、李白的《把酒問月》、蘇東坡的《水調歌頭》、《紅樓夢》中的《葬花詞》這些詩都是一條線下來的。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托牛僧儒詩有句「共道人間惆悵事，不知今夕是何年」。此襲用其成句。「天上宮闕」承上句「明月」而來，傳說月中有廣寒宮。「何年」承上句「幾時有」而來。屈原於極度憤懣鬱悶時寫有《天問》，此四句大有《天問》的味道，體現出作者在政治失意時超出社會現實而帶有宇宙意識的深刻的精神追求。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莊子.逍遙遊》說列子御風而行。上四句問不得其答，所以便生出乘風御氣神仙似地回到天上宮闕去的暇想，現在就是一個「謫仙人」。蘇軾經常有這種飄飄欲仙的精神狀態，所以他被人們稱為坡仙。

唐代筆記記載唐明皇曾與道士游月宮，榜額書「廣寒清虛之府」。「月宮仙女數百，素練霓衣，舞於廣庭」月中廣寒宮既是那樣高，一定寒冷得叫人禁受不住。遠望月宮，引起出世的暇想，旋即又對仙界的幸福產生了懷疑，而顯示了對人間的熱愛。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此二句進一步申說天上之寂寒。「起舞」謂月中仙女之翩翩起舞也。「起舞弄清影」即毛主席《蝶戀花》「寂寞嫦娥舒廣袖」之意。意思說月中只有仙女冷清的樂舞，怎麼能有下界人間熱鬧有生氣。一「欲」一「恐」揭示了出世與入世的思想矛盾。不滿現實而有「乘風歸去」之想，但世外的仙界畢竟是一個陌生的世界。比較起來還是人間世要親切一些，作者對現實人生終究是熱愛的。從「我欲」到「人間」語氣貫注而意多曲折。這種句式為後來好多作家所仿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