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曲創作芻議
此文發表於《中華辭賦》2014年1、2期合刊,暨創刊號
散曲創作芻議
徐耿華
徐耿華,1947年3月出生於陝西省周至縣。現為中華詩詞學會理事,中國散曲研究會常務理事,陝西省詩詞學會常務副會長兼秘書長,陝西省散曲學會會長,《陝西詩詞》主編。
散曲是我國文學史上一朵絢麗奇葩。然而,今天很多人對散曲的認識以及對散曲創作中許多問題的看法都不盡相同,特別是什麼樣的散曲作品才是上乘之作,往往見仁見智。對此我想談談自己的一些粗淺的看法,以求教於方家和廣大麴友。
千百年來,在中國詩壇中人們皆以詩詞為正統,詩詞是專門講究含蓄蘊藉、凝重靜雅的手法,所推崇的是弦外之音、言外之意,所寫的句子,愈是撲朔迷離,令人不解,愈能引起一般人體會、玩味的興趣。散曲就不是這樣,它是一種比較奔放的文字,作者心裡有什麼,筆下就寫什麼,不主張過多地用典(用典也用熟典),不避俚語俗言,高興了放懷大笑,難過了放聲痛哭,沒有含蓄隱藏的餘地。它是中國詩歌走下聖壇,走出文人小圈子,走向民眾,走向社會的產物。因而它能夠在元明兩朝光焰萬丈,大放異彩。散曲的這種特質,也正好符合今天「二為」方針,因此,散曲作者應當堅定信念,堅持自己的創作態度,認真地做下去。
當然,散曲也有被人不重視、甚至看不起的時候。清代文人重視考據之學,於詩歌創作方面也只是重視詩詞。他們視散曲為雕蟲小技,非文人雅士所為。號稱包羅古今的《四庫全書》,除了幾種元人的小令套數集子外,對於其他龐大的元曲種種一概不收;並在提要中說:「厥品頗卑,作者弗貴。」意思是說,作品卑俗,作者的地位也不高。因此就把許多很有價值的散曲作品湮沒不傳。後經王國維、吳梅等大師的極力倡導,散曲才獲得了與詩詞三峰並峙的地位。今天全國的散曲作者也就一兩千人,與號稱百萬的詩詞創作大軍比起來實在是太渺小了。看來,提高對散曲的認識,繼續推動散曲創作仍然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今人寫散曲就應當充分發揮和利用散曲造句新奇、聲韻自然、文字通俗、描寫逼真、取材豐富這些長處,寫出無愧於時代的好作品來。
什麼樣的作品才是好作品?這是一個眾說不一的問題。我想,在滿足了格律、聲韻以及規定的對仗等要求之後,具有「三奇」特質的作品才是好作品。三奇即奇思、奇趣、奇語。三奇中具其一就是好作品,兼備二、三者自然是精品之作。
一、奇思。所謂奇思是指奇妙的構思,這種構思首先是新穎的,前人未曾這樣構思過;再則這種構思應在一般人的預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如明代無名氏的《鎖南枝·傻俊角》:
傻俊角,我的哥,和塊黃泥捏咱兩個。捏一個兒你,捏一個兒我。捏的來一似活脫,捏的來同床上歇卧。將泥人兒摔碎,著水兒重和過,再捏一個你,再捏一個我。哥哥身上也有妹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
這首小曲別開生面,煥然一新,在修辭上不曾推敲,脫口而出,卻道出了隱藏在心靈深處的至情至性。據說在明代此曲演唱時特別的感人,而這種感人的效果首先歸功於構思的巧妙,作者用捏泥人這樣的民間常見事像來寫男女間的痴情。
再如明代無名氏的《掛枝兒·金針》利用「針」、「真」同音,來表達女子的情思,讓人不能不佩服構思之巧妙:
金針兒,我愛你是針心針意。望著你眼兒穿,你怎得知?偶相逢,怎忍和你相拋棄。我常時來挑逗你,你心腸是鐵打的!倘一線的相通也,不枉了磨弄你。
二、奇趣。有奇趣也是好的散曲作品的特徵之一。這裡的趣,不僅僅是詼諧之趣,有情趣、意趣、清趣、逸趣、野趣等。比如明代無名氏的《掛枝兒·送別》:
送情人直送到丹陽路,你也哭,我也哭,趕腳的也來哭。趕腳的你哭的因何故?道是「去的不肯去,哭的只管哭;你兩下里調情也,我的驢兒受了苦」!
這支曲取材尋常,出語尖新,能說常人不能說的話。用趕腳人的抱怨,反襯出情人分別時久久不忍離去的情景。
再如貫雲石《中呂·紅繡鞋》:
挨著靠著雲窗同坐,偎著抱著月枕雙歌。聽著數著愁著怕著早四更過,四更過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天那,更閏一更兒妨什麼!
有閏年閏月,哪裡有「閏一更」的。短短數句,把情人幽會時惟恐時間過得太快的心情刻畫得如此逼真,十分有趣。這樣的作品當然也是好作品。
然而,儘管「詼諧幽默」是許多散曲好作品的共同特點,但是決不是全部,有很多作品卒讀以後耐人品味,卻一點兒也不可笑,如張養浩《潼關懷古》中的「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等等。我們不能把寫散曲看成就是「搞笑」、「逗樂」,還是應當首先注重作品的思想和意境。
三、奇語。作品中奇語的出現很多都與奇特的構思有關;有些奇趣的產生更是依賴奇特的語言。這裡所謂的「奇語」專指哪些與構思無關,僅在修辭上下功夫,動用了比喻、誇張、重疊、排比、對仗等手法,使作品大為增色者。如《[正宮·醉太平] 諷貪小利者》:
奪泥燕口,削鐵針頭,刮金佛面細搜求,無中覓有。鵪鶉膆里尋豌豆,鷺鷥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內刳脂油。虧老先生下手。
這種雖無驚人之語,卻句句精彩,比喻誇張使用到如此程度,可見語言之奇特。還有王和卿《[仙呂·醉中天] 詠大蝴蝶》也使用了誇張的手法:
蟬破莊周夢,兩翅駕東風,三百座名園一采一個空!難道風流種?唬殺尋芳的蜜蜂。輕輕的飛動,把賣花人搧過橋東。
很多人問我,既然散曲那麼好,為什麼從事創作的人很少?這是因為散曲創作面臨著「語言」和「格律」兩大難題。
一是語言難。我們有很多詩友都很想寫好散曲,但就是把握不了曲的語言特點。本來是一件既生動又充滿情趣的事情,讓他寫來,蒼白無趣,味同嚼蠟,或者艱澀難懂,不知所云。有些朋友長期寫詩詞,用他們的話來說,「頻道就是換不過來」。要把握散曲語言的味道,我覺得要向群眾學習,向古代的經典作品學習,向戲劇、民歌等其他文學體裁學習。譬如向群眾學習,群眾有豐富的語言創造能力。有時候他們的奇思妙想的確令人嘆服,散曲作者要注意收集、提煉,最終寫在自己的作品裡。
二是格律難。散曲的格律很複雜,有不少曲牌中的聲調要求令人無規律可循。仄聲中有時還要區分上去。韻腳較密,有時還有暗韻。不像有些人所說的那樣,「散曲是平仄韻混押」,似乎「混押」了就好寫,事實上哪個地方押平韻、哪個地方押仄韻是格律規定好了的,不能亂來。另外,譜調太亂,很多曲牌在古人的諸多曲譜中差異太大,讓人無所適從。格律太難了寫散曲的人必然就少。所以,我覺得有必要改進,應當借鑒詩詞中的一些作法。既然散曲也不再作為唱詞而歌唱了,變成了以誦讀為主,為什麼不能像詩詞那樣讓它陰陽頓挫,聲調和諧。我不是說今天我們要改造麯譜,而是要盡量在古譜中選擇哪些接近詩律、可平可仄的字位多的譜式加以推廣。如南曲中「懶畫眉」的首句,舊體為「+仄平平仄平平」,後來有了新體「+平+仄仄平平」。新體的首句在詩詞中是律句,更適合誦讀,古代寫得人也很多,我們就應當推廣新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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