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曾國藩的《得勝歌》

一、導言二、紮營三、戰術四、行軍五、紀律六、武器七、教育。。。。。。你們不好看了其中的語句太粗俗，就以為沒有什麼價值，要曉得其中句句話，都講得很切實，很有道理，尤其是得勝歌中，還包含許多重要的戰術原則，格外值得注意。至於字句粗俗，那真是作者的苦心，要使個個士兵都高興唱，並且一唱就懂得，所以我不好笑他俚俗，要曉得這種歌之所以能生效，曾國藩之所以能成功，就在他的俚俗近情通達世故，能得兵心。愛民歌的主要意旨，就是「賊匪害了百姓們，全靠官兵來救人，愛民之軍處處喜，擾民之軍處處嫌。」和「軍事與民如一家，千記不可欺負他」這六句話。中間更就紮營行路號令三方面，說出愛民的方法。這個歌的意思，比較簡單，我今天不再加詳釋，現在只就得勝歌來說明。（二）紮營原文第一紮營要端詳，營盤選個好山崗。不要低窪潮濕地，不要一坦大平洋。後有退步前有進，一半見面一半藏。看定地方插標記，插起竹竿牽繩牆。繩子圍出三道圈，內圈略窄外圍寬。六尺牆腳八尺壕，壕要築堅牆要牢。正牆要高七尺滿，子牆只有一半高。爛泥碎石不堅固，雨後倒塌一缸糟。一營只開兩道門，門外驅逐閒雜人。周圍挖些好茅廁，免得熱天臭氣薰。三里以外把個卡，日日守卡夜夜巡。這一段話是講宿營的要旨，首先是說宿營要選個適當的地點，不要太低濕，太開敞，要交通方便，可進可退，要有掩蔽，半見半藏。其次講牽繩牆，再講做工事，這是我們現在最為注意的事情。當日他們剿匪，也是極注重的。他們成功的基本戰略，就是所謂穩紮穩打。以後我們的進剿部隊，無論到什麼地方，也不管預備停多少日子，那怕第二天就要走，也要一到宿營地，馬上就要做工事，就要把戰壕挖好，要深要緊要堅牢。大家要知道，我們現在剿匪，多半是山地戰，游擊戰，而匪徒的出沒〔第81頁〕聚散，又極是無常。所以我們要想制勝，全靠碉堡修得好，壕溝挖得深，一切的防禦工事，隨時隨地做得好。總要無論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要能憑?堅固的工事防守，那麼土匪就無所施其技了。所以工事做得好，一定打勝仗，不努力做工事，一定會失敗。剛才羅軍長卓英說，做工事是要以我們最多的汗，換敵人最多的血，這是講得很對的，以後就望大家多出些汗來做工事。再講門外驅逐閒雜人，這是防人偵探我們的軍情，或勾引我們軍隊做壞事，不過普通老百姓通過，不好干涉他。下面「周圍挖些好茅廁」，這個是最要緊的，我最注重這句話。現在我們一般軍隊，毫不愛清潔，不講衛生，住的地方，髒得不堪，甚至住到一個地方，大小便也沒有一定的所在，這樣一來，微菌當然格外容易發生，而病兵也就格外要多起來。所以我們軍隊的戰鬥力，往往有一大半消失於疾病，而病死的官兵，每每比戰死的還要多，這是多麼可痛惜的一回事。所以我說，不講衛生而使微菌侵入，就無異增加最大的敵人。要曉得這東西雖小得不能看見，而其為害之大，卻甚於我們能見的有槍的敵人。總之「軍隊要健康，要不把戰鬥力作無謂的犧牲，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講衛生」。現在我們軍隊的衛生設備不全，管理衛生的人也不努力，尤其是一般官長，沒有衛生常識，所以關於衛生，無論什麼事，統統要靠軍官的平時能夠注意，能夠勤勞，常常教導自己的部下，並且嚴格的監督他們，不然你眼看?部下一個個病死，於心何忍。你們要曉得，部下的犧牲，上官是要負責的。「上官和部下的生命是整個的，如果你們少了一個部下，就是你少了一分生命，所以你愛護你自己的部下，也就是愛護你自己的生命。而你愛護部下的生命，一定要比愛護你自己的生命還周到，這樣你才盡了教育的責任，才可以得兵心，也才可以帶出好兵。」現在〔第82頁〕夏天來了，你們就要特別留心，不準士兵吃冷水，還要叫他們不可貪涼。還有最要緊的，就是曾國藩的歌中所講營盤周圍要挖些好茅廁，所謂好茅廁，第一茅坑一定要深，第二是周圍要有掩蔽，第三是地點要僻遠一點，而尤其不可與廚房接近。因為茅廁裏，免不了有蒼蠅，這個東西飛進廚房，那末便把微菌散在吃的飯菜裏，大家吃了都會病起來，所以曾國藩「周圍挖些好茅廁」這句話，以後大家宿營的時候，一定要做到才好。還有「三里之外把個卡，日日守卡夜夜巡」，這就是說要放步哨，官長要巡查得勤，這件事的重要，當然用不著我再說了。（三）戰術原文第二打仗要細思，出隊要分三大支；中間一支且紮住，左右兩支先出去，另把一支打接應，再要一支埋伏定。隊伍排在山坡上，營官四處好瞭望，看他那邊是來路，看他那邊是去向，看他那路有伏兵，看他那路有強將。那處來的真賊頭，那邊做的假模樣。件件看清件件說，說得人人都膽壯。他吶喊來我不喊，他放槍來我不放。他若撲來我不動，待他疲了再接仗。起首要陰後要陽，出隊要弱收隊強；初時交手如老鼠，越打越強如老虎。打散賊匪四山逃，迫賊專從兩邊抄，逢屋逢山搜埋伏，隊伍切莫亂分毫。這一段就是講戰術，他用幾句很簡明粗淺的話，把剿匪戰術都扼要地講得恰到好處。大家以後只要能就這二十幾句話來仔細研究，巧為運用，就可以完成剿匪的任務。起頭幾句，就是講分兵進剿的方法。分中左右三路前進，這是通常的辦法，最要緊的，就是要有打接應的和埋伏的。他所謂打接應的一支兵，現在講起來，就是總預備隊，是相機加上前線，以作持久的決戰之用。至於「設伏，那是兵家所最注重的要務，也是預備抄襲，或截擊以制勝的最好法門。」尤其我們現在剿匪，多是〔第83頁〕山地戰，格外要注重運用伏兵，出奇制勝。如果我們各部隊，不能用伏兵制勝，而土匪有時卻能利用地形，出些詭計，真是我們的恥辱。所以以後大家對於伏兵的運用，要格外注意，進剿的時候，除中左右三路，及總預備隊之外，如果有適宜的地形，一定還要設一支伏兵。其次，他說營官四處好瞭望，意思就是營官（大約相當於現在的營團長）臨陣的時候，要選一個適當的位置，便於四面瞭望，和指揮部下作戰。再講瞭望的時候，要善觀敵情，重要的是要看清敵人的來路、退路、主力、疑兵、和伏兵，這是異常重要的事情。現在的匪軍，他實在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力量，不過常常聲東擊西，神出鬼沒，使你弄得眩惑迷糊起來，因此他就可乘機來討便宜。所以敵人的情形，如果我們不知道，那當然不能用兵，但是這卻不是容易的事；一方面要長於觀察，一方面要平時有學識，還要隨時隨地格外注重研究才行，下面幾句從「他吶喊來我不喊」，到「越打越強如老虎」，就是叫我們要沉著應戰，不可躁進輕退，要節省子彈，不可亂放槍，心志要堅定不搖，氣力要越打越盛，所謂先陰後陽，出弱收強，就是要把精強的兵，都掩蔽或埋伏在後面，而在出隊和初接仗的時候，先用不規則或次要的部隊，對敵嘗試誘戰探察敵情，這樣敵人就會輕視我們，因此驕傲粗率起來，那我們自然就好乘機猛進，將他痛打，把他消滅——以下四句是講向前搜剿的要點，總要謹慎嚴整才好。（四）行軍原文第三行路要分班，各營隊伍莫亂參。四六隊伍走前後，鍋帳擔子走中間，不許落後太孤單，選個探馬向前探，要選明白真好漢，每日先走二十里，一步一步仔細看，遇?樹林探村莊，遇著河水探橋樑，遇著岔路探埋伏，左邊右邊都要防，遇?賊匪來迎敵，飛馬回報不要忙。看定地勢並虛實，遲到一刻也不妨。前有探馬走前站，後有將官押尾幫，過了尾幫落後邊，插他耳箭打一千。這一段話是講行軍，首先他提出鍋帳擔子來講，因為這東西關係於行軍最大，他在行進中的位置，一定要有個適宜的規定。我們現在各部隊行軍的時候，關於鍋帳「伙食擔子」位置，往往沒有規定，隨便亂走，所以時常發生阻礙。這次第五十二師失利，就於此大有關係。所以大家要留心研究，以後行軍的時候，鍋帳擔子，究竟在什麼位置好，每次行軍的時候，團長一定要規定下來，至於不許爭先落後，這是不待說的。以後再講要注意派遣行軍偵探，這是行進中軍隊的耳目格外重要。偵探的任務，是什麼呢？凡與行軍作戰有關的一切東西，都是偵探的對象，都要仔細探明。偵探固然要「速」，而尤其是要「確」，所以無論遇?什麼非常的情況，不可?慌，不要性急，總要探得周到確實，就是稍微遲一刻來回報，也無妨的。又歌上面所講「每日先走二十里」，可知當日行軍很穩重，決不輕進。我從前和吳軍長奇偉研究戰術，咸同時打洪楊的部隊，每兩千人設一個統領，可見從前戰鬥單位，大概等於現在的一團人。而行軍也當然是以團為單位，每一團人每天走二十里，這個二十里的行軍速率，很有研究的價值。我看我們的部隊，以後除非有特殊的任務，每天也只走二十里便足。像這樣步步為營，一定不致於再有在路上吃虧的事情發生，這一點大家要注意研究一下子。我看最好，就規定這個步步為營的辦法，每日只走二十里。（五）紀律原文第四規矩要肅靜，有禮有法有號令。哨官管兵莫太寬，營官亦要嚴哨官。出營歸營要告假，朔日望日要請安。若有公事穿衣服，大家出來站個班。營門擺設杖和枷，閒人進來便鎖拿。不許吸煙並賭博，不許高聲大喧嘩；姦淫擄掠定要斬，巡更傳令都要查。起來各哨要安排，傳齊夫勇點名來。營官三夜點一次，哨官每夜點一回。任憑客到文書到，營門一閉總不開。衣服裝扮要料峭，莫穿紅綠惹人笑。哨官不許穿長衣，兵勇不許穿軟料，腳上草鞋緊緊穿，身上腰帶緊緊纏，頭上包巾緊緊紮，英雄樣子都齊全。這二段是講紀律，後面幾句特別是講服裝。起頭幾句是講上下官兵都要嚴守紀律，下面「出營歸營要告假，朔日望日要請安」，這請安是從前軍隊的禮節，現在不適用，我們可以把他改做「出營休操要告假，每週每日要考查」。又「若有公事穿衣服」，到「閒人進來便鎖拿」，這個現在都不適用，我們可以把他刪去。不過有公事的時候，穿的衣服一定格外要穿得整齊，現在還是很要緊。其餘吃煙賭博喧嘩姦淫擄掠，當然一概不許。其下再講點名，這是軍隊裏最要緊的事，當時他們規定營官三晚點一次，哨官每晚點一次。我們現在可以照他的辦法規定營長三夜點一次，連長每夜點一次（營官相當於現在的營長，哨官相當於現在的連長），營長每晚抽點，一連三夜，就可點完全營，我們可以這樣定下來，以後照?實行。有雲營門一閉總不開，現在我們沒有這個規定，他們在當時，因為要提防賊匪乘黑夜偷進營來襲擊，所以晚間緊閉營門，一定要到五更的時候再開，如果夜間有什麼緊要的公事，人或文書，都是從城上弔下來，我想這個辦法，平時當然用不?，但是將來若是進到山地作戰，為提防土匪夜襲起見，恐怕宿營的時候，也要規定一個類似的辦法才好。再下幾句專講服裝，雖然現在和從前不同，但是要整齊，要樸素，要緊峭，原則是一樣的，形式關係於精神很大，以後我們對於部下，一定要注意到才好。（六）武器原文第五軍器要整齊，各人製件好東西。雜木桿子溜溜圓，又光又硬又發綿，常常在手摸得久，越摸越熟越值錢；錨頭只要六寸長，點出楊家梨花槍，大刀要輕腰刀重，快如閃電白如霜；槍砲鑽洗要乾淨，鉛子個個要合膛。生漆皮桶盛火藥，勤翻勤曬見太陽。鋤鍬钁子要粗大，斧頭要嵌三分鋼，火毬都要親手製，六分淨硝四分磺。旂幟三月換一次，紅的印心白的鑲；統領八面營官四，隊長一面哨官雙，樹樹搖出如龍虎，對對來去似鴛鴦。這一段是講武器旗幟，古人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軍人當然要重視武器，武器就是軍人的第二生命。我們以後總要特別教誡一般部下，各人要將自己的武器弄得很精銳整齊，尤其是槍要常常擦刷；至於各人隨身的，或是大刀，或是其他什麼，總要另製一件好的東西。還有無論是彈藥被服糧秣等等，必要常常洗曬，嚴密保存。最重要的是旗幟，總要鮮明，這東西直接關係觀瞻，間接影響士氣，而古人更是以甲仗鮮明，為威敵之要務，可見其重要。所以以後我們軍隊裏的旗幟，也要想法子常常換新的。現在我們不避風雨，在山野作戰，旗幟很容易減色，以後我們可以規定旗幟三個月換一次。下句改為「青的印心白的鑲」，再下統領二句刪去，末二句保留。（七）教育原文第六兵勇要演操，清清靜靜莫號嘈。早習大刀並錨子，晚習扒牆並跳壕，壕溝要跳八尺寬，牆子要扒七尺高，樹個靶子十丈遠，火毬石子手中拋。閒時尋個寬地方，又演砲隊又演槍，鳥槍手勁習個穩，抬槍眼力習個準，灌起鉛子習打靶，翻山過水習跑馬。事事操習事事精，百戰百勝有名聲。這個大條句句好，人人唱熟是秘寶；兵勇甘苦我盡知，生怕你們吃了虧，仔細唱我得勝歌，保你福多又壽多。這段講操演，就是軍隊教育的事情。當時一般士兵，早晚都要操演，期其純熟，大刀梭標現在還用得?，其他扒牆跳壕，就是現在所謂跳高跳遠，這些運動，當時他們軍隊裏非常注重，都把他作為正式的功課來操演的，我們以後不可不注重運動，須要使一般官兵的身體，和運動的技術，天天都有進步。還有所謂習跑馬，就是練習馬術。而操演中最要緊的，則是瞄準，歌中所謂「鳥槍手勁習個穩，抬槍眼力習個準」，這兩句話說得很中肯。練習瞄準的直接目標，就是在這手勁穩眼力準兩件事上，大家要曉得，軍隊裏的操演的目的，除了一、練耳（如各種勤務）；二、練目（如測量瞭望瞄準）；三、練手（如刀法）；四、練足（如跑步行軍）；這幾項以外，還有一項最重要的，就是五、「練心，須要使得受訓練者的心神，非常鎮定堅凝，非常精明機敏」。「帶兵的人，一定要能得兵心，要得兵心，就一定先要練兵心，使能堅定，兵心如能堅定，其他什麼技術，什麼學問，就都容易訓練了，這正所謂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然則軍隊的基本訓練練心的方法是什麼呢？不是旁的，就是要多瞄準，瞄準的時候，心神必須集中，必須凝聚緊張，安靜堅定，所以這個動作，於練習耳目手腳以外，最大的作用，是能夠練心。現在我們軍隊裏，莫說一般士兵，不會瞄準，就是一般下級軍官，也多半不會，甚至還沒有懂得瞄準的要領，悟到瞞準的道理。所以「我們以後訓練士兵，一定要格外注重睹準，每天總要費些時間，專來操演瞄準才好；這樣一來，大家的心神，才得堅定寧靜，不會隨便動盪搖惑，隨便放肆散漫。」不知不覺中，就把自己的心養好，可以做到古人所謂誠意正心的工夫，從而心性日堅，德慧日長，凡是古人所謂臨財不苟得，臨難不苟免，見義勇為，見危授受，一切驚天動地的事業，都可由此做出來，這是由我們練習瞄準一項，所能間接收到的精神上的宏效，也就是瞄準和練心重要的道理。希望你們以後教育部下的時候，能夠特別注意，而尤其是自己要注重練心，曾胡治兵語錄，我在其最後特別列入治心一章，就是告訴大家練心為練兵之本，治心為治兵之本，希望大家能夠從根本上努力。這個得勝歌，現在已經解釋完了，不過其中所講的，僅僅包含幾個要緊的原則而已，實際的應用，還要大家能夠心領神會舉一反三，尤其要能因實際的客觀環境巧為活用，才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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