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版的「白馬非馬」

_____評周新城先生的紅旗文稿《世界上沒有普世價值》

摘要：周文將一般（抽象）人性和具體人性、一般民主和具體民主、一般價值和具體價值相分離，誇大具體，否認一般，顛倒黑白混淆是非。既違背馬克思主義，也違背客觀實際，違背邏輯常識。是現代版的「白馬非馬」。

關鍵詞：一般、具體、馬克思主義、人性、普世價值、民主

　　首先簡單談一談關於抽象人性的問題。周文只承認具體人性否認抽象（一般）人性。這既不符合邏輯也不符合實際。人性既是以動物為參照界定的，又是從不同歷史時期的具體人性抽象出來的一般人性。人性本來就是一般（抽象）概念，具體人性只是它的外延而已。如果否認一般人性，就等於取消人性這個(一般)概念。對於抽象（一般）人性馬克思恩格斯是承認的，他們在《神聖家族》中說：「無產階級身上實際上已完全喪失了一切合乎人性的東西，甚至喪失了一切合乎人性的外觀」。（1）如果根本沒有一般的人性，也就談不上喪失的問題。馬克思說：「首先要研究人的一般本性，然後要研究在各個時代歷史地發生了變化的人的本性」。(2)因為這個問題不是周文的重點，所以這裡不展開討論。

1、關於經濟人假設。

周文說：「『經濟人假設』，即人的本性是自私的，每一個人都是追求個人的私利，都是「理性經濟人」，一切經濟活動都以此為出發點。這是資產階級經濟學，尤其是新自由主義的基本前提。一些人正是把『人的本性是自私的』作為依據，提出公有制違反人的本性，必須實行私有化，進而認為社會主義不符合人的本性，註定是沒有前途的。『經濟人假設』就成了反對社會主義的有力工具。這種觀點忽悠了不少人，有人看到日常生活中自私的思想和行為相當普遍，錯誤地認為『自私』的確是人的本性」。

自私是不是人的本性？如果認為自私是自人類誕生以後就具有且永遠不會失去的本質屬性，當然是不對的。但是實事求是地說自私是人在私有制社會的本質屬性。而且符合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馬克思反對從抽象的人出發，主張從具體的人出發。而從具體的人出發就要「從一定的社會經濟時期出發。」(3)有人也許會指出，馬克思這一句完整的話是，「不是從人出發，而是從一定的社會經濟時期出發。」和筆者這裡的從具體人出發就要「從一定的社會經濟時期出發」是不是有矛盾？這涉及到一樁重要的學術公案——關於人道主義和異化問題討論中的一個重要問題。而要解決這個問題必須從馬克思實行哲學變革的實質（哲學轉向）問題談起。傳統哲學乃形而上學，它把事物看成彼此孤立、絕對靜止、凝固不變的，它只看到一個一個的事物，忘記了它們互相間的聯繫；看到某一事物的存在，忘記了它的產生和消滅。哲學形而上學即哲學實體論，或說實體哲學。而「辯證法是關於普遍聯繫的學說」。它將世界看作是普遍 聯繫、相互作用、永恆發展（運動）的，世界是關係的集合體、是過程的集合體。因此唯物辯證法就是關係哲學，更進一步說是條件哲學。（4）這種哲學認識事物重點著眼於事物的條件。例如認識人，不能從人的抽象概念出發，要從人的具體生活條件出發。而從一定的物資生活條件出發，也即從一定的社會經濟時期出發，唯此才能看到不同經濟時期的人的不同屬性。馬克思的「不是從人出發」，就是不從抽象的人的概念出發。對此連那個大名鼎鼎的首席理論家都沒有搞清楚。他的論辯對手王若水說「人是馬克思的出發點」。他反駁道：「不是從人出發，而是從一定的社會經濟時期出發。」(3)他不知道從具體的人出發就是從一定的社會經濟時期出發。說明他並沒有理解馬克思實行哲學變革的實質問題，仍然是形而上學（實體哲學）的思維方式。

我們研究經濟問題當然要從具體的人出發。也就是從一定的社會經濟時期出發。當下地球人生活的經濟時期，既不是原始共產主義時期，也不是高級階段的共產主義時期，而是商品經濟時期，這個時期的人和共產主義時期的人是有本質區別的。這個時期的人性具有自私性。而且周文實際上也是承認的：「幾千年私有制的存在和發展，使得在意識形態領域中占統治地位的剝削階級的自私自利思想，逐步影響到勞動人民。自私自利、利己主義思想的普遍化是私有制長期統治的結果，而不是人的不可改變的『本性』」。既承認（在私有制社會）人性具有自私性，又否認這個自私性，豈不是自相矛盾？作者為什麼會犯這種常識性的錯誤？這是由於長期形成的「沒有抽象的人性，在階級社會裡人只有階級性」這一思維定勢導致的思想僵化造成的。

自私性相對於最一般的人性而言是具體人性。相對於具體的個人則是一般（抽象）人性。現代經濟學——即便是資產階級經濟學，關於「理性經濟人」是自私的，一切經濟活動都以此為出發點，是正確的。如果認為「理性經濟人」是大公無私的，一切經濟活動都以此為出發點，當然是錯誤的。

2、關於抽象的民主和具體的民主問題

周文說：「不可能有什麼全人類共同的、一般的、純粹的民主。鼓吹抽象的民主的人，實際上是把資本主義的民主（具體說來就是美國式的民主）當作是普遍適用的、純粹的民主，然後要求我們實行這樣的民主制度而已」。「這種抽象的民主在現實生活中是不可能獨立存在的」。

這裡涉及的是一個哲學常識問題，一般和個別的關係。一般存在於個別之中，能夠從個別中提取一般，是人類獨有的抽象能力。具體到抽象的民主和具體的民主問題，我們從奴隸社會的民主、資本主義民主，社會主義（巴黎公社）民主這些具體民主中，抽象出一般民主或「純粹民主」——票決制：選民一人一票，按照法定程序選出自己的代理人。這個一般民主通常稱為民主形式或民主程序。這是民主這個概念的內涵。而奴隸社會的民主、資本主義民主，社會主義（巴黎公社）民主這些具體民主以及各個國家的個別民主，則是民主的外延。這個一般民主固然不能獨立存在，但不能因此否認它的存在。我們正是根據它的是否存在，辨別真假民主。凡是存在一般民主的具體（個別）民主都是真民主，否則是假民主。例如，大民主、內定民主等都是假民主。資本主義的民主不是一般的民主，而是特殊的民主。資本主義各國的民主既有共性特徵，也有個性特徵。美國式的民主是個別民主，當然也具有一般民主的特徵。社會主義民主和資本主義民主既有差異性又有共同性，中國的（應然）民主和美國式的民主既有不同的個性特徵，又有共性特徵，將它們的區別絕對化，甚至認為社會主義民主非民主，——這是一個現代版的「白馬非馬」！

3、馬克思反人道主義嗎？

周文認為馬克思恩格斯反對抽象的平等、公正等等，據此證明馬恩反人道主義。果真如此嗎？這裡的關鍵是怎樣解讀恩格斯的話：「用『消除一切社會的和政治的不平等』來代替『消滅一切階級差別』」，「把社會主義看作平等的王國，這是以『自由、平等、博愛』這一舊口號為根據的片面的法國人看法，這種看法作為當時當地一定的發展階段的東西曾經是正確的，但是，像以前的各個社會主義學派的一切片面性一樣，它現在也應當被克服，因為它只能引起思想混亂，而且因為已經有了闡述這一問題的更精確的方法。」（5）這段話是 恩格斯在1875年3月18—28日寫給倍倍爾的那封著名的信里說的。這裡恩格斯批判了把社會主義看作絕對平等的片面看法，同時指出它是以「自由、平等、博愛」這一舊口號為根據的片面的法國人的看法。那麼，是不是就證明恩格斯反對平等、公正乃至人道主義呢？答案是否定的。「自由、平等、博愛」是資產階級反對封建專制和等級特權制度的戰鬥口號。這個口號在資產階級革命中發揮了巨大的歷史作用。資產階級取得勝利後，人道主義作為資產階級反對封建等級特權制度的口號已經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對於取得政治統治地位的資產階級來說，人道主義已經異化為資產階級剝削和奴役無產階級的遮羞布。對於已經從資產階級領導的反封建的陣營中分離出來的無產階級,要和資產階級進行鬥爭,首先就要扯掉資產階級的這塊遮羞布。那麼是不是說無產階級就不需要人道主義呢？當然不是。而是有了「闡述這一問題的更精確的方法」，那就是消滅階級差別,使平等、公正乃至人道主義得到真正的實現。離開消滅階級差別，談論平等、公正、人道主義就是一句空話。這和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將「消除一切社會的和政治的不平等」，改成：「隨著階級差別的消逝，一切由這些差別產生的社會的和政治的不平等也自行消失。」（6）完全一致。特別是馬克思的「實踐的人道主義」的提法，集中體現了他們的這一觀點。什麼是實踐？就是行動，就是消滅階級的實際行動，是和口頭的空話相對的。說馬克思恩格斯反人道主義恰恰是不懂馬克思主義。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一文，摘錄了摩爾根的《古代社會》的這樣一段話作為文章的結尾：「管理上的民主，社會中的博愛，權利的平等，教育的普及，將揭開社會的下一個更高的階段，教育、理智和科學正在不斷向這個階段努力。這將是古代氏族的自由、平等和博愛的復活，但卻是在更高級形式上的復活。」(7) 證明恩格斯不但不反人道主義，而且高揚人道主義。

4、普世價值之是否普世，要用事實證明

普世價值（人道主義）是不是適合一切時代？回答是否定的。人道主義這一價值理念產生於十四——十六世紀歐洲文藝復興時期。雖然有前人道主義和原始社會自發產生的素樸人道主義。但是我們指稱的人道主義是作為思維創新的人類文明成果的價值理念，只能從它誕生之日算起。尚未產生出來的東西當然不存在適合不適合的問題。那麼人道主義產生以後是不是在全世界普遍適合呢？這不是什麼人可以憑主觀感覺說了算的，只能用事實來說話。自從人道主義誕生以後，人道主義思潮迅速在全世界廣泛傳播,它以一種強大的感召力影響著地球村的幾乎所有民族。今天 除了與世隔絕的原始大森林裡的原始部落民族，恐怕沒有不受它影響的。即便是很落後的民族，也不敢公開聲明反對人道主義。中國反人道主義嗎？中國是聯合國人權宣言的起草者和簽字國。2012年11月8日中共十八大報告， 明確提出「倡導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倡導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倡導愛國、敬業、誠信、友善，積極培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其中包含了人道主義的價值理念。硬說中國不適合人道主義豈不是睜眼說瞎話！其他各國，如信仰基督教的稱為基督教人道主義、信仰伊斯蘭教的稱為伊斯蘭人道主義……。世俗人道主義就更普遍了，就連實行封建世襲制的北朝鮮的憲法，也包含著民主、自由、平等的詞句。雖然它實際上並沒有實行。但是，這並不是因為不適合，而是統治者為了自身的利益故意不實行。雖然人道主義的具體實踐，在不同的宗教，不同的地區，不同的國家各不相同。但是卻都包含著人道主義這個一般的東西。所謂普世價值，也即普遍價值、一般價值。周文閉眼不看這個一般和具體的關係，硬是否認一般人道主義——普世價值，無論在邏輯上還是實際上都是錯誤的。

周文說：「價值觀念從來都是具體的。同一種事物，對不同的人來說，意義和作用是不一樣的，也就是說，對同一事物的價值判斷因人而異。這是因為，人的基本特性是社會性，人是在社會中進行生產和生活的，脫離社會的個人無法生存。在生產和生活中人與人之間必然發生一定的社會關係。由於人們在社會關係中的地位不一樣，追求的利益也不一樣（在階級社會裡就形成不同的階級），所以不同的人對同一種事物的價值判斷必然也是不同的。對同一件事情，一個階級認為是有利的，而與之相對立的階級卻認為是不利的，這種狀況在階級社會比比皆是。現實生活中根本不存在超越階級的、適用於一切人的普世價值』，或者叫『全人類的共同價值』。某些人使勁鼓吹的『普世價值』，並不是、也不可能是『普世』的，其實就是西式的價值、特別是美國式的價值。」

周文誇大具體的價值觀念，否定一般的價值觀念，完全不看客觀實際，而且違背馬克思主義。首先看客觀實際。每一個社會成員的價值觀念不是先天就有的，是後天在社會一般價值觀念的指導下建立的。所以雖然社會成員具體的價值觀念各不相同，但是卻有著統一的善惡美醜是非的評價標準。如果如果沒有這個一般標準社會成員就無法正常交往，社會也難以正常運行。中國幾千年封建社會，地主階級和農民階級接受的是同一價值觀——儒家價值觀，而且儒家價值觀是儒家文化圈的普世價值，——怎麼能說根本不存在普世價值呢？西方發達國家原來的敵對階級現在共同接受了普世價值，勞資合作聯合執政，共同創造了高福利社會，這難道不是事實嗎？

再看馬恩怎麼說：「一個階級是社會上占統治地位的物質力量，同時也是社會上占統治地位的精神力量。支配著物質生產資料的階級，同時也支配著精神生產的資料，因此，那些沒有精神生產資料的人的思想，一般地是受統治階級支配的」。（8）只有在被統治階級產生了階級覺悟，接受了另一種價值觀時，才會產生階級對立，甚至你死我活的階級鬥爭。但這畢竟是社會的非常時期。

從周文上述一段話說明，作者的思想至今仍停留在階級鬥爭絕對化的極左時期。顛倒是非混淆黑白正是那時的文風之一。

周文說：「價值的內涵是由社會經濟關係決定的。人們對客觀事物的價值判斷，是一種觀念，屬於上層建築的範疇，它的內涵是由經濟基礎決定的」。「普世價值，並不是人的本性，也不是上帝賦予的，而是由資本主義的社會經濟關係決定的。」對此筆者並不同意。現在就簡單的談一談對於這個問題的不同見解。一種意識形態是怎樣產生的？馬克思有一個鏡像論。他說：「如果在全部意識形態中人們和它們的關係就像在照像機中一樣倒現著的,那麼這種現象也是從人們的生活的歷史過程中產生的,正如物象在眼網膜上的倒影是直接從人們生活的物理過程中產生的一樣」。(9)這裡將意識形態看作「實際生活」（經濟形態）的映像「倒影」，就是說它們之間是鏡像關係——直接的因果決定關係。筆者經過多年研究，認為這個「鏡像論」是錯誤的。意識形態是怎樣產生的？當物質條件發生重大變化，會引發人類重大的意識形態創新。例如，中國春秋時期由於鐵器和耕牛的使用，引發了儒家學說的產生；西方資本主義生產力引發的「文藝復興運動」產生了人道主義。意識形態的產生和物質條件的相關性：a、人必須吃、喝、住、行才能從事意識形態創新思維。b、必須接受一定的教育，繼承前人的意識形態文化成果（相當於基因遺傳）。C、經濟形態產生了人的利益關係，決定了對意識形態的選擇。意識形態創新需要人的靈感、頓悟、聯想、猜測和機遇，這不是經濟條件可以代替的，也不是每個人都具備的。因此一切意識形態創新都具有個人性、偶然性、獨特性，——任何一種意識形態只能移植，不能異地發生。人的意識形態創新並非都有價值，還要經過意識形態之間的競爭，以及社會評價機制——社會選擇(人擇)。「天擇」使物種進化和自然條件保持了一致性，而「人擇」，特別是對意識形態的利益選擇，——利益選擇既是選擇又是適應，使經濟條件（形態）和意識形態具有高度一致性。就是說在繼承 (遺傳), 創新 (變異)、競爭、評價 (選擇)、適應諸環節，意識形態進化和物種進化具有相似性。一定的意識形態和一定的經濟形態具有對應關係。普世價值和工業社會（經濟時期）具有對應關係，也即適合關係。就是按照上層建築必須適合經濟基礎的理論來看，今天中國的實際問題也是過時的上層建築不適合新的經濟基礎。（10）而且普世價值作為一種人類文明，它是繼承了全世界各民族農業文明價值理念的精華，集合許許多多的文化巨人思想大師的思維創新形成的文明成果。作為人類的價值取向，它當然還要隨著人類的發展作出新的解釋，因此它有著無窮的生命力。就是到了共產主義社會，它也是適合的。

一個半世紀前的馬克思當然不可能用現代的理論指導研究。我們之所以看得更遠，因為是站在偉人的肩上。但是有的人卻不敢站在偉人的肩上，永遠匍匐在偉人的腳下。並且把站在偉人的肩上的人稱為（貶義）的修正主義者。一個半世紀前的產品早已進了歷史博物館，那時誕生的學說也已經修改得面目全非，而只有馬克思主義還保持著原始形態，這是很不正常的。豈止如此，中國很多的理論工作者奉為圭臬的其實是「列寧斯大林主義」，在很多方面和原版的馬克思主義是大相徑庭的，有的甚至是背道而馳的。七折八扣算下來恐怕已經沒有多少有價值的東西了。

縱觀周文，1、在理論上違背馬克思主義；2、違背客觀實際。3、在邏輯證明上，將一般和具體相分離，誇大具體否認一般（一般人性、一般民主 、普世價值），違背了邏輯常識。綜合以上三個違背，給周文一個定性的結論：詭辯論！

注釋：

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2卷45頁

2、《資本論》1卷669頁注（63）

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45頁 　　

4、從馬克思的哲學轉向解讀馬克思實行哲學變革的實質http://blog.kdnet.net/boke.asp?aima57en.showtopic.754323.html

5、《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25頁

6、《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11頁

7、《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79頁

8、《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98頁

9、《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72頁

10、在進化認識論論的基礎上，重建馬克思的新唯物主義(第五稿)http://blog.kdnet.net/boke.asp?aima57en.showtopic.75432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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