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抓住音樂欣賞中的那隻薛定諤之貓?
音樂作為一種聽覺藝術,必然與其他門類的藝術一樣包含以下三部分的內容。
一是表達個體的主觀感受,包括各種明確的情感情緒以及不明確的個人獨特主觀感受。這個基本上是完全主觀的。
二是主觀個體表達對客觀存在的客體的主觀感受,也就是對客體的主觀印象的描述與表達。這個是主觀與客觀相結合的產物,當然主觀與客觀所佔的比例會有各種不同。
第三是對客觀物質世界之外的抽象概念的描述與表達。都說音樂是抽象的藝術,那它必然在表述抽象概念上比其他的具象藝術要有獨特的優勢。
事實上是前兩者在音樂里非常普遍,而作為抽象藝術的獨特的優勢之處的第三點卻似乎一直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與探討。
薛定諤之貓指的是處於量子疊加態的貓是既死又活的。一旦進行觀測則貓的疊加態消失,貓就會呈現出確定的活的狀態或死的狀態。
在音樂欣賞方面也有與其相似之處。當我們對樂曲沒有一種固定的公認的理解時,根據每個個體不同的人生經歷與體驗,對其詮釋有著各種不同的可能性。而一旦我們對其有了一種共識上的固定理解後,則各種可能的其他詮釋都消失了。這一點很像做數學題得到一個正確的結果。然而藝術並不是做數學題,目的不是為了得到一個公認正確的結果。
音樂是抽象藝術的一種。而抽象藝術可以視為一種未完成的藝術。與以前主題明確的藝術形式不同,抽象藝術中欣賞者可以參與到作品的詮釋中去,而不是像以前一樣 被動地接受創作者所確定的固有主題。根據欣賞者的不同個人經歷與體驗,作品可以被詮釋出不同的高度。這種詮釋高度甚至有可能超過作者本身。
再回到音樂上來說。為什麼一段聲音讓我們聯繫到翠綠的森林潺潺的溪水,而一段聲音讓我們聯繫到高聳的教堂和神廟,另一段聲音則讓人聯繫到璀璨的星空無垠的宇宙?音樂家用聲音來表現亞麻色頭髮的女孩,飛馳的女武神,屠龍的英雄和深沉的夜海,他們是在有意地將特定的聲音與這些具體的事物和情境之間建立聯繫的。當然這種聯繫它是主觀的,符合藝術和美學邏輯的。這就意味著這聯繫不是客觀普世的,不一定對所有個體都有效。並不是說某段聲音就只是與森林有聯繫,而無法與星空相聯繫。
再舉一個具體的例子來說。比如維也納森林的故事這段樂曲。即使我們放給那些從沒聽過這段樂曲的人聽,不告知他們這段樂曲描述的具體是什麼,大部分人也會不由自主聯繫到森林與林間小鳥的鳴唱。作者在這裡用了一種擬象的手法。也就是介於具象與抽象之間的方法。通過對林間鳥鳴的聲音模擬來營造出森林的情境。大部分對森林與鳥鳴有意識的人都會將這種擬象的聲音與他們熟悉的森林景象相聯繫。這裡的前提就是聽眾要對森林與鳥鳴有一個具體的意識在先。如果一個生活在格陵蘭島的因紐特人,他從來沒有見過森林是什麼樣子,也沒有看過任何一種森林的圖片或影像,他們的語言里甚至可能沒有森林這個詞語。他就不可能有森林這樣一個意象在意識中。那麼顯然他不可能將這段樂曲與森林建立聯繫。不過他依然會對樂曲本身發生反應而尋求某種聯繫,只是這種聯繫只能限於他所熟知的事物中。同樣的如果聽眾換成終生生活在撒哈拉沙漠深處的居民,他們也同樣不可能將聽到的樂曲聯繫到他們意識中並不存在的森林。他們可能會聯繫到更熟悉的晚風,星空或其他什麼。我們並不能因此責怪他們或者斷定他們就無法欣賞這段樂曲。假設我們在欣賞時,對這段樂曲的每一個段落都達成了唯一的一個共識,即某一段是馬車轔轔地駛進林間小道,某一段是小鳥在車頂上鳴叫,某一段是山溪潺潺而流等等。
就如同做數學題一樣每一段都固定唯一的一個意象,那這麼作本身就違背了藝術的主旨。前面說過,藝術就是在看似毫無聯繫的事物之間建立合理的主觀美學聯繫,這個聯繫是主觀的,可變的,非唯一的,只要它合理而又符合美學邏輯。這個與自然科學不同。自然科學是尋找出看似毫無聯繫的事物之間的客觀聯繫,這種聯繫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再回到那個撒哈拉沙漠的聽眾這裡來。我們是不是必須給他展示森林的圖片,放映森林的錄像,甚至帶他去森林的實地參觀?只有這樣才是他可能欣賞這一段樂曲的唯一途徑呢?其實完全不必,他可以把樂曲與自己獨特的生活經歷與情境相聯繫,與其產生既合理又合乎美學邏輯的聯繫。這不但不會對藝術欣賞產生危害,還會帶來新的靈感與啟示。因為藝術本身就不是為了追求唯一的正確性為目的的,而是著眼與主觀的,可變的,非唯一的廣泛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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