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住在上海丈母娘家裡的男人，都是上輩子折翼的天使

對男人來說，沒有比丈母娘更莫名其妙的女人了。

自己老婆的話，還可以刨根問底：你到底怎麼回事嘛？你到底想怎麼樣嘛？

對丈母娘，大多數男人都像個啞巴，只敢背後吐吐苦水。

每次我去王師傅店裡喝咖啡，他都會順帶吐槽一下他丈母娘。一個非常好的丈母娘，王師傅每天早上出門時，都會由丈母娘親自送上兩隻剝好的白煮蛋，一個洗乾淨的蘋果，清清爽爽放在一隻保鮮袋裡。丈母娘總歸要嘮叨一句：早飯要吃的噢，不吃對胃不好。

王師傅拿著一袋早餐出門，感覺自己像個蹦蹦跳跳的小學生。日子久了，他感覺到了負擔，每天都是兩個雞蛋一隻蘋果，丈母娘從來不換花樣，其實他也想喝碗粥，吃個花捲，有時候忍不住對丈母娘說一句：媽，明天早飯不要做了，我自己買點麵包吃。

丈母娘很嚴肅地告訴他：外面東西添加劑多，還是吃家裡的好。

王師傅不說話了，他覺得有點委屈，他都快四十了，居然還不能決定自己早飯吃什麼。

最近讓王師傅有點心煩的一件事，是丈母娘要回鄉下掃墓，早上七點去車站乘大巴。王師傅好心建議：這麼早，那我送你去車站。

丈母娘婉言謝絕：太早了，怕你起不來，我自己去好了，地鐵也很方便，你們平常放個假也不容易，睡晚點好了。

王師傅剛想走，丈母娘又開始了。

不過就是東西真的蠻多的哦，每次回鄉下都要大包小包。

那我還是送你去吧，早點沒關係的。

唉呀，要麼我還是叫給差頭自己去吧，我也不差這點錢。

王師傅頭已經很大了，我明明已經兩次表示要送，為什麼還要覺得我不夠熱情？要是自己親媽，早就當機立斷，送還是不送，痛快點給句話。

他剛想站起來，被老婆摁住了，手放在肩膀上，代替王師傅發言：媽，你就讓他送好了，他回來照樣可以睡。

丈母娘點點頭。

第二天還是一樣：小王啊，要麼我還是自己去好了，老清老早叫你起床，總歸不太好，對伐？

王師傅心情異常煩躁，一件這麼簡單的事情，為什麼沒完沒了？現在他更加陷入了兩難境地，他不送吧，肯定就是不孝兩個字，他送吧，需要準備一大堆客套飯，重複起碼二十遍真的不麻煩。

就想單純做件好事，怎麼那麼難呢？

北方丈母娘絕不可能這樣，說話痛痛快快的，姑爺送我一趟唄，回老家還要逢人說一遍，是姑爺送我來的。很多丈母娘通常不好意思直接開口找女婿幫忙，一般通過女兒做思想工作，走個捷徑，皆大歡喜。

我跟王師傅說，你沒摸到竅門，上海丈母娘一般喜歡用話敲打人，你不能直來直去，你要一開始就該立場堅定，說出自己非送她不可的理由，比如清明這一天地鐵肯定非常擠，拿這麼多東西肯定擠不上去，搞不好就會晚了7點的大巴。

直接讓丈母娘沒有半點猶豫，彷彿生存的道路只有坐上女婿的車這一條，她會謝謝你的，但是是在最後，以一種較為官方的態度，她還不是為了這個家，為了不誤車，才專門上了你的車。

上海丈母娘都有一顆不卑不亢的靈魂，特別是在女婿面前。

這顆倔強的靈魂從來不肯展示半點卑微，哪怕是在她求人的時候。

我媽最近很想出去玩，春天到了，婦女都有一種出去踏青的心情，她一會躍躍欲試說要不要跟團去桂林，一會又說去香港怎麼樣？但是她遲遲沒決定。

直到有一天我告訴她，我們準備去雲南玩幾天。她一下就來了精神：那我跟你們一起去好伐？

我丈夫小陳聽說這件事情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我只好忐忑地追問：你不想讓她去嗎（一個明知道答案的反問句）？

他的回答相當有技巧：你媽要去我沒意見，但是你要問我喜歡不喜歡，我肯定是不喜歡。

我很理解小陳，誰天天跟丈母娘住在一起都會發瘋的，好不容易溜出去玩一趟，沒想到依然躲不開宿命的安排。這已經不是我媽第一次跟我們出去玩了，她看起來很享受當電燈泡的滋味。站在小陳的角度，他的確不容易，如果是我，很可能馬上下結論，噢，那行吧，我不去了。

小陳以不喜歡的態度，默默忍受著這一切，堪稱偉大。

我媽又來了，她帶著一點可憐一點倔強說：如果你們不喜歡我去，那我就不去咯。

這時候不帶她去，顯得自己是個禽獸一般。

她還會多加幾句：那你們一家三口好好出去玩吧，我可以跟團去桂林玩，火車只要坐24小時就到了，雖然跟團吃得差一點住得差一點，不過我無所謂的。

小陳聽了很不是滋味，良心飽受折磨，彷彿是因為他的一己私利，推動丈母娘走上受罪的行程。

半小時過來和我說，那還是叫你媽一起去吧。他開始訂機票和酒店，我媽收到航班提醒後，十分從容：機票都定好啦？我說我可以不去的呀，機票不能退的吧？那我跟你們一起去吧。

看，她是一個多麼不願意給人添麻煩的人，為了不讓我們損失機票和酒店，這下她只能跟我們一起去了。

本地丈母娘一般都不願意做沒眼色的人，她們始終都是那個矜持的女子，需要一次又一次測試別人的決心，麻煩不麻煩？麻煩就不去了吧？花多少錢？我給你好了。

這讓我想起以前上海的女人，那時候很多人都是這麼欲罷不能這麼模稜兩可這麼千轉百回，上海的丈母娘，即便是面對女婿，依然還是保持著女性的角色，她們始終做不到像北方老太太那樣，對著女婿有一說一，真當對方是親兒子。

什麼話都要拐著彎說，這是一種生活的哲學，上海丈母娘就像如來佛祖，需要設置九九八十一難來考驗別人，你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不過直男到底是直男，即使重複心碎，也沒甩臉離家出走。

昨天吃過的苦，今天就忘了，依然還能在同一張餐桌上坐下來吃飯。

換了兩個女人，早就打起來了。

上海丈母娘始終都是笑眯眯的，棉里藏著一根針，時不時戳戳你，朋友，警鐘長鳴。

文/毛利

十年時尚情感專欄作家。長篇小說《我在三十歲的第一年》正在熱銷，京東、噹噹、亞馬遜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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