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官「的數學家

經濟學家梁小民今年1月讀了28本書，向澎湃翻書黨推薦3本，其中一本是蔡新天的《數學與人類文明》。蔡新天是數學家裡最「浪漫」的詩人，詩人裡面最「聰明」的數學家，少年大學生，跨界傳奇，寫出來的書自然常常能上暢銷書榜單。

數學家，特別是中國數學家，在國人心目中有著根深蒂固的印象——戴著一副啤酒瓶底厚的眼鏡，兩手指被燒到屁股底的香煙熏得蠟黃，一大口一大口地喝著大缸劣質濃茶，每半年理一次髮…。清高、狷介和心無旁騖的數學家似乎很難讓人與政治這等俗事聯繫在一起。讀了蔡博士的書，得知數學家其實也完全可以是另外一副樣子的……

書中《羅庚與省身：兩位同時代的數學大師》一文寫道：當年西南聯大「三傑」，華羅庚、陳省身、許寶騄，華和陳是入世的，許是出世的。在分析「入世」和「出世」內在原因時，作者引用徐利治的話（徐是華羅庚、陳省身和許寶騄西南聯大的學生）—從家世血統論解釋：羅庚出生於破落小商業家庭，省身出生於小公務員家庭，都是來自於社會中低階層，自小就被灌輸出人頭地、學而優則仕的思想觀念，因此對世俗社會這一套生存潛規則特別能適應，並且樂此不彼。相反，寶騄是名家世子、官三代，祖父是蘇州知府，父親是兩浙鹽運使，含金鑰匙出生，因此淡泊名利，凡是權位、官職一概都不放在心上。

文中有一段句話引起我的好奇—「直到第二年，政務院會議決定，羅庚擔任新成立的中國科學院數學研究所所長，他的心情豁然開朗。值得一提的是，數學所籌備處的主任委員原是蘇步青，羅庚是四位副主任委員之一。」這段話給人一個感覺，數學研究所所長這個位置好像是華羅庚從蘇步青手中搶過來的。根據文中提供的線索，很想弄清楚數學家是如何「跑官要官」的，我從網上搜得《陳寅恪為何「不以華羅庚為然」》，似乎可以找到答案—「華羅庚之所以回國，大半是沖著所長這個位置來的，當得知蘇步青是所長的當然人選後，一度非常失望。……對於華羅庚急於要自攬數學所所長一職，著名物理學家錢三強一開始『極不贊同』，然而華羅庚『功夫在詩外』，在競選所長的過程中頻出奇招，『華又在到處演講，又在《人民日報》寫文作詩，大造聲勢，廣博名聲』。天道酬勤，經過綜合考察後，中科院領導層的天平開始傾斜到華羅庚一邊，院黨組書記惲子強與竺可楨商談，請竺可楨勸蘇步青自動退避三舍，成全華羅庚出任數學所所長之願望。孰料蘇步青對於中科院數學所所長一職並不十分熱衷，甚至視為雞肋，原因在於在中科院任職薪水當時摺合成實物不高，而回浙大當教授可以得到省政府的特殊津貼，故不必費心竺可楨勸退，蘇步青權衡利弊之下自動打退堂鼓。」從這段看，雖然陳寅恪對華羅庚這種做法比較鄙視，但從現代觀點看，華採用的是君子之爭，手段光明磊落，並無下三濫鄙薄之處，但對這些清流來說，華的格調好像不高。

據徐利治訪談回憶：「華先生這個人對政治很感興趣。他在西南聯大跟我講過這話：他四十歲以後要從政，要搞政治。華先生這個人，如果讓他當國家副總理，或總理，他也是願意當的。放棄數學，他也是可能的。他對從政或取得政治上的權力和地位是看得很重的。」真的很難想像，如果華羅庚真的當上總理，在一個偉大數學家領導之下，我們國家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查閱了一下華羅庚、陳省身、許寶騄三位生平資料，華羅庚曾經是一位優秀的國民黨黨員，蔣介石接見過他並與之親切合影，毛澤東宴請過他，文革中推廣統籌法和優選法安全度過「十年浩劫」，鄧小平、胡耀邦請他做全國政協副主席和民盟中央主席，兒女眾多；陳省身擔任過國民政府中央研究院數學研究所代理所長（沒轉正國民政府倒台），擔任過美國數學學會副會長，文革期間回國探親受到郭沫若接見，改革開放後受到鄧小平、江澤民等禮遇，夫妻美滿和諧，女婿是香港科技大學校長；許寶騄一生未婚，文革中被殘酷批鬥，1970年年僅60歲家中孤獨一個人閉門病逝。

華羅庚、陳省身、許寶騄這三位同是華人當中極少數被國際數學界高度認可的傑出數學家，看了他們的一生傳奇故事，許先生的身影這幾天一直在我腦海里浮現，他那北大窄小的教師宿舍里，是否還靜靜的躺著他那冰涼的身體？一時興起，不惜重金在淘寶網上購買了1981年版的《許寶騄文集》和《抽樣論》。

後天是兒子生日，生日快樂，希望能保持對數學和科學的好奇心，成為一個單純快樂的人。

楊均偉

2016年3月11日星期五

溫州宏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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