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泉︱堅忍的智慧:胡安·卡洛斯與西班牙威權體制的終結
《民主國王:胡安·卡洛斯傳》
保羅·普雷斯頓
李永學譯
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
2017年版
568頁,118.00元
文︱嚴 泉
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西班牙民主化進程中,胡安·卡洛斯國王是一位至關重要的人物,他不僅在佛朗哥逝世後親手開啟一個長達四十年的威權體制國家轉型之門,更為重要的是在1981年二二三軍事政變中,正是卡洛斯的獨力支撐,才於危亡之際挽救了西班牙新生的民主。
然而,一個不為人所熟知的事實是,從1948年回國接受教育,到1969年正式成為佛朗哥的接班人,再到1975年繼承王位,卡洛斯在佛朗哥身旁足足生活了二十七年。這麼多年來,卡洛斯與獨裁者佛朗哥的關係到底如何?他又是如何從一位普通王子變成元首的繼承人?為什麼在威權體制中長大的王子,最後選擇成為民主國王而不是專制君主?英國學者保羅·普雷斯頓《民主國王:胡安·卡洛斯傳》(李永學譯,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7年版)一書,通過描述卡洛斯的成長曆程,試圖解答這些問題。通過此書,我們不難發現,正是一種堅忍的政治智慧,使得卡洛斯最終獲得佛朗哥的信任,並成為元首的權力繼承人。從某種意義上講,《民主國王》正好是作者另一本著作《民主的勝利:西班牙政治變革的進程》的前傳。
學會堅忍:
為了獲得繼承權
權力繼承人問題,是僅有獨生女的佛朗哥不得不考慮的難題。佛朗哥在政治體制上的基本立場是君主制,而不是他認為帶來內戰災難的共和民主制。在內戰之前就主動退位併流亡在外的王室成員,對這位保守主義的領導人來說,自然成為他首選的對象。為此,佛朗哥公開宣布,君主制將會重返西班牙,但「必須在元首做出了決定,而且王位訴求者宣誓遵守政權的基本法律之後才有可能」(頁24)。早在1945年二戰即將結束之際,後來擔任首相的海軍將領布蘭科就向佛朗哥建議,考慮培養胡安·卡洛斯作為未來的國王,而不是流亡在外的王子的父親、以王位繼承人自居的唐·胡安,後者的政治自由化立場向來為佛朗哥所厭惡,認為其人完全為自由主義思想所俘虜。
但是佛朗哥恢復君主制的政治承諾是模糊的,既沒有明確的國王人選,也沒有權力交接時間表,很長時間內不願意在生前指定繼承人。1962年卡洛斯已經成年並結婚,但是佛朗哥仍然表示他只是幾個王位訴求者中的一個。卡洛斯的一位堂兄弟甚至與佛朗哥的一個外孫女結婚,並且深受佛朗哥妻子的喜愛,並得到保守勢力長槍黨領導人的支持。佛朗哥一開始只是要求年僅十歲的卡洛斯必須回國接受教育,其基調是所謂愛國主義,計劃讓他在軍事學院學習兩年,隨後在空軍與海軍學院分別學習半年。畢業後在大學再完成兩年的政治學與經濟學的課程,此外,卡洛斯還將分別在農學院、工學院與礦業學院學習,每次為期三個月。在大學就讀期間,佛朗哥不時地安排與卡洛斯的會見,試圖向王子灌輸自己的理念,即一個自由主義的君主立憲制連一年都無法持續,並將在西班牙引起混亂,引發類似俄國一樣的革命。
對卡洛斯的成長,佛朗哥是決不放鬆的,甚至還干預王子的婚戀生活。他反對王子與義大利流亡國王的公主戀愛,強調未來的新娘必須是一位當政王室的公主。即使是對卡洛斯未婚妻希臘公主索菲亞,他一開始也不滿意,認為公主的宗教信仰不是天主教徒。在卡洛斯宣布與希臘公主訂婚之後,佛朗哥仍然表示王子並不一定非要與一位公主結婚,對卡洛斯婚後的生活,則明示王子應該與西班牙人民保持接觸,這樣才能獲得人民的愛戴。
佛朗哥
對年輕的卡洛斯來說,從青少年時代開始,就經常處於一種身份的困擾與焦慮之中。卡洛斯明白,在佛朗哥眼中,父親唐·胡安早已不是王位的可能繼承人,與佛朗哥發生衝突只會斷絕他的家族回歸王位的一切希望。普雷斯頓評價說:「胡安·卡洛斯依舊深沉地忠於他的父親,但唐·胡安與佛朗哥之間持續的緊張關係把他置於一種倍受煎熬的可怕境地之中。他越是聽說佛朗哥傾向於指定自己作為繼承人,就越是質疑自己在西班牙存在的意義。」(頁165)不少人感覺他「心事重重,深感壓力,心情痛苦」。但是即便如此,卡洛斯還是接受身邊人的建議,同意與佛朗哥建立良好的個人關係。
例如在1966年3月,卡洛斯曾經受到邀請,參加紀念祖父何方索十三世逝世二十五周年的一次重要活動。按照會議日程的安排,其父將宣布自己是西班牙王位無可爭議的繼承人。如果卡洛斯出席這一集會,就意味著他同意父親的這種說法。但是卡洛斯在會前借口身體不適謝絕邀請,不僅於此,他還主動會見佛朗哥,鄭重表態將不會參加聚會。對此,佛朗哥深表讚賞,而父親唐·胡安卻非常憤怒,認為兒子對自己不忠。在1967年1月訪問美國的時候,卡洛斯表示忠於佛朗哥的體制,強調迅速實行民主化將意味著君主制在西班牙的最後滅亡。在與英國駐西班牙大使會談時,卡洛斯聲稱他訪問了國內多地,無法感受到人們對君主制的任何強烈的感情,不存在廣泛的君主主義精神。「君主制只能以當前的政權為基礎重建,或者說,只能作為當前政權的延續。」顯然這種表述是有意為之,是佛朗哥所能夠接受的觀點。卡洛斯的掩飾獲得了成功,在英國大使看來,「對西班牙具有真正重要意義的不是國王個人,而是管理這個國家的制度性質」(頁171)。
在日常生活中,卡洛斯更是小心翼翼地取悅佛朗哥,就連挑選結婚禮服這種細枝末節的問題也不放過。本來卡洛斯考慮選擇婚禮時身著海軍軍服,這樣做符合曾是海軍軍官的父親的喜好,但最後還是選擇西班牙陸軍的中尉制服,認為這樣會讓身為陸軍元帥的佛朗哥高興。佛朗哥雖然沒有參加婚禮,但是通過電視觀看了婚禮,表示非常滿意,稱讚王子很有軍人風度。在蜜月剛開始不久,新婚夫婦又中斷行程,回到馬德里,在沒有徵求父親同意的情況下,首先拜見佛朗哥。婚後在逗留葡萄牙近一年後,卡洛斯決定回國定居,再次確認自己是獨立於父親的。有意思的是,即使是這樣,佛朗哥有時也會表示無法理解,為什麼王子對他的忠誠比不上對他父親的忠誠。而父親唐·胡安總是認為兒子背叛了自己,一直到1977年5月,在卡洛斯成為國王半年後,才承認他的王位合法性。
胡安·卡洛斯與希臘公主索菲亞於1962年結婚
當然,年輕的卡洛斯也犯過錯誤。在1957年7月剛剛從薩拉戈薩軍事學院畢業時,他去瑞士洛桑探望祖母,在接受當地媒體採訪時,他宣稱自己的父親是西班牙國王,這番言論讓佛朗哥非常惱火。在佛朗哥眼裡,唐·胡安是一位自由化的君主主義者,是自己決不會接受的國王人選。卡洛斯回國之後,佛朗哥對他在瑞士報紙上發表的評論表示非常不滿。1970年2月初《紐約時報》一篇報道稱王子曾經表示不會做一個溫順的繼承者,也無意主持一個獨裁國家,他計劃在佛朗哥之後進行重大的政治改革。1971年1月訪問美國時,卡洛斯甚至表示要利用佛朗哥主義的制度來取得更多自由。讓人感到幸運的是,此時的佛朗哥雖然獲知這一切,但是卻誤以為這是卡洛斯的一種政治謀略,相信他已經學會了自己的一些技藝,即看上去對每派勢力都支持,但在尋求自己的真實目的時卻讓各派互相爭鬥,以求獲得美國與英國的支持。
事實上,佛朗哥對卡洛斯的監管是毫不放鬆的,曾有秘密警察報告王子參加自由派人士聚會的情況。雖然與會者都建議未來西班牙應該建立的君主立憲制度,但是卡洛斯卻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而且在說到佛朗哥的時候表達了極大的尊敬。卡洛斯的效忠有時候也會得到回報,佛朗哥曾經公開表示:「王子和公主都非常好。儘管他們還年輕,但他們的表現卻異常成熟。他們聰明、認真、極為敏感。我自始至終都對他們的表現非常滿意。他們表現出了對於他們受到召喚而承擔的使命的高度認識。我敢肯定,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刻,他們將以極大的愛國主義熱情為西班牙服務。」(頁180-181)1966年的勝利閱兵式上,卡洛斯再次站到了佛朗哥的身邊,後者明確表示卡洛斯的堂兄弟不會是王位的繼承人選。
對卡洛斯來說,從他十歲回到西班牙開始,其實就身處左右為難的困境,一邊是堅守專制體制的元首佛朗哥,另一邊是追求君主立憲的父親唐·胡安,雙方由於政治理念不同,時常處於尖銳的矛盾與衝突之中。在這種環境中,卡洛斯不得不學會堅忍,在一種常人無法思議的氛圍中頑強成長。
繼續堅忍:
為了保住繼承權
1969年7月15日,佛朗哥宣布,卡洛斯王子將成為他未來的權力繼承人,在他自己死去之後,卡洛斯將登基成為西班牙國王。
過去人們一直認為佛朗哥似乎預料到死後的政治變化,而有意讓卡洛斯接受與歐洲其他君主立憲國家王室成員相似的教育,包括歐洲的歷史、法律、政治學等自由主義知識,並很早就確定他作為自己的繼承人。一個流傳甚廣的故事說,佛朗哥很少與卡洛斯談起政治,也幾乎不給他處理政治問題的指點和勸告。面對佛朗哥時代的西班牙社會,年輕的王子會不由自主地主動問佛朗哥,在這樣或那樣的情況下,我該怎麼辦?在這個時候,佛朗哥會說:「我真的不知道。可是,在任何情況下,殿下,你都沒有必要做那些我不得不做的事情。當你成為國王的時候,時代已經變化了,西班牙的人民也將和不同。」在卡洛斯要求旁聽高層政治會議時,佛朗哥還是那句話:「這對你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你不可能去做我要做的事情。」對此,人們評論說佛朗哥從來不把自己的執政理念灌輸給年輕的卡洛斯,他顯然知道這樣教育的結果是什麼。甚至卡洛斯本人也是這樣認為,在回憶錄中稱佛朗哥非常相信「瓜熟蒂落」這樣的民間老話,相信時間的流逝會解決許多當時不可能解決的衝突。
1969年7月22日,西班牙國家元首佛朗哥(右)與胡安·卡洛斯在馬德里參加議會會議
其實這種說法是錯誤的。正如本書所說,佛朗哥生前不讓王子介入實際政治,真實意思是:「你不是那個征服了其他勢力的人。你不是那個贏得了一次內戰的人。你之所以有權力,只不過是我給了你。你將是一個受到卡雷羅·布蘭科和其他人監視的人,你跟我不一樣,你是一個受到王國樞密院和議會制約的人,而我不受他們的節制。」(頁214)普雷斯頓的研究表明,佛朗哥對待變革的態度是頑固不化的,例如他與日益進步的天主教會關係日益惡化。而在確定卡洛斯的繼承人地位時也非常慎重。從1969年1月佛朗哥表態準備提名卡洛斯,到7月15日正式宣布,歷時半年多。在此期間,王子備受煎熬,甚至當面詢問佛朗哥對自己的信任度。佛朗哥在向議會發表的提名講話,更是毫不含糊地表明自己的態度:「他(卡洛斯)曾清楚地證明了他對我們政權的制度和原則的忠誠,他還與陸軍、海軍和空軍武裝力量保持著緊密的聯繫。他曾在這些武裝力量中鑄就他的性格,並在最近20年間一直完美地為他可能受到召喚而從事的高尚使命進行著準備工作。」(頁209)在提名通過數天後,卡洛斯又收到了佛朗哥的警告,「我確信您將永遠忠誠地為西班牙服務,您會信守並實現您在議會面前做出的尊重王國基本法律的誓言。在您加冕的那天到來的時候,您必須重複這一誓言。」後來卡洛斯回憶說「為什麼我總是沉默不語?為什麼我總是不發一言?因為這是一個甚至包括我在內的任何人都不敢說話的時期。自我審查是行事的準則,如果你願意,把這個準則說成是謹慎也可以。」(頁213-214)事實上在被確認為繼承人之後,卡洛斯夫婦仍然被二十四小時監視,每次談話、每個電話、每封信件都遭到仔細檢查,謹慎成為王子夫婦每日的必修課。
1969年至1974年,對被確立為元首繼承人的卡洛斯來說,其實是一個備受懷疑的階段。佛朗哥身邊的長槍黨重要人物一直堅決反對卡洛斯繼承最高權力。作為一位在西班牙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卡洛斯知道從佛朗哥那裡接受權力是一件非常複雜的事情。在當時的政治機器中,對君主制的敵意是非常嚴重的。在接受提名之後,繼承人的位置也是不穩定的,在身邊的親信看來,他的臉上經常流露著克制和憂鬱的表情,就像「一個不很確定自己是否應該留在主人家中吃晚飯的客人」。此時的卡洛斯還遭受了社會黨、共產黨等左派的攻擊,如社會黨宣稱王子是一位滑稽劇中的王子,共產黨則認為卡洛斯是「他的美國主子的一位佛朗哥主義的流產嬰兒和忠實走狗」。有的流亡者聲稱西班牙永遠不會接受一位背叛了自己的父親並公開宣布他將是內戰中的勝利者的國王。多年來卡洛斯在佛朗哥身邊保持著陰鬱寡言的形象,外界認為他既無智慧也無膽量,有關他愚蠢的笑話四處流傳。對佛朗哥來說,他規劃卡洛斯未來成為一位名義上的領袖,一個禮儀上的國家元首,大權則掌握在自己的親信鐵腕首相布蘭科手中。
在這種氛圍中,「為了保證佛朗哥的繼承人是他的父親或者他自己,他不得不在表面上對獨裁政權做出徹底忠誠的姿態。作為一個年輕的已婚男子,他每天都屈辱地生活著。受到嚴格的檢查,每次電話都被錄音,每個拉薩爾蘇埃拉宮的到訪者都由佛朗哥僱用的僕人仔細登記。為了最終得到元首的提名成為繼承人,他付出了與他的父親交惡的代價。從個人角度講,從1948年11月離開埃什托里爾到1969年7月接受提名成為西班牙王子,這期間的21年是他最可怕的人生經歷」(頁344)。1969年以後,為了保住得來不易的繼承權,卡洛斯不得不繼續堅忍。
保持堅忍:
為了權力過渡的平穩
1975年11月20日,以鐵腕方式統治西班牙達三十九年之久的佛朗哥去世。22日,胡安·卡洛斯被確立為西班牙國王,他在議會宣誓登基,向全國人民宣布:「今天,西班牙的歷史開始了一個新階段。」
1978年6月,鄧小平歡迎西班牙國王胡安·卡洛斯一世和王后索菲婭訪問中國。
但是為了權力過渡的平穩,執政的卡洛斯仍然需要保持堅忍。在內閣首相人選上,為了安撫保守派,國王不得不忍痛捨棄自己的導師,改革派政治家米蘭達出任首相,而是留用佛朗哥時期的首相,保守派的政治人物納瓦羅。不僅於此,卡洛斯還要忍受納瓦羅對自己的蔑視,以及他們計劃讓卡洛斯成為有名無實的禮儀性國家元首。卡洛斯也經常抱怨說,首相納瓦羅在內心深處根本不承認自己是國王,任何事情都不通知他。一個引人注目的細節,在首相辦公室里,掛著佛朗哥的大幅畫像,而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國王的照片卻是像侏儒一樣的大小。「這段時期或許是國王整個執政期間最為艱難的歷程;在這一時期內,他必須面對種種緊張局勢和磨難,這讓他明顯地變得蒼老了。左派很容易將阿里亞斯(納瓦羅)理解為佛朗哥主義的延續,胡安·卡洛斯不得不生活在因阿里亞斯擔任首相而帶來的恥辱之中。」(頁308)但是卡洛斯的選擇確實是明智的,他必須在過渡時期保持佛朗哥政權的連續性,選擇一位保守派能夠接受的首相,否則會導致軍方與保守派的強力反對。
在執政之初,卡洛斯的壓力之大無以復加。左派鄙視他,認為他在佛朗哥身邊唯唯諾諾多年,對獨裁統治的暴行無動於衷,是佛朗哥主義的國王。保守派依然坐擁強權,擁有軍警與國家機器的支持,大權在握。在眾多長槍黨人看來,國王是一位沒有經驗的年輕人,應該讓他安全地遠離政府日常管理工作。卡洛斯決心在不發生大規模流血衝突的情況下進行改革,這一點完全取決於他的政治技巧。而以繼續讓納瓦羅擔任首相為交換條件,換取了其對米蘭達出任議長的支持,就是一個重要的政治策略。「他也同樣清楚堡壘派的力量、決心和邪惡,而且,走出危險的通道將穿過佛朗哥主義制度的拜占庭式迷宮,他得以登上王位也全靠這個制度,他的遠期目標是成為一個超越政治之上的立憲君主,然而,在當前情況下,他不得不在政治舞台上扮演一個危險的活躍角色。有鑒於此,他在就任初期的行動相當謹慎。」(頁288)
對同樣不支持民主化的軍方,卡洛斯做出大量的工作鞏固武裝力量對他的忠誠。雖然對年輕軍官接受民主這一點他深信不疑,但是他同樣知道,存在著大批曾在內戰中與佛朗哥並肩戰鬥的將軍,他們是反對民主化的,所以卡洛斯強調「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也不想讓內戰的勝利者變成民主的失敗者」。在確定民主化改革方案後,他讓新首相蘇亞雷斯將計劃交給高級將領審議,「我們必須注意,在行動時不能傷害軍人們的感情。我們一定不能給他們這樣一個印象,即我們是背著他們偷偷摸摸地工作的。我了解軍方。他們極不喜歡突然發生的情況、陰謀詭計和暗中進行的小動作,永遠不能容忍謊言」(頁318)。不僅於此,新內閣中負責國防事務的副首相,以及陸海空三軍部長,均由軍方將領出任。卡洛斯在每次針對軍方的講話中,必須包含對佛朗哥的讚詞。他每周一都會接見軍隊高級將領,與他們進行長談,這樣做既為了讓他們安心,讓他們知道國王清楚他們的想法,同時也是為了對軍方意見和狀態有所了解。
即使如此,由於擔心佛朗哥主義的反撲,卡洛斯在王宮裡面經常失眠,夜裡四處遊盪,說自己像個鬼魂一樣。「自從1948年來到西班牙,他的生活基本上是犧牲和艱苦的工作。為了君主制最終重返西班牙,他差不多從來沒有什麼童年和青少年。從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早期開始,他就一直被迫生活在極度緊張的環境下,很清楚,他確信,想要讓君主制生存,它的未來就必須是君主立憲的議會制。」(頁344)1978年底西班牙頒布新憲法,從此卡洛斯退居二線,擁有王權而不治理國家。憲法規定「國王是國家的象徵」,但仍是「各個部門行使正常職能中的仲裁者和調節者」以及對外關係中「西班牙國家的最高代表」,君主立憲制終於確立起來。
正是受益於卡洛斯的政治智慧,從1976年開始,在短短六年時間內,西班牙就完成了政治變革,1982年工人社會黨政府的執政,標誌著政權和平轉移到反對黨手中,民主化從轉型進入鞏固階段。西班牙的改革成功被著名政治學者胡安·J·林茨譽為「協議式民主轉型與迅速民主鞏固的典型個案」。卡洛斯近三十年的政治堅忍,終於換來當代西班牙轉型成功的回報,「民主國王」確實是胡安·卡洛斯當之無愧的偉大稱號。
2014年,在位三十九年的西班牙國王胡安·卡洛斯一世(右)正式退位,其子菲利佩六世繼承王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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