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利的飛躍：從拆賓士學技術到當賓士大股東

浙江吉利控股集團董事長李書福（左）與沃爾沃汽車公司首席執行長塞繆爾森。 圖片來源：ASSOCIATED PRESS

記者Trefor Moss / William Boston

20年前，在名不見經傳的中國摩托車公司吉利(Geely)，技術人員想要開始生產汽車，於是拆掉了老闆心愛的梅賽德斯-賓士(Mercedes-Benz)。

他們沒能把李書福的梅賽德斯重新組裝起來，但是卻搞出了吉利第一款汽車產品——有著梅賽德斯外形的吉利一號。那一年是1996年。

如今，研究梅賽德斯再一次成為吉利的策略重心。李書福2月24日宣布，已購入梅賽德斯母公司戴姆勒(Daimler AG, DDAIY) 9.7%的股份，成為後者最大股東。這些股份價值約90億美元。

浙江吉利控股集團(Zhejiang Geely Holding Group Co.)距離成為中國第一家國際汽車企業又近了一步。目前，中國的汽車產量超過了其他任何國家，但還沒有一家中國公司可以生產出足以馳騁世界舞台的汽車。在國際影響力以及吸收海外技術的能力日益提升的情況下，吉利已做好飛躍的準備。

瑞典沃爾沃汽車公司(Volvo Cars)首席執行長塞繆爾森(Hakan Samuelsson)稱，三年前，沒有人想到中國首家國際車企會是吉利，但在今天，這是一個不錯的猜想。沃爾沃汽車在2010年被吉利收購。

李書福至少自2001年起就預測自己會取得成功，當時他在接受中國官方電視台採訪時表示，通用汽車公司(General Motors Co., GM)和福特汽車公司(Ford Motor Co., F)等美國汽車製造商一定會衰落，而吉利和其他新車企將會崛起。

長期以來，這似乎是一個空洞的承諾。吉利在中國的銷量一直不溫不火，直到最近幾年才達到年產量50萬輛左右的水平。該公司在2006年底特律汽車展(Detroit Auto Show)上首次嘗試在國際市場推廣自身品牌，但遭到羞辱，「Car and Driver「雜誌稱該公司的汽車「極為過時」。

在2017年上海車展上亮相的一輛吉利概念車——領克03。 圖片來源：QILAI SHEN/BLOOMBERG NEWS

駐香港的汽車諮詢師Michael Dunne說，吉利2010年從福特汽車手中收購了沃爾沃，開始為未來的成功奠定基礎；通過收購沃爾沃，吉利在中國的車企中具備了獨一無二的優勢，因為它有能力直接獲得先進的汽車技術。

去年是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一年。吉利的汽車產量接近翻番，達到125萬輛，成為中國最暢銷本土品牌。吉利在香港市場的股價上漲兩倍。通過新的收購交易、推出新的品牌，如今吉利的資產組合從卡車到超級跑車無所不包，在中國的汽車行業無人能比。

吉利旗下的品牌包括馬來西亞的寶騰(Proton)和英國傳奇跑車路特斯(Lotus)，去年吉利收購了寶騰49.9%的股份；經典黑色計程車生產商London EV Co.也被吉利收入囊中。

2017年，吉利和沃爾沃還共同發布了兩個新品牌：領克(Lynk & Co.)和Polestar。領克於去年秋季開始在中國銷售，利用內置的移動互聯網應用瞄準都市的年輕人。Polestar是一家與特斯拉(Tesla Motors Inc., TSLA)競爭的高端電動汽車公司，該品牌的汽車將在2019年上市。吉利甚至投資了馬薩諸塞州沃本的Terrafugia，這是一家開發飛行汽車的初創公司。

吉利去年的集團銷量接近200萬輛，仍大幅落後於大眾汽車(Volkswagen AG, VOW.XE, VLKAY)、豐田汽車公司(Toyota Motor Co., 7203.TO, TM)和通用汽車公司等行業巨頭，這些巨頭每年銷售約1,000萬輛汽車。 尚不清楚李書福收購戴姆勒股份是否可以獲得梅賽德斯的技術，從而可能幫助吉利縮小與上述汽車巨頭的差距，李書福上周三告訴德國媒體，在戴姆勒的監事會獲得一個席位不是他的優先事項。

另外，儘管中國汽車的質量有改善，但外界仍持懷疑態度，即使在中國也是這樣，中國政府的支持讓一些國內汽車製造商存活下來。中外合資企業生產的外國品牌汽車的銷量仍高於國產品牌。

吉利在寧波的一家工廠 圖片來源：REUTERS

吉利掌門人是該公司控股股東、現年54歲的李書福，他在胡潤百富(Hurun Report)的中國富豪排行榜中位列第10，總身家174億美元。

根據他的官方傳記，李書福是農民的兒子，高中畢業後在華東家鄉當攝影師，後來他發現，可以從洗照片的定影液中提取銀，這樣做比賣照片更賺錢。1980年代，他創建了一家電冰箱公司，後來成立了吉利，起初是生產鋁塑板，之來轉產摩托車。

當時，中國的民營企業不允許生產汽車，但即使政府以安全為由下令他停止生產吉利一號——梅賽德斯克隆版，李書福也沒有放棄自己的造車夢。李書福寫過很多詩，他在一首詩中描寫了自己孤軍奮戰的情形。李書福沒有接受記者的採訪請求。

李書福嘗試了一些辦法來繞過法規限制，例如，他透過一家名為四川吉利波音汽車有限公司（這個名字曾招來美國航空航天巨頭波音的投訴）在監獄汽車廠生產汽車。2001年，他終於拿到了汽車生產許可，吉利成為中國第一家民營汽車製造商。

吉利開始在中國國內生產價格實惠的吉利汽車，不過2006年底特律汽車展的悲慘經歷讓李書福意識到，吉利需要在重視成本的同時專註於質量。於是他制定了一套計劃：通過收購來提升質量、優化成本。

次年，李書福又去了底特律汽車展，他沒有被嚇住，徑直走向了福特展台。根據吉利汽車集團副總裁楊學良(Victor Yang)的敘述，李書福對福特的高管們說：我是來自中國汽車公司吉利的李書福，我有興趣收購沃爾沃。

福特展台的人不知道李書福是誰。他們禮貌地告訴李書福，沃爾沃是不賣的。

楊學良稱，之後全球金融危機爆發，極力籌資的福特汽車想起了那位曾經到訪過的中國商人，隨後將虧損的沃爾沃賣給了吉利。這次交易的成交價為18億美元，只相當於福特汽車當初買入沃爾沃的價格的一小部分。

據曾協助這樁交易的吉利前高管沈暉稱，許多人都認為這樁收購交易會失敗，包括李書福在吉利的同事。沈暉表示，吉利的那些資深同事也是該公司的股東，面對這樁關係重大的交易，他們讓李書福通過吉利以外的一家公司完成了收購。

取得具有懷疑精神的歐洲人的信任更加困難。工會組織IF Metal瑞典分會負責人Glenn Bergstrom稱，他們當時很擔心，而且存有偏見，只知道這是一個社會主義國家，一切都歸國有。

在最終協議簽署前不久，Bergstrom稱，李書福同意簽署一份聲明以保證沃爾沃的研發和生產仍留在瑞典，但同時堅稱上述文件沒有法律約束力。

Bergstrom表示，李書福當時說他的簽名一文不值；但無論如何他還是簽了，這已經比福特1999年收購沃爾沃時做得更好。直到今天，已經八年過去了，李書福還在遵守上述協議。據楊學良稱，沃爾沃在吉利旗下獲得110億美元融資——用於新車型、技術平台和工廠支出，一反此前隸屬於福特時投資嚴重不足的局面。

沃爾沃2017年銷售汽車57.2萬輛，創紀錄高位，自2009年以來銷售增長72%，並宣布凈利潤達到17.5億美元的新高。沃爾沃在瑞典的員工數量已增長近一倍，達到2.1萬人，旗下一家比利時工廠的員工人數從此前的2,000人升至5,000人。

塞繆爾森稱，吉利對沃爾沃汽車的重組取得成功，也一定程度上歸功於李書福願意讓瑞典人管理自己的工廠。不過，文化衝突的確存在，這從2012年李書福赴瑞典討論沃爾沃S90車型國產版計劃時的情形就可以反映出來。

塞繆爾森稱，瑞典汽車后座是寵物狗坐的，因而瑞典工程師不太關注后座。李書福對相關設計大為震驚。塞繆爾森稱，李書福直言瑞典工程師不明白，在中國出錢買車的人就坐在后座。

在吉利同意收購寶騰大筆股權後，馬來西亞總理納吉布（左二）與李書福握手。 圖片來源：CHARLES PERTWEE/BLOOMBERG NEWS

自1927年創建以來，沃爾沃首次在全球三大汽車市場中國、美國和歐洲都設廠。其中包括在南卡羅萊納州查爾斯頓郊區投資5億美元開辦的首家美國工廠，該廠將於今年晚些時候投產。

對吉利本身來說，這次收購一樣至關重要，因為吉利需要利用沃爾沃的專長將自身生產的平淡無奇的汽車轉變成人人想買的目標。

曾經在沃爾沃和福特的汽車部門負責汽車設計的英國籍人士Peter Horbury在吉利獲得任命，同樣負責設計，他是對形勢具有重大影響的人士之一，正是他為吉利產品線進行了一次毫無保留的評估。

據Horbury回憶，在北京召開的一次吉利高管會議上，他對與會人士說，大家可能不會喜歡他所要說的話。他隨後發起了毀滅性打擊，其中一張演示幻燈片把吉利的那些汽車比作一個動物園裡的不同動物，彼此之間沒有任何共同點。他隨後又展示了一張幻燈片，上面是各種貓科動物。他說，跟這些貓科動物一樣，吉利的所有汽車都要易於辨識，讓人知道這些汽車是屬於同一家族的。

Horbury表示，李書福勇敢接受了批評，並批准重新設計整個吉利汽車產品線，推出了極具特色的前格柵和全新車標。2014年12月份吉利汽車首款重新配置的汽車投放市場，此後銷量大增，在過去三年增長了兩倍。

在中國政府引領全球電動汽車發展之際，李書福計劃讓沃爾沃利用這一潮流。從明年開始，沃爾沃將只生產純電動或混合動力汽車。吉利汽車的目標則是到2020年所生產的90%汽車都是電動汽車。

在去年11月份寧波國際賽車場(Ningbo International Speedway)新領克車型的首發儀式上，李書福刻意遠離聚光燈，避免成為關注焦點，讓他的副手們為這款結合了吉利和沃爾沃技術的新上市車型宣傳造勢。

吉利高管強調，雖然採用了大量北歐技術和設計，但領克是中國汽車行業新物種的象徵。吉利總裁安聰慧在領克發布會上稱，領克代表中國汽車工業的最高水平，參與全球汽車產業的格局重塑。

吉利相信，到2020年，領克在中國、歐洲和美國的年銷量可達50萬輛。領克汽車與沃爾沃緊湊型轎車XC40共享90%的基礎技術。在線推出的第一批6,000輛領克01在上架幾分鐘內銷售一空。

領克首席執行長Alain Visser表示，這些汽車在137秒內售罄，早知道就該把第一批數量定在1.5萬輛。

雖然吉利在2017年表現搶眼，但一些分析師認為這種局面可能不會持久。瑞銀(UBS)分析師Paul Gong表示，現在吉利風頭正勁，但過去其他品牌也曾風光一時。Gong稱，汽車行業技術革新日新月異，很快，更具創新性的競爭對手會蓋過吉利和其他傳統汽車企業的光芒。

李書福在一份書面聲明中稱，他對戴姆勒的投資是為了獲得新的朋友、合作夥伴和盟友，以協助應對技術革新帶來的挑戰。

李書福計劃如何處理所持戴姆勒股份目前仍不清楚。戴姆勒已經擁有一個中國合作夥伴，即北京汽車(Beijing Auto)，雙方在北京合資生產賓士汽車。戴姆勒的一位發言人稱，該公司不知道李書福的目標是什麼，也不清楚他為何投資戴姆勒。

吉利的楊學良稱，目前吉利正致力於到2020年將年銷量提高至300萬輛，屆時該公司可能進入全球前10大汽車生產商之列。

楊學良稱，對一個白手起家的電冰箱生產商來說，這是飛速的進步，這家公司之前沒有資金、沒有人才、沒有市場認可，也沒有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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