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江南浮沉:張蘭怎樣一步步陷入危機?
俏江南浮沉:張蘭怎樣一步步陷入危機?案例商界2015.8.10 18:13
「我有錢,幹嗎要基金投資啊?我不用錢,為什麼要上市啊?」一直沒有學會如何與資本愉快相處的張蘭近來在與資本對決中終於開始學會緘默不言。俏江南最巔峰的時候是在2008年,金融危機使房價、租金、食品加工等實業成本大幅下降,也成就了張蘭和俏江南。之後由於俏江南多品牌戰略的資金消耗,鼎暉注資約2億元收購俏江南10.526%的股權。對張蘭來說,現實結果就是:俏江南在引入資本以後,不但沒有成為餐飲界的LV,經營境況反而江河日下。從2008年到2014年,在資本市場門口徘徊了6年的張蘭,始終未能跨進這扇大門。與鼎暉對賭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於要落下。張蘭做了哪些奔走與自救大眾不得而知,結果是,她只能接受願意接盤的CVC,以支付對賭失敗的巨額資金。
俏江南可能不再姓張了。
繼2014年俏江南出售82.7%的股權給私募股權基金Capital Partners CVC(以下簡稱CVC),張氏家族持股不到五分之一,被迫交出「帥印」。儘管雙方公開強調會將俏江南進一步發揚光大,卻不想聯姻不足一年便公開翻臉——CVC申請凍結張蘭私人財產。
對於任何一個企業家來說,這都是一個危險訊號。沒有往日的理直氣壯和直言不諱,俏江南掌門人張蘭終於學會了沉默。她像一個被擊中「命門」、受了內傷的江湖人,只能隱忍不言,以免引來更多風言風語,以及更大麻煩。
張蘭與她的俏江南,是怎樣一步步陷入危機的?
「蘭姐」不缺錢
張蘭一直沒有找到與資本愉快相處的模式。
其實,她原本並沒有想過與資本有什麼瓜葛。俏江南作為知名餐飲企業,穩定的單店業績可提供穩定的現金流,沒有更多資金需求。張蘭曾在某行業論壇上與幾名投資人辯論:「我有錢,幹嗎要基金投資啊?我不用錢,為什麼要上市啊?」口氣強硬。
另一方面,資本對中國餐飲業也不算好看。中式餐飲企業難以標準化,從業人員整體文化水平不高,現金流充足但掙的都是辛苦錢,難入資本「法眼」。
轉折來自2008年金融危機,很多金融機構和實業紛紛倒下,而餐飲業成了抗風險能力較強的行業之一。投資人們看到中國餐飲「市場大、企業小」,這意味著極有可能出現打破現有格局的公司。
緊接著,全聚德與小肥羊先後成功上市,給中國內地餐飲業注入一劑興奮劑。
金融危機中帶來另一個影響,是房地產市場開始鬆動,房價與租金都大幅下降。張蘭重新與業主談房租,使俏江南的租金降幅達到30%左右;農業、食品加工、調味品等實業因訂單銳減紛紛想辦法刺激消費,因此俏江南採購成本也下降15% ~ 20%。經營成本降低後,俏江南現金流一度高達1.5億元。再加上俏江南中標奧運競賽場館餐飲供應服務商,又極大提升了它的品牌知名度。
這是俏江南最為輝煌的時候,也是張蘭個人傳奇的巔峰。她,一個女人,把一家江湖酒樓經營成中國著名餐飲連鎖品牌!隨著俏江南飛速發展,張蘭的夢想也在升級。
她斥資3億元人民幣,打造了豪華會所「蘭」。整個工程極盡奢華之事:上萬元一隻的水晶杯,幾十萬元一盞的吊燈,滿屋頂鑲嵌著世界名畫;張蘭本人頻頻出席各種藝術活動。2006年的保利秋季拍賣會上,張蘭以2200萬元拍下了當代著名畫家劉小東的巨幅油畫《三峽新移民》,創下中國當代藝術品拍賣紀錄。
不要以為張蘭這是單純的暴發戶行為,「奢華」背後,俏江南聲名鵲起。2007年,俏江南銷售額已高達10億元左右。2009年,張蘭首次榮登胡潤餐飲富豪榜第三名,財富估值為25億元。
就是在這「巔峰時刻」,張蘭改變了對資本的態度。
一方面,俏江南開始實施多品牌戰略,資金消耗量巨大。蘭會所外,還有號稱頂級時尚概念品牌餐廳SUBU;另一方面,隨著企業規模擴大,張蘭的管理遭遇了瓶頸。據一位當初有意投資俏江南的VC人士回憶,張蘭「完全講不清大舉擴張之下的盈利來源,其財務報表也一塌糊塗。」張蘭也意識到,想再上一個台階,俏江南必須對軟硬體進行提升。
這需要藉助資本之力——不僅僅是錢。鼎暉和俏江南2008年簽訂的增資協議中規定:各方承諾,協議完成後,向公司提供股權激勵建議方案,協助公司建立健全合法有效的薪酬管理體系及激勵約束機制。
誰也沒有預料到,這個其實屬於必然發生的決定,成為張蘭後來可能失去俏江南的伏筆。
情義與合同
鼎暉注資約2億元,收購俏江南10.526%的股權。「這筆錢我們在系統建設上花了1億元,還有1億元聘請了麥肯錫、北大縱橫、日本酒店管理公司等許多諮詢公司幫助我們做管理方面的諮詢。」可見張蘭著力發展公司的決心。
但業內普遍認為,該合同存在「對賭協議」:俏江南最晚在2012年底之前必須上市。如果非鼎暉方面原因造成俏江南無法在2012年底上市,鼎暉江南(鼎暉為投資俏江南在香港方面註冊的公司)有權以回購方式退出俏江南。
俏江南上市確實成為張蘭事業版圖擴張中的第一要務,這似乎也在印證這種猜測。
2011年3月,俏江南向證監會發行部提交了上市申請,但數月都未等來書面反饋意見。張蘭與資本交惡的傳言開始出現。
據知情人回憶,俏江南與投資人的關係剛開始沒有那麼水火不容,張蘭曾讓時任CEO的魏蔚「多聽取鼎暉的意見」,甚至讓鼎暉幫忙推薦CFO等人選。只是張蘭個性張揚,遇事容易激動,稍有不滿,便會脫口而出。比如當年8月一次公開採訪中,張蘭說:「引進鼎暉是俏江南最大失誤,毫無意義」,「他們什麼也沒有給我們帶來,那麼少的錢佔了那麼大的股份。就當我們交了學費吧。」此事迅速發酵成「張蘭炮轟鼎暉」事件,令雙方關係陷入緊張。
2012年春節前夕,俏江南止步IPO。張蘭決定轉入香港股市,不料又因「10號文」夢斷股市。
張蘭急於尋找解決之道,想到了移民。身為「朝陽區政協委員」的張蘭擅自更改國籍,移民加勒比島國的消息在網上引起極大質疑。張蘭未能叩響IPO大門,又不得不申請退出朝陽區政協。
「如果不是為了讓這個企業上市,我為什麼要放棄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的身份,去到一個鳥不拉屎、氣溫四十多攝氏度的小島?去一次我得飛24個小時!」張蘭很委屈,加勒比海上的那個小島,「幾百年前是海盜生活的地方。」
餐飲老闆和海盜,其中奇怪的反差,似乎暗合著張蘭和投資機構巨大的價值觀差異。
張蘭是帶著江湖氣息的生意人。想當年,她和弟弟一起經營「阿蘭酒家」時,遇到有爬牆逃單的、喝酒鬧事的,耍無賴不結賬的,張蘭利用各種黑的、白的社會關係一一擺平;流氓來收保護費,蘭姐帶著弟弟去找流氓老大談判;春節廚師甩手不幹了,張蘭就自己挽起袖子下廚炒菜……
張蘭白手起家,靠的就是一盤菜一盤菜炒出來的;而投資方鼎暉,「要求成倍的回報,10倍以上的回報在他們看來很正常」。
對鼎暉急於求回報而不通人情,張蘭難免心生不滿。這是不講江湖道義啊!另一方面,經營上的壓力也讓張蘭這個要強的女人抓狂。
經營難以達標的原因錯綜複雜,其中最難以抗拒的是高端餐飲市場的衰落在「八項規定」頒布後,中國餐飲大環境集體遇冷。昔日的京城蘭姐也難擋「餐飲冬天」帶來的寒冷。
張蘭也想過通過團購、快餐等方式嘗試轉型大眾餐飲,但都未見成效,反而將俏江南的定位置於尷尬境地——大眾餐飲利潤水平偏低,與高端餐飲此前定位、門店、人才資源相差太大,而且大眾餐飲領域競爭激烈,外婆家、綠茶等平價餐廳的崛起分流了不少消費者。
業績不達標,上市似乎更無望。
鼎暉不可能鬆口。張蘭當初放下的豪言均未實現,倫敦、米蘭開店的事情未見結果,而注入資金後,只有讓俏江南儘快上市,鼎暉才能實現利益的最大化;而對張蘭來說,俏江南必須加速擴張,若稍有放緩,就會導致成本過高,而這樣的持續擴張又需要大筆資金,張蘭同樣渴望上市。
屢次上市未果,張蘭向公眾展示出本不該出現在成熟企業家身上的任性。
「我不知道(原因),沒有說不過會,在排著呢。我不太懂,反正我們提交了,它愛過不過,跟我們沒關係。」語氣似乎帶著點賭氣意味。
不甘心
對張蘭來說,現實結果就是:俏江南在引入資本以後,不但沒有成為餐飲界的LV,經營境況反而江河日下。2013年的胡潤富豪榜中,張蘭的名字已不見蹤影。
脾氣火爆的張蘭如何咽得下去這口氣?
但也許,張蘭應該檢視下自身。「(俏江南)沒能上市,是證監會真正為投資者負責了。」一位俏江南離職店長如是說。
不知從何時起,對於俏江南,人們津津樂道的不再是餐廳的味道如何,而是各種關於張蘭母子的八卦。不少業內人士指出,張蘭在把工作重心移向上市後,企業內部管理並沒有得到有效提升,背離了一家餐飲企業原本該有的發展軌跡。
俏江南曾引進了時任麥肯錫合伙人的魏蔚並委任以CEO,還引進一些其他餐飲連鎖企業的職業經理人加盟。這被視作張蘭決意補上公司管理短板之舉。
在魏蔚的主持下,俏江南的內部進行了一系列改革:制度建設、日常管理、海外擴張戰略……最能立刻見效的是俏江南營銷水平的提升。在魏的策划下,俏江南與雷克薩斯、I Do等品牌開展了合作,所謂「品牌圈營銷」。
但不到一年,魏蔚離職,其他職業經理人也先後離開。
有人曾提到魏蔚在任時,一次,張蘭風風火火衝到員工面前,發布了一番命令,然後突然意識到魏蔚的存在,轉頭說,「哦,魏總,我忘了。」
之後,張蘭之子汪小菲接手俏江南CEO。「餐飲行業並沒有多麼深奧,需要勤奮和愛這個行業。絕對不能把大公司的人事鬥爭帶進來。過去引進的職業經理人,拉幫結派,內耗太嚴重。」張蘭此言一出,她和魏蔚的關係引來外界諸多猜測。同時,也等於切斷了俏江南「去家族化」的出路。
其實,不管俏江南的CEO是誰,都逃不開張蘭的印記。有一次汪小菲花了好幾十萬元請國際樂隊在美食節上演出,張蘭不同意,結果母子二人一個星期沒說話。
從2008年到2014年,在資本市場門口徘徊了6年的張蘭,始終未能跨進這扇大門。與鼎暉對賭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於要落下。張蘭做了哪些奔走與自救大眾不得而知,結果是,她只能接受願意接盤的CVC,以支付對賭失敗的巨額資金。
張蘭對CVC的態度很值得玩味。
2014年初,坊間傳聞CVC即將控股俏江南。張蘭稱「半點兒都不屬實」,甚至還稱將要追查此事。直到商務部信息公布,此事板上釘釘之後,張蘭才開始鬆口。
這一場看似「打臉」的鬧劇里,能夠看出張蘭的不甘心。或許對於她來說,痛失控股權已經是僅次於俏江南破產的最嚴重打擊;或許也說明雙方從談判接洽開始就不愉快,埋下互不信任的種子,導致矛盾爆發,張蘭資產被凍結。
張蘭曾帶領俏江南一路向前,突破一個又一個難關,直至進入一個資本參與的、更為精密高級的遊戲。風格粗放的張蘭卻開始無所適從,不斷遭遇新的危機。
上一次危機是什麼時候?
或許她會記得2003年「非典」時期,俏江南面臨關門。在公司會議中,張蘭與員工們手牽著手,說到動情處大家痛哭流涕,演變成了一場眾志成城的「誓師大會」。那時的張蘭,無畏且堅定。團結一致的俏江南果然渡過難關,迎來一輪飛速發展。
這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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