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記憶與感動 潘軍

可惡的疾病，使本該頤養天年，盡享天倫之樂的年邁父親晚年病痛纏身，受盡折磨。發燒、腿疼、咳嗽到最後呼吸困難，不吃不喝二十多天之後，在子女和親人的注視之下不舍而平靜的逝去，這就是我的父親大人。給了我生命，賦予我關愛，養育我成長的父親，好象還在那裡訴說著子女不少但難以見到的委屈、無助、可憐、恓惶。但當見到我們時喜悅會佔據他老人家痛苦的眉頭，沒有一絲一毫的抱怨和責備。他知道孩子們在工作，孩子們需要生活，他會喋喋不休的告訴我們他的痛苦，好象至親的孩兒們會讓他、為他消除病痛，好象還在那兒對我說著我的岳母的突然過世，說她人真好。

岳母早父親一年離開我們而去，當時家裡正因市政拆遷改造顯得異常零亂，沒了大門，拆了圍牆。兒女在外打拚，晚輩求學異鄉，岳父忙於拆遷。多年倍受風濕關節炎折磨，起坐行走都極為艱難而痛苦的岳母，整天面對的只有斷壁殘垣、碎磚破瓦的家園和環城路上塵土飛揚中來來往往的零星車輛，倍顯孤單、寂寞和惆悵。現在每每想起她老人家，我的腦海中就會浮現出拄著拐杖，佝僂著身子，白髮凌亂，鬱鬱寡歡的站在屋前路邊的她，以及見到我們偶爾回家時湧上臉龐的喜悅、愉快之情，而當我們匆匆離開時她老人家流露出的那種失落、無助令人傷感。

岳母待我很寬厚，因為她知道我少小離開媽媽，缺少母愛的關照、關心，所以在她那裡我重新體驗到了慈母的溫暖，感受到了母愛的博大。那年當我離開縣城到鄉下中學任教時，岳母從妻妹床上減下一條褥子，塞進我的行囊中，擔心我的褥子太簿，怕我挨凍，著涼。這一舉動讓我感動許久，難以忘懷。我多年氣管炎導致的冬季咳嗽也成為她常常牽掛、操心的心病，常說常講，嘮叨不休。

當我們的兒子出生之後，她更是為其付出了許多許多。按照鄉俗40天孩子要到外婆家去暫住幾日，挪挪窩。但從這以後我們的孩子就一直在她老人家身邊，享盡關愛，受盡照顧。讓孩子和她的感情異常濃烈、真摯。即使長大了上小學了，和外婆同宿一起時仍會不知不覺，迷迷糊糊中鑽進奶奶的被窩，感受奶奶的體溫，撫摸奶奶的乳房。我想岳母說這些給妻子時一定是喜悅的、幸福的，我們的孩子也是幸運的，可惜這一切都太短暫了，在孩子剛剛離開她到咸陽上高中，結束軍訓的時候她老人家卻突發疾病，駕鶴西去。

那時剛剛秋季開學，我正忙於為學校購買課本。岳母突然發燒住院，我以為岳母只是平常的感冒之類的小病而已，就在街上新華書店到縣醫院不足300米的距離之間停步未前而沒去看望。忙完工作之後，下午當我趕到縣醫院時她已高燒不止，時而昏迷，時而蘇醒。小妻妹問媽媽你看誰來了？岳母有氣無力的說道：「能認得，你哥鄉野」。這成了岳母大人她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醫生的救治，醫院的吊瓶，還有岳父慌慌張張、急急忙忙喊我買來的冰塊都不能使岳母擺脫高燒、昏迷的境地，傍晚轉院至咸陽中心醫院，仍然不治而逝。2006年9月5日成為我們所有親人心中永遠的痛，尤其是令忙於工作、遲遲才回到她身邊、受她恩愛有加的愛婿我抱憾終生。

當我們兄弟姐妹走出殯儀館大門，簇擁著岳母的骨灰回家的時候。近在咫尺的兒子從學校打來電話：「奶奶病好了嗎」？我們強忍悲痛，一邊說著好多了，一邊淚雨滂沱，泣不成聲。

平日里有著和善，仁慈岳母細心的關心、照顧，岳父的生冷、倔強性格讓我望而生畏，好像從來也體會不到他作為長者的關照和愛撫。平日靠後的他在岳母走後，依然走到關心愛護我們的前台。在其一子三女中條件較差的我們成了他關心、照顧的重點對象。像接續岳母的撫愛一樣，兒子三年在咸陽的高中生活，岳父他拋開一切家務和需要整修的家園不離不棄，細心照顧，延續著岳母曾經給予外孫的一切。面對正處在叛逆期外孫的誤解、抱怨、頂撞一如既往的關心、關愛、寬容，盡顯長著風範。整整三年，外孫終於考上了較為理想的學校並成為國防生，他高興的反覆連笑一個多小時，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多次感謝學校的錄取，部隊所給的機會。逢人就講，見人就笑，成就感掛滿眉頭。買菜、做飯、掃地和孩子學習時的悄無聲息、小心謹慎，常常找老師了解外孫學習情況，在孩子鬧性子時的寬容以及外孫沒有按時回到住所時的惶恐等等情景，歷歷在目，偶爾當我到咸陽晚上小住，因為打呼隆害怕影響孩子，他老人家寧願自己睡鋼絲床也不願外孫受到傷害。

兒子有福，因為有外婆、外爺相伴；兒子無福，剛剛上大學軍訓結束時又疼失外爺，和親他愛他的外婆如出一轍的隨風而殞，不與潮歸。一去不返中顯現出驚人的相似，讓至親的我們陷入了無限的悲傷，痛苦的境遇，不能自拔。冥冥之中是否在告訴我們他們和孩子的親近已經難以割捨，孫兒已成為他們生活的依賴和生命的支撐。當我電話通知在省會上大學的兒子回家奔喪，送外爺最後一程時，那邊瞬間傳來撕心裂肺的痛哭之聲讓我再次陷入無盡的悲傷之中，這就是那個不明事理，常常鬧性子，耍脾氣，頂撞爺爺的孩子嗎？永遠的失去也讓孩子在成長中長大，但這個代價太巨大了，讓我們難以承受，不願接受。

逝者已經安息，生活還要繼續。我們會永遠記著這些生命中的長者、貴人、恩人，他們永遠活在我們心中已無法改變。作為後輩的我們會相互扶攜，向著前方，走向遠方，面對我們未來應該經歷的一切，領略上蒼所賜，感受人間冷暖，欣賞世間風景。把他們傳給我們所能給予別人的關心、關照和大愛，像他們一樣無聲而且無私的去一一奉獻、呈現給我們的後人和社會，從而成就我們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