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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妙老的回憶

作者:釋禪慧(閩南佛學院講師)

一、新學沙彌尼,踏上茫茫未知前途路

一九九五年的陰曆二月初八,恰逢佛祖的出家日,和禪宗六祖慧能大師的誕辰日兩個節日。凌晨一點鐘,大地還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我師父便叫醒了我。在大雄寶殿里,隨著莊嚴肅穆的唱念佛號的聲音,為我舉行了剃除鬚髮的出家儀式。青絲落去的一剎那,彷彿卸去了許多的煩惱,頓覺輕鬆了許多。父母也早已拜別過了,穿上淄衣,我是個出家人了。就在那一天,我辭別了我的師父,隨著師兄慈贊師踏上了求學的道路,目的是佛學院。

這個時候,福州佛學院招生還要等兩三個月的時間,而廈門的閩南佛學院則早已招生過了。我隨著我的師兄在一些小廟裡流浪了幾乎兩個月,不久因為事情,師兄先離我他往。此時的我羈留在福建莆田的廣華寺里。孤身一人的我,剛剛出家什麼都還不懂的我,因為某種因緣又不能回去師父那裡,我將何去何從?心裡倍覺凄惶和無助!

也聽人分析過幾個女眾佛學院的情況,惟獨對廈門的閩南佛學院情有獨鍾。於是想,既然我離廈門那麼近了,即便是不能讀這所佛學院,看看也好啊。於是我坐著長途客車,風塵僕僕地趕到了廈門,憑籍著聽聞來的模糊的記憶東尋西問地找到了南普陀

到客堂掛單的時候,因為剛出家不懂規矩,就那麼傻獃獃地。知客師父看我還是個沙彌尼,什麼也不懂。便對我說:你就住到隔壁廈大的旅社裡吧,住宿費到我這裡報銷。之後又向我交代了一些具體事宜,我就退出客堂了。

到了旅社,把行李安頓好。心想,既然來了,該去瞻仰一下南普陀的風采吧。我一邊朝拜寺院里的佛菩薩像,一邊想起自己的處境:現在自己隻身一人在外,懵懵懂懂的又什麼都不懂,剛出家的我又將何去何從?想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我走著走著,走到了大悲殿前,看到一個老香燈師父在那裡忙碌。看見老人家,心裡倍覺親切,我一向是信任老人家的。我於是走上前,向他合掌問訊,忍不住把我的狀況和無助一股腦地告訴給了他。老香燈師父耐心地聽我說完,問我道:「你既然來了,總有什麼打算吧」?我回答他:「沒有什麼打算」。是啊,我能有什麼打算呢?我就是想讀佛學院,可是明明知道這裡已經招過生了。插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是真的能插班,在莆田時便聽說,早已沒有床位了。所以,我沒有打算。可是老香燈師父連著問了我三遍:「你既然來了,總有什麼打算吧」?我於是脫口而出:「我就是想讀佛學院」。爾時,我對我自己的這一想法是不抱絲毫希望的。

香燈師父對我說:「想讀佛學院?你可以去求妙老啊。妙老很慈悲的……」峰迴路轉,這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我就象是溺水的人,一下子抓到了救命的稻草。香燈師父繼續告訴我:「你最好現在去找他。妙老的門一般都關著,(不過)如果你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他的門正開著。」事不宜遲,馬上行動。我謝過了這位慈祥可親的老香燈師父,迫不及待地朝方丈樓走去。心裡一邊念著觀音菩薩,希望她多保佑我,使我順利。在大悲殿前,遇到了這麼慈悲的香燈師父,我真懷疑是觀音菩薩在加被我。

二、初見妙老

真是運氣不錯!妙老的門正開著,他的侍者正在門口掃地。我走上前去,合十問訊他。對他說:「師父,我想見妙老」。侍者問我:「你見妙老有什麼事」?我怕告訴侍者實情,他不讓我見妙老,於是對他說:「反正是很重要的事情」。侍者說:「你等著」。轉身進去了,幾秒鐘的時間,走出來,對我說:「你隨我來吧」。

經過客廳,上了幾層的樓梯,進入一間卧室,我便見到了妙老。八十多歲的一個老和尚,臉上顯見有些病容,顫巍巍的。我看他這樣子,心裡有些害怕,很是局促不安,但還是硬著頭皮頂禮下去,把我想讀書的願望告訴了妙老。妙老就張口詢問我的情況:從哪裡來,讀了多少書等等,我都一一老實回答。妙老聽後很高興,說:你明天再來吧,寫一張簡歷給我。我便退了出來。侍者悄悄地告訴我:你如果想讀書的話,最好要求妙老讓你插班在預科甲班,你明天早一點來,因為妙老最近身體不好,要打針吃藥。我於是懷著千恩萬謝的心,走出來。一想到這一行,居然有這樣意想不到的收穫,心裡狂喜得禁不住要飛揚起來了。

但是我還不能放下心來,不到插班成功的最後一刻,這顆心始終吊著。因為聽說:即便是妙老讓插班,教務長那一關也不好過。據說那個教務長是極嚴厲的,據說妙老讓插進去的學生,很多都被這個教務長趕跑了。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希望啊,我畢竟是有了希望了。哪怕是這萬分之一的希望啊,我也一定要抓住它!我於是至誠地稱念「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靈感觀世音菩薩」的聖號,希望菩薩加佑,順利地插班進來,順利地就讀閩南佛學院。

真的是很順利,我真的插進了班,真的如願以償地在閩南佛學院的教室里讀書了!真的是好感謝妙老!真的是好感謝那位老香燈師父!真的是好感謝那個侍者!真的是好感謝那位表面嚴厲內心卻很慈悲的教務長!我終於不用凄惶也不用無助了!

三、生活中,無微不至的妙老

插班進來了,是插在南普陀禪堂下面的女眾預科乙班,但我已經非常知足了。不管怎麼說,總算是安頓下來了。插班後的我,開始按部就班地讀書學習。再沒有為什麼事找過妙老,也便沒有了親近他老人家的機會。

只是同在一個寺院里,經常看到他在侍者的攙扶下,拄著拐杖,筆直筆直地站在那裡看學生們排著隊去上殿、過堂。聽說他的眼睛幾乎看不見了,常有熟人走過他的身邊,跟他打招呼,他一點反映也沒有,侍者便低聲地向人解釋。但是他的精神卻很矍鑠,聲音也還如洪鐘一般響亮。

那時候常有國內外的一些大德高僧來我們講堂給我們開示佛法,如藏地的班禪大師、清定上師和祈竹上師,法國的一行禪師,還有台灣的日常法師等等。妙老總是陪坐在一旁,閉著眼睛似乎在養神。可是等到末了,他站起來發言時,卻總是出乎你的意料。他總結性的發言,精闢而深刻,使你不得不佩服他。他有時候也會給我們繪聲繪色地講起他以前讀書時候的情形,好象又回到了那個他曾神采飛揚的年代。他強調最多的,便是要我們要鍛煉身體。說到鍛煉身體,他時常是站起來,把胳膊用力地輪幾圈,以示這個色身仍然強健如昔,讓我們向他學習,我們都覺得妙老是很可愛又很可親可敬的。

因為我們是女眾,所以妙老跟我們直接打交道的機會並不多。常聽說:他在早上起床去叫那些男眾們上殿。每當清晨的打板聲一響起,他便拄著拐杖往男生寮房去。畢竟是年輕人,難免有貪懶覺的。妙老便挨個房間巡過去,高聲叫:「起床了!起床了!不起床我拿拐杖敲你們」!兇巴巴的,那些年輕的小和尚們便連滾帶爬地起床了,洗漱、穿衣、上殿,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寮房裡就空無一人了。我時常懷疑:妙老那麼慈悲的人,難道真的能拿拐杖去敲他們嗎?最多是嚇唬嚇唬他們吧。但是最後聽我們一位法師講,是真的會去敲他們的,我於是就哈哈大笑。但他們並沒有誰記恨妙老,個個都是對妙老充滿了崇敬和感恩。

四、為女眾校舍奔走的妙老

那時候,我們女眾還沒有一個很好的學習和住宿的地方。象我們這個預科乙班,是借住在南普陀的禪堂下;而女眾預科甲班和本科班則在植物園的萬石蓮寺;養正院就離得更遠了,在天界寺;還有住在妙清寺的七零八落的。這其間有多少的不便和麻煩就只有我們內部人知道了,妙老很是為我們這些女眾憂心忡忡。他總是想我們女眾如果能有一個完整的叢林就好了,大家歸攏在一起,他也就放心了。

他東奔西跑,為我們找了塊地方。但是因為缺少資金,校舍還不能建起來。他又到處籌款,在五月二十日他還與台灣的悟因法師商談修建我們女眾的叢林。資金還是不夠,他於是準備到香港去。在臨走前的幾天內,他天天在吃完飯後給我們表堂。每天反覆說的話就是要典座師父給我們把飯菜做好:什麼豆漿不要太稀啦,饅頭不要太小啦,菜要多幾樣啦……諸如此類的事情強調了再強調,總是一表堂就是幾十分鐘。大家吃完飯後就端坐在位置上聽他說這些話,被他的這些瑣碎的細微的關懷所感動。

但是也有同學不耐煩聽,嫌妙老煩。同樣的事情值得你這麼強調了又強調嗎?於是就有同學離開座位,想要提前離開。那情景我至今記憶猶新:班主任阻攔了她,這同學就跟我們班主任吵。班主任順口說了這麼一句話:「你現在嫌他煩,說不定以後,你想聽還聽不到呢」!沒有誰會想到這句話竟是那麼快就應驗了!

第二天,有位頓學同學不知是被班主任的話提醒,還是怎麼地,彷彿有預感一般的,居然拿了錄音機來錄妙老的表堂。誰也不會想到,這居然是妙老最後一次為我們表堂!而慶幸的是,它被我的同學頓學師錄下來了。

妙老離開我們去香港給我們的新校舍化緣了。沒多久,便聽說:他生病了。接著聽說:他被轉到北京中日友好醫院了。然後是:病情非常地嚴重。我們所有的學生都懷著悲痛的心情,開始給妙老念經迴向,祈禱他長久住世。在北京沒住多久,他又被轉回到了廈門,就住在他的方丈室裡面。我們都很想去探望妙老,卻被告知:因為妙老身體不好,不能太勞累,所以學生不能去探望,也只有少許法師可以去探望。我們懷著焦慮的心情等待著妙老病體康復,有誰會想到身體那麼硬朗的妙老會就此一病不起,而從此永遠地離開我們了呢?

五、妙老圓寂前後

妙老在一九九五年十二月十九日在南普陀寺方丈室,因醫治無效而圓寂,享年八十五歲。所有認識妙老的人都流下了沉痛的淚水。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不管是老的還是少的,不管是出家的還是在家的,不管是堅強的還是軟弱的……

輓聯和花圈擺滿了靈堂,風一吹,象蝶兒一樣飛舞,飛得人心裡亂亂的。老天彷彿也在為人世間少了一位大德而悲哀,居然下起了細雨,淅淅瀝瀝地,讓人倍覺惆悵。此後,只要是逢妙老的七日,天公總是降下淅淅瀝瀝地細雨。它,也有情嗎?

十二月二十五日妙老的遺體在莆田廣化寺荼毗,荼毗時許多僧眾都看到空中有觀音菩薩現身,妙老生前是修觀世音菩薩法門的。荼毗後揀得許多舍利,五彩繽紛。妙老走了,永遠地離開我們了!

妙老去世之前,南普陀寺大悲殿前的兩株高大的菩提樹,其中有一株居然在一次強颱風中被攔腰折斷。而我們的山門,因為某件事情,在大白天被一群年輕無知的莽撞的僧人給關了起來,而這一切,據說都是這個寺院中的頂樑柱將要倒下的徵兆。也聽說,妙老在生病的期間,告訴他身邊親近的執事說:他總是恍恍惚惚地看見許多舍利塔。有正好因公事身居國外的法師們,很多人都夢見了妙老跟他們告別……

有人說:妙老並沒有發願求生西方極樂世界,他還是要來我們南普陀的。縱使下一生迷了,不知道做個出家人,他也要做一個居士,來護持南普陀,我不願相信!我寧願相信他是有發願求生西方極樂世界的,寧願相信他往生到西方凈土去了,寧願相信他生凈土後,不舍我們這些娑婆世界受苦的眾生,還會倒駕慈航重回娑婆來救度我們。就象趙朴老送給他的輓聯上寫的那樣:「臨行送汝無多子,一句彌陀做大舟」!他一定是乘著彌陀聖號到西方去了。

妙老走了,沒有誰能阻止住他離開我們的腳步,讓我們深切地懷念和追憶!現在已經是2010年了,轉眼之間,他離開我們已近十五年頭了。在他離開我們的第二年里,我們女眾就住進了新的叢林紫竹林寺裡面。南普陀寺也在這近十五年內發生了許許多多的變化。閩南佛學院也更具規模、更正規了。這一切的變化,妙老若是有知,該欣慰了吧。

在這樣的深夜裡,回憶起妙老,不禁熱淚盈眶。如今的我早已完成學業,做了閩院的法師。如果當年沒有妙老,我此身又將飄零到何處呢?如果沒有妙老,千千萬萬的象我一樣得到過妙老救助的人,又會是怎樣的一種處境呢?想至此,不禁再次深深地感謝妙老。

謹以此文獻給妙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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