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凹散文成敗論
07-05
賈平凹散文成敗論 野藜 提要:賈平凹的散文理論及其創作,向傳統文化中汲取了豐富的養分,跟孫犁等人同一風格,他提出「大散文」的理論,大膽破除十七年散文和新時期前期約定俗成的藝術陳規陋習,為新時期本色派散文的美學大廈添磚加瓦,他在散文創作尤其是兒童文學散文的創作上取得了一定成就,形成了若干特色,但是也存在粗製濫造等缺陷。 關鍵詞:賈平凹 本色派 童心 真情 意境 氣韻 大散文 留空計白 溫淳含蓄 雅淡自然 腐朽文人 病態 一、令人驚嘆的創作數量 賈平凹,這位從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便開始進入文壇的西北大地之子,迄今為止,已發表凡一千多萬言的文學作品,出版著作四、五十部,被翻譯成英、法、日、德、朝鮮文版和香港、台灣等地區中文繁體字版的,共有六十多種,他的大量作品被改編為電視、廣播、話劇、戲曲上演。數量之大,成果之豐,獲獎之多,書的出版,經濟效益之高,都是令文壇側目、讚歎的。文學評論家雷達指出:「我們很難想像,這個軀體綿薄,頭顱也不碩大的人,何以蘊蓄著如此驚人的創造能量,彷彿一座采不盡的礦床。」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中國文壇,不論稱其為文學的新時期也好,文學的過渡期也好;不論它怎樣地過客匆匆,朝三暮四,但終究是個群星閃耀,人才輩出的時段。賈平凹,沒有王朔的翻天覆地,大紅大紫,驚世駭俗,卻銳氣逼人,魅力不減,歷久常新,這位山地農民,鄉村教師的兒子,拙於交際,不善言辭,優柔寡斷,應變能力差,甚至可視為日常生活的低能兒;他童心未泯,一片天真,身上竟不沾世故的水珠;一旦拿起筆來,他是那樣的強大無比,恣肆放達,能一下子掘開創作的怒泉,在散文、小說、隨筆、詩歌、雜論等等方面,均有不凡的造詣和貢獻。似乎,「不同的文體,經他的靈光照射,便異彩頓生。他以一人而兼具數美,實為創作界的奇才。」他的藝術風格似乎很難列入某一流派之內,故海外稱其為「大陸文壇的獨行俠」。對於這位才子、多產作家,領盡風騷,盡享風流,人們讚揚的有之,羨慕的有之,迷信的有之,阿諛的有之,嫉妒的有之,攻擊的有之。對於他的作品,也見仁見智,莫衷一是。我們這個有著五千年文明史的古老國度,容易產生各種各樣的迷信,一旦某人當紅,便一好百好,光環閃爍,放屁也香,偏見也成了絕對真理;一旦某人倒霉,便一衰百衰,說話牙齒無力,真言也成了謬論。賈平凹正在當紅,背後也受到一些非難,是是非非,誰是誰非,是耶非耶? 在賈平凹卷帙驚人的作品中,有相當一部分的數量是散文。對於這種體裁,他的出產也是高量的,獲獎之多,影響之大,都少有人與之匹敵,並且被選進各種大、中學校教材。他主編《美文》雜誌,張揚「大散文」理論,這種理論,大大地衝擊了整個中國文壇。當我們審視當下的文學現實時,驚人地發現,散文創作的潮水洶湧奔騰,異彩紛呈,良莠雜陳,佳釀與清水,精華與泡沫,客觀存在,共生共存,嚴肅的評論與熱鬧的炒作,百音皆作,到底誰是誰非,都與這種理論有或多或少的關聯。因此,毫無疑問,研究賈平凹的散文理論及其創作,分析其成敗得失,肯定其理論的進步意義,撥開籠罩在賈平凹頭上的神秘的、迷信的濃霧,該是饒有意義的。 二、苦難、不幸而又幸運的人生歷程及其散文創作理論 賈平凹生於漢江之側,長於商洛大野,出身於貧苦的農家,在他的人生道路中,有一件事是不能忽略的,他在《我的小學》一文中說,他五歲讀小學,那時很窮,連紙筆也無錢買,剪過伯父的羊皮褥子上的毛做毛筆,去墳地里撿死人後掛的白紙條兒訂成本子作寫字的紙。那個一直教了他兩年的啟蒙女教師,在他讀二年級時教他寫信,有什麼事情就寫什麼,不考慮格式。老師說:「以後到高年級做作文,或者長大寫文章,你就按這路子寫,不要被什麼格式套住你,想寫什麼樣就寫什麼,熟悉什麼就寫什麼,寫清、寫具體就好了。」賈平凹回憶說:「從那時起我就記住了老師的話,之所以如今我還能寫些小說、散文,老師當時的話對我影響很大。」這為他以後的大散文理論和創作,打下了基礎。文化大革命一開始,他父親,那個教了幾十年小學和中學語文的教師匠被打成了歷史反革命,被關進了「牛欄」,他在令人驚恐的武鬥槍聲中又馬馬虎虎,斷斷續續地讀完了三年初中,卻推遲一年「畢業」,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學習,當時,班主任送給他一本初中三年級的語文課本,作為告別的紀念。此後他以單薄瘦小之身回鄉務農,鋤過地,到水利工地抬過大石,編過「工地戰報」。這些時間都很短暫。也許,天公反倒成全了這位懷抱「作家夢」的文學青年,讓他在成為傑出作家之前,進行了必備的、最短暫的人生苦難的磨練,作為文學創作的必修課。一九七二年,還在文化大革命的他,成為一名最年輕的工、農、兵學員,天之驕子,進入西北大學中文系學習,在那個時候,大多數文學精英、知識分子被打翻在地,剝奪了用筆的發言權。在「文革」那個「血統論」決定一切,裙帶關係風盛行的年月,能有幾個真正的文學人才有進入大學的運氣?所以,我不能認同某些權威的文學評論家說的「他不算幸運」的觀點。此後,賈平凹又因為另一種幸運:大學那時不敢抓學術和教學質量,他有大量鬆動的時間和精力閱讀古今中外的文學作品,進行文學創作的練筆、找編輯指教的工作,憑著他的勤奮刻苦和陝西作者的頑強拼搏精神,十幾萬字的退稿之後,他的作品很快就在《西安日報》上發表,從此登上了文學創作的殿堂。大學畢業後,按照當時的政策,本來,他應該回到家鄉當教師匠,但省出版社卻把他要了去,成為一名文學編輯。這樣,他的創作,近水樓台先得月,一發而不可收,「北伐」、「東征」、「南征」,受到好評,獲獎,成為專業作家、陝西省文聯主席,這,便是賈平凹四十多年的人生軌跡。我這樣說,並非否定作家個人的才智和艱苦的勞動。而是證明,任何天才都來自於個人天份、奮鬥和天時、地利、人和等多種因素,它是必然性和偶然性的統一。世界上有那麼多的人有做總理的才能,為什麼只有極少數的人能坐在總理的位子上?我們有些人,總是把名人的成長作出神秘化的唯心主義的解釋。 賈平凹發表得最早的是散文,現在,讓我們先來看看他的散文創作理論吧。 賈平凹的散文創作理論,主要散見在《對當前散文的看法》、《散文就是散文》、《關於散文的日記》、《淺談兒童文學中散文的寫作》、《關於散文的通信》、《語言》等文章中以及一些書信、後記中。在這些文章中,賈平凹闡述了對於散文的看法,形成了並不系統的理論。 真情,是散文作家歷來追求的東西。關於真情以及與之相關的題材,賈平凹在1984年就認為,在文學史上,「中國散文的一興一衰,皆是真情的一得一失」。他針對八十年代前期,我國散文的形式主義、唯美主義傾向,指出「現在的散文要振興,關鍵是要為真情招魂。」他認為,當時的散文創作,走向另一絕地,散文的「題材狹窄,精神脆弱,僅寫些花花草草,矯揉造作,充滿女人氣,男不男女不女的二一子氣,小、巧、甜、膩」,他指出,「振興中華,緊要的是振興國民性,增強民族的自尊自強自立的素質,散文要以此為已任,讓時代精神進來,讓社會生活進來,張揚大度、力度,棄去俗氣、小氣。」他讀文學史,研究幾次「古文運動」,頓開茅塞:原來散文的興衰是情的存亡的歷史。「散文是情種的藝術,純,痴,一切不需掩飾;甚至暴露、解剖自己,也是一條成功的秘訣。」他告誡自已,不要在名山上做文章,不要在勝景上做文章,到日常生活中去,讓日常生活走進散文中來,要窮極物理,遷想妙得,「真文才是新文,新文才是奇文」。「如果從事散文,那這離不了『情』字的。什麼是散文,散文和一切文學形式一樣,都是一種真情實感的活動。」散文同小說不同,「它也寫人,必須三筆五筆,極快地勾勒出形象來就罷了;它也說理,但又須緣情說理;它也寫景,寫物,但須以景、以物抒寫情懷抱負,即抒胸中之情。」他在與陝西作家朱鴻的通信中肯定了朱的「散文作品產生個性與魅力的關鍵是以真情真知展示作者的人格意象」藝術追求的正確性,提出了真情、真知,哲學意識三個要求,他說,「初學者以為『文章千古事』,一捉筆就要作派拿架式,不懂得文章是在松坦中情緒流露,老作者卻又常常要表現自己,美化自己,一盡偽飾造作,更疏忽了自己的清純。即使寫的是一片真情,卻又缺乏真知,沒有自己對自然、人生的體驗,所以文章就事論事,沒有哲學意識,崇高的人格意象又從何展示呢?」這些觀點,無疑是正確的,是對當時由主流意識形態主宰著的文壇,對散文真情喪失,裝腔作勢現象的反動,它對促進散文表現領域的擴展,也功不可沒。但是,這裡難免以偏概全之弊,因為散文的表現領域要大大擴展,不拘一格,就不能以情來衡量一切,有些知識性的、趣味性的散文、風物小品也很難用「情」來衡量其優劣。 關於借鑒和學習,賈平凹認為,中國的文學愈來愈走向世界,散文要破除框式,搞中西雜交,弄通弄懂什麼是民族傳統的東西,什麼是外來的現代的東西,融匯化合,走出一條極民族化的又極具有現代意識的路子。他又說,「東方有東方的思維,西方有西方的思維,我們應盡量尋找東西方相通相似的地方來開拓我們的思維,豐富我們的想像力。」他主張,散文向小說借鑒、學習,「小說家可以以散文筆調寫小說,為什麼你不可以以小說筆調寫散文?」他認為,散文創作,「了解中國的哲學,再具體研究戲曲藝術,國畫藝術,思路就清晰了。」因此,雷達評價說:賈平凹追求的是以本民族的思維方式和表現形式,來抒寫中國現代人的感覺和生存,狀繪從傳統向現代轉化中民族靈魂的痛楚和蛻變。「他的創作河流是趨世界文學而動的,但那河床卻是中國的。」 關於形式和風格,賈平凹對當時流行既久,已成圭臬的散文理論發起了衝擊,他自我告誡:「別人云亦云地嘮叨『形散神不散』的舊話吧,散文,最講究嚴密的結構,但卻來得輕輕鬆鬆。」當時,散文的這個理論正在流行於文壇,並且多年來一直寫進中學、大學的寫作理論教材中,而楊朔、秦牧、吳伯簫等散文名家的作品,大量地選入教材中,又為這種理論作了有力的印證,這似乎成為顛撲不破的真理。而賈平凹,還是個文壇新秀,卻以青春煥發的銳氣,顯示了他的革新精神。他對自己說:「任何大家,任何名著,當你學習他的時候,必須將它拉在你的腳下,這不是狂妄,而正是知其長,知其短,得精神以棄皮毛。」「或許你是習慣了,用赫然的口氣,用赫然的文字,請問,你有赫然的寓意嗎?赫然的寓意往往產生於極平易的事物里。」他討厭當時散文界那種浮華的文風,和「偉大而空洞」的文字,抵抗纖巧、蒼白、小家子氣的影響,要求自己的創作解放思想,掙脫桎梏,不拿架子,使感情自然流露,使萬事萬物,都可以進入他的散文。他很欣賞孫犁的處事作文,他說「孫犁一生有野心,不在官場,也不往熱鬧地去,卻沒有仙風道骨,還是一個儒,一個大儒。」孫犁的隱逸處世,反「題材決定論」的做法也使他佩服,「孫犁的文章從來是能發表了就好,不在乎什麼報刊和報刊的什麼位置,他是什麼都能寫,寫出來的都是文學。一生中凡是白紙上寫出的黑字都堂而皇之地收在自己的文集里,既不損其人亦不損其文,國中幾個能如此?」他否定評論界認為孫犁屬「荷花澱派」之說,認為孫犁是孤家寡人。他的模仿者只看到他的語言,看不到他的風格是他生命的外化;只看到他的語言,看不到他的語言有他情操的內涵,便把清誤認為了淺,把簡誤認為了少。「孫犁是最易讓模仿者上當的作家,孫犁也是易被社會誤解的作家。」「到了晚年,他的文章越發老辣得沒有幾人能夠匹敵。」在主編的《美文》雜誌,倡導大散文藝術時,賈平凹更是把這種孫犁精神發揮到了極致。 賈平凹創作了大量的兒童散文作品。關於散文的藝術形式和風格,他在關於兒童文學散文的寫作中,作了較為系統的闡述,這當中,既包括了兒童兒童文學散文寫作的要求,也包括了散文寫作的要求。但是,這些理論,主要是就形式和風格來闡述的。首先,賈平凹認為,兒童文學散文,要「獨具童心」,兒童文學,離不開真情,「情的所在,情的表現在『童心』二字上,」「了解童心,才能打動童心」,「童心是純凈的,可愛的,而文學作品是人生的凈化劑,寫任何題材的任何作家都講究『有一顆赤子之心』來從文。」這些觀點,無疑是真知灼見。 其次,賈平凹對散文的寫作,提出了如下的美學原則: 「第一,要創造一種意境。」他給「意境」下定義為:「意境指作者的主觀情意與客觀物境互相交融而形成的藝術境界。」意與境的交融,習慣性有三種:「(1)情隨境生(2)移情入境(3)體貼物情,物我為一。」「意境的表現應是:自然景色和人的感情必須交融一體,而這種一體用優美的語言表達。」什麼是美的意境?賈平凹說,「必須有詩意」「怎樣寫這些富有詩意的景物呢?一、從形象入手,而不是從概念。春光明媚——如何明媚?二、要細緻逼真、精妙入微刻劃,而不是籠統的泛泛的輪廓。三、必是新鮮的。要挖出新意。總之,要把握新、真、細三個字。」再就是寓情於景,文中必有哲理,哲理要言近而旨遠。」他總結說「達到這三點,意境必出。」 「第二,要講氣韻。」氣韻是貫通於全文之中的那股流動的東西,如精神、氣血、脈絡一樣。「這種東西能產生言外之意、弦外之音。」他指出,散文的趣味有三種:1、纏綿,2、絢麗,3、高逸。各種趣味、風格,無非是氣韻的不同運用。為了達到有氣韻。賈平凹認為,要做到:1、要「虛寫」,有如「畫山不直畫,必有雲。雲,虛也,表現的正是山之「高」;再如演戲,「三五步,行遍天下,六七人,雄會萬師。」羅丹說,「真正的藝術是忽視藝術的」畫家陸儼少說,「不畫出的地方,正是要畫出的地方。」「景不要太實。有人善寫艷景,其實並不是大手筆。有人虛寫,以文字來表現,正是大家。」「描繪激情不可到頂點。到了頂點就到了止境,眼睛不能朝更遠的地方看,想像就捆住了翅膀。」2、要有「空間」。他比喻說「畫畫沒有畫滿的,都余空間。吳作人的『金魚』,不畫水,空白都是水,」他認為「空間運用得好,結構就好,文采就好,容量就大,也是形成風格的一個主要因素。」「要會斷(會空、會間)。」「文章妙在開合……象園林:密易疏難,綺麗易淡雅難,要疏而不失曠,雅淡而不流於寒酸。人枯瘦不是苗條,肥胖不是豐富。」3、要有「自然的音節」,他說「音節是神氣的跡象,可以從字句下手,講究虛助字。」「第三,要含蓄。」什麼是散文的含蓄?賈平凹說「散文是自然景色和人的感情必須契合無間,這景色,要刻劃細緻逼真,精妙入微,這感情,是在一種境界中隱現。」他繼續說「散文是最易表達情緒的,表達內心世界的。而人的這些東西,又往往是有的。說不出,意會而不言的,都是要通過描寫片斷的自然景色、抒發人的瞬間的感受、幻想和隱藏在內心世界的微妙的情緒,只能隱隱地展現出來。」他認為,本色勝於打扮,采淡而麗,「猶抱琵琶半遮面」,脈脈而含情,是「情隱而易」,「好散文,意密體疏。」這個「體」,當然是指文字了。他要求,「平淡中要有奇創,清空中有濃厚。一般平淡中語要有味,壯語要有韻,秀語要有骨。否則,淡者無味,壯者力竭,秀者纖弱。」賈平凹說,藝術家要過三步曲,即,由不像到像到不像,技巧上由不工到工到不工。「不工者,工之極也。」總之,就是「盡一切辦法,把這種心靈內在的和諧統一到、融匯到氣韻、意境、含蓄中去。」(以上引文均出自《賈平凹文集·閑澹卷》和《平凹散文》兩書) 賈平凹所闡述的理論,跟汪增祺的觀點相似。我們再來看看汪增祺關於「散文化小說」,實質論述的也包括了散文的理論:汪增祺認為散文化小說最明顯的外部特徵是結構鬆散。他認為莫泊桑、歐亨利,耍了一輩子結構,「實際上被結構耍了。」「倒是契訶夫,好象完全不考慮結構,寫得輕輕鬆鬆,隨隨便便,瀟瀟洒灑,」他超出了結構,於是結構轉更多樣。汪增祺引用蘇東坡的話說:「大略如行雲流水,初無定質,經常行於所當行,止於所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態橫生」,他讚揚、主張且在創作上,實踐了他的老師沈從文的象水一樣的語言,那種「安靜的藝術」。他說語言有四種特性:「內容性、文化性、暗示性、流動性。」他也非常主張要有賈平凹所說的「空間」,「中國畫講究『留白』,『計白當黑』。小說也要『留白』,不能寫得太滿。」他也強調「文氣」,即賈平凹說的「氣韻」,「氣盛言宜」,宜,適宜也。他引用韓愈的話說:「氣猶水也,言浮物止。水大,則物之輕重者皆浮。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皆宜。」關於語言,汪增祺說「語言是樹,是長出來的樹,有樹根、樹榦、樹枝、樹葉,它是一個有機整體。樹的內部汁液是流動的。一枝動,百枝搖。」(以上引文均出自《蒲橋集》和《塔上隨筆》兩書) 從以上引述中,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的思考: 1、 賈平凹的散文創作理論,向傳統文化中汲取了豐富的養分,跟沈從文、孫犁、汪增祺是同一江河的幾道支流,其一脈相承的源頭是中國古代的本色派散文理論。它是對傳統的散文理論的繼承和發揚,對新時期前期的主流意識形態語言和當時浮華、綺麗文風的反撥。他以改革的精神,勇敢的姿態,大膽破除十七年散文和新時期前期約定俗成的藝術陳規陋習,掙脫了束縛在散文美學身上的藝術枷鎖,為散文走向世界,面向豐富多彩的現實生活和世道人心開拓了寬廣的道路,為散文的百花齊放、異彩紛呈立下了汗馬功勞。 2、為新時期本色派(或曰樸素派)散文的美學大廈添磚加瓦,既繼承了前人的優秀文化遺產,又在此基礎上大膽創新,努力實踐,為兒童文學散文的意境、氣韻創造開拓了一條美學道路,豐富了散文創作的理論寶庫。大膽突破散文禁區,「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難能可貴。 我們也應看到,這些理論雖然高深,不愧為大家之言。但是,也只說對了一個方面,存在著偏頗。文學自古就有本色派和文采派之分,關漢卿的的本色派《竇娥冤》可以激動人心,餘味悠長;湯顯祖的文采派《牡丹亭》亦可以動人心魂,花香千年。美麗的姑娘,質樸天然固然富於魅力,適度的打扮也能錦上添花。雅淡有雅淡的妙趣,綺麗有綺麗的好處,只要不矯柔做作。留空計白固然韻味悠長,真切直率也能震撼人的心靈。隨物賦形,結構隨便自有魅力,結構精巧、峭拔也能引人入勝。莊子的散文,文采斑爛,不也自成高格?培根的散文,精妙說理,不也振聾發聵,啟迪心智?決定散文作品的優劣,關鍵還是看一個散文作家的藝術元素的綜合性份量,而不是看其採用了哪種手法,猶如看武術的好壞,不能以門派之見定優劣。其次,賈平凹的這些美學原則,客觀上與實際的散文創作有抵牾之處。如果按照他的理論來衡量的話。他的那些玩物、說理的散文,也不見得有多少意境、氣韻,但是,不可否認,這些散文也不乏佳品。其三,賈平凹的理論,只談藝術、談風格,談真情,卻不談思想,不談人格,不談選材。這種理論是不完整的理論。須知,風格則人格,人格往往決定文格。「從噴泉里噴出的是水,從血管里噴出的是血(魯迅語)」,人格的高低,思想的深淺,往往也決定文章的素質高下。偉大的作家有不少是偉大的思想家,如巴爾扎克、伏爾泰、魯迅寫出的一些隨筆、雜文也是文質兼優的好散文。而賈平凹卻認為散文作家要做文體家,把思想留給哲學家去做吧,也是存在偏頗的。青春情懷,一瀉千里,夢幻色彩,往往多繽紛激蕩的文字,要其過份約束、空白,未必是好文字,也有傷真氣。如蘇軾,那些豪邁奔放曠達、鋪張揚厲之作,也未必是計白當黑之作。即如汪增祺,在張揚這種淡雅風格時,也同時承認,這種老年人的散文,文字少,意義多卻「缺少才華」。不知這些觀點賈平凹看到沒有?其四,賈平凹的理論也有矛盾之處,寫景「要刻劃細緻逼真,精妙入微,」又要留有空間?這不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實際上任何作家描寫景物都不可能什麼都細緻,而是時而細描,時而白描,時而濃墨重彩,時而數筆點染。既然是什麼都細緻逼真,還怎麼「留下想像空間」? 至於「真情」說,雖得到大多數人認同,如果我們拋開個人的審美趣味,從藝術規律、從百花齊放的角度來考察,我看也有異議之處。文學到底是語言藝術。看其作品優劣,關鍵還是要看語言藝術高低。即便是編造的事件、編造的真情,也有生活來源,也一樣能真切動人,也能收到審美效果,不一定是作者自身的真情。人的一生感情激蕩、特殊的經歷到底不多,倘沒有作者的真情,就不能寫作了,那豈不大謬?演員演戲,演得逼真,也未必是自己的真情,誰規定散文不能虛構?規定不能虛構就一定是正確之論嗎?借虛構的故事寄寓一種深刻的道理有何不可?若把虛構的都看成是小說,那小說不也是一種廣義的散文嗎? 三、賈平凹散文的主要藝術特色及其缺陷 現在,讓我們來看看賈平凹的散文創作吧! 賈平凹的散文很複雜,是「大散文」。2000年6月,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了賈平凹的散文集《平凹散文》,這本文集是精選本,由國內著名文學評論家李星主編,賈平凹寫了自序,他比較滿意,並且「企望這本選集能得到讀者的認可和喜歡。」另一本是《賈平凹文集·閑澹卷》,由著名文學評論家雷達編選,也是深得賈平凹認可的。以上兩本書,基本上代表了賈平凹散文創作的特色和風格,我們現在就這兩本書,來品評賈平凹的散文創作,應是具有較大的準確度的。 在這兩本書里,賈平凹的散文分為自然篇、玩物篇、紀游篇、世相篇、人物篇、往事篇、談藝錄、序跋篇等。基本上容納了賈平凹散文的題材和體裁。 賈平凹散文最大的成就,是兒童文學散文,他的其他散文,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兒童文學散文的影響。在兒童文學散文的創作中,賈平凹取得了如下一些特色: 1、小說式寫法,充滿童心,釀造意境 童心和意境,都是賈平凹刻意的追求。《丑石》是賈平凹寫得較為成功的一篇兒童文學散文,這篇散文,被選進平凹散文的多種選本和中學教材中,充滿童心,語言單純,用的是口語。文章用兒童的、世俗的眼光寫對一塊「丑石」的認識過程,「丑石」已經存在幾百年,它極不規則,不能壘牆,不能鋪台階,不能制石磨,大家都咒罵它嫌棄它,它很「丑」。然而有一天,來了一位天文學家,方知道它是一塊曾經補天,發過熱和光的極為有用的石頭,被天文學家車走。由「大丑」而變成「大美」。作家欲揚先抑,寫美麗的月亮,反襯丑石之丑。那種「丑」,是世俗眼光看來的「丑」,不是真「丑」,是人們眼睛中誤認的「丑」,而它的美,是脫俗的美,是大「美」,超脫世俗眼光才能看到的美。作家由形象出發,闡發哲理:丑到極處,便是美到極處。作家用第一人稱視角敘述,意脈貫串著童心,寫法是小說式的。這篇散文,顯然受了許地山的《落花生》的影響。《月跡》寫孩子們觀賞「月亮」,尋找「月亮」,談論「月亮」的事情,表現了孩子們愛美、求美的童心。「月亮」既是具體的物象,又是一切美好事物的象徵。文章展示生活的哲理:「一切美好事物,只要你願意,它就有了」。這篇散文,也是兒童散文,小說化的敘事描寫,充滿童心,單純中寓豐滿,實中求虛,揚溢著雅淡的詩美。由上可見,賈平凹的散文,往往通過小說化的情節、細節的描寫、編織,組成滲透著感情的疏淡的意象群,從而構成有著散淡情味的意境。 2、留空計白,溫淳含蓄 賈平凹曾經很欣賞唐朝劉禹錫寫的《小石潭記》這篇散文,他認為劉禹錫在文中沒有提到「水」字,但通過魚的各種形態的精妙的描寫,凸現了水的清、靜、多、柔。他認為,寫散文,文字不要太滿,要適當虛寫,留下空間,象繪畫一樣,留下空白,這是不畫之畫,要計白當黑,運用到散文寫作上,就是著眼於不寫之寫,靠雅淡寫來,暗示不寫的意味。《風雨》便是具有這一特色的散文。這篇散文,通篇不見「風雨」二字,卻對風雨中的各種景物作了精細的描寫,逼真而生動。乍一看來,它欠缺感情,也沒有哲理,純粹是對景物的描繪,但實際上它是以動寫靜,寫出了一種心游自然的虛靜情緒。《靜》這篇散文,單純樸素,寫作家與妻子在湖中遊玩,寫景也是精細的,單純中寓著豐富的虛靜之情,這是老莊的情趣,使散文顯現著溫淳含蓄的美。但是,我們也同時感到,這種散文,含蓄的都是玄而虛的情緒,是平和穩定的心境,不容易引起情感的激動。與《丑石》、《月跡》這類含蓄著意味、寄寓哲理的散文相比,其思想、人生卻相對平淡、弱小得多了。《一棵小桃樹》表面上寫小桃樹經歷風風雨雨的成長過程,實際上是苦難、貧弱,然而卻盼望幸福、追求幸福的生命的象徵。在這裡,濕漉漉地散淡滲透著,作家對弱小生命和不幸命運的同情和溫情,折射著人性之光。《雲雀》是充滿童心的凌雲之歌、自由之歌,是對自由、生命的頌讚,這篇散文的主題具有暗示性,鳥兒失去自由,渴望自由,當它再得到自由時,卻又依戀那安逸的、豐衣足食的生活,感到失去自由比自由飛翔更好,因為安逸享樂比自由覓食好得多,這是生命的悲歌,人性被扭曲的悲歌。 3、雅淡自然,講究氣韻 平凹的散文,除了較少的篇章,一般都不需要那麼深刻的生活感受。他寄情山水,寄雅淡情緒於景物,寓平和禪趣于山水。他超然物外,置身事外,顯示一種高逸的風采,卻與人民的疾苦相脫離,與時代的潮聲相隔膜。他以老莊的「無為」作有為,實際上就是對現實的一種逃避。比起那些勇於面對現實,直面人生,終生追求「獨立人格,自由精神」,把文學當作自己生命的獨特存在形式,或把散文當作反映人民呼聲和真理的發言的載體的偉大作家,賈平凹當然不能望其項背,要渺小得多。他早期的散文《初中畢業後》、《我的小學》、《祭父》尚有有對社會苦難的反映,對底層人民的同情,儘管反映的多半還是自身的生活,但與底層相一致、同呼吸,有時代脈搏的跳動。但自成為職業文人、專業作家後,平凹的散文已沒有生活苦難的顫慄,只剩下老莊的情懷,名士的風采了。即便是《商州又錄》那些影響較大,被評論家恭維太多的散文,也只是特定的地域、風俗、人情、景物的記錄,缺乏對邪惡的鞭笞,對美好理想的憧憬。但是,另一方面,不可否認,即便是賈平凹不能算是一個偉大作家,以他揚揚洒洒的散文作品的龐大數量,為雅淡自然這一派的散文的文體的延續和發展,還是立下了汗馬功勞。他的散文,似乎在不明顯的雕琢中,透著一種雅淡的氣韻,一種虛靜的人氣,如平和的流水,平平穩穩的流動,沒有起伏洶湧,更沒有急灘驚雷聲,但那種平平靜靜的氣韻,卻是一種客觀的存在。 4、語言簡樸,多用口語 平凹散文的語言,主要是口語。他的語言,是在說話的基礎上形成的,有著一種陝西高原、商州山地的氣息,從書面吸收的語詞,都融化、滲透進口語里去了,他不象有的語言大師一樣,語言的成份、修養、來源是極其廣博、蕪雜的,他是簡單、樸素、單純的,明顯的以口語作文。這跟賈平凹起初寫兒童文學大有干係,以致於連小說也是使用了這種語言。這種語言,通俗、明快,成文也快,因而促成了賈平凹驚人的寫作數量,他比較注重在描摹事物情狀時,動詞的運用,甚至連形容詞也明顯地有了動詞的特徵,或把形容詞活用成動詞。他的動詞,準確、豐富地狀物、寫人,描繪精細,傳神靈動。他還很注意重疊詞的運用,這些重疊詞,有的是約定俗成的,有的是自造的。試看: 例1、那個春天的早晨,奶奶打掃院子,突然發現角落的地方,拱出一個嫩綠兒。 例2、它(小桃樹)長得很委屈,是彎了頭,緊抱著身子的。第二天才舒開身來,瘦瘦兒的,黃黃兒的,似乎一碰,便立即會斷了。 ——《小桃樹》 例3、我是多麼地荒蕪。 例4、窗的玻璃上有一張很俏的臉,僅僅是一張臉,在向我嫵媚……我一招手,她便含笑,倏忽樹葉般地飄過來……她站著成了一枝柳似的。 ——《紅狐》 從以上劃線的例子來看,賈平凹積累的動詞很豐富,甚至可以說,成了他的文字的主要力量,喜用疊詞,跟寫兒童文學也是關係密切的。但是,從語言藝術的豐富性來看,跟魯迅、老舍等大師來比,賈平凹的造詣還不高,相對遜色,這些大師從古今中外和民間文學中汲取了豐富的養分,化為自己的血肉,在名詞、動詞、形容詞、數量詞、虛詞乃至修辭方式、句法、鍊字造意等方面,均有不凡的創造。 賈平凹的成人散文,除了兒童文學散文的特色外,還有一些特色。 一是取材自由,關注日常生活。他的散文題材,幾乎沒有什麼限制和禁區,什麼都可以寫,這跟他的專業作家身份和名士風度的追求有關。關注日常生活,隨意作文,伸手拈來便是題材,在「雅淡」的旗幟下面,一切平常事物,無奇、無趣、無味、無深刻的思想,都可以作出解釋,羅致進散文里。 二是文體自由,近似雜記。他早期的兒童文學散文,如《丑石》、《月跡》等,雖還有雷之弊,卻還講究委婉曲折的小說化構。但到了後期,隨著聲名日熾,在「隨物賦形」、「不講結構的結構」的幌子下,想到就寫,見到就寫,幾乎是清一色的平面鋪排式結構,缺乏匠心,這樣的文體,是高度自由的,近似雜記,很顯然,受了《容齋隨筆》等散文的影響。他的散文,有對風物、古物的文化摹寫,如《陶俑》、《壁畫》、《古土罐》等,有對世相的談論,如《名人》、《閑人》、《弈人》等,有對生活中人和物的論證,如《關於女人》、《關於父子》、《說孩子》等,有對人物的敘描,如《我的老師》、《天馬》、《哭三毛》等,有對往事的回憶,如《我的小學》、《西大三年》、《我的詩書畫》等。然而,不管這些散文有多少分類,它們都結構雷同,都是平面鋪排式,不講究建築術,有多少材料堆砌多少,有多少情感釋放多少,雖也有貫穿始終的文氣,但結構卻是單調、乏味、雷同的,難以使人有登山攬勝,峰迴路轉的感受。 賈平凹的散文,成功之處令人羨慕,其中的失敗之處亦不容忽視。他在散文創作上的失敗,主要有三。第一是選材不精,粗製濫造的作品太多。他什麼都可以寫,浮光掠影的也寫,反映平凡的生活,能夠以小見大的很少。本來,散文應有廣義、狹義之分類,廣義的散文是大散文,狹義的散文應指的是與小說、詩歌並列的文學體裁,無論怎樣自由,起碼要有語言藝術、和思想力度或情感力度。吃專業作家飯的賈平凹,更不能對自己降低標準,率爾成篇。而賈平凹卻把凡是寫出的字都拿去發表,甚至堂而皇之地把毫無文採的講話稿拿到《人民文學》刊登,這就有點故弄玄虛、愚弄編輯、讀者,粗製濫造,不知自愛了。試想,他創作時間不長,只有十來年,卻有一千多萬字的作品,這其中的精品能有多少?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中國近年來散文大解放,其中的精品可稱琳琅滿目,但大量的泡沫式散文,泛濫成災,隨處可見,不能否認,這其中沒有大名人賈平凹的影響。第二是思想一般化。儘管賈平凹曾經說過,要關注日常生活,反對盡寫些名山勝景,並認為,寫散文「要虛,虛懷天下風雨,你便有源於高度的自覺,而不限於就事論事;要靜,靜觀自然萬象,你便有精於其道的自信,而不溺於俗艷浮華。(注1)」但他的「虛懷天下的風雨」,採取的是老莊式的「無為」的人生態度、名士式的玩賞風采,缺乏的是對社會的關懷。對於散文創作中的「思想」,賈平凹曾認為,把思想留給哲學家去考慮吧,作家要做「文體家」。以這樣的觀念為指導去創作,賈平凹的散文缺乏的是思想的力度,它膚淺而空虛,雅淡而不深刻,平和而少啟迪。賀雄飛評論說:「我將中國人文人分為四種類型:休閑文人、腐朽文人、進步文人和反動文人。所謂『反動』,乃『正動』的反義詞,凡追求自由、民主、人權、法治、市場經濟、科學、人性、理性、智性的文人乃『正動』文人,其文能推動歷史進步,推動人類文明的進程,也即『進步文人』。」 他指出,「現在中國的大部分文人是休閑文人,寫些不痛不癢的文字,發些無關緊要的牢騷。目前較活躍的余秋雨、賈平凹是腐朽的文人,王朔、柯雲路、梁曉聲等則是『反動文人』,中國散文界的現狀,大抵如此。」(注2)魯迅也說過,「從噴泉里噴出的是水,從血管里噴出的是血。」一個偉大的作家,應從思想上追隨人類的進步事業,關心民生疾苦,做人民的代言人,做真理的發現者和傳播者。從這個意義上來看,賀雄飛把躲進純藝術圈子的賈平凹稱作「腐朽文人」,也自有其道理。著名散文評論家林賢治認為,賈平凹後來把他的人生根據地移到了故紙堆上,研究張藝謀,怎樣建立個人的風格,而決計以奇巧取勝,他發現了虛靜,發現了「性、怪、力、神」,他大談老莊、玄學、禪學,稱是「氣功思維法」,強調意念作用、靈力判斷,已經走到病態的路上去。他鄙夷「政治性強烈」,欣賞蘇東坡是瀟洒率直,不扣一格作文章的作家。其實,他所取的只是東坡受道家影響的一面。「蘇東坡其實是一個政治家,倘若捨棄關懷社會的熱情,剩下的是什麼呢?」因此,林賢治根據福克納的理論斷言:「賈平凹是一個在陰影下寫作的作家。在那裡,光愈來愈暗。(注3)」這些評論,確實切中了賈平凹散文創作的本質。第三是結構少變化,語言單調呆板。這些觀點前面已經論及,此處不在重複。 2001年7月20日星期五寫於風裊齋 註解:(1)引自賈平凹:《散文就是散文》。 (2)引自賀雄飛:《中國散文的兩條出路》(載《散文選刊》2001年第2期) (3)引自林賢治《五十年:散文與自由的一種觀察》(《自製的一種海圖》大象出版社2000年六月出版) 主要參考引用的書目:1、《平凹散文》(2000年6月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 2、《賈平凹文集·閑澹卷》(1995年3 月中國文聯出版公司出版) 3、《自製的海圖》(林賢治著 大象出版社2000年6月出版) 4、《蒲橋集》(汪增祺著 2000年7月作家出版社出版) 5、《塔上隨筆》(汪增祺著 1993年7 月群眾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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