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家族 :藏在 DNA 里的超時空生命記憶
曹操家族 :藏在 DNA 里的超時空生命記憶
歷史學與分子生物學的深層次合作,因為曹操這個名人,而廣為人知。
記者 李翊 阿潤
人類的進化是可以在人類的DNA里留下痕迹的,DNA記載了人類的結構、信息,也同樣是DNA,把這些信息代代相傳。一個被普遍接受的理論認為,在傳遞過程中,DNA會發生微小的變化,經歷的年代越久遠,DNA變化的就越多。根據這個理論,比較不同物種的DNA,就可以了解不同物種之間的關係,比較同一個物種內不同的群體之間的DNA,就可以了解這些群體之間的關係。在安陽曹氏墓出現之前,復旦大學現代人類學教育部重點實驗室正在東亞各民族基因調查的基礎上,打算進一步深入到古代家族的基因調查。安陽曹氏墓的出現,對於復旦大學而言,給歷史學和人類學聯合課題組提供了兩個重要的契機:第一,促成了歷史學和分子生物學的深層次合作研究,建立了國內第一個以分子生物學為主要研究工具的歷史人類學新學科;第二,加快了人類基因調查從以民族向以家族為對象的轉變。曹氏墓的DNA鑒定,是這一重大轉變的個案。而這種研究範本的最終建立,可以打通一條追尋中華民族融合形成史的路。並非心血來潮的跨學科聯姻
作為復旦大學歷史系的一名教授,韓昇一直想尋求學科上新的突破。而2005年,還只是博士生的李輝所在的人類學實驗室參與了一個名為「國際基因地理人類遷徙研究計劃」的國際研究,李輝因此和歷史系有過一些跨學科的合作,這引起了韓昇的關注。 「關於基因、分子生物學,我不懂,但是我很感興趣。」韓昇在接受本刊記者採訪時說。復旦大學人類學實驗室創辦人金力博士是這個領域的研究專家,他是全世界最早用基因技術做親子鑒定的,他的實驗室在古基因的提取研究和利用基因技術研究人類起源問題上都具有國際一流專業水準。「我們都覺得兩個學科可以合作,但具體能做什麼,那時並不清晰。」 「國際基因地理人類遷徙研究計劃」是由全球15個頂級的人類學實驗室共同協作,調查現代直立人的起源和分布,目標是畫出一個人類『譜系樹』。就像一棵樹那樣,從根部到樹榦,到枝條,再細化到一片葉子,勾勒出現代人類走出非洲後的遷移路線。」李輝所在的現代人類學實驗室,負責這項國際研究計劃中東亞、東南亞地區的樣本採集、分析、測試工作。 李輝在接受本刊記者採訪時說:「我們做的是人類遺傳學的研究,我們研究的是人類基因的演變怎麼使我們人和人有這麼大差別,群體和群體有這些差別,什麼時候以及為什麼造成的。第一步要把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搞清楚,就需要研究每個人之間的基因組有什麼差別,這些差別的變化速度是怎麼樣的。這是一個計算分子鐘的問題。我們現在把全世界各代表群體的DNA樣本很精確地畫在一棵大樹上,每兩個人之間都可以找到他們族群的節點。橫向上我們找到很多標記來區分他們,縱向上我們要找到時間變化的速率,再來計算每個祖先的年代,找這個速率最關鍵的方法就是尋找一個大的家系來計算,這個家系必須是有家譜的。比如一個人是曹操的第75代孫,是從曹丕下來的,另一個人是曹操的第78代孫,是從曹植下來的,他們之間相差的代數是75+78,再看他們兩個之間的基因差異,這個基因指的是Y染色體,看兩個人各自積累了多少突變,除以他們的代數,我們就會知道他們的突變率是多少。以後再看沒有家譜的人,我們就可以通過這個突變率算出來他們之間的時間跨度。這個家系怎麼找呢?在國外是很難的,但是在中國相對容易,很多人會記家譜,但是很多家譜不靠譜。普通人的家譜不能用,因為時間比較短,都是從明清時代開始編的,而且很多人會編一個光宗耀祖的祖先。所以我們要找皇族的後代。」 李輝說,最早的突變速率是通過人和黑猩猩的比較計算出來的,人和黑猩猩有500萬年的差別,Y染色體積累了多少突變一除就知道了,但是這只是一個粗的值,用它來估算有一定誤差。 2009年12月27日,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安陽縣安豐鄉西高穴村搶救性發掘一座東漢大墓,出土的三具屍骨,其中男性遺骸測定年齡在60歲,另外兩具為中年和青年女性遺骸。考古學家和歷史學家根據古資料現場考證研究,認定這座東漢大墓為文獻記載中的曹操高陵。消息一發表,立即在輿論界掀起軒然大波,引起對曹操墓真偽的爭議。 「這個事情一出來,我們都感覺到機會來了。」韓昇說,「看這個墓的形制,確實是大墓。但具體是誰的墓?要準確回答這個問題,恰好是分子生物學的特長——用基因找人。從現代人的基因反推祖先,曹操是個很好的切入點。我們查看了全國人口普查數據,全國曹姓人口有770萬人,這個規模不大不小。李唐能做么?假的比真的還多。秦始皇能做么?後代好像都被滅了。算來算去,曹操最好,不大不小,一方面做了好幾代皇帝,有很多後代傳下來,也沒有太多賜姓,就算有部分賜姓,但是歷史記載也很清楚;另一方面,他是一個英雄,但是民間他的口碑不是很好,沒人會去冒充他。這樣一來,曹家家譜的可靠性更有保證。」 「這些有家譜自稱是曹操後人的人在哪裡?怎麼保證我們採到這些家系的DNA呢?這些都需要歷史學家來論證。這是歷史學幫到遺傳學。另外,遺傳學做了這樣的數據又可以幫到歷史學,可以解決很多歷史問題。」李輝說,首先是曹操的身世,曹操如果是曹參的後代,他是世族身份,既得利益者,那他為什麼要提出唯才是舉,打破貴族統治制度?這是有矛盾的。這一點歷史上從來沒有懷疑過。曹操從來不說自己的父親是怎麼領養的,但是他所有的政敵都在罵他,有的說他是夏侯家過繼的,有的說他是撿的,這都是在抹黑他。曹操從來都沒有反駁過,是不是他心虛?這都是有疑問的地方。歷史學沒法解決這樣的問題,因為沒有文獻明確記載,但是遺傳學可以把這些歷史人物的關係理清楚。「能否找到明確的曹操DNA特徵,從而分析曹操的身世,對曹操及漢魏歷史的研究都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當輿論為「曹操墓」的真偽爭論不休時,課題組檢索基因資料庫在20萬個樣本中,找到48個曹姓男性樣本。李輝研究發現,48個樣本來自三個方面:中原、東北和甘肅青海地區。對比其Y染色體,東北的類型多是M48+,而甘肅青海地區的類型非常雜,沒有規律可循,中原的類型主要是M134+。從現有的十幾個中原曹姓男性樣本來看,李輝認為,其來源「極可能有規律可循」。 2010年1月26日,復旦大學歷史學系和現代人類學教育部重點實驗室聯合宣布,將利用復旦大學人類基因調查的先進科學手段,調查分析曹氏基因,進而給曹操墓真偽的研究提供科學的證據。
嚴實依託史料依據的基因測定
因為實驗室基因資料庫現代曹姓男性DNA樣本太少,又沒有可以作為標準的曹操家族DNA特徵來作為骨骸驗證的對照,遺傳學無法就安陽大墓骨骸的身份做出判斷。於是,2010年,課題組為曹操發了張「尋人貼」:尋找曹操的現代後裔,目的是追溯曹操的DNA特徵類型。 在課題組看來,現代社會中,幾乎每人都有自己的姓氏。一個人的姓氏不僅僅是簡單的符號,還有著豐富的文化、歷史、宗族背景。以血緣為脈絡的姓氏記錄著各家族甚至各民族的源流,常被用於尋根溯源、族群識別、婚姻關係等相關研究。數千年來大部分姓氏都從父傳遞,而人類基因組中的Y染色體更嚴格地遵循父系遺傳,因此姓氏與Y染色體有很好的平行對應關係。隨著Y染色體上眾多遺傳標記的發現,用Y染色體結合姓氏分析人類學問題的方法,在分子人類學領域發揮出重要作用。 「曹姓作為一個重要的姓氏,同時又具有不大不小的適當規模,被選擇為第一個深入研究的姓氏,也開始了人類基因調查從民族分析向家族分析的轉變,從史前時期向歷史時期的邁進。」參與研究工作的博士後嚴實告訴本刊記者,「與姓氏不同,人類的Y染色體直接代表著父系遺傳,永遠是父子相傳的,不會受到任何社會文化和自然因素的影響。人體內有23對染色體,其中22對常染色體中,每一對染色體都有一條來自父系,一條來自母系,兩條染色體在傳代過程中對應的部分會發生交換,從而造成『混血』的效應,就是遺傳學上說的重組。另一對性染色體包括X染色體和Y染色體。在女性體內,X染色體也是成對的,分別來自父母雙方,所以也不能避免『混血』的影響。而在男性體內,卻只有一條來自母親的X染色體和一條來自父親的Y染色體,也就是說男性的Y染色體只能來源於父親,所以人體性染色體的遺傳方式決定了Y染色體遵從嚴格的父系遺傳。因此,以現代分子生物學技術為基礎,研究Y染色體主幹的類型分布,是直接追溯群體或者家族父系起源的最佳方法,是驗證祖先與後代的父系關聯的關鍵手段。例如,在曹操的後人中分析Y染色體特徵,我們就可以了解曹操本人的Y染色體特徵。實際上,在一段有較為可信歷史記錄的時期內,整個家族的姓氏與父系遺傳的關聯是可以保證的,所以家族的姓氏往往與固定的Y染色體類型共同傳遞,緊密關聯。」 那麼如何找曹操的後代?修著家譜是中國人的傳統,一些家譜甚至跨越3000年將現代人與其祖先相連,雖然它們的真實性還有待確認。上海圖書館是國內收藏家譜最多的圖書館,收藏的曹氏家譜達到118件。自從曹操墓發掘的消息公布以來,國內好幾個地方又陸續出現了一批曹氏家譜,其中也有明確記載為曹操後裔者。因此,調查現存家譜,是了解曹氏族源及其分布情況的一條重要線索。 「研究家譜的學者大多知道,家譜的先世傳說並不可靠。就以曹操為例,曹操和他的孫子曹髦對於自家先世的說法就不統一,越附會越遠。對於今天調查曹操家族而言,曹氏家譜的起點,應該選擇陳壽以來言之有據的傳承,那就是始於漢代以來沛郡的曹氏。鑒於曹操家和曹參家早已混為一談,後世製作的家譜幾乎都據此敘述家世源流,故我們把曹參和曹操的後裔都納入調查的範圍。」韓昇說,他的工作就是將家譜所載世系同歷史記載相比較,把比較可靠的家譜挑選出來,其中包含自稱是曹操後裔的家譜。「把曹氏取樣的面鋪得廣一些,多取一些樣本,能夠更加全面地反映出自古以來多支曹氏家族的基因狀況,獲得整體的把握。」韓昇說,「家譜調查反映出,與曹參或者曹操有關係的曹氏,大量分布於長江流域,與史料所見五胡十六國以後曹操家族遷居於江南的情況是吻合的。據此,我們大致確定了幾處最接近曹操後裔的居住地,一是位於安徽、山東、河南、江蘇四省的交界處,以安徽亳州為中心,這裡是曹操政權的發源地,也是安陽漢墓被發現的地區;二是江東地區,包括安徽涇縣、繁昌、歙縣、績溪,浙江的金華、東陽、紹興、餘姚、蕭山和江西贛州等地;三是湖南等省沿江地區,如湖南興化、郴州、益陽、長沙等地。曹操後裔在哪裡,我們都抽一遍血就都可以驗證了。」 「家譜拿過來的時候,我們先當真的,進行分析,如果做出來的結果Y染色體亂七八糟,和普通的曹姓一樣,那就證明這是假的。如果Y染色體都一樣,那也要看這是不是很常見的,如果漢族人中有一半都是這個類型,那也達不到統計學上的閾值。結果做下來,我們看到有6家一樣。」李輝說。 課題組用Y染色體上的100個位點對全國各地曹姓79個家族的280個男性以及包括其他姓氏的446個男性志願者進行Y染色體分類。根據家譜資料,15個曹姓家族宣稱是曹操後代,他們中共有6種Y染色體類型,其中僅有一種類型是曹操的,而其他5種可能是由於收養、從母姓、非親生等原因而引入的。這就需要通過分析不同類型在家族間的分布來確認哪個才最可能是曹操的Y染色體類型。 「我們把這些曹姓家族分成三類:宣稱是曹操後代的、未宣稱是曹操後代的、其他姓氏的普通對照人群。我們發現一種叫作O2*-M268的Y染色體類型是唯一在宣稱是曹操後代的家族中顯著高頻出現的,這種類型來自遼寧鐵嶺、安徽舒城、安徽績溪、江蘇鹽城、山東乳山和遼寧東港的6支曹姓家族,且在全國漢族人中都較為罕見。其祖先交匯點在1800至2000年前——正是曹操生活的年代。根據頻率分布,我們估算O2*-M268屬於曹操的可能性是92.71%。」不過,有沒有可能這些曹操家譜都是偽造的,大家一起撒了個彌天大謊呢?課題組也估算了反概率,即出現6個家族都是相同的O2*-M268型,有多大的可能性?由於這些家族分布全國各地,也沒有任何聯絡,所以他們如果來源不同而基因類型相同就只能是由巧合造成的。根據概率理論,6個分布在不同地域的曹姓家族同時是O2*-M268的概率大約為千萬分之三,也就是幾乎不可能。「對這6個家系所做的Y染色體全譜分析顯示,其突變率,發生變化的速度很穩定,約每隔140年會產生一個差異點。到今天,曹丕和曹植兩家系的後代相差都在13個點,也與其生活時代基本吻合。」李輝說。 而在其他曹姓家族中,Y染色體O3-002611型是出現頻率最高的,也是在宣稱曹參直系後裔的5個曹姓家族中唯一出現的類型。經統計分析,O3-002611是曹參Y染色體類型的可能性近於100%。 課題組由此得出結論:曹操的Y染色體類型與曹參並不一致,魏武帝曹操不可能是西漢開國大將、宰相曹參的後裔,DNA證據並不支持曹操的貴族身世。 雖然曹操的現代後裔DNA調查是將遺傳學用於古代史研究的一個成功範例,但並沒有最終探明曹操的身世之謎。曹操的政敵袁紹在攻曹的檄文中寫道「父嵩乞丐攜養」,說曹操的父親是路邊撿來的乞丐,關於曹操身世的各種說法由此流傳。 在韓昇看來,曹操的祖父曹騰在東漢為宦官之首,位高權重,且出自譙縣舊家,他的養子可以繼承官爵封地,絕不會隨便。按照當時過繼承宗祧的基本原則,曹騰的養子,也就是曹操的父親曹嵩,應該是從本宗他房中過繼,除非本宗絕後等特殊情況。 但為了慎重起見,韓昇還是對此進行了史料考證。「曹操的兒子中,有6個過繼承宗的例子,無一例外,均取兄弟之子。曹丕兒子中,有4個過繼的例子,也全都來自兄弟之子。至於曹操第三、第四代中的過繼事例,也毫無例外地來自本宗。據此可知,曹氏家族全部在本宗內部過繼。以曹騰舊族出身,兄弟和睦的情況判斷,曹嵩必定出自本宗。」 「研究進行到這裡,課題組已經成功反推出曹操家族DNA,但如果不能和曹操家族的古DNA成功比對,其實還是存在邏輯漏洞的。」嚴實說,曹植的遺骸因為保存不善不知所終。2011年初,課題組找到亳州曹操家族墓群,在當地文物主管部門的支持下,進行古DNA鑒定。 曹氏宗族墓群是曹操家族一個規模宏大的墓群,主要包括元寶坑漢墓、董園漢墓、馬園漢墓、袁牌坊漢墓、曹四孤堆、劉園孤堆、觀音山孤堆等,曹操的祖父曹騰及父親曹嵩的墓均在其中。這些墓葬大都發掘於上世紀70年代,大部分墓的墓主人還沒有確定。其中元寶坑一號墓出土了許多銘文字磚,對考證墓主身份提供了一定線索。依據出土自元寶坑一號墓的一顆牙齒的磨損度推斷墓主的年齡在50歲甚至55歲以上,由此判斷墓主人最可能是曹騰之弟、曹操叔祖河間相曹鼎。課題組將一顆保存較好,表面還非常堅固的牙齒帶回實驗室,進行後續的古DNA實驗。 「我們在牙齒的右下側選取了約0.5平方厘米大小來打磨除去表面,再通過乙醇洗滌、紫外線照射來去除污染,之後鑽孔,通過零下180攝氏度的液氮將鑽孔取出的材料處理成粉末,再通過一系列的反應搜集提取DNA。這次我們成功擴增和檢測了元寶坑牙齒的Y染色體上的12個微衛星位點,進而在我們資料庫中進行比對得出其類型最可能是O2*-M268,與之前通過曹操現代後裔推定的曹操Y染色體類型一致。這一類型的曹氏很可能就源出安徽,並且由於曹魏政權的輝煌而經歷過人口擴張。這也就說明了曹操之父是本宗過繼,曹操是出自安徽亳州曹騰家族。」 「乞丐攜養」不足信,那麼,為什麼會有出自夏侯氏之說呢?韓昇解釋說,首先,這是曹操的政敵對他的人身攻擊;其次,還應該注意一個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曹家和夏侯家都是譙縣舊門,夏侯家出自西漢創業功臣夏侯嬰,他們同屬於劉邦創業元勛集團,並且一直居住在本籍地譙縣,世代通婚,關係極其親密。曹操的女兒清河公主嫁給夏侯惇的兒子,可知這種姻親關係一直維持著。在西漢,曹家和夏侯家同為創業功臣,在曹魏政權下,夏侯家是國家棟樑,於公於私,都是親上加親,故旁人容易妄加推測。然而,清代學者何焯早在《義門讀書記》中就指出曹操家和夏侯家不可能有相同的血緣關係,否則清河公主和夏侯懋的婚姻就成為兄妹婚,曹操不會這樣做的。
河南省固始縣城關鎮居民曹忠義家中珍藏的清乾隆年間的曹氏宗譜從族群到家族
在嚴實看來,曹操Y染色體類型的確定,文科的學術意義遠大於理科。「這一套研究方法早已經是成熟的,或者說是在已有框架下的。技術上,我們和國外的發展是同步的,不同在於國外文理合作得早。這次跨學科合作最大的意義是宣傳和喊話,讓公眾、歷史學家、考古學家知道生命科學家能幫他們做什麼。」 Y染色體上的絕大部分是從父遺傳且缺乏重組,所以可以通過研究歷史人物現存後代的Y染色體來揭示歷史人物之間的父系關係。近年來,國際上的成功例子有美國第三任總統托馬斯·傑斐遜的私生子的確認、猶太教祭司的Y染色體單倍型的推定等。 而另一個有名的例子則是牛津大學人類基因研究所2003年開展的關於成吉思汗後代的基因研究,其結果顯示,全世界有近1600萬人,大約8%的亞洲人是成吉思汗的後裔,延續了一條完整順暢的父系遺傳鏈。這個基因研究所的布賴恩·賽克斯教授後來創辦了一家「牛津後裔」研究公司,專為人們完善家譜、查找祖先提供幫助。其中,他實施的這項「成吉思汗後裔」基因測試的費用是195英鎊(約合350美元),也就是說,如果你想知道自己和成吉思汗有沒有血緣關係,花上195英鎊就知道了。 不過,從分子人類學來看關於成吉思汗基因的研究,這是個並不嚴謹的實驗。「他們把歐洲常見的R型當成了蒙古的C型。」嚴實說。 家族研究和族群研究是有區別的。「很多人的類型都不一樣,族群研究只是算一個頻率,根據這個頻率來分析群體和群體之間有多大差別。家族要精確到人,而且是確切的,群體只是一個估算。」 家族的研究早期因為受制於技術手段比較難。嚴實說:「我們這個實驗室成立於2002年4月份。因為技術的原因,早期做的是一代測序,一個樣本只能測幾十個點,只能做到1萬多年前的精確度。而中國的歷史是5000年以內的,有史可查是3000年以內的。」一代測序到二代測序是一套技術體系的革新,伴隨著與之相關聯的微量晶元技術、納米技術、微量熒光技術、計算機技術快速發展,到2007年左右,二代測序技術開始普及。「2009年我到這個實驗室之後,二代測序的技術開始使用在人類學的領域,這樣幾個G的數據都可以測試出來。現在我們可以通過高通量的技術測到一個人Y染色體的每一個突變。以前我們是根據已有的數據挑出一些點來測,這並不是隨機的,通過這種方法我們只能分類,不能定時間。現在我們能把Y染色體整個測一遍,這是一個窮舉的過程,相當於是隨機的。比如兩個樣本比較,出現幾個突變的位點,再根據突變率來計算這兩個人的差距。」嚴實介紹,剛開始做曹操這個項目的時候,這個技術還不成熟,原來只能測Y染色體幾十個位點,現在通過用二代測序對400萬個鹼基進行測序,已經發現4000多個可變位點,這樣精度就提高了很多。以後的技術可以測到1000萬個鹼基左右的序列,基本就是Y染色體的可以檢測的全序了。在目前已測的400萬個鹼基里,大約平均每250年會發生一個突變,如果兩個現代人在這麼大的範圍總共差了12個點,這些點在傳下來的兩支都可能發生,那麼這兩個人的共祖時間大概會在1500年左右。 嚴實說,「我們之前做很多檢測其實不是用來認定而是用來排除,我們用99%的概率都能把其他選項排除其實也接近認定了。比如我們做現代人,兩個姓張的人來問我們是不是一家,比如17個SPR,只有一個點不一致,我們不能直接認定。如果我們使用二代測序把兩個人的Y染色體測了全序,只差兩個鹼基的話我們才能說這兩個人在幾百年之內是親戚。」 對於人類進化來講,科學家最感興趣的也最方便研究的是兩條DNA,一個是男女都有、單純來自母系的線粒體DNA,另一個是只有男性擁有的、單純來自父系的Y染色體DNA。這兩個DNA的變化相對較快,來源也非常清晰,不像其他的DNA,有可能來自父系,也可能來自母系,研究起來很不方便。「線粒體也可以做出一顆和Y染色體差不多的樹,但是線粒體有幾個問題,現代社會基本都是父系社會,姓氏都是跟著父親走,母親和你民族、姓氏可能是不一樣的,這樣就沒有歷史資料往前追溯。不像Y染色體,做出來的結論可以和民族、語言、姓氏來做比對。」嚴實說。東亞絕大多數民族是父系社會,同一個父系的子女生活在一起,經常形成同姓村,而女性在嫁娶時流動。這樣,孩子的語言、民族屬性等一般都是隨父親的,這也是Y染色體(父系)和民族關聯更緊密,而線粒體(母系)和地理區域關聯更緊密的原因。 實際上,Y染色體推測歷史人物的深度還可以往更古老的年代推進。通過可靠的家譜信息可以重建跨度極大的家系,這樣的家系可用來推斷其遙遠祖先的Y染色體單倍型,為解決歷史懸案提供新途徑。這樣的大跨度家系對研究Y染色體的突變率及其進化機制也都有重要意義。 「普通男性來測試,想知道自己祖先是誰,不同年代的尺度不一樣,追溯到五六萬年前可能是一個走出非洲的人,追到五六千年正好是中國的幾個超級祖先,追到兩千年或許就是類似曹操這樣的人物。」韓昇說。 (參考資料:韓昇:《曹操家族DNA調查的歷史學基礎》;王傳超:《DNA揭開曹操身世之謎》;王傳超、嚴實、侯錚、傅雯卿、熊墨淼、韓昇、金力、李輝:《Y染色體揭開曹操身世之謎》;王傳超、嚴實、姚燦、黃修遠、敖雪、王占峰、韓昇、金力、李輝:《曹操叔祖的古DNA結果與曹操後世子孫一致:對Y染色體解開曹操身世之謎的評論》)曹操後人:尋找與證明
2010 年3 月,曹祖義(右)到復旦大學進行曹操後裔DNA 檢測
作為曹操的70代孫,曹祖義是一個《紅樓夢》迷。他積极參与曹操DNA的基因確定實驗,不僅僅是希望用科學而權威的手段證實自己的身份,他還要證明曹雪芹是曹操的後人。曹操70代孫
57歲的曹祖義坐上飛機去上海做基因測試的時候,朋友康棟東內心裡還有一點擔心,但是沒有說出口,「如果錯了怎麼辦?」他又覺得作為年齡比他小的朋友不能這麼問。但是曹祖義自信滿滿,並不擔心測試的結果,他認定自己就是曹操70代孫。取樣之後,他到外灘轉了轉就離開上海回家了。在接受本刊記者採訪時曹祖義說:「當時並不是想要一個是或者不是的結果,只是覺得自己完成了一個任務,然後勝利回家。」 「從小就知道我是曹髦的後代,但至於曹髦是誰,從來沒有細問過父母,也從來沒有長輩主動講起這件事。」兒時的曹祖義甚至不知道曹髦的「髦」字怎麼寫,直到有一天,他在家裡看《三國演義》的小人書,說了一句貶低曹操的話,父親馬上不高興了,雖沒有訓斥,但是從眼神里,曹祖義看出他的不悅。那個時候,他意識到曹髦很可能和曹操是一家人,「我也許就是曹操的後代」。 曹祖義說,1884年前後,遼寧大孤山曹家堡大洋河發大水,田地被淹沒,他的曾祖父曹際仕從村裡離開,到孤山鎮打工,到他這一代已經和老家的親戚聯繫很少了,兄弟姐妹都在遼寧東港生活。 曹操後裔這個身份在曹祖義的家族裡口耳相傳一代一代傳到今天,但是家人很少提起,身邊最近的親戚朋友都不知道他們的「特殊身份」。曹祖義是個例外,他對這個身份很驕傲。在到上海檢測DNA前,他對安陽「曹操墓」的真實性並不認可。「沒有直接確鑿的證據證明這墓是曹操的。你作為旅遊什麼的都可以,但我作為曹操後人,如果承認就要去拜祭,此外我的身份也想通過一個權威機構來確定。」「我家不管怎麼地,也是曹操的後裔,曹操、曹丕、曹髦都是皇帝,這些人在歷史上作用都很大,後代里興許有一代就和他們相通。」這個相通在曹祖義來看,就是要用科學而權威的方式向世人證明自己家族的歷史。 90年代初,曹祖義對家族的歷史越來越好奇,但是家族家譜他從來沒有見過,只能回到老家尋找。曹髦因20歲殉難於帝位上,所以後人以他的歲數20為基數,立下了家譜聯範字的規定:20代作為一個周期,立此規矩永世紀念。曹祖義這一代的範字是「祖」,兄弟幾人的名字連起來是「仁義禮智信」。 「我家這一支是從大孤山出來的,找到同輩的本家很激動,我們四五代以前的長輩是親兄弟,到我們這一輩,同一個輩分的名字還是用範字取的,而且長得很像,都是濃濃的眉毛,一看就像親兄弟。」曹祖義在大孤山找到了清代的家譜聯,在岫岩的本家家裡找到了一本民國時記錄的家譜。家譜聯的紙張看起來已經十分脆弱,上面用細毛筆記載了曹家遷至大孤山的成員,還有兩處藍色的鋼筆水印,應該是後人保管時沾上的。岫岩的本家告訴曹祖義,以前每家都有家譜,但有些丟失了,有些在「文革」時期被燒毀,現在僅存的家譜是被人藏在房耙中才保留下來的。曹祖義這一趟回鄉發現,有些本家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曹操後代。「大人不愛講這些事兒,孩子不知道,這樣可能兩代就把這個事情傳斷了。」 在曹祖義的眼中,曹家人有個特點,相互之間有親切的感覺。如果單位里有姓曹的,他就會對這位同事有天然的親切感,沒見過的時候,光聽說就很想了解,見面了也想多談幾句話,問問老家是哪裡的,更不用說都是曹操後代。 2010年4月,曹祖義在東港的家中接到康棟東的電話,DNA測試結果出來了,他的Y染色體特徵為O2*-M268,這在已經測試DNA的曹姓人群中顯得非常特殊。「當時他沒有說『不是』,但是我覺得語氣像是說『可能不是』。」曹祖義告訴本刊記者,他的第一感覺不是灰心和失望,「只是覺得,在證明自己身份的路上,可能走彎路了,想去別的地方測試」。 復旦大學課題組很快發現,在未宣稱為曹操後代的曹姓人群與普通對照人群間沒有發現顯著差異,O2*-M268是唯一在宣稱是曹操後代的家族中顯著高頻出現的單倍型。隨著樣本的增大,課題組發現接受測試的79個曹姓家族的280名男性中有6個家族屬於O2*-M268的基因類型,他們的祖先交會點在1800至2000年前。曹祖義的家族正是這6家中的一家,這個結果證明他「沒有走彎路」。 曹操後人的身份被確定以後,曹祖義覺得,有更多人願意和他說話了,一些喜歡《三國演義》的領導也會偶爾打個電話找他來聊聊。「作為曹操後人,我覺得很驕傲,以前說破天,別人可能也不相信,權威機構證明了才更有底氣。」 而曹祖義的侄子曹傳勇還去參加了江蘇衛視的電視節目「非常了得」,節目里他講述了自己作為曹操71代孫的家族故事。曹傳勇告訴本刊記者,他對於家族的歷史感到驕傲:「在節目里說話的時候有種身上的血都往頭上沖的感覺,很激動。」小時候有同學拿「曹」姓開玩笑,他曾經非常懊惱,父母離異之後,他還想過改姓。「但是母親不同意,她說自己雖然不是曹家的媳婦了,但是我的名字每一個字都傳承家裡的傳統,『傳』是我們這一輩的範字,『勇』是我爺爺起的,這一輩的兄弟姐妹連起來是『剛強勇,凱旋歸』,為了紀念抗美援朝。」 曹祖義一直想聯繫復旦大學確定的另外5個曹操後代家庭,他說:「不像一個村子,大家相互離得近,其他幾家四散在各地,到現在還沒有通過電話,但如果以後要修族譜或者代表曹操後代說話,我想我得出來團結大家。」結緣《紅樓夢》
曹祖義的家譜聯
作為曹祖義的朋友,康棟東在幫他聯繫復旦大學做基因測試確認身份的過程中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康棟東在上海浦東的一家城市規劃公司工作,因為對《紅樓夢》的興趣結識了家在遼寧東港的曹祖義。 上世紀90年代初,30多歲的曹祖義決定潛心研究《紅樓夢》。研究了幾年,突然有一天覺得自己看懂了這本書。「《紅樓夢》以石頭開局,喻石頭記事即碑文,碑文記的是曹家的百年歷史。這個歷史是從曹振彥收養曹璽(曹雪芹曾祖父)成為其父親開始。」雖然中國歷史檔案和《八旗通譜》中記錄著曹璽是曹振彥的兒子,但曹祖義研究認為,明朝末年,努爾哈赤攻打鐵嶺時,曹振彥投降後金軍隊,成了多爾袞的正白旗包衣人。曹璽原名叫曹巒,家居山東登州府寧海州。歷史上曹髦封地在郯縣,其後裔曹霸先到了長安,後進入四川,不久敗落。曹祖義家譜上記載:「吾曹氏原籍四川小雲南人氏後。又原籍山東登州府寧海州河南村深水鄉神山社二甲人氏。」曹祖義認為,曹雪芹在《紅樓夢》中也表達了其祖籍始在寧,並以寧國府喻之。 「1639年,曹巒被曹振彥部隊騷擾山東時俘獲,成為曹振彥的養子,改名曹爾玉,因古時豎行文,被皇上口誤讀成了曹璽而得此名。」曹祖義還推測,和曹巒同為曹操後人的他的先輩當時是農民,住在山裡,躲過了這一難,在康熙五十年(1711)後到了遼東岫岩大孤山。 「曹璽要回歸到自己的宗族上去,首先就要把親爺爺曹霖請回自己宗譜上,所以曹霖請回來了——林黛玉(林帶雨,指曹霖)來到了曹璽(賈母)家。曹家的歷史故事從這開始展開,到五十回曹雪芹(薛寶琴)開始在大孤山用本家曹大漢(邢岫煙)的家譜開始續他們家真正的家譜。五十一回曹雪芹把家譜續完,五十三回曹璽(賈母)帶領家人祭宗祀,因曹家是曹操、曹丕、曹髦的後裔,所以祭宗祀是九門大開,明顯是皇家祭祀。」 這樣的說法在紅學研究者中,只是眾多理解之一,曹祖義網路上發表文章後也有其他研究者在留言中反駁。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曹祖義,把《紅樓夢》作為一個歷史資料來解讀。 曹祖義曾在1998年的紅學大會上宣布自己是曹操70代孫,這讓康棟東印象深刻。「復旦大學的發布會一開完,我就想到了曹祖義,他有詳細的家譜和歷史資料,我覺得他應該來測試一下。」康棟東告訴本刊記者,2010年1月,他在媒體上看到復旦大學歷史學系和現代人類學教育部重點實驗室發布的消息,向全國徵集曹氏後代的男性染色體。 但是確定曹操DNA並不是「紅迷」康棟東的興趣點,他好奇的是曹雪芹的家族是否還有後人,他們身在何處,這個目的也驅使他參與了接下來的尋找,成為課題組的志願採樣人。曹祖義不僅僅宣稱自己是曹操的後代,還認為曹雪芹也是曹操的後代,並且通過《紅樓夢》中的懷古詩認定曹雪芹是在以此記錄自家家譜。這樣的說法在紅學研究者中少有人評論,所以流傳並不廣泛。但是2008年第一次看到曹祖義的文章時,康棟東覺得「於我心有戚戚焉,他的解讀不無道理」。 與復旦大學現代人類學教育部重點實驗室的李輝教授通過電話之後,康棟東幫曹祖義買了2010年3月2日到上海的機票。康棟東說:「當時的機票我收藏了,我覺得這可能是一個歷史時刻,不但有可能搞清楚曹操,還可能搞清楚曹雪芹。」曹祖義到達上海當天直接去了復旦大學。「我在五角場地鐵站等他,他來時穿著一身紅色的羽絨服,帶著帽子,個子不高,兩條濃眉十分顯眼,看著很精神。」 和李輝碰面之後,兩人到現代人類學教育部重點實驗室找嚴實做取樣,康棟東對當天的細節記憶十分清晰。「因為東北太冷,曹祖義脫了紅色的羽絨服之後,露出好幾層衣服,當天還來了兩位記者,廣州一位,上海一位,兩個人還採訪了他。」 取樣很快,幾乎是幾秒鐘的事情,但是實驗結果需要一段時間之後才能回復,兩人留下了電話和郵箱便離開了。 在曹祖義看來,曹雪芹也是曹操後人,而且「有閉合的證據鏈」。而他去上海檢測DNA不僅僅要證明自己的身份,也要證明曹雪芹是曹操的後人。 「有些反對我的紅學家,首先懷疑的是我的身份。」曹祖義覺得,被證實為曹操後人,自家家譜的真實性得到印證,再和《紅樓夢》中隱藏的家譜信息對比更能印證他的觀點。 而康棟東和實驗室接觸之後,對用現代人DNA反推古人DNA的研究邏輯極感興趣,心裡開始建構自己的研究計劃。「如果可以通過自稱為曹操後人的曹姓DNA來反推曹操的DNA,是否也可以通過同樣的方法找到曹雪芹家族DNA的線索?」康棟東按照自己的思路向課題組推薦了幾個地方。「課題組胸懷是開放的,不拒絕每一個靠譜的線索,畢竟像曹祖義這樣坐飛機來測試的人是少數,去那些以同姓村落聚居的地方採集樣本,收穫會更大。」康棟東在單位請了長假,以取樣員的身份和課題組的博士王傳超一起去了幾個地方。 按照曹祖義的結論,康棟東優先尋找的取樣對象是自稱為曹雪芹後代的曹姓。「當時是想把曹雪芹研究清楚,聲稱是曹雪芹家族後代的人很多,江西南昌、進賢,遼寧東港、鐵嶺、興城,河北鹿泉、豐潤,南京花塘村,南昌武陽鎮,這些都可以成為尋找曹雪芹後裔的線索。」 康棟東首先想到鐵嶺市博物館館長李奉佐曾經下鄉調查研究曹雪芹祖先的居住地,在他的文章中提到鐵嶺的腰堡村,人們口耳相傳曹雪芹的老家在此地,文章中還提到了曹國平這個名字。確定地點並且聯繫好曹姓的取樣對象之後,康棟東找李輝備案,開了復旦大學的介紹信,拿上取樣箱就坐火車出發了。「2010年6月16日,那天是端午節,當天取了曹國平和他另外5個親戚的血樣,擔心天氣太熱還買了雪糕把血樣冰鎮起來。」 回到上海沒有多久,康棟東聽說鐵嶺有人自稱是曹雪芹的堂兄弟曹全的後裔。「當時覺得剛從鐵嶺回來,再去一趟有點疲憊,但是又怕錯過,就還是去了。」取到血樣之後,康棟東坐火車回上海,當時正趕上暑假,學生放假回家,車票難買,他買了一張站票就上車了,康棟東抱著裝著冰塊的試劑盒在火車上熬了一夜。 後來的檢驗結果表明:第一次去鐵嶺取樣的曹國平家族DNA是O2*-M268,符合曹操家族DNA特徵,而第二次去鐵嶺取樣的曹姓則不是。「他們是滿族曹姓,清軍在山海關時,大量漢族被編入軍隊,戰場上很殘酷,兄弟之間可能相互能救助,雖然不是一個家族,但是可能相互之間結拜了照應,這也不能認為他們家族的家譜是假的,或者說他們攀附,可能是兄弟結拜,後來口耳相傳成為曹雪芹家族的後人。」康棟東擔心他們失望,還解釋了自己的看法,比起科學實驗,家譜的記載有更多的不確定性。 作為分子生物學科學家,李輝和嚴實覺得從對文學作品的理解中得出的結論不足以支撐學術觀點,他們無法理解康棟東和曹祖義對曹雪芹也是曹操後人的邏輯推斷,也不願意在康棟東寫的紅學論文里署名。但這並不影響他們的交往,曹祖義和康棟東對課題組充滿信任,而課題組也在論文里表達了對他們的感謝。曹祖義說:自然科學和人文科學的方法論不一樣,自然科學要相信實驗,人文科學不能忽略歷史上口頭的、文字的記錄,觀點不一樣也是很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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