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歲,我終於可以選擇做一個不孝女丨人間
《關於莉莉周的一切》劇照
大學填志願時我選了心理學,母親又露出了那副自作聰明的愉悅神態,她問我,是不是很想知道別人心裡想的什麼,而她其實早就可以做到。我只在心裡回答了一句:我就是想搞清楚你和我爸到底是什麼病。
1
我的高中,大致復刻了初中生活。
差異只在於年齡的增長帶來了更多的母女矛盾,以及我無論考多少個第一名,都變得沒有了意義。有時候我也會猜測,如果我無法考出一個像樣的名次,這就會讓母親直觀感受到我在學習上的危機,那麼,她是不是就會節制一些,盡量不在生活中為難我呢?
我跪過的地方涵蓋窗檯、地板、乒乓球台,我挨罵的場所不止於校門、宿舍、公交車站,挨打的方式包括正反手扇耳光、迎頭一口漱口水、拆開衣架抽全身、高跟鞋一腳蹬在下體上等等。
而我犯下的錯誤,包括出門十分鐘以上不先關燈,做飯的時候聽不懂她的指令,迎客時說錯了一句話,想去參加畢業聚餐時被她「聽到」我罵她……
「道歉」也已被訓練成了我條件反射的本能。為了自保,我無數次在沒錯的情況下承認自己錯了,漸漸覺得,只有在第一時間承認錯誤才能感到安全。
母親在鼓勵父親給撫養費的時候,常常說:「你有一個這樣的女兒就知足吧,從來又不用你操心,學習又好。別人家家長還要去巴結老師,可你連她班主任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吧?」
而每次母親在對我打罵後,如果還有心情安慰我,就會說:「你不要講媽媽對你太嚴厲了,你要看你自己要做什麼樣的人。我現在就是要各方面培養你,抓住你青春期這段關鍵的時間,這是我的任務,你知道不?」
當我表示我並不想做什麼大人物時,她又會篤定地告訴我,我現在只是還沒有想清楚,「可以以後再決定,但人得先往那方面培養,不然等你想清楚時就晚了」。
直到高二時,發生了那件可以稱之為「轉機」的事情——她有了新的男人。
「她終於可以把勁使到別人身上去了。」這種謝天謝地的心情讓我即便得知那是個已婚男人後,仍沒有太強的干預願望——反正說了她也不會聽。
從那天起,我要做的就只是聽一些令我微微厭惡但妨礙不大的事情,比如她如何在舞廳里艷壓那個女人、還不讓對方察覺有鬼,比如她真後悔在運了油的車上做愛而蹭壞她的衣服。有時她還需要我幫她出主意,有時再為他們的感情經營失敗吃點苦頭。但總而言之,焦點不在我身上,一切都好說。
因為做了有婦之夫的情人,她開始像之前總是不停問我,她是不是一個偉大的母親一樣,問我她是不是一個壞女人。我當然不能回答「是」,也不能支持她如此下去,但每次談話的最後都會變成:「可是我也沒有別的辦法。」
是的,「可是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就像母親覺得自己沒有力量離開那個男人一樣,我也覺得自己沒有力量離開母親。不僅如此,我還要和她一起塑造出一個「模範母女」的形象。
通過有意或無意的操作,母親早已讓我覺得,這世上除了她沒有人還會愛我;另一方面,要我說出「我媽在折磨我」這種話,也是難以想像的。
高中時,班主任有一句名言:「如果一個人和自己的媽媽都搞不好關係,那一定是他自己的問題。」我母親對這話大為讚賞,經常引用。甚至在我上大學時,和輔導員說起我和母親的矛盾,她的反應也是:「你是不是叛逆期延遲了?」
從我上完初一她回來開始,母親一連陪了我九年。從初中時同學羨慕我有媽媽照管,到高中時他們問我會不會不自由,再到大學時大家會詫異地說:你媽媽難道沒有自己的生活嗎?
我經常懇求母親不要再管我,有的時候是邊哭邊說,有的時候是溫和地勸她去追尋自己的生活。如果是前者,她就會「治」我到讓我放棄說話;如果是後者,她就會氣定神閑地告訴我,我會這麼說都是因為沒有遠見,如果她不在我身邊,我會長不高、會學壞、會被騙去早戀、學習會一落千丈……
如果把前面的講述掉個個兒,把話語權交給我母親,她能講出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來。可是,沒人聽她說了,她的生命里除了我,已經沒人了。她只有在和我吵架的時候,才大聲叫囂「你有本事讓別人來聽聽」,喊叫的劇烈程度彷彿她可以馬上吐出一個人來。
大學填志願時我選擇了心理學,母親撐著雙臂守在電腦旁看,又露出了那副自作聰明的愉悅神態。她問我,是不是很想知道別人心裡想的是什麼,而她其實早就可以做到,不過讓我去學習一下也好,這樣以後她帶著我「攻進」別人心裡的時候,還能顯得科學一點。
我直直地盯著電腦屏幕,控制住自己無論聽到什麼就點頭的慣性,只在心裡回答了一句:「我就是想搞清楚你和我爸到底是什麼病。」
2
高考後的那個暑假,我都用來和母親周旋了,就是為了讓她不要再跟著我。
我反覆建議母親去過自己的生活,但她還是做不了決定,畢竟她也沒有屬於自己的地方,更何況我要去念大學的城市還是北京——她心愛的「全國政治經濟文化中心」。
我在政府工作的叔叔得到一則贊助貧困學生的消息,有5000塊助學金,非要我拿下。雖然覺得有點傷自尊,但這些錢對我來說,是一大筆學費了。但母親不同意,因為要採訪(其實只是拍張照片)——她覺得以後如果帶著我混出頭了(比如「當上國家領導人」),這個就是黑歷史——於是,堅持打發我去拒絕。
叔叔和爺爺都無視了我說的「不願意」,並威脅那天一定會有記者前去,結果母親竟然就真的在那天拖著我、清空家當去了北京。叔叔他們撲了個空,我猜場面應該很尷尬,以至於六年後的今天,他還是不怎麼理睬我。
我拿著爸爸還有爺爺奶奶湊齊的四千塊學費,和母親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走進首都時,每人身上至少掛著八個布袋、紙袋和塑料袋,手上拎著一個鋁桶,還有一條塑膠凳直接跨在臂彎。母親不擅長打包,也不同意我買哪怕一個行李袋——總之,我們灰頭土臉地到達了北京。
● ● ●
正如她擔心的那樣,擁有了圖書館和互聯網後,我在大學裡成長得飛快。
我很喜歡尼采,經常帶他的書回家看。在長大的女兒面前開始放低姿態的母親,說她也想看。起初我很興奮,可等下個周末我再回家時,母親激動地告訴我,她太喜歡尼采了,他簡直句句都說到了她的心裡,她還拿出書準備給我看她的批註:「我跟你說一個秘密……」
「唔。」我手扶著臉,不緊不慢地翻開書,「你是不是要告訴我,尼采是你的轉世?」對她來說,她才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一個」,之前經歷過的什麼偉人的一生都是她投胎的。
「你怎麼知道!」母親激動得滿眼水光,「你真是越來越聰明了,我想什麼你都知道!」
「媽媽,武則天就不提了,慈禧、希特勒、尼采這三個人,我沒記錯的話他們在世時間是重合的,怎麼,你的靈魂還能一會兒在這個人身上,一會兒在那個人身上?」
「……你記錯了吧?」
「記錯了?」我小聲嘀咕,猶豫著要不要查給她看——這是我第一次試圖戳穿她。
過了好一會兒,當我們要吃飯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拿出手機查了一下:「吶,你看,希特勒出生的時候,尼采還沒死呢。」
母親湊過來,用指尖引著眼睛仔細閱讀。「那我待會兒吃完飯躺一下。」她看完後說道,意思就是要「通靈一下」,「問一問那個聲音是怎麼回事。」
忘了過了多久,母親告訴我她知道原因了:「尼采最後十年不是瘋了嘛——那是因為我的靈魂走了,去了希特勒身上。」
3
這些年,母親還有一個特別關鍵的「防禦」,保護著她不會被送進精神病院——雖然她堅信自己有「推動世界統一」的「天命」,但她不會去採取行動。
「時機還沒到。」她總是這麼說,「我要先等你長大,等你發展到一定程度了,我只用在你後面使勁就行了。你不知道,我這種人如果碰到那些懂行的人啊,他們都會想盡辦法把我翻出來的。要麼利用,利用不到就搞死,免得落到敵人手裡。有了我就能統治世界,誰不想要?美國都會來搶的!」
有時她還會把我也拖進那種緊張的氣氛中,無論我在做什麼,她會忽然抓住我的手臂,託孤般凝重地望著我:「女兒啊,你害怕嗎?如果我出去辦事,別人來搞你,你害怕嗎?」
「那你先出去辦一辦,來個人我看看。」
「你說得輕巧!」她嚴肅地拍拍我的手背,「你們年輕人就真的是拿命不當命啊,要是不怕死我早就出去了,可我要顧著你。他們看我只有你一個女兒,肯定會拿你威脅我的,到時候要是我選了你誤了正事怎麼辦?」
在我的多番鼓勵下,大概也是因為每日在家實在無聊,母親開始出門了。她究竟有沒有和公園裡的大爺大媽們聊起這種事我不清楚,但推測她應該沒有那種抓個女學生就問「你知道《聖經》嗎」的勇氣。曾被送進精神病院的經歷讓她很警惕,一直提防著不讓外人了解真正的自己:「其他人可能會覺得我是神經病吧,他們不懂這些,我也不能像跟你講這樣去跟別人講清楚,讓他們理解。這是秘密,不能讓別人知道,你一定不能跟別人講哦!」
過了一段時間,不知道是不是在外走動過的原因,母親的迫害妄想愈發嚴重了。奧巴馬二度當選都有一年多,母親不知道怎麼就在電視新聞里忽然和他看對眼了,一直認為奧巴馬在找她。出門買菜時發現有個黑人在看她,嚇得東西都不敢拿就趕緊跑回家。
她還叮囑我,某段時間一定不能去護國寺周邊,她感知到那裡的「氣場不對」,應該是來了一個和她不對付的大師父,「如果我被發現了,就會出大事」。
整整兩年的時間,她擯棄了其他中年女人愛好的肥皂劇,以收看新聞為榮。同時,像她會在書上的各個角落寫下「判詞」一樣,她也為新聞做出個性化的批註:「ISIS這個事兒我早就提醒過奧巴馬了。他肯定是沒有信我的話,現在害了美國也害了全世界……果然黑人當總統就是沒經驗啊。」
每當她坐在我學校食堂的電視機前,旁若無人地向我炫耀她的「維和功績」時,我都不得不難堪地制止她:「媽媽,你可不可以不要說了,我不想聽這些。」有時候還要再加上一句:「我不關心政治。」這樣,母親就不會覺得我是在嫌棄她說的話。
那曾經努力保護過母親幻想的我,可惜只活到了18歲。
4
幾年之後我慢慢意識到,當母親笑著感慨「女兒終於長大了」的時候,背後有著多少不安。
我開始有了自己的銀行卡,父親會直接把錢打給我而不是她。
當我在專業課上學過了「精神分裂」後,我坐到母親面前,看著她的模樣,聽著她的言語,所有的信息流入腦海。我不好做出奇怪的樣子,可是我能意識到,身體里有個我正在緊緊捂住自己的耳朵,拒絕兩種信息產生對接。
我曾旁敲側擊地勸她,去接受一下心理諮詢:「我知道你以前受過很多苦,你心裡應該很難熬吧,能不能去處理一下呢?也許能讓你好過一點。」然而,當被拒絕後,我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機會了,我害怕失去她的信任。
可是,我還是失去了她的信任,因為無法避免的,我長大了。
成年以前,母親採取長輩與親情的雙重壓制,可以因為我的一句反駁就立馬聲稱要把我踢到江里去。成年以後,我們的關係則更像是一個堅硬的掌權的男人,和一個暴躁的怨婦,出現了一種像是即將分手的情侶才該有的拉扯。
她時常低聲下氣地誇獎我,說我哪裡厲害而她就不行。這種比較式的讚美,令我完全不能受用,只覺得脊背發涼,因為我見識過她的爆發。
當她自認為忍到極限的時候,曾經所有的低聲下氣都會變成:「你總是瞧不起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平時我看你長大了,給你點兒面子,你就鄙視起你媽媽了!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你爸爸也說你心不好,我以前還幫你說話,現在看來他果然沒講錯!總有一天你會遭報應,我看以後你的小孩怎麼對你!等你找到男朋友後,我要告訴他你是什麼樣的人!」
母親做事最是拼力,她自詡為「天底下最偉大的媽媽」,是必須要費盡全力將我重新塑回原來那個好女兒的。
「你要感謝你有一個這麼寬容的媽媽,沒辦法,誰讓我是你的媽媽呢。」當她譴責夠了,就會開展寬恕大會,作為下一輪膩乎的起點:「身為你媽媽,我還是選擇原諒你。你們這一代都不孝順,你受到風氣影響也是可以理解的。」
「哦,但你不要以為我會無止盡地原諒你。原諒你只是為了過日子,但你做的這些事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你不要惹得我不得不懲罰你、報復你,我的本事你是了解的。你也不要怪我狠心,正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算你是我的女兒,我也不能縱容你。你是個大學生,這麼簡單的道理不會不懂吧?」
很長時間以來,我都還在試圖跟她爭辯,但嘗試後卻發現,她的精神狀態已經發展到根本聽不懂我說的話,我的每句話都會被曲解,變成一個對她不利的意思。
於是,我下定決心一言不發。她發作的時候,會把我鎖在家裡。我死咬著不說話,無論她說多麼荒唐的話我都不反駁,直到她說夠——通常是四個小時。
我扶著頭慢慢靠在牆壁上,大腦里忽然劇烈地動起來,像無數的火車奔赴遠方相撞。從那時候起,我莫名擁有了顱內知覺,它讓我在許多個深夜裡,有一半時間無法入睡。我頭痛欲裂地躺著,渴求一個夢境將我敲暈。
● ● ●
大學三年級,我上心理諮詢的相關課程時,幾乎節節流淚。老師一邊說,我一邊仰著頭靜靜地哭。因為不想引起注意,我不擦眼淚。直到老師提到一種名為「漩渦般的母愛」時,我走進了她的心理諮詢室。
我不知道,和老師討論母親是精神分裂還是偏執型人格障礙,究竟有多大的意義,只是隱約地覺得可以給自己一個拒絕母親的理由。我很慚愧我必須要給母親一個糟糕的定性,我很難堪我必須要把她趕到某個地方,但我更害怕她會爬得我滿身都是。
心理諮詢後,我徹底倒在了地上,連虛浮的快樂都不能擁有。我總是在審視,總是在發現,一切都如此的不合理。荒誕失去了那一點點的黑色幽默感,變成了無盡的悲哀。
有一天,我突然打斷了母親的數落:「媽,我最近有點抑鬱。你能不能理解我一下。」
母親愣了一下,然後認真地質問我:「你不是學心理學的嗎?怎麼還會有心理問題呢?」
過了一段時間,我的這句話又被重新消化:「噢,我算是知道為什麼這段時間你都不對勁了,原來是心理有問題啊,你好好調節,我不會跟你計較的。」
5
大四時我開始工作,在一家五百強企業做著並不喜歡的事情。
最初兩個月給母親交贍養費,直到後來,她又找到了一個養她的男人——我終於可以把媽媽給別人了。那個男人看起來平庸老實,想必做不出多大的惡行,我也就聽由他們離開了。
他們離開後不久,父親就察覺出母親不在我身邊了:「她到底去哪裡了,是不是跟男人跑了?」
走之前,母親萬分囑咐我一定不要告訴父親。只是我一再堅持的隱瞞,竟讓事情發展到——「你媽媽到底去了哪裡?我聽別人說她被黑社會老大拐走了。你又在哪裡?你是不是跟著在一起搞什麼鬼名堂?」
後來,父親居然一路追到了北京,於是我終於可以當面對他說出:「求你饒了你自己吧,她已經不是我們家的人了。」
接著我回到鄉下,親自向爺爺奶奶確認了這個兒媳婦的消失。他們之前只知道這倆口子過得不好,卻不知道事情的程度和結局。後來,再遇上父母問起對方的消息,我都會回答:「你們已經沒必要過問對方了。」
母親終於離開,我一個人在那間幾乎只有一張床大小的出租房裡蝸居了一個月。什麼也不做,就是靜靜地感受每天從頭頂到腳趾的自由與輕鬆。之後我開始考研究生,家庭在我身上造成的教育悲劇,我一定要扭轉回來。
母親在被那個男人帶走後,不到一年就鬧得不可開交。她多次打電話向我求助,希望我能幫忙勸一勸那個男人。我捫心自問,我想要逃離母親的感覺應該和那個男人一模一樣——她要求男人每次出去玩都帶上她,她以前也是這麼對我的。
後來,我為了落實母親的請求,也是為了母親能夠待在別人身邊久一點,我給那個男人舉例,說我小時候,母親是怎樣帶著我從羞澀的錢包里分出一點點給街上的乞丐的,我希望那個男人明白我唯一的論點——她是個心善的女人。
可這些都沒有用。這個曾經指責過我對母親態度冷淡的男人,還沒有堅持到我十分之一的時間。他不光大罵我母親是瘋子,還警告母親,如果她要像她所說的那樣去敗壞他的名聲,他就會在我身上還其之道。
母親每每發作到一定程度後,就會用「搞壞你」來換取別人對她的妥協。母親也曾多次對我說過此類的話,例如把我的本性曝光給我未來的愛人,去我學校或公司里反映我的不孝,讓他們慎重培養人才。也許是因為我比較軟弱,或者沒有那麼明確的把柄,所以母親對我的威脅並沒有造成箭在弦上的危機——可那個男人不一樣,他和母親在一起的時候還沒有離婚,於是母親決定跟他「決一死戰」。
去年,我因為第一次考研失敗而轉入工作,換了城市,換了公司,只是母親還是原來那個母親。她因為我不願意交代我的詳細住址和公司名稱,開始威脅要去媒體告發我,或者偽稱女兒失蹤,報警找到我。
這個風波忍過去後,母親又告訴我,她可能過不久會死,請我記得去給她收屍。她告訴我她的計劃,用無數條時間滿格的語音。我不願意一一詳聽,但還是明白她是準備去那個男人工作的地方,曝光他的個人生活。
「他可能會搞死我。」母親聲音顫抖,「但我受夠了。我會事先找好媒體做宣傳,這樣到時候鬧起來,才有足夠的影響力。我不能就這麼白白死了。我要揭露這些臭男人的嘴臉,給世人敲警鐘!」
最後,我用「你能不能寫好遺書再死」打斷了她的死志。
6
在我不清晰的某個時間點,母親和那個男人終於分開了。她多次嘗試想要回到我的身邊,都被我拒絕。我甚至已經不願意再給她希望,因為我預感那會膨脹出無盡的要求,然後我會變回那個在她的指令下,以「世界統治者」為目標的小孩。
我的每次拒絕都會帶來母親的暴狂,在被多次威脅後,我已經冷酷到看到消息就直接拉黑她了。而與母親的每次交流,哪怕是沒多大波瀾的一通電話,都會讓我一整天心神不定。
如今,在強行將母親推遠的近兩年後,我終於實現了自己的理想,考上了北大的研究生。母親知道後,欣喜地說要兌現她負擔我全部學費的承諾。但我拒絕了,我害怕她的每次付出都會成為日後批判我缺德的砝碼。
而且我可以想像到,由於我考上頂級學府,她又開始幻想著操控我走上「統治世界」之路。也許是因為這個,她才願意花錢——畢竟她早已聲明,若是我去讀普通學校她一定不會管。
回想起三年前,我在無數篇日記上寫的都是與母親和解的決心,可生活卻把我們越帶越遠。我已經無法發自內心地愛我母親了,當然也無法使自己信服,身為一個人,我有資格保持這種狀態。
我還總是想起,母親以前很愛對我提起她曾經得到的一則命運占卜,說她越到老,越過得好。我能為此做出貢獻嗎?我出於道德感所做的計劃會不會被情感干擾、而無法好好落實?如果我無論如何都會讓她失望,我會不會成為她生命里的最後一份痛苦?
我真羨慕那些堅定的孝順孩子啊。
編輯:任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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