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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 |
在中國數千年的古代思想文化發展過程之中,道家與儒家居於不可移易的重要地位,成為中國傳統思想文化的靈魂支柱。道家的代表人物之一便是莊子,代表作品乃為《莊子》,清代著名文學批評家金聖嘆稱《莊子》為「天下第一奇書」,居「六才子書」之首。可以說,正是由於一個「奇」字,使得它在中國哲學史、思想史、文化史,以及整個人類智慧的開始與發展過程中,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現存《莊子》,世人皆以為莊周所作。據《史記·老子韓非列傳》記載,莊子姓庄,名周,字子休。宋蒙縣人。曾任蒙漆園小吏。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為戰國中期人。莊子才華橫溢,但終身不仕,「處窮閭厄巷,困窘識屨,槁項黃馘」(見《莊子·列禦寇》),一生清寒貧苦。著書十萬餘言,大多是寓言。莊周為戰國人,而現存《莊子》,是西晉惠帝時期郭象的定本。由莊周而至郭象,七百餘年的流變沿革,則要從《荀子》追溯而來,《荀子·解蔽》篇中這樣寫道:墨子蔽於用而知文,宋子蔽於欲而不知得,慎子蔽於法而不知賢;申子蔽於勢而不知知,惠子蔽於辭而不知實;莊子蔽於天而不知人。 這是荀子對於墨翟、宋、慎到、申不害,惠施和莊周等六子學說缺陷的批評文字,荀子是戰國末期人,而上列六子都是戰國中期或初期人;荀子批評之依據,決不是直接的耳聞口授之言論,而是各家當時流傳的著作。由此而知,《莊子》早於戰國末期之前已經傳世。《莊子》一書,初載於《漢書·藝文志》,共五十二篇,是漢初劉安及其門客編定,後經劉向父子校訂的本子。漢以後到魏晉之初,曾有「數十家」注《庄》者,但都因不明姓氏,無具體年代,無流傳於後的具體文本,而無版可言。魏晉以來,才有崔、向秀、司馬彪、郭象等家的註疏。隋唐之後,最通行的是郭象注本。陸德明贊曰:「唯子玄所注,特會庄生之旨,故為世所貴。」 到了宋明時期,注《庄》者多重義理。至清代,從義理、詞章、校勘等多種角度研究《莊子》者,不乏其人。其中對《莊子》版本刊行方面有較大影響的是《四庫全書》和光緒年間黎度昌編輯的《古逸叢書》。《四庫全書》收錄了郭象《莊子注》(並選錄陸德明《音義》),王《南華真經新傳》,林希逸《莊子口義》,褚伯秀《南華真經義纂微》,焦《莊子翼》等。而《古逸叢書》則覆印宋本《南華真經註疏》,郭注、成疏並刊,此本多為後人依據。此外,還有郭慶藩《莊子集釋》和王先謙《莊子集解》。郭本收錄郭象注、成玄英疏、陸德明音義之全文,並且吸收王念孫、俞樾等人的訓詁成果,成為初步研究《莊子》的基本材料和必讀書目。成書於光緒二十年,由長沙思賢講舍刊行。 解放以後,王孝魚進行整理點校,1961年由中華書局出版。如陳鼓應《莊子今注今譯》,曹礎基《莊子淺注》都是依據該書為底本。王先謙《集解》成書於清宣統元年(1909),全書簡明精當,較多反映清代研究《莊子》的學術成果,成為研究《莊子》的重要版本。近代,在《莊子》之各版本刊行與校勘方面做重要貢獻的,應首推張元濟先生的《四部叢刊》和《續古逸叢書》。《四部叢刊》是刊行涵芬樓藏明世德堂本《莊子》(郭象注與陸德明音義並收),卷末還附有孫毓修對照趙諫議宅本的《校記》。《續古逸叢書》是近人校勘《莊子》的重要依據,它影印了宋刊本《南華真經注》(卷一至卷六為南宋本,郭象注與陸德明音義並收;卷七至卷十為宋本,只收郭象注)成為現存最早的刊行本。 此外,在字句校勘方面頗見功力的,有馬敘倫《莊子校釋》,劉文典《莊子補正》,王叔岷《莊子校釋》,為校勘《莊子》所應特別重視的,還有敦煌唐寫本《莊子》殘卷。《莊子》分為內篇、外篇、雜篇三個部分:內篇七,外篇十五,雜篇十一。其體例可稱為哲理書,同時又是文學書,還兼有相當數量的真真假假的歷史資料。這三者融而為一,成為《莊子》在表現形式上的主要特點,即「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近人張默生先生認為「『寓言』『重言』『卮言』,這三種言,就是《莊子》全書的唯一鎖鑰;想開鎖而得不到適合的鑰匙,可說是徒榮無功的。」(《先秦道家學說研究》) 所謂「寓言」,莊子說:「寓言十九,藉外論之。親父不為其子媒,親父譽之,不若非其父者也。非吾罪也,人之罪也:與己同則應,不與己同則反,同於己為是之,異於己為非之。」(《寓言》)意思是,「寓言」的表現形式在《莊子》中佔了十分之九,其要旨在於借外部之事物來論述本質真理。藉外論之,以「寓言」說真理,其效果遠好於直書己見。 「重言」又是什麼呢?莊子說:「重言十七,所以己言也,是為耆艾,年先矣。而無經緯本末以朝年耆者,是非先也。人而無以先人,無人道也;人而無人道,是之謂陳人。 就是說,「重言」者,是借重於「耆艾」之言。古時「五十曰艾」,「六十曰耆」;(《禮記·典禮上》)《荀子》言:「耆艾而信,可以為師。」所以,尊重「耆艾」之言是當時社會的普遍傾向。 「卮言」指的是什麼呢?莊子說:「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因以曼衍,所以窮年。」 卮,是一種圓形的酒器。郭象注曰:「夫卮,滿則傾,空則仰,持故也。況之於言,因物隨變,唯彼之從,故曰『日出』。日出,謂日新也,日新則盡其自然之分,自然之分盡,則和也。」由此可見,卮言乃隨物而變,非言者胸中所固有之物。既言出隨物,故亦合於自然之分,也就是所謂「和以天倪」。 綜上所述,「寓言」、「重言」、「卮言」正概括了《莊子》全書的表現形式。而在其材料運用方面,《莊子》之「內篇」自成體系,是整部《莊子》的核心。它組織嚴密,自成系統。所謂「內篇雖參差旁引,而意皆連屬」,各個部分都有內在聯繫;「內篇雖洋溢無方,而指歸則約」,說明其全部內容都聯繫於一個核心。《莊子》之「外篇」、「雜篇」,均以一定的模式或傾向來表現出與《內篇》的內在聯繫。 《莊子》內篇自成體系,各個部分具有內在的聯繫,雖然它的各個部分都有各自的中心思想,有各自的主題要意,但是它的部分之間都環繞著一個共同的核心。恩格斯曾指出:「全部哲學,特別是近代哲學的重大的基本問題,是思維和存在的關係問題。」「思維對存在,精神對自然的關係問題」,乃是「全部哲學的最高問題」。「思維對存在」,「精神對自然界」,則正是宇宙觀的實質所在。《莊子》對於這一問題的回答在於內篇《大宗師》:夫道,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於上古而為老。 莊子認為,「道」是最先存在的,它自身就是本原,在沒有天地之前道就存在了。它是「鬼」「帝」「天」「地」所賴以產生的原生體,是世界萬事萬物的本源。它超越了人的感知世界而存在。由此我們可以看出,莊子哲學的基本性質乃是十分鮮明的客觀唯心主義。《齊物論》也是內篇中一文,它的思想內容與《大宗師》互為表裡。《大宗師》的主題是宇宙觀,《齊物論》的主題是認識論。它系統、全面而又堅決地表述了莊周相對主義的認識論觀點。它主張「齊彼是」。認為現實世界的一切事物都是相對的。所謂「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 故曰彼出於是,是亦因彼」的「彼是方生之說」。於是,在「彼、是」的存在前提下,主張「齊是非」,「齊物我」。莊周認為,古人所知的最高境界是「未始有物」,其次是「以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再次是「以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有物」乃有「我」「物」之分,「有封」乃有「彼、是」之分,「有是非」乃有「是、非」之分。從「未始有物」到有是非,是對於「道」的一步步破壞,所謂「是非之彰也」,即「道之所虧也」。立足於道,就要否定「是非」與「彼是」的存在,大到「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物」「我」之齊。 齊彼是,齊物我,然彼是,物我不過是隨時變化之一瞬:「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死與生孰真孰假亦難分辨。便有了「生死」之齊。「齊物」之論,表達了莊子對外部客觀世界的強烈而徹底的懷疑,撐起的是不可知論的大旗。也就是說,承認物質世界的存在,必然要有物我,有彼是,有是非,有生死;否定這一切就是否定物質世界自身的存在。《齊物論》的實質正是「無物論」。《大宗師》之宇宙觀,表現為《齊物論》之認識論,《齊物論》之認識論,又歸結於《大宗師》之宇宙觀,二者互為依託,不可分離。 《莊子》內篇中的其他篇目,如《逍遙遊》、《養生主》、《人間世》、《德充符》、《應帝王》,分別從人生觀,養生之道,處世哲學,道德觀,政治觀等多方面圍繞莊周的宇宙觀核心展開論述,各有特點。 魏晉時人本來在整理《莊子》時,認為雜、外諸篇是可有可無的。陸德明說「注者以意去取」,「或有外而無雜」,其隨意去取者,均在外、雜篇。成玄英亦有相似言論。在清人王夫之那裡是貶棄有加,因而其地位更無足輕重。近代學術研究的進展也逐漸證明,外、雜篇確實是追隨莊子或以莊子為旗幟的一個學派的著作總集,並非出自一人之手,顯得內容駁雜,風格水平迥異。但就其哲學思想來看,較之內篇是有所發展和進步的。 內篇所講之「道」,居於造物主地位。有明顯的本原性和濃重的神秘性,具有客觀唯心主義性質。到了外篇、雜篇,「道」在悄然無聲之中回到了現實的物質世界。它由高雅而神秘轉為低下而可御;由主宰一切到被人主宰掌握。在這一轉變流程之中,內篇的嚴謹思辨體系被打破的同時,面向現實,現向世界的認識發展卻不失為一種長足的進步。此外,關於「陰陽」「和生萬物」亦有發展。「陰陽」的概念,在內篇中是一般概念。但在外、雜篇中,陰陽之氣的地位作用就不是一般概念可以比擬的了。在《則陽》篇中:是故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陰陽者,氣之大者也。 陰陽相照相蓋相治,四時相代相生相殺,欲惡去就於是橋起,雌雄片合於是庸有。 在肯定陰陽之氣的普遍意義的同時,也認定了它是「萬物之所生」的基本原因。 以上種種可以看出,《莊子》外、雜篇在哲學思想上,較之內篇有所拓展前進。它把內篇的虛無之「道」推到現實世界當中,對物質之「氣」予以高度重視,認定了陰陽二氣形成和以生萬物的命題,成為莊子後學向樸素唯物主義靠攏的標誌。同時,外、雜篇在政治思想方面也發生了較大變化。它立足於君主之治,要求從內篇的「游心於淡,合氣之於漠,順物自然而無容私焉」,來達到渾沌而轉變為「以道觀言而天下之君正,以道分而君臣之義明,以道觀能而天下之官治,以道泛觀而萬物之應備」的君臣各守其職的無為中來。君主的「無為」與臣民的「有為」相合,達到用天地的自然之德,用天地的自然無為方式來穩定天下的目的,而《天道》等篇內容駁雜,是儒道、名、法糅合的產物。 《莊子》一書,既是一部思理宏富的哲學著作,同時也是一部文筆清新的文學著作。寓哲理於文學之中,形成哲學與文學的完美結合。形象選擇廣闊多樣,形象變化隨意而典型,描述真實和諧,感性與理性交織,使之成為中國學術思想史的宏篇巨置。 《莊子》是道家思想的集大成者,中國哲學史許多重要範疇均發源於此。它激發了魏晉玄學和禪宗的思辨,同時成為後代浪漫主義創作的思想源泉。不斷地啟迪一代又一代後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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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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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數千年的古代思想文化發展過程之中,道家與儒家居於不可移易的重要地位,成為中國傳統思想文化的靈魂支柱。道家的代表人物之一便是莊子,代表作品乃為《莊子》,清代著名文學批評家金聖嘆稱《莊子》為「天下第一奇書」,居「六才子書」之首。可以說,正是由於一個「奇」字,使得它在中國哲學史、思想史、文化史,以及整個人類智慧的開始與發展過程中,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現存《莊子》,世人皆以為莊周所作。據《史記·老子韓非列傳》記載,莊子姓庄,名周,字子休。宋蒙縣人。曾任蒙漆園小吏。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為戰國中期人。莊子才華橫溢,但終身不仕,「處窮閭厄巷,困窘識屨,槁項黃馘」(見《莊子·列禦寇》),一生清寒貧苦。著書十萬餘言,大多是寓言。莊周為戰國人,而現存《莊子》,是西晉惠帝時期郭象的定本。由莊周而至郭象,七百餘年的流變沿革,則要從《荀子》追溯而來,《荀子·解蔽》篇中這樣寫道:墨子蔽於用而知文,宋子蔽於欲而不知得,慎子蔽於法而不知賢;申子蔽於勢而不知知,惠子蔽於辭而不知實;莊子蔽於天而不知人。 這是荀子對於墨翟、宋、慎到、申不害,惠施和莊周等六子學說缺陷的批評文字,荀子是戰國末期人,而上列六子都是戰國中期或初期人;荀子批評之依據,決不是直接的耳聞口授之言論,而是各家當時流傳的著作。由此而知,《莊子》早於戰國末期之前已經傳世。《莊子》一書,初載於《漢書·藝文志》,共五十二篇,是漢初劉安及其門客編定,後經劉向父子校訂的本子。漢以後到魏晉之初,曾有「數十家」注《庄》者,但都因不明姓氏,無具體年代,無流傳於後的具體文本,而無版可言。魏晉以來,才有崔、向秀、司馬彪、郭象等家的註疏。隋唐之後,最通行的是郭象注本。陸德明贊曰:「唯子玄所注,特會庄生之旨,故為世所貴。」 到了宋明時期,注《庄》者多重義理。至清代,從義理、詞章、校勘等多種角度研究《莊子》者,不乏其人。其中對《莊子》版本刊行方面有較大影響的是《四庫全書》和光緒年間黎度昌編輯的《古逸叢書》。《四庫全書》收錄了郭象《莊子注》(並選錄陸德明《音義》),王《南華真經新傳》,林希逸《莊子口義》,褚伯秀《南華真經義纂微》,焦《莊子翼》等。而《古逸叢書》則覆印宋本《南華真經註疏》,郭注、成疏並刊,此本多為後人依據。此外,還有郭慶藩《莊子集釋》和王先謙《莊子集解》。郭本收錄郭象注、成玄英疏、陸德明音義之全文,並且吸收王念孫、俞樾等人的訓詁成果,成為初步研究《莊子》的基本材料和必讀書目。成書於光緒二十年,由長沙思賢講舍刊行。 解放以後,王孝魚進行整理點校,1961年由中華書局出版。如陳鼓應《莊子今注今譯》,曹礎基《莊子淺注》都是依據該書為底本。王先謙《集解》成書於清宣統元年(1909),全書簡明精當,較多反映清代研究《莊子》的學術成果,成為研究《莊子》的重要版本。近代,在《莊子》之各版本刊行與校勘方面做重要貢獻的,應首推張元濟先生的《四部叢刊》和《續古逸叢書》。《四部叢刊》是刊行涵芬樓藏明世德堂本《莊子》(郭象注與陸德明音義並收),卷末還附有孫毓修對照趙諫議宅本的《校記》。《續古逸叢書》是近人校勘《莊子》的重要依據,它影印了宋刊本《南華真經注》(卷一至卷六為南宋本,郭象注與陸德明音義並收;卷七至卷十為宋本,只收郭象注)成為現存最早的刊行本。 此外,在字句校勘方面頗見功力的,有馬敘倫《莊子校釋》,劉文典《莊子補正》,王叔岷《莊子校釋》,為校勘《莊子》所應特別重視的,還有敦煌唐寫本《莊子》殘卷。《莊子》分為內篇、外篇、雜篇三個部分:內篇七,外篇十五,雜篇十一。其體例可稱為哲理書,同時又是文學書,還兼有相當數量的真真假假的歷史資料。這三者融而為一,成為《莊子》在表現形式上的主要特點,即「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近人張默生先生認為「『寓言』『重言』『卮言』,這三種言,就是《莊子》全書的唯一鎖鑰;想開鎖而得不到適合的鑰匙,可說是徒榮無功的。」(《先秦道家學說研究》) 所謂「寓言」,莊子說:「寓言十九,藉外論之。親父不為其子媒,親父譽之,不若非其父者也。非吾罪也,人之罪也:與己同則應,不與己同則反,同於己為是之,異於己為非之。」(《寓言》)意思是,「寓言」的表現形式在《莊子》中佔了十分之九,其要旨在於借外部之事物來論述本質真理。藉外論之,以「寓言」說真理,其效果遠好於直書己見。 「重言」又是什麼呢?莊子說:「重言十七,所以己言也,是為耆艾,年先矣。而無經緯本末以朝年耆者,是非先也。人而無以先人,無人道也;人而無人道,是之謂陳人。 就是說,「重言」者,是借重於「耆艾」之言。古時「五十曰艾」,「六十曰耆」;(《禮記·典禮上》)《荀子》言:「耆艾而信,可以為師。」所以,尊重「耆艾」之言是當時社會的普遍傾向。 「卮言」指的是什麼呢?莊子說:「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因以曼衍,所以窮年。」 卮,是一種圓形的酒器。郭象注曰:「夫卮,滿則傾,空則仰,持故也。況之於言,因物隨變,唯彼之從,故曰『日出』。日出,謂日新也,日新則盡其自然之分,自然之分盡,則和也。」由此可見,卮言乃隨物而變,非言者胸中所固有之物。既言出隨物,故亦合於自然之分,也就是所謂「和以天倪」。 綜上所述,「寓言」、「重言」、「卮言」正概括了《莊子》全書的表現形式。而在其材料運用方面,《莊子》之「內篇」自成體系,是整部《莊子》的核心。它組織嚴密,自成系統。所謂「內篇雖參差旁引,而意皆連屬」,各個部分都有內在聯繫;「內篇雖洋溢無方,而指歸則約」,說明其全部內容都聯繫於一個核心。《莊子》之「外篇」、「雜篇」,均以一定的模式或傾向來表現出與《內篇》的內在聯繫。 《莊子》內篇自成體系,各個部分具有內在的聯繫,雖然它的各個部分都有各自的中心思想,有各自的主題要意,但是它的部分之間都環繞著一個共同的核心。恩格斯曾指出:「全部哲學,特別是近代哲學的重大的基本問題,是思維和存在的關係問題。」「思維對存在,精神對自然的關係問題」,乃是「全部哲學的最高問題」。「思維對存在」,「精神對自然界」,則正是宇宙觀的實質所在。《莊子》對於這一問題的回答在於內篇《大宗師》:夫道,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於上古而為老。 莊子認為,「道」是最先存在的,它自身就是本原,在沒有天地之前道就存在了。它是「鬼」「帝」「天」「地」所賴以產生的原生體,是世界萬事萬物的本源。它超越了人的感知世界而存在。由此我們可以看出,莊子哲學的基本性質乃是十分鮮明的客觀唯心主義。《齊物論》也是內篇中一文,它的思想內容與《大宗師》互為表裡。《大宗師》的主題是宇宙觀,《齊物論》的主題是認識論。它系統、全面而又堅決地表述了莊周相對主義的認識論觀點。它主張「齊彼是」。認為現實世界的一切事物都是相對的。所謂「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 故曰彼出於是,是亦因彼」的「彼是方生之說」。於是,在「彼、是」的存在前提下,主張「齊是非」,「齊物我」。莊周認為,古人所知的最高境界是「未始有物」,其次是「以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再次是「以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有物」乃有「我」「物」之分,「有封」乃有「彼、是」之分,「有是非」乃有「是、非」之分。從「未始有物」到有是非,是對於「道」的一步步破壞,所謂「是非之彰也」,即「道之所虧也」。立足於道,就要否定「是非」與「彼是」的存在,大到「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物」「我」之齊。 齊彼是,齊物我,然彼是,物我不過是隨時變化之一瞬:「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死與生孰真孰假亦難分辨。便有了「生死」之齊。「齊物」之論,表達了莊子對外部客觀世界的強烈而徹底的懷疑,撐起的是不可知論的大旗。也就是說,承認物質世界的存在,必然要有物我,有彼是,有是非,有生死;否定這一切就是否定物質世界自身的存在。《齊物論》的實質正是「無物論」。《大宗師》之宇宙觀,表現為《齊物論》之認識論,《齊物論》之認識論,又歸結於《大宗師》之宇宙觀,二者互為依託,不可分離。 《莊子》內篇中的其他篇目,如《逍遙遊》、《養生主》、《人間世》、《德充符》、《應帝王》,分別從人生觀,養生之道,處世哲學,道德觀,政治觀等多方面圍繞莊周的宇宙觀核心展開論述,各有特點。 魏晉時人本來在整理《莊子》時,認為雜、外諸篇是可有可無的。陸德明說「注者以意去取」,「或有外而無雜」,其隨意去取者,均在外、雜篇。成玄英亦有相似言論。在清人王夫之那裡是貶棄有加,因而其地位更無足輕重。近代學術研究的進展也逐漸證明,外、雜篇確實是追隨莊子或以莊子為旗幟的一個學派的著作總集,並非出自一人之手,顯得內容駁雜,風格水平迥異。但就其哲學思想來看,較之內篇是有所發展和進步的。 內篇所講之「道」,居於造物主地位。有明顯的本原性和濃重的神秘性,具有客觀唯心主義性質。到了外篇、雜篇,「道」在悄然無聲之中回到了現實的物質世界。它由高雅而神秘轉為低下而可御;由主宰一切到被人主宰掌握。在這一轉變流程之中,內篇的嚴謹思辨體系被打破的同時,面向現實,現向世界的認識發展卻不失為一種長足的進步。此外,關於「陰陽」「和生萬物」亦有發展。「陰陽」的概念,在內篇中是一般概念。但在外、雜篇中,陰陽之氣的地位作用就不是一般概念可以比擬的了。在《則陽》篇中:是故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陰陽者,氣之大者也。 陰陽相照相蓋相治,四時相代相生相殺,欲惡去就於是橋起,雌雄片合於是庸有。 在肯定陰陽之氣的普遍意義的同時,也認定了它是「萬物之所生」的基本原因。 以上種種可以看出,《莊子》外、雜篇在哲學思想上,較之內篇有所拓展前進。它把內篇的虛無之「道」推到現實世界當中,對物質之「氣」予以高度重視,認定了陰陽二氣形成和以生萬物的命題,成為莊子後學向樸素唯物主義靠攏的標誌。同時,外、雜篇在政治思想方面也發生了較大變化。它立足於君主之治,要求從內篇的「游心於淡,合氣之於漠,順物自然而無容私焉」,來達到渾沌而轉變為「以道觀言而天下之君正,以道分而君臣之義明,以道觀能而天下之官治,以道泛觀而萬物之應備」的君臣各守其職的無為中來。君主的「無為」與臣民的「有為」相合,達到用天地的自然之德,用天地的自然無為方式來穩定天下的目的,而《天道》等篇內容駁雜,是儒道、名、法糅合的產物。 《莊子》一書,既是一部思理宏富的哲學著作,同時也是一部文筆清新的文學著作。寓哲理於文學之中,形成哲學與文學的完美結合。形象選擇廣闊多樣,形象變化隨意而典型,描述真實和諧,感性與理性交織,使之成為中國學術思想史的宏篇巨置。 《莊子》是道家思想的集大成者,中國哲學史許多重要範疇均發源於此。它激發了魏晉玄學和禪宗的思辨,同時成為後代浪漫主義創作的思想源泉。不斷地啟迪一代又一代後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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